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虽是女儿身,可也从小被家中教育家国天下的道理,对此事向来极为敏感,那贵女又与高林道:“我听家父说起过卫右渠,他虽是燕人之后,可他自出生起就在朝鲜,近年来一直以鲜王自居,朝中对他早有不满。”
高林不满的批评道:“若是这样这卫右渠恐有异心在了,朝鲜已归属我朝,鲜民就是我大汉臣民,他不教化子民汉语忠于我朝,鲜王的位置就该换人来坐。”
“就是的。”
“待回去后,你我各自将今日所见所闻禀明父亲?”
那好友等的就是这话,自然欣然颔首:“好。”
两人再看台上的傀儡戏越发觉得碍眼,是以干脆一道站了起来,与侯宛儿说要回去了。
只是她们两人身份除却侯宛儿外,是在场所有贵女中身份最高的,她们这边一动,其他贵女自然也纷纷从戏中回了神,看那意思若高林走她们也不再久留。
可不待侯宛儿挽留,突然有手鼓裂响!接着便见那台上的白帐突然被帐后的卫氏技人执长刀从中一劈为二,棉帛迸裂极为刺耳!众贵女吓得不轻,听那从白帐之后冲出的卫氏技人大喊着什么放他们回鲜地去,接着就跳下看台朝她们扑了过来!
这变故突生,众女花容失色的惊叫成一团,胆子小的更是禁不住就地两眼一翻。
......左相府的大公子克杨正准备去武场,才到门口便见府门小厮们在慌里慌张的关大门,不仅如此,长街上的小贩们也都忙着收拾东西,他踩了他的蒜,他惊了他的鸡,一片手忙脚乱鸡飞狗跳。
克杨不由分外疑惑的问看守府门小厮道:“外头的人是怎么了,你今日这么早关门又是做什么?”
小厮们停了停手下动作,回他道:“听说是有卫氏朝鲜的刺客劫持了人质,羽林军通知各家各户把门关了,免得让贼人进来。”
“啊?”
克杨一时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差错,长安境地如何会出现卫氏朝鲜的刺客呢?长安把守森严不说,与卫氏朝鲜也是相隔万里,就算是卫朝使臣来汉,若无通关文牒也是决计进不来的,怎么又会有卫氏刺客。
小厮见他发愣,体贴劝道:“公子今日也就莫要出去了吧?羽林军说不止咱们这条街,紧邻建章宫巷的街都已经封死了,无事不准去呢。”
说到建章宫巷,小厮不得不想到侯阳王府,他一边关门一边道:“不过说来真是万幸,幸好那侯阳王府郡主没请咱们小公子去看那劳什子的傀儡戏,听说那演戏的全都是卫满朝鲜的刺客,应邀去看戏的好几家贵女都受了伤,连那侯阳王府郡主也被劫持了呢。”
克杨这才回了些神,却道:“你说侯宛儿?”
“是啊。”小厮未曾察觉他脸色有什么不对,还在说着什么被劫持走至今死生不明之类的话,却不想才一转脸的功夫,克杨已经风也似的转身跑回院子里去了。
小厮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身旁同伴催促别看了,道:“罢罢罢,只要大公子不出门就行,赶紧把门栓好,其他人跟我在府中巡逻去,免得真有人跃墙了。”
外头火急火燎,在自己院中发呆的克林可并不知情,自听说今日就是侯宛儿宴请众贵女的日子,他便是这样一副闷闷不乐像了。
说来倒也不难怪他会如此模样,因是侯宛儿去庙里修行时侯阳王妃答应过让她也请他去看傀儡戏的,可是侯宛儿却并未请他,他左等右等了好几日,傀儡戏都已演上了也没等来侯宛儿的请帖,心情又怎可能会好。
他闷闷不乐的坐着,突然听见下仆与人招呼,抬眼看去,原是克杨气喘吁吁的跑来他门外了。克林勉强提起了些精神,与他招呼道:“是大哥啊,可是有什么事吗?”
