于是再当于单面见刘岂时,他就被刘岂强硬的驳回了他要求娶大汉公主的请求,刘岂不屑的奚落他道:“百年来大汉嫁往匈奴多位公主,皆带丰厚嫁妆,可无一位能被善待,皆在到漠北后几年之内突然抱病,念在你匈奴是大汉邻邦,大汉便从未追究过。
前几月尔等曾派来使者求亲,朕未立刻答应,便有尔四十万匈奴侵吾边境,欲夺城池。幸吾大汉将士拼死守卫,才免凉州遭屠城之祸。秦晋之匹尔等早已反目成仇,而今,你是又有何脸面站在此处,说想求娶朕大汉的公主?”
于单心里一咯噔,再看满殿大臣,看他皆像是在看一条蛀虫,还有刘岂看他的眼神,让他从头凉到脚,他慌乱的解释,“汉皇息怒,公主并未在漠北遭到苛待,是漠北遥远,气候与汉地大不相同,几位公主是水土不服才不幸,不幸香消玉殒……”
殿中大臣质问道:“漠北遥远?气候不同?你是欺我大汉无人去过漠北吗?那里不过早晚骤冷骤热,公主如何就是水土不服了?”
“便是水土不服,也该有个病症,是何病症让御医连诊治都来不及?我不信你漠北连个郎中都没有!况且公主身边都带着御医,便是突然暴毙,那为何不敢让我大汉的御医过去验尸?都是匆匆下葬,连尸体都不敢让御医看一眼?”
“还用问,他定是心中有鬼!”
有人咄咄道:“每到寒冷无粮之时就来求娶公主,可见其居心叵测!若非凉州一战匈奴战败,他又怎会站在这里!”
“犹若狡狐,猾头至极!”
于单站在殿中,被抨击的摇摇欲坠,“这、这并非不敢让御医验尸,是我游牧一族传统,人死后尸体要立即下葬,已表对故去之人的敬重……”
有人气急败坏的骂道:“少在这里诓人,你匈奴什么个德行当我们汉人都是傻子不成?你死个爹要摆尸七日,死个小娘要摆五天,为何我大汉公主就得立刻下葬?”
于单被吓得不轻,他想不到看起来文邹邹的大汉臣子也能这样凶悍。他知他们游牧一族豪爽,平日里难免会起些争执,要么动手解决,要么口水战,但那也只是听说,他是漠北太子,谁敢这样指着鼻子骂他?
他被骂的脸色煞白,但又不敢反驳什么,生怕那人冲上来打他一顿,毕竟眼下形势实在不妙。
于单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他不明白他就是来求个亲,为何却被这群人问罪之前嫁往匈奴的公主们,那些公主与他有何干系,就算嫁也不是嫁给了他。
但他不敢忘记军臣单于交代他完成的事,他必须求一位公主回去,于是他满头冷汗的站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向龙椅上的男人保证道:“若于单娶得公主,定然会善待公主,单向陛下保证,不会再有公主暴毙,单一定会好好对待公主,奉她为掌上明珠,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看来单太子并未明白朕的意思。”刘岂冷冷的打断他,道:“就你匈奴侵吾凉州一事,这秦晋之约便永不可能了。”
他说:“况大汉民富国强,何须与尔等联姻?”
这等蔑视,让于单才明白军臣单于那番话背后的含义,大汉的根基不是他们轻易就能撼动的,他们粉身碎骨,兴许也只不过是动摇这泱泱大国的一点皮肉。一时间,他无比后悔当时与父亲默许伊稚斜攻打凉州的决定。
他极力解释道:“陛下,就伊稚斜攻打凉州一事,单与父王并不之情,伊稚斜此人早已叛逃匈奴自立为王,所做之事皆与匈奴无关!
父王听闻此事,恐会伤及与大汉多年情谊,夜不能寐,才派单前来求娶公主,为的就是能同大汉友谊长存。临行前父王特意嘱咐单,要单务必告知陛下,匈奴愿与大汉统一战线,共同抵抗伊稚斜!”
