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病——襄阅【完结】
时间:2023-05-02 14:39:33

  莲子连子,若是并蒂更有并蒂同心,相思之意,沈奚准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侯斯年来。她抿了抿唇,说道:“那姐姐可介意我一同跟去?现下是吃莲子的时候,我也去摘几个……”
  裴未央不解,“这是你家,当然客随主便。”
  你家……
  沈奚准被这个词弄的脸又蓦的一红,心想这哪里是我家,明明是斯年哥哥的家。
  徐州山水富饶,侯王府更是占尽地势优渥,府中随便一处花池少说都要有百亩之大,一眼望去菏叶田田,满目碧绿。
  这时正值夏末秋初,莲池中还有许多莲花在含苞待放,莲蓬却是不怎么多的,需要下船到水中去采。下人便为她们准备好小舟,每只舟上又添一位熟悉水性的奴婢,这才将她们请上了船。
  但荷田太大,三人不可能都在一处,便约好了返程的时辰,各自分开去找合心意的莲蓬去了。而她们三人的丫鬟都不通水性,小舟上可乘坐的人又有限,所以她们便都等在了岸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锦衣姐姐,殿下呢?”
  “去湖里摘莲蓬了。”锦衣看他满头大汗,便急切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王爷回来了!已经到了门口,王妃娘娘已经去接了,见没看到殿下,便让我来寻。”
  锦衣锦绣顿时一惊,下意识的朝沈奚准看去,但是不巧,沈奚准的船只刚好消失在荷田深处。锦衣锦绣大喊了几声,但可惜离得太远,沈奚准已经听不到了。
  她俩着实哭笑不得,“殿下还说待王爷回来一定要去亲自迎接,看来这回是不行了。”
  那下人很是苦恼,求救一般看向她俩个,“这……若小王爷问起来,小人可怎么说好?要不姐姐们就跟我去一个?”
  沈奚准不知什么时候出来,锦衣是绝对走不开的,锦绣便看着沈奚准消失的方向,说道:“要不这样,姐姐在这里守着殿下,我去前头看看?”
  “好,你去吧。”
  锦绣这便跟着下人去了,她到时果然侯斯年已经进了正门,正在前厅陪着侯王妃说话,她是奴婢自然不好进去,只能在门外听得侯王妃的哭声,和侯斯年一阵一阵的安抚。
  她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侯斯年这才推门出来。
  四年不见,侯斯年比锦绣记忆中的小少年高了瘦了,五官更加明朗,身姿也更加挺拔端正,这边关四年让他受了不少磨砺,只隐隐才能在他身上找出那个曾经的少年的影子。
  锦绣一时都有些晃神,缓过来时眼角都已经湿润了,她擦了擦眼角,“奴婢见过小王爷。”
  侯斯年轻笑一记,问道:“准准呢?”
  “殿下在莲湖。”锦绣哽咽道:“殿下说莲蓬刚长好,您也要回来了,便想去亲自摘几个给您。”
  侯斯年听得心里暖暖,但也也没由来的担心,沈奚准在长安长大不通水性,而王府中的莲花池修的都极深的,要落下去了可怎么好?
  “她身边可跟着熟水性的下人?”
  “船上能坐的人有限,只跟着一个奴婢。”
  侯斯年心里更慌了,不禁加快了脚步,“去看看。”
  锦绣赶忙小跑着跟上。
  那锦衣不知侯斯年正往莲花湖这边赶过来,她正在湖边等的望眼欲穿,转来转去转的裴未央和苏粤安的婢女也都要眼花了。
  万幸莲池中央终于露出了一段船只的影子,锦衣赶紧踮起脚来,待船桨拨开荷花叶,沈奚准的脸渐渐露出来。
  锦衣激动的大喊,“殿下!殿下!”
  沈奚准疑惑的向她看过来。
  锦衣喊道:“您快上来!小王爷回来了!”