克杨不停歇的跑了整整一路,已是气喘如牛,“小弟,快别难过了!”
克林当他是来安慰自己的,只冲他淡淡的笑了笑,善解人意的说,“好的大哥。”
“好什么好,快起来了!”克杨目色一立,接着就风风火火的冲过来拉他,“你不是喜欢那个侯阳王府郡主?哥哥就带你英雄救美!”
“甚?”
可克杨已不由分说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克林就这样冷不防的被他拽着走了好几步,克杨边拽着他走边道:“侯阳王府郡主刚刚被劫持了,哥哥带你去救她!”
“劫......劫持?谁?”
克林依旧懵的很,对于刺客的事克杨毕竟也是听来的,事情始末他并不清楚,是以只能边拽着他走边为他作简单解释,“听说是傀儡戏上出了卫氏刺客,侯宛儿就被劫走了,现在人还生死未卜。”
克杨道:“侯阳王府后面环山,谁知道刺客会不会是上山去了,哥哥带你去救她,说不准若你救了她,她就愿意以身相许了!”
他说的轻巧,可克林却被吓出了一身汗,他忘记问兄长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只顾着跟他一起往马厩子赶,他太着急,脚下竟比克杨走的还要快,“兄长这是何时的事?”
克杨追着他,“说不好,但我知晓时羽林军已惊动了,想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岂不是已经过了很久!克林急得额上直冒汗,再顾不得多问其他了。
两兄弟骑着马朝侯阳王府的方向赶,也不顾府中小厮追在马后好一阵哭天抢地的跑,此时街上行人还未走光,两人只好一边留意着百姓一边赶路,本以为这样已经够快,可有人比他们还快!
两人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人群爆发的惊叫,头还未扭过去,来人已纵着快马与他们兄弟二人擦身而过了!
若不是克杨反应够快及时拉了身旁的克林的马缰绳一把,克林非被那人撞到不可。
看纵马着消失在视线中的人,和街上百姓因为慌忙避让而弄出的一片狼藉,克杨不由气的大骂,“光天化日之下谁这样张狂?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克林一脸苍白,他紧张的问道:“怎样小弟?你没事吧?”
可谁知克林脸色更白了一些,好像被吓得不轻,克杨脸色也不由愈发难看起来,正要去检查是不是那人擦伤了他哪里,就听克林艰涩道:“刚刚过去的,是益王世子......”
克杨只见过刘贸云几次,对他印象并不深刻,可木兰秋A一行,克林却是将刘贸云认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刘贸云为了侯宛儿与自己剑拔弩张,也记得他警告自己离侯宛儿远一些。
“......”克杨手下一顿,益王世子,那不就是刘贸云?可、可他不是还该被陛下禁足在益王府里呢吗!?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克林苦笑道:“他向来中意宛儿郡主,想必也是得了郡主被劫持的消息,硬闯出来的罢。”
克杨不及想刘贸云竟有胆违抗皇命,只心头大呼不好,“若是让刘贸云赶在你前头救了侯宛儿,那侯宛儿岂不是就更不可能喜欢你了!”
“不行!”克杨狠狠摇头道:“咱们也快些赶过去!”
他一夹马腹跑出去好几步,可他身后的克林仍在原地没有动弹,克杨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是焦急,大喊道:“快啊克林!”