说罢,他期待的看向皇位上的刘岂。
“可惜。”
谁知刘岂突然轻轻一笑,“犯吾边境的四十万匈奴,已被朕的太子,杀的干干净净。”
“!”
“朕今日不杀你。”刘岂道:“朕要你回去告诉军臣单于,不论凉州一事,是他主张也好伊稚斜主张也罢,朕必追究到底。”
事情就这样超出了于单的预料之外,无奈之下,他只能又折回漠北去了。
这一来一回,待军臣单于得到消息时已为时已晚,汉太子刘寡已经带兵杀入了漠北境地。
漠北地域广贸,部落众多但人口分散,刘寡带人洗毯式进军,匈奴边陲几个小部落很快沦陷,军臣单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所在,不得不重视起来。他派兵加防,但更加直接加剧了匈汉之间的矛盾。
可草原已经步入冬季,是一年最匮乏的时候,如果支撑的起战事?更何况伊稚斜在凉州一战折损了他四十万匈奴士兵,已犹断了匈奴一臂。
军臣单于不由慌了手脚,忙派使者去大汉求和,却都被刘岂统统避而不见,后来刘岂被他弄烦了,干脆杀了使者,还回来颗人头给他,算是彻底断了匈汉和解的希望。
匈汉这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打了。军臣单于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应战。但谁知,这一应,便达四年之久。
时汉景帝十五年,连年战事已让匈奴黎庶涂炭叫苦不迭,在又失陷一座城池之后,年迈的军臣单于身体突发抱恙,猝死在王殿之上。
连年战事已让匈奴人草木皆兵,如今单于一倒,整个匈奴内部简直更加像是无头的苍蝇,于单不得不继位主持大局,但其做太子时就一直不被其他王子信服,如今虽登上单于之位,但想取而代之的更是有大把人在,一时漠北的外战不休,内乱不断。
这种状况,在消失了四年之后的伊稚斜突然带人杀入漠北腹地之时,到达了顶峰。于单无法分心同时对抗大汉与这位久别不见的王叔,于是不得已之下又一次向大汉发出休战请求。
而大汉连年征兵,赋税徭役也已让当地百姓多有微词,刘岂为终止民间对刘寡穷兵黩武的苛责,便下了同意休战的诏书。
同年九月中,在外征战四年的汉太子刘寡,班师回朝。
徐州,侯王府。
自侯禹四年前与伊稚斜交手重伤,被送回徐州将养两年还是不幸过世后,侯王妃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再加上侯斯年也去了边关,她每日提心吊胆,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沈奚准不忍看她身边无人伺候,便陪她回到徐州,这一陪已有两年之久。
听闻刘寡班师回长安的消息时,沈奚准正和侯王妃在佛堂念经,突然听回廊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们望过去,便见年过半百的管家一脸欢喜的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禀告道:“娘娘!长公主,快,长安来信了!”
侯王妃慌忙站起来,跪了太久,身形都在摇晃,还好有沈奚准扶住她。
她急道:“可是斯年的消息?”