  隔的遥远,但沈奚准也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霎时她喜出望外,若不是船上的婢女将她拦住,她就要从船上站起来了。
  “殿下勿动,船要翻的。”
  那婢女被她吓出了一身汗,赶紧将她按住,沈奚准却急得不得了,“那快些,我们快些上岸去。”
  裴未央和苏粤安离她不远,自然也听见了锦衣的喊话,她们两个只知侯斯年这个人,但却从未见过,一时也好奇的不得了,纷纷催促各自的船夫也送她们回去。
  可水上不比陆地,便是在岸上的人眼中看起来她们行的很快了,可沈奚准还是觉得很慢,尤其是裴未央和苏粤安的船只都到了她前头,她就更急了。
  眼见距岸边还有一步之遥,她便再也忍耐不住等船停稳,迫不及待的就从船上站了起来,霎时传来许多人的惊呼!
  而沈奚准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秒便有水涌入了她的鼻腔――
  早已上岸的裴未央和苏粤安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傻了,她们万万想不到沈奚准会栽到水里。看沈奚准在水中扑腾,她们也不会游泳,吓得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还好婢女镇定,纷纷跳下去救沈奚准,可沈奚准不知是不是被藕带缠住了脚,一时间就是想拉她上来也拉不动,就算婢女知晓水性,可眼下形势也不禁让她们慌了手脚,又有两人呛水了。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众人突然听见一声急切的低喝,接着便有一人又跳进了水中,霎时周围的尖叫声与惊呼声更大了。
  裴未央和苏粤安吓得腿软脚软,三魂失七魄,哪里还注意的到他们是喊的什么。
  她们只见那人飞快的游向沈奚准,在拽沈奚准未拽动时立即憋了一口气俯身扎入了水里,她们在岸上,看不到他做了什么,但被缠住手脚的沈奚准很快被他从中拖了出来。
  他半托半抱着沈奚准,带着她重游回岸边,众人这才纷纷回神,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拽上岸。
  他挥开众人,迅速将手压向沈奚准的胸口,沈奚准被迫吐出了些水,但人已经昏了过去,他便钳住沈奚准的下巴,对着她嘴,给她渡了两口气……
  苏粤安和裴未央从未见过侯斯年,也想不通他是谁,但见他嘴对嘴给沈奚准过气,心里顿时一急。
  偏偏周围众人一个阻拦的都没有,这若被传出去可还得了!?苏粤安与他离得更近,想也没想一把便推了上去,气道:“你是谁!不准碰准准!”
  侯斯年猝不及防,险些被她重新推回水里,但这紧急关头他哪有心情去解释这这那那,沈奚准已经夺去了他所有理智,他一把推开苏粤安,怒道:“滚!”
  “唉!你――!”
  锦衣锦绣赶紧将要冲过来的裴未央拦住,“小姐无事的!这是我家小王爷!”
  裴未央和苏粤安立即呆愣在地,眼睁睁看着侯斯年又给沈奚准渡了几回气过去,就这样半晌后,沈奚准终于咳嗽出声。
  侯斯年打横将沈奚准从湿拉拉的地面上抱了起来,路过她们两人时脚步顿了一顿,“你们放心,今日之事我会负责,我会娶她!”
  说罢他便急匆匆的抱着人离去了,留裴未央和苏粤安瘫在原地,许久许久。
第54章 红豆半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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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奚准再醒来时身上的衣物已都被换过了,但她在死门关走了一回,即便躺在温软的床褥之间,湖水的冰凉与无处着陆的恐惧也让她在面对熟悉的床幔之时,恍然隔世。
  见她神情滞然的望着自己,侯斯年已是心疼的无以复加,“准准?”
  床畔高大俊朗的青年让沈奚准更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但他的眉眼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让她不禁泪湿双睫。
  她浑浑噩噩的想,老天垂怜,便是要她死,也还能施舍于她这样美梦……她试探的伸出手去,原做好摸一手空的准备,可偏偏触到一手温热。
  “――呜”
  待侯斯年将脸贴进她的手心,沈奚准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斯年哥哥!”
