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宫人们心悸难安,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却又说不清是要发生什么。是以在原地来回踱步,直到有人急道:“此事要告知皇后娘娘,便是陛下怪罪下来,也有娘娘能为殿下周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忙去长乐宫报信。可就是这样不赶巧,裴未央乍闻失火噩耗受惊昏倒时,刘寡正下旨将太医院的医正悉数调出宫去,是以去为裴氏请太医的婢子刚好扑空。长乐宫无法请来太医,裴氏也就直到现在都未能醒来。
博望苑宫人万没想到长乐宫还生了这样的乱子,虽侯阳王府火势严峻,可裴氏毕竟身为王后,若没有太医来看,万一出了闪失可怎么得了?
“这、这为何不快去求陛下派太医来为娘娘诊治?”
婢子道:“大人有所不知,侯阳王府失火,羽林军伤亡惨重,陛下下旨太医院的医正全都跟了去,我们是想要一个太医来为娘娘诊治,可派去未央宫的人未见着陛下就被门口的侍卫打发了回来,说是陛下已降口谕,火势未熄,让各宫少生事端。”
宫人大吃一惊,“众夫人怎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婢子们抹泪道:“陛下往日待长乐宫如何?这实在是……没有分别。”
说起这话来,长乐宫婢子俱是伤心的小声啜泣在一处,场面凄凉不已。博望苑的宫人心口也像填了一块大石,有人无奈道:“只能再等一等,行云行玉两位姐姐已出宫去请太主,想必太主就要快到了。”
太主,也就是皇后裴氏的生身母亲馆陶大长公主刘嫖,长乐宫出了这样大的事,刘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婢子们想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将希望全投靠在她的身上,只盼刘嫖能早些带郎中进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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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长恨入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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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般盼倒是没错,刘嫖对自己女儿不可能见死不救,是以待她听罢行云请求,未有一刻耽搁就带府中郎中冲进了宫。
她到时裴未央仍是丝毫未有醒转的迹象,见女儿了无生气的躺在床褥之中,刘嫖再也端持不住自己的身份,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儿!你受苦啊!”
哭声悲恸,引得屋中婢子们听得倍感伤触,也不禁纷纷拈起眼泪来。
刘嫖左右的婢子见这一幕也是红了眼眶,但还是赶紧上前搀扶住刘嫖,劝道:“太主,还是先让郎中为娘娘诊脉要紧。”
刘嫖虽是伤心,但还没有糊涂,也知眼下女儿病情最为紧要。她胡乱用绢子擦了把眼泪,对郎中央请道,“先生还请为吾儿多多用心。”
女郎中一面连连称是,一面跪上前来为裴氏切脉,又观其手心面色,过了好一刻后才道:“娘娘脉象沉顿,乃为病邪内困郁于五脏急火攻心才致晕厥,但大体无碍。至于不醒,小民这就写副方子给娘娘调理,静养不可见风就是。”
刘嫖大松一口气,千恩万谢,命随侍婢子领郎中出去拿药后又牵着裴未央的手哭了一阵,才想起叫长乐宫一竿宫人说一说前因后果。
行云行玉两姐妹哭相凄惨的来府中请她时,她也没来得及多问便风风火火的赶来了。这一路上她又心中挂念着女儿,是以也想不起要问问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昏倒?如今见郎中说女儿没有大碍,她心口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自然是到了该好好盘问的时候。
长乐宫的婢子们不敢隐瞒她,从侯阳王妃沈奚准得汉帝刘寡允许,特带了拜礼到博望苑来请太子岑起,到皇后裴氏阻拦太子前去侯阳王府无果,又到裴氏听闻侯阳王府失火后受惊昏倒,公子烧伤噩耗等等,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皆一一向她道来。
刘嫖这一听是听得眼角狂跳,她是没想裴未央是因此事昏倒,更没想此事竟还牵扯进了刘岑!她险些惊立起来,“太子呢?太子何在?可有消息!”