“不必了吧。”克林委屈的攥着手里的马缰,才刚刚褪去稚气的半大青年眼眶红的像个没抢到糖的孩子,“他有情她有意,我本是多出来的那个,还上去凑什么热闹。”
那个刘贸云喜欢她,能为她目无百姓,能为她违抗皇命,或许鲁莽吧,可他呢,他一样都做不到。克林在克杨不解的注视下掉转了马头。
克杨看看他落寞的背影,又看看刘贸云远去的方向,一时不晓得该到哪边去,在他看来能救侯宛儿无疑是个唾手可得的好机会,可克林却放弃了,他痛其不争,但又一想到长安里刘贸云和侯宛儿两人确实沸沸扬扬,又觉得他放弃自然有他的道理。
罢了罢了,既然弟弟不愿再争他又何必执着,克杨叹了口气,也随克林一道掉转马头回府去了。
第102章 青O之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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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刘贸云仍在长街上纵马驰骋,如克林所料的那般,他现在心中只有侯宛儿,眼中根本看不到躲他躲的到处人仰马翻的老百姓。他一路扬鞭向前,百姓的惊叫卷着冬日的冷风掠过他的脸颊和耳侧,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从侯阳王府中匆匆逃出来的贵女们在长街上与他擦肩而过,见他身影那刻震惊之余便是满满的妒忌,尖叫道:“世子不是正在禁足,他居然为了那个贱人违抗陛下禁令!”
与她同乘一架马车逃出来的贵女早已忘了傀儡戏上的凶险,亦是绞紧了手中香巾骂道:“这是被夺爵的大罪,他莫不是疯了!侯宛儿那个贱人何德何能!”
“傀儡戏傀儡戏!”有人咬牙切齿,“刺客当真是卫氏朝鲜的人吗,谁都不抓,偏偏怎么这样巧就劫持她侯宛儿,是不是她设的局!”
可不论他们怎么咒骂,刘贸云都已扬鞭远去了,他心中念的脑中想的都是侯宛儿,哪里顾的上这些人,他只想快些赶到侯阳王府,快些赶到侯宛儿身边去。
冷风掠过他的唇角,似乎是要让人尝出这冬日冷硬苦涩的味道。确实苦涩,刘贸云想。他与她在一起,真的没有一样称心顺遂,旁人风言风语不为看好也就罢了,连他的母亲也有意拆散。
他因母亲作梗撮合她与旁人而弃古滇不顾,朝中因此对他大力弹劾,陛下亦惩戒了他的莽撞,原以为母亲会感念而因此成全他们,可他被禁足在王府时母亲却常对他声泪俱下,仍要他死了娶宛儿妹妹这条心。
为什么就是不让他们在一处呢?母亲给不出别的理由,只一遍遍道,她要指婚王宝蓉,要王宝蓉来做他的世子妃。说只要他点头答应,陛下就会即刻赐婚,也不再追究他擅自离开古滇国的罪。
可他便是被治罪也不想娶王宝蓉的,十个王宝蓉也好,百个王宝蓉也罢,都不及宛儿妹妹在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信宛儿妹妹不会因他被褫夺封号就不心悦他,是以他早已做好被陛下夺爵的准备,他想着待禁足之后不管不顾也要与妹妹在一起,便是被贬为庶民也心有不悔,就这样熬着等着,等着熬着,期待着设想着,却万万不想等来了妹妹被劫持的消息。
被劫持啊,只听探子一说他瞬间失了所有理智,妹妹若有万一,他此生如何苟活?他心痛万分,冲出益王府时犹记得母亲在他身后哭天抢地,可他却再顾不得了。
为人子女不顺父母之命视为不孝,违抗皇命此罪当斩,宗族子弟当街纵马重则流放,哪一样都如同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可哪一样都比不过他心中的一个妹妹来的重要。若她有不测,再多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
刘贸云纵马扬鞭,恨自己不能及时赶到,不能时时在她身边护她周全,是以待终到侯阳王府,见着那层层把守的羽林军,他那颗惊颤了许久的心也未曾安定半分。
守在侯阳王府的羽林军看他翻身下马大步走来,亦是惊了狠狠一跳。他擅离古滇触犯军律不是秘密,此刻应在府中禁足,长安也是人尽皆知。可此时他现身在此,岂非违抗皇命。
门外把守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一致拿不定主意,是将刘贸云拦与不拦?若不拦,陛下现已驾临侯阳王府,他们放他进去恐被陛下治知之不报之罪。可若拦,刘贸云虽触犯军律却未被褫夺世子封号,即便现下是待罪之身,他们也没胆量拦益王府的世子。
侍卫们犹豫不决的档口,刘贸云已是向他们越走越近,侍卫们心中齐齐打鼓,待他近前来心中鼓声已是震天作响。好在刘贸云满心都是侯宛儿的安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已是先急切的开口问道:“各位大人,现下可有郡主消息了?刺客呢?”