  侯斯年哪里还顾得上世俗礼法?他已倾身将她牢牢抱在怀中了。他吻她的发丝,吻她的眉眼,吻她的脸颊,最后叹息着吻上她的唇,“已经没事了准准……”
  久别重逢,有多少相思暗藏情意,既可以付诸拥抱又能够付诸于唇齿?侯斯年不知,沈奚准亦是不知。
  锦衣锦绣片刻震惊过后,抹着眼泪,悄悄退出门外去了。
  裴未央与苏粤安正在门外焦急的徘徊,方才侯斯年抱着沈奚准进屋,她们便被拦在了门外头,进不去,也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可真真是把人急得火烧火燎。
  待听见门有响动,两人立刻便冲过来了。
  裴未央抓住锦衣的手腕,“怎么样?长公主殿下可醒了?”
  “小姐放心,殿下已醒了。”
  裴未央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拍拍胸口,“那我可否进去看上一眼?”
  她心里知道,沈奚准不是因为她才落水的,但毕竟若不是她要来摘什么莲蓬,沈奚准也就不会跟去了,沈奚准险些没命,她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
  “这……”锦衣锦绣面上却露出一点难色,“恐小姐还要再等等,现下小王爷正在里头……”
  裴未央讪讪的松开自己的手,是她急得都忘记里头还有一个,方才侯斯年抱走沈奚准时说了那样的话,她现在还觉得难为情。
  她偷偷看了眼苏粤安,果然见她也是一脸薄红,看来是想到一块去了,她不由噗嗤一笑。
  锦衣锦绣看她们两个就这样在门外站着,甚是不妥当,便请她们到偏厅去坐片刻。裴未央和苏粤安已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只要沈奚准无事,她们什么时候再见沈奚准已经无所谓了,便跟锦衣锦绣走了过去。
  裴未央感慨道:“殿下真是福大命大,若换成是我掉下去了,恐怕等不到人来救我,吓也给吓死了。”
  苏粤安也点头,“我家中只有兄长们通识水性,我因是女子,自幼时记事起父母就不让我到水边去,若我掉下去了,也不知怎么好。”
  裴未央有些神伤,她道:“我有位姐姐,她虽与我同父异母,可她却待我极好,她美丽大方也什么都会,只可惜已走了四年。”
  “长乐姐姐……”
  “是。”裴未央凄然一笑,“当年如若不是殿下,我恐怕连姐姐一只鞋子都找不到。”
  “凤凰栖梧木,裴家生贵女,必然长乐居。”这首被算命道士所唱的歌谣于裴未央而言并非秘密,它既是她父亲裴栋被革去官职贬做庶民的导火索,亦是裴栋因此记恨裴长乐与其母亲的元凶。
  那时裴栋还未和她的生母长公主刘嫖搅在一起,是以裴未央还未出生,所有一切俱是裴未央从别处听来的传闻。
  当时文帝驾崩,其皇太子刘岂登基为帝,立太子妃薄氏为皇后,长子刘荣为皇太子。薄皇后为巩固地位,便为刘荣与丞相府千金定下婚约,然而此时长安百姓却传裴家出来的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一时悠悠众口满城风语,着实让薄氏十分愤怒。
  她派人去查放出歌谣之人,不料得知唱此歌谣之人乃是一极富盛名的云游道士,他一日路过长安,经过裴府时突然大声歌曰:“凤凰兮,凤凰兮,有凤有凰兮,凤逐清溪去,凰栖梧木枝,裴家得贵女,永在长乐居……”
  裴家,一个小小的盐司之家,如何比得上丞相府后台雄厚?薄皇后要的是得力的亲家,怎可能是这种小门小户。她本想一笑置之,可偏偏裴家真有一个女儿,且在很久之前就起了“长乐”这个名字。
  长乐宫自古以来就是历代皇后的居所,能与宫殿重名,难免会让人觉得裴家有觊觎太子妃之位的心思,是刻意为之。
  恰好丞相府得知此事后仗着薄氏不敢退婚,便来薄氏跟前闹了一通。薄氏震怒,却也真不敢就轻易退了这门婚事,于是便承诺相府一定会给个交代。
  因此原本只想让裴栋为女儿改名的薄氏,突然之间转变了主意,动用娘家关系陷害在盐司中的裴栋,使其在公务中出现极大纰漏,之后此事被弹颏到帝王刘岂面前,致使刘岂一怒之下革去了裴栋官职。
