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子喊声越来越弱,待刘寡走出屋子,身后已是彻底没了声响。
......可便是有名有姓,也依婢子之言在仕女宫灯中寻到了这么一颗还子丹,刘寡也仍不敢信它真能还给沈奚准一个孩子。
毕竟近二十年过去了,他至今不敢忘记当初那个孩子被打下来的模样,更无法忘记沈奚准撕心裂肺的哭喊,这是他醒不来的噩梦,是以能对沈奚准下如此狠手的母亲,便是有临终遗言,他又怎么敢再信?
孩子之事沈奚准虽不再提,可她必然也无法忘怀,如今他已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她心上是有他的,那他就绝不能再在子嗣的事上伤她的心。
他确实对还子丹有隐隐期待,却也有惴惴不安。想他和侯斯年遍寻医士多年,无一例外都说她被伤了根本,他们偷偷为她调理多年,也未曾给她调理出一副好的气血,至今都是手脚寒凉。而那还子丹就算是灵丹妙药,未曾亲眼所见,也只是谣传。
他是没有一个与沈奚准血脉相连的孩子,但也不会因一个真假难辨的谣传就让她为之以身试险。还子丹之事,他必要有足够的把握才能告知于她。
刘寡胡乱想着时,那方刘墉已匆匆赶来了。
刘寡敛起心神,问他道:“还子丹之事,爱卿查的如何?”
刘墉不敢撒谎,只将刘寡曾交于他的还子丹恭敬的呈上去,告罪道:“还请陛下恕老臣无能。”
刘寡心下微沉,听他颤巍巍道:“老臣未在其中看出药材的痕迹,此丹为术士所冶炼,其药基老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寻遍医书,也不辨别不清所为何物,又为何效用......”
一旁的张玉也皱起眉头来。未曾见过,不知效用,便是说连真假都不能辨别,更别说是否是个毒物。
“不过......”刘墉斗胆又道:“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兴许能辨出其中一二,只是怕过于歹损。”
刘寡沉声道:“讲。”
刘墉斟酌道:“试药,只需寻一无生育之能的妇人,取些许药末喂下,既可辨别是否是毒物,之后臣再予以把脉,便又能知其是否有此效用。”
私下拿人试药同谋人性命的大罪,是以刘墉不敢贸然行事,但不待刘寡出声,张玉已先失声道,“这怎可,此药只有一颗啊!”
太后婢女死前再三叮嘱,说这药一颗便是一剂药,切勿分食,食少一分都不行。
但这也恰恰是刘墉的无从下手之处,刘寡将丹药交给他时说这药丸不能少一分粉末,让他只凭气味颜色辨认功效,实在有够难为他。
刘墉看着刘寡难辨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依老臣拙见,若此药真能服用,只少一些粉末,剩下的即便不能将人救回根本,却也能救个七八九成,不至少了一分,便彻底无用了。”
“七八成......”刘寡才看着手中的檀盒,沉吟问:“若有七八成,你可有把握调理?”
刘墉不敢拿死,只道:“若能复原七八成,如此奇药,臣便是拼死也给贵人调理。”
“试药。”刘寡言简意赅,下一刻竟将手中檀盒径直到他怀中,“一个不行就十个,试出来为止!”
刘墉接的心惊肉跳,万没想刘寡这般干脆,但这十个未免也太过吓人,饶是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双腿直抖,他一时竟结巴起来了,“可若、陛下这若是有毒......”
“若有人死,自会有人帮你处置。”
刘墉双手捧着檀盒,像是捧着条条人命,胆战心惊的退下去了。
张玉小心揣摩着刘寡的脸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替他忧思道:“还请陛下宽心。”
刘寡按了按自己发胀的额角,坐了半晌后才缓缓问道:“你可是觉得朕疯了?”
张玉红了眼眶,不忍道:“陛下是疼贵人。”
“罢了......”刘寡挥了挥手,“不必伺候,你也早些歇息去罢。”
张玉想留下陪他,却也知该让他静一静,是以忍下心底的不放心,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刘寡又独自坐了好一会,待听到更鸣声才起身向着卧房走去,他方才离开时沈奚准就睡着,这时他回来了也仍在睡着,刘寡叹了口气,借着屏风后一盏烛光换下衣裳,才轻轻躺在沈奚准身旁。
可沈奚准觉浅,还是被吵醒了,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朝他靠过来,许是在她的记忆中睡前是与他抱在一处的,这时醒来便也以为两人一直抱在一处,不曾想他是离开过。
她带着浓浓的睡意,问他道:“陛下怎么醒了?是要早朝去吗?”