侍卫赶紧回道:“都尚未有消息。”
这一听,刘贸云心中不由更加急切,与他们致了一声谢后便撩袍向里大步走去了。
看他走远的背影,羽林侍卫甚是担忧,道:“他如今可是尚被陛下禁足,这样跑出来真是连命也不要了。”
他身旁同伴亦是叹道:“世子与郡主青梅竹马,行事一时着急不顾后果也是在所难免。”
“可陛下也在,我们要不去提醒一二?”
那同伴摇摇头,道:“他好歹也是个世子,便是陛下再怎么龙颜震怒也不会要了他的命,你我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许是觉得同伴所言有理,那侍卫也缄口不再言语了。
刘贸云便就一路畅通无阻,除众人见他些微吃惊外,整整一路都未有人拦他。侯阳王府的下人见他来更是喜极而泣,边引着他朝里走边抹泪道:“那些贼人掳了郡主跑进后山,可是后山荒置许久,陛下让羽林军上去了几拨都未寻到半分消息。”
刘贸云急问:“只宛儿自己?”
“他们先前还抓了两个贵女的,可上山时嫌累赘,便在半途扔了下来,如今只有郡主在他们手中。”
“那干娘呢?”
下人愈发难过,“王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便没去看戏,待听说郡主被劫持,已经急哭了好几回,要亲自去寻,幸好陛下将她拦了下来。”
那下人说着又擦了把泪,“不晓得我们侯阳王府怎么就摊上这等祸事,郡主是娘娘的心头肉,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刘贸云听得握紧双拳,似乎是要证明下人所言不假,待到二进门,刘贸云果然听见阵阵哭声,是沈奚准没错。
她正与人悲恸的哭道:“早知如此,妾万不会将卫氏人带来,妾只这一个女儿,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让妾如何好活。”
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当今的陛下刘寡,看出亦是匆忙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黑金朝服。他想上前安抚沈奚准,却又碍于在场人众多不得不按耐下来,道:“朕已加派羽林军去寻了,一有宛儿消息会即刻来报,王妃莫哭坏了身子。”
见沈奚准仍流泪不止,刘寡又劝她道:“你先随朕回宫吧,有两宫将军在此定会寻回宛儿,未抓到刺客前你不能留在此处,朕放心不下。”
他甫知侯阳王府遇刺时险些惊落了手中朱笔,万幸被劫持的不是沈奚准,若是沈奚准出了岔子,岂不是要他的命,刘寡虽好言相劝,却是恨不得立刻将她带回宫里妥善安置起来的,谁知沈奚准再留在这里会出什么事。
大内监张玉知刘寡心焦,也跟着好言劝说道,“是啊娘娘,此地大不安全,您且先随陛下回宫罢。”
可侯宛儿生死不明,沈奚准怎么肯走,说一定要见到宛儿平安无事才肯罢休,无论刘寡怎样好言歹言相劝都是无用,就在这为难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声世子,果不其然园中众人的目光皆向刘贸云看来。
沈奚准微微一愣,接着就哭着向他跑来,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她身侧刘寡都没有拉住,她抓住刘贸云的手,急道:“云儿,快带人去找你妹妹,她让刺客劫持了,羽林军找不到!”
刘贸云自是赶紧答应,“干娘放心,我一定会寻回妹妹!”
沈奚准感激涕零,刘寡却也是松了口气,他借机走过来与沈奚准道:“那此处既有贸云你可放心了?朕将侯阳王府交由他处理,羽林军亦供他差遣,你随朕回宫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