若公子们烧伤严重,太子这时岂不是也凶多吉少!想到此,刘嫖全然无法冷静。
还好宫人道:“回太主,太子殿下不曾受伤,现下也已经回宫,羽林军护送回来时也只说殿下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
刘嫖难得失态,仿佛是瘫坐在坐榻之上一般,不停道:“那便好,那便好……”
于她而言,只要刘岑平平安安就万事大吉。她缓顿了好半刻才又道:“你去将太子请过来,就说本宫要见一见他。”
“这恐怕是……”宫人犹犹豫豫。
刘嫖心又因此重新吊起来,“恐怕什么?”
宫人硬起头皮道:“太主有所不知,公子们当时是随殿下去的侯阳王府,陛下以为是殿下授意,得知后大为震怒,殿下才刚回宫就被陛下传旨叫去了。”
刘嫖光火不已,“太子与诸公子交往不密,缘何独独今日随太子一同去侯阳王府?”
宫人道:“此事与殿下无关,王妃来请殿下时并未遮掩,想是公子们也得了消息,这才随在了殿下身后。”
既与刘岑无关那刘寡怒也没有道理,纵然是迁怒,也不能杀了刘岑。
刘嫖手指在凭几上轻敲,虽说刘岑无事,可她心中仍是难安。侯阳王府失火一事大有可疑,那处后山绵延,倘若卫氏朝鲜刺客急于脱身,即便封城也能轻易脱逃出去,何须放火烧山?
况且仅仅只是卫氏朝鲜的刺客罢了,如此不计后果行事,不是摆明两国之间要势不两立。
刘嫖近几年来虽不再掺和朝政,可她想知道的一点也没有落下,卫氏朝鲜国主卫右渠虽有脱离大汉附属的野心,可他到底实力不足,真要是对立起来,刘寡出兵踏平一个小小卫氏朝鲜实在轻而易举,卫右渠怎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前来挑衅找死?但凡有些脑子,就能知卫氏朝鲜刺客纵火可能微乎其微。
可若说这是场意外,这场火可是让郡主与世子下落不明,公子烧伤太子受惊,一下牵扯进如此多的皇室子嗣,那这场意外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刘嫖愈发觉得此事疑虑重重,虽然刘岑侥幸从火海中逃了一劫,但这几件事连在一起,倒像是有人别有用心冲着刘岑而来。
侯宛儿被劫持时她是知道的,侯阳王府乍一出卫氏朝鲜刺客就已是闹得满长安沸沸扬扬了,让她想不知侯宛儿被劫持了都难。
可就算侯宛儿被劫持了,沈奚准来找刘岑做甚?若说是搜寻人手不够那是笑话,刘寡的羽林军没有上千也有上万,还需用她来登门请求太子襄助?
刘嫖拿捏不准沈奚准真是着急过度,还是心怀鬼胎,反正她是不信沈奚准能为一个养女做到到处求人的地步,虽她也想不通沈奚准坑害刘岑,是抱着何种目的。
刘嫖蹙眉深思,在将前阵子刘寡重开沈太后陵,使沈奚准生育有望之事一道连想起来时,却像是猛然打开了豁口。
帝王宠爱沈奚准,倘使沈奚准能再生育,刘寡必然不顾流言让她为自己留下血脉,而沈奚准野心昭昭不可能甘心让自己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她一旦有私心,定会扶自己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那时刘岑与诸公子就是她的绊脚石,她岂能放过?
不管沈奚准是否愿意为刘寡生下孩子,这些想法一旦萌芽,便就无法再停止了,刘嫖是愈想愈气,指甲都要抠进手心里。
于她而言谁人纵火已不要紧,是否是冲太子而来亦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太子之位,只能是她的外孙刘岑来坐,谁也不能夺走!
早知木兰秋A时,她就该――!
刘嫖眸中戾色毕现,袖中五指也不自禁拢紧,殿中众人见她脸色阴郁难辨,心中惴惴,也不敢出声打扰。
就在这时,又有婢子火急火燎的前来长乐宫报信,见到刘嫖坐在主位愣了一愣,但很快收整起神色,禀报道:“太主,方才未央宫传来消息,陛下就公子们伤重一事迁怒太子殿下,降旨要殿下在博望苑中思过,未经旨意不得擅出。”
刘嫖一时并未有何表态,行玉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她从婢子当中跪爬出来,冲刘嫖哭求道:“太主,公子伤重之事与殿下毫无干系,殿下是被冤枉的,还请太主帮帮殿下,在陛下面前为殿下洗脱,如今娘娘病倒,能帮殿下的就只有您了!”