“且早,睡罢。”
刘寡低声哄她,一手环住她轻轻拍着安抚,可他心中却是难过的想:我是醒了吗,准准,你可知自朕第一面见你,就再也未曾清醒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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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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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青O之末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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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寡一夜未眠,次日天亮就又起身上朝去了,因卫氏刺客之事朝臣上奏的公书已堆了一案,他不得不去处理。
只是令他不悦的是,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在上奏的折子中说仍未寻到侯宛儿的下落。光禄勋统率建章营骑,也就是有着“为国羽翼,如林之盛”美名的羽林军,手下士兵们也俱都出自从属郡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良家子,不可谓不精良,然就是这么一支军,在侯阳王府后山寻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寻到侯宛儿的眉目。
刘寡虽有不悦,却也知眼前还是寻人要紧,是以并未怪罪,只道让他带人继续搜查,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光禄勋战战兢兢的称是,可才退下,就又有朝臣从位子上站出来道:“陛下,益王世子刘贸云昨日当街纵马,惊吓了不少沿街百姓,已有百姓以小儿受惊啼哭不止将益王世子告上官署,臣想到此事涉及皇室宗亲,不知是即刻将益王世子收押审讯还是......臣下不敢贸然行事,是以上禀陛下,恳请陛下定夺。”
他这一说,朝中其他大臣中似乎也有人遇上了和他相似的苦恼,纷纷附和着上奏,恳求刘寡给个决断。
一时间站出来的人竟然不少,这虽不是明面弹劾,但也有隐隐弹劾的意思,益王曾经的旧部很是不满,忍不住站出来道:“益王世子纵马有因,并非故意为之,既是啼哭不止又未伤及百姓性命,大人将状诉的民众好好安抚,一切损伤药钱让其到益王府去取,不就得了吗?”
那大臣与之抱拳理论,“大人,若以钱银打发要吾等官员还有何用,倘若是一般世家公子犯下这等过错,要当街鞭背三十游街以平民愤,难道益王世子身为皇宗子弟就可区别待之吗?”
其余大臣也指指点点道:“若开以此等先河,其余子弟纷纷效仿该如何是好?怎可助长风气?”
有人更是道:“依臣陋见,益王世子擅自离开古滇国是为一罪,被罚禁足违抗皇命私自出府是为罪状二,当街纵马惊伤百姓是为罪三,此三大罪皆目无王法无纪无律,该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才是!”
益王旧部个个被憋的捶胸顿足满面通红,他们都是武将出身,哪里说得过这些舌灿莲花的文臣?
“昨日陛下已说了,便是要严惩,也等侯阳王府郡主找到再说不迟!”
文官追咬着不肯罢休,“那我等该如何安抚百姓?”
“行了。”上位的刘寡突然出声,指骨在凭几上轻敲一记,声音不重,殿中还在争执不休的朝臣却都自发闭了嘴。
刘寡扫过众臣,才道:“侯阳王府念及刘贸云营救郡主有功,恳请开放医馆无偿为受惊百姓诊治,朕已准奏,不日将张出告示,诸位爱卿稍安勿躁。”
他语调平平,底下朝臣却吃了不小一惊,似是想不到刘寡同侯阳王府都如此维护刘贸云,但又不得不承认,侯阳王府这一手的确能平了长安一众民愤。
看先前弹劾的人一脸菜色,武官们可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待早朝毕,朝臣忙着回各司述职,也都渐渐散了,是以没人注意刘寡的几位公子正往太子刘岑身边聚拢。
此时殿中已没了外人,这些公子们也就不再惧怕之间谈话被人听了去。一个对刘岑道:“殿下,刘贸云平日目中无人,如今更屡屡藐视皇威,殿下方才何不上奏?若殿下奏以公书,臣等兄弟必向父皇附议。”
刘岑抿起唇,自知他们来找自己是因对刘贸云不满已久,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身为一国太子,却不如一个亲王世子要得自己父皇器重,他也早已受够刘贸云因太过出色而处处压他一头了。
但,刘岑为难道:“父皇无意惩治世子。”
其他公子激动道:“可眼下是除掉他的好时机啊,朝中多数大臣向着殿下,只要您发话,想必也都站在殿下这边。”
刘岑仍拒道:“如今侯阳王府郡主下落不明,父皇还盼世子找到郡主为他分忧,吾等若坚持请父皇处置刘贸云,岂非上赶着要惹父皇不快。”
自从周觅之后,刘岑已察觉刘寡对他态度越发冷淡了起来,再加他母亲裴氏多次对他耳提面命,他若再没有点眼色,只会更招刘寡不喜。
现下好不容易周觅的事淡了,让刘寡对他放松了警惕,他怎可在这时自找上去?虽他也看不惯刘贸云由来已久,但刘贸云于他而言,就算再得器重也当不得太子。既然不妨碍他的利益,刘岑又何苦当这出头的鸟?