“是!”管家笑容满面,“正是小王爷,听说已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谢天谢地,多谢菩萨保佑我儿……”侯王妃忍不住红了眼眶,又跪向菩萨拜了三拜。
沈奚准也不禁悄悄抹了抹眼泪,跟在她身后给菩萨上了一柱香。
这次来报信的是自长安来的信使,是沈皇后授意前来送的信,管家已将人请进了前厅。他见到沈奚准和侯王妃先是问过安,这才报喜道:“奴才授皇后娘娘旨意,特来带话给娘娘,说是侯小王爷已平安从漠北回来了,现被太子殿下留在博望苑偏殿居住,等受过陛下封赏,就会启程回徐州来。皇后娘娘怕娘娘担忧,便差奴才先来禀报一声。”
侯王妃暗暗抹泪,侯斯年和刘寡在外出生入死,她与沈皇后俱身为母亲,自然都了解这其中滋味。
她对沈皇后甚是感激,便对来使客气道:“多谢皇后娘娘,也多谢大人跑这一趟,一路劳顿,我已让下人收拾出了上房,请大人务必在府上多歇息几日。”
从长安到徐州少说也要三个日夜,那信使眉眼间的确尽是疲色,他也未再推拒什么,便应道:“那就多谢王妃,奴才就叨扰一日,也请王妃娘娘安心,奴才出来时小王爷已入长安城了,想来回府上也就这一两日的事情。”
有这一句准话,侯王妃心里一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第53章 红豆半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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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王妃拉着沈奚准到自己身边坐下,她眼眶仍泛着红,声音里也犹带哽咽,对沈奚准道:“斯年回来了,这回咱们娘俩都没有白等。”
“是。”沈奚准也是几度哽咽,侯斯年走的四年里,她不敢忘记自己是如何度过的这一个个牵肠挂肚的日日夜夜,她默默拭泪,“明日我就去庙里还香罢。”
她是女子,上不得战场又无法知道侯斯年的消息,只能靠求于神明来保佑他平平安安。这几年里她向佛祖许过太多愿望,如今侯斯年就要回来,她也该去一一还了才是。
但侯王妃却心疼道:“不如等斯年回来了再去,左右他已经平安回来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这阵子够累了,该好好歇息。”
前几日她才刚刚大病初愈,病时都是沈奚准在身边不眠不休的陪着照料,便是沈奚准年轻,也撑不住这样辛苦。
侯王妃劝道:“你与斯年几年不见,他次次都在信中问起你,想必对你亦是万分想念,如今他什么时辰回来还不知,但我想,他进门要是第一个见到你,必然是高兴的。”
离别久了,思念深入骨髓,沈奚准又何尝不想念侯斯年,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她拗不过侯王妃,便只好红着脸点头,“那准准就先去帮王叔打理府上,看看还需添置什么。”
她在王府里两年余,那时侯王妃身体欠佳,府中事物没有精力去管,又加战乱,活契的下人都是走的走跑的跑,闹的府中一度萧条。
沈奚准坚信侯斯年能够回来,不忍看王府破败,便主动跟着管家一起接管了王府中事物,只是管家也年长,能做的有限,她不得不方方面面多惦记一些,从最初的一无所知到后来渐渐上了手,其中辛苦不提也罢。
王府偌大,沈奚准要管的事情很多,如今侯斯年要回来,王府中该换的该买的自然又少不得她操心。只是她知道自己虽贵为长公主,但始终是个外姓人,她不曾擅专一次,每次要做什么之前或做了什么之后,都不忘先请管家和侯王妃过目,这也是让侯王妃也管家放心的原故了。
见沈奚准俨然一副小主母的样子,处处能把持大局,管家心里也安慰不少。侯王妃亦是如此,看着沈奚准做好的账目,不忘嘱咐管家,“这几日够忙,你多多看着下人,别教他们欺负了准准。”
“是。”管家不忘夸奖沈奚准道:“殿下年纪虽小做事却干净利落,对下人也都宽厚,府中下人都很信服殿下的。”
侯王妃欣慰的笑笑,“准准是不错。”
“只是娘娘,日后小王爷回来,这管账一事可要转交给小王爷?”管家拿捏不准,“毕竟长公主殿下……”
他欲言又止,侯王妃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要说些什么,她眸色暗淡些许,对管家道:“就这样吧,禹哥不在了,我也不过是强撑,更不知还有没有福气看到斯年成婚……这个王府早晚我都是要交给准准的,现在是辛苦她,但她早些上手,等她日后当了主母,也好管一些。”
管家自侯禹幼时就在府中,是府中的老人了,侯王妃拭了拭泪,强笑道:“斯年和准准也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要是不在了,便劳你多教教他们俩……”
管家听得心酸,却也知有些事劝也白劝,“是,娘娘就放心吧……”
沈奚准不知侯王妃心中所想,只单纯的一心想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为的就是不让侯斯年回来时看到太难过。
她除了督促下人打扫了一遍府里,还亲自去外面采买了新的床褥,她怕几年没见侯斯年身量变高穿不得旧衣物,便凭着直觉挑了几套成衣和靴子给他备着,逛来逛去也就一大半天过去了。
她满载而归回府,准备要去给侯斯年屋里添上,可才进门就听下人说裴府的二小姐和苏府的二小姐来了。
她一愣,“未央?”