  裴栋无法在再长安立足,无奈之下只好迁至徐州。
  徐州是诸侯王侯禹的封地,但裴栋只是个小人物,自然不可能见到侯禹,但他为谋划营生出路,多方辗转关系,最终只有堂邑郡的堂邑侯陈午肯见他一面。
  本是好事,可谁知陈午是长公主刘嫖的驸马,刘嫖此人风行不端,喜好豢养男宠,一日裴栋上门拜见陈午之时,被她撞见了个正着。
  裴栋比陈午年轻许多,加之相貌又好,自然被刘嫖一眼相中。
  那时裴栋已有发妻,也与之有一个女儿,便是裴长乐了。但裴栋因歌谣获罪一事,早已迁怒她们母女,对之不闻不问。
  他失意之年,正逢刘嫖在一旁蛊惑,有权有势便是皇帝也要忌惮三分的长公主,姿色又是俱佳,难免不教裴栋心猿意马。裴长乐的母亲就这样很快被裴栋给了一封休书,而裴长乐因其母亲无力抚养,无奈只好继续留在了裴府。
  然而裴栋并不喜爱裴长乐,又加之刘嫖怂恿,对其更是苛刻,遂裴长乐在裴府中的日子过得分外艰难,甚至不如下人自在。
  后来刘嫖又有了身孕,也成了压断堂邑侯陈午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甘忍气吞声便彻底与刘嫖撕破脸皮,将她与裴栋私通之事状告到帝王刘岂面前,望帝王能够严惩不贷。
  起初刘岂是要处死裴栋给他一个交代,可刘嫖搬出了窦太后,并以死相逼,刘岂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万万做不出逼死长姐这种事。所以为了终止矛盾保住皇家的颜面,便做主将刘嫖与裴栋生下的孩子,交由裴栋一人抚养。
  这个孩子,就是裴未央。
  裴未央无法评议生养她的父母的对错,但对于这个长姐裴长乐,她却有为之不平在的。
  因裴长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生性温柔善良,聪慧大度,即便一直以来都被府中下人苛待,也不曾有过怨言。后来她的出现,让裴长乐在府中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可裴长乐却从未嫉恨过她。
  若要说相由心生,那裴长乐的心必然宛若白璧,纯粹干净。裴未央只有在她身边时才会觉得舒适,才能够在这上下对她都毕恭毕敬的裴府里,得到片刻救赎。
  喜欢的太满,便引起了刘嫖的不悦,刘嫖多次嘱咐她,不准她与裴长乐来往,可是呢,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个人,总是会偷偷去见,下人不注意的时候,父亲不在的时候,或者干脆半夜三更。
  她学着翻墙学着钻狗洞,没办法,裴长乐真的太好了,好到让她找不到词可以来形容,她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便是只有一口吃的,也会给她留下来。
  所以于裴未央而言,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在她心中的份量高过父母,也高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她越是维护裴长乐,裴长乐越是碍了她生母刘嫖的眼。
  四年前秋,刘嫖突然派人抓裴长乐上了马车,她说她们要去长安,要将裴长乐嫁给匈奴。
  那段往事永远是裴未央心中的一块难以愈合的疤痕,只要轻轻一触就会鲜血淋漓,她无法忘记自己是怎样乞讨一样向刘嫖请求她不要带裴长乐去长安,更无法忘记刘嫖的冷漠。
  她轻笑道:“阿娇啊,裴家只能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你,我窦太主刘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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