他安抚诸公子道:“诸位兄弟暂且稍安勿躁罢。”
可刘贸云不妨碍他,却不意味没有妨碍到诸公子们。诸公子们一听刘岑不欲管,痛心刘岑放弃这样大好机会,他们顶着一脸不甘的神情还想再劝一劝,却不料刘岑推脱还有事在身就匆匆离开了,根本不容他们张嘴。
诸位公子脸色五彩纷呈,就这样目送他远去,待彻底看不见他身影了才气呼呼的拂袖道:“好个缩头乌龟,不过就是不敢上折子罢,竟扯大道理。”
其他人愤愤附和,倒是也有人似乎能理解刘岑处境,道:“父皇册封周少使时传出不少流言蜚语,想必太子日子是不好过。”
其他公子听得一默,之后不满道:“纵父皇冷落,他也是太子。周觅都死透了,还能兴出什么风浪,我看他是怕事。”
“......你也说了,他是太子,刘贸云再受器重也不可能取而代之,他何必为了咱们兄弟去惹怒父皇?”
众人哑了一哑,而后颇有恍然大悟的懊恼。刘岑是太子没错,可他们平日却不怎么和他来往的,原以为刘岑也想搬到刘贸云,却不想千算万算漏了这一茬。
先前那位拦住刘岑的公子道:“话已说了,太子不管我们自己想辙就是。”
他身边的公子跟着点头,“刘贸云现在能哄得父皇将古滇国使臣重任交付于他,待日后他再与侯阳王府结亲,朝中好事都得被他捞去,你我兄弟就没立足之处了。”
说起这个似都戳中了在场人心里的痛处,出使古滇国的差事是一份扬名立万的美差,当时他们兄弟几人挤破头都没有抢来,却被他一个世子轻而易举得了去,若是输给兄弟之间也就罢了,可输给一个外人,这些心高气傲的公子们难以服气。
有人悄悄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公子刘崇的脸色,见他也冷下面孔,便也不难猜他也在争古滇国使臣时受了不少刺激。
不过不知他站在这里是为了听他们说话,还是也有意想搬倒刘贸云,是以一公子试探道:“古滇国这事就算太子朝事繁忙轮不到太子,也该轮到皇长兄的头上。”
提到名字,果然众人都朝刘崇看了过去。
那公子又道:“皇长兄能力如何你我都看在眼中,不比刘贸云差,可偏就让他抢了,这让本公子难以心服口服。”
谁又不是呢?更可气是他得到了这么好的差事还不知足,竟一路惹出这么多乱子。有人忍不住问向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刘崇,“皇长兄,依你看咱们现下应当如何?”
刘崇在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确最有权表态,见他们问向自己,刘崇倒是有些惊讶,他叹了口气才道:“世子得父皇看重,又有侯阳王府撑腰,不是轻易能动的。”
“那、长兄也任他骑到头上?”
几个公子有些傻眼,但又十分怨懑,“好难才有此等机会。”
“本王自是不甘。”刘崇这样说着,却是无奈苦笑道:“可侯阳王府在朝中如日中天,世子又一心想同郡主结亲,眼下便是联名百官一道弹劾,侯阳王府也会为他维护,弟弟何必要与侯阳王府结仇。”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同为臣子,将来为陛下为百姓办事,免不了要与之打些交道,还是都看开些罢。”
他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人的肩膀,也先行告辞离开了。不过不比刘岑走时众人骂成一片,刘崇走后换诸公子们沉闷了许久,才有人斟酌道:“......皇长兄说的有理,咱们一无封地二无实权,拿什么同侯阳王府斗。”
诸公子蔫头耷脑的沉默不语,别说是斗,不过早些年有公子不小心撞伤了沈奚准,刘寡就将那公子鞭笞了一顿,他们全被叫去看着行刑,惨烈场面可谓触目惊心。明明他们是大汉帝王的公子,身份何其尊贵,可比之侯阳王妃,根本算不得什么。
再想起母亲也说过,得罪谁也不可得罪侯阳王妃话来,果然冷汗直冒,是他们一时得意忘形,让能搬倒刘贸云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
但就让他们这么算了,似乎又难以压下心头的恶气,一个道:“侯阳王府给他撑腰无非是因一个侯宛儿,要没了侯宛儿,我不信侯阳王府还会对刘贸云如此维护。”
诸公子为之一震,齐齐看向他,“你说......?”
“你们不觉吗?”那公子眼露凶光,“她趁此机会没了才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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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青O之末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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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他们娶不到侯宛儿,既然不能得侯阳王府这个助力,那与其留她被找回来,日后为刘贸云或者什么人添威添福,不如早早让她死了了事。
但其他公子却摇摆不定,因是侯宛儿被劫持不假,但不一定就能死在刺客之手,除非他们混在羽林军里头,发现活口一不做二不休。
可这就得在羽林军和侯阳王府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了,一旦暴露就是砍头的大罪,实在太过冒险。
见诸公子面上都有隐隐退却之意,那公子又道:“你们可要想好,若能将她除之,可有一本万利。”
诸公子心头打鼓,但到底是不想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是以道:“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得知他们有所打算的刘崇只嗤了一声,他身边谋士见他依旧不慌不忙,不像要有什么动作,便不解道:“殿下,若能趁此机会除掉侯阳王府郡主,对您将来也多有助力,您何不与诸公子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