“正是。”那下人道:“那两位小姐似乎也听说了咱们小王爷要回来,特意带了什么东西要交给您,已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样啊……”沈奚准看了眼身后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下人们,赶紧说道,“那我就去看看,你们就先将这些放到小王爷房里,褥子被子都晒晒再铺,其他的洗好了备用。”
“是。”下人们赶紧去办了。
锦衣锦绣跟在她身后,看她匆匆往里走,便提醒道:“殿下可还要更衣吗?”
沈奚准平日里很注重这些细节,但今日似乎忘了,果然她一说完沈奚准立刻就顿住了脚步,“更罢。”
锦衣便先去知会了裴未央一声,裴未央正和苏粤安在厅中说着话,她知道沈奚准讲究这些,便对苏粤安笑道:“我猜殿下她一定又做了新衣裳。”
她自打认识沈奚准以来,就没有见过沈奚准把一件衣裳穿过两次,在长安时是,到了徐州依旧是。
苏粤安虽附和着点头,但还是不自然的往后藏了藏手里的帕子,她道:“是,王妃娘娘疼爱殿下。”
“还有皇后娘娘。”裴未央托着下巴,笑意盈盈的道:“自打殿下来了徐州,皇后娘娘的封赏就不见断过,这下她朝思暮念的小王爷也回来,必然万千宠爱于一身,让你我羡慕了。”
苏粤安出身虽不差,但不如沈奚准高,也不如裴未央豁达,所以她在面对沈奚准时总有强烈的自卑感,决计无法这样轻轻松松就说出口的。
闻言她更加不自在的扯了扯唇角。
裴未央一惯大大咧咧,转向沈奚准的婢女锦衣又问道:“听说殿下这两日在忙采买,可买齐全了?”
锦衣颔首,“回姑娘,差不多已经齐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贸然来找她,会打扰了她。”
锦衣还未答话,沈奚准就已经笑着从门外进来了,她笑道:“所以未央姐姐才这么久没来看我么?”
“是啊。”裴未央眼前一亮,笑着走过去拉住她,“看看,几日不见你果然又好看了许多。”
“姐姐也是。”
裴未央摇头,她弯了弯眼睛,而后凑近沈奚准道:“侯小王爷就要回来了,我怎敢比殿下人逢喜事?”
沈奚准脸一红,嗔怪的作势锤她,裴未央赶紧躲开,这才求饶道:“好吧我招了,我来找殿下确实有一事相求。”
“姐姐请讲。”
裴未央眉间这才笼起淡淡忧愁,“你知我父亲总是咳嗽,这现下马上就要入秋了,我常听府中下人说他夜里咳的厉害,我担心他便去问过郎中,郎中说是肺热所致,最好用鲜的莲子芯和苦荞麦一起泡茶喝。
可巧的是今年府中的莲花养的不好,莲蓬都瘪的很,外面卖的莲蓬品种一般,我便想到侯王府中有一块莲花池,种的都是极好的莲花,便想厚着脸皮为家父讨几个莲蓬回去。”
沈奚准拉上她的手安抚道,“这有什么求不求,姐姐想要我这就去让人摘来。”
她说着就要吩咐仆人,裴未央却拦住她,怪不好意思的道:“我,我还是自己去吧,我昨日去了趟庙里问过主持,她说莲子连子,子女去采的莲子更能为父亲祈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