一旁行云被她吓得魂飞胆裂,也迅速跟着跪伏在地,“太主恕罪,奴婢这就将她带下去……”
刘嫖却是抬了抬手,“难得她对主子忠心,退下吧。”
行云感激的朝她磕了个头,这才赶紧将行玉搀扶回来。
殿中静的可怕,只有行玉仍是小声啜泣着,低低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显得尤为清晰刺耳。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刘嫖却突然站起身来,冲她们吩咐了几句好好伺候裴氏的话,便率着一众婢子走了。
她没说是要去哪里,长乐宫的宫人自然也不敢过问,就这样恭送她走远后才重凑到一处。一个道:“太主最疼太子殿下,不知是不是要去为殿下说情。”
“我瞧不像。”另一个婢子道,“我方才不小心抬了下眼睛,见太主走时面色可不太好。”
许是想起了刘嫖的表情,那婢子颇是心有余悸的拂了拂心口,“若太主是去同陛下给太子殿下说情的,千万不要和陛下吵起来才好。”
“好了。”行云出声将她们喊过来,“做好手中之事,切勿少言,娘娘醒来前不可再出乱子。”
她是裴未央身旁最宠信的大婢子,说话自然有着份量,婢子们闻言纷纷称是,而后便是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
待众人都走远了,行云这才回过头来看行玉,见她眼眶通红一片,那些斥责的话又都哽在喉咙里。
行玉泪眼汪汪的看向她,先她一步哽咽着开口道:“阿姐,我知是我莽撞。可我听不得殿下受苦,即便他那样说我,即便我告诉自己死了心,可我一听他受冤枉,比要让我死还难受。”
她自责道:“我原以为殿下此番去侯阳王府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还为他高兴,现在一想我真是蠢。若我知侯阳王府会发生这种事,死也要将他拦下来……”
行云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已经太过疲惫。她叹息道:“你心中担忧殿下,可我心中也担忧你……下次再不可这般冲动了。”
行玉哽咽着点头应下,“阿姐,你说太主能为殿下求情吗?”
这……
陛下禁足太子的旨意已经颁下了,就算是刘嫖亲自去找陛下,恐怕也难使陛下收回成命。且公子们被烧伤一事虽与太子无直接干系,可既然当时他身在侯阳王府,无论是否是他的过错,都难逃被大臣弹劾的局面,陛下降旨禁足太子,着实已经轻了。
现在行云不敢盼望刘嫖为刘岑求情,她只盼事情别再复杂了就好。
行玉不懂她的欲言又止,见她脸色沉重,心情也不由跟着沉重起来。
第111章 长恨入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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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任由行玉怎么担忧,刘嫖要做什么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刘岑被禁足究竟是福是祸,行云既能想到的事刘嫖自然也能想到,甚至想的比她更要周全。
眼下宫中轧乱,侯阳王府失火真相亦扑朔迷离,一切水落石出前,太子能留在博望苑倒是最安全。就算刘寡不曾降旨,刘嫖也会想辙将刘岑从这整件事中择出来,这一禁足,倒是免了她再花费心思。
是以刘嫖的仪仗虽向未央宫的方向走着,要去找的却并非刘寡。
如今她虽没证据证实这一切是沈奚准所为,但是刘嫖眼中糅不得沙子,哪怕是她怀疑的、一点都还未曾燃起的苗头,她都要将它掐死在木薪之中。
看着愈发近了的粉椒房,刘嫖眼中逐渐升一片冰冷。
长乐宫的椒房殿,是世人皆知的皇后居所,墙壁雕以椒树,又以粉椒涂墙,取的是椒多子多福之美意,百米开外仍然香馨馥郁,常引胡蝶流连起舞。却鲜少有人知这粉椒房并非长乐宫独有,汉帝刘寡所居的未央宫中亦有一所,正是她眼前这处。
这一处粉椒房修筑时颇有缘故,它于刘寡登基初年起基,内饰华美,比之长乐宫中的粉椒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当年为人津津乐道的金屋。
至于为何是金屋,这还得从刘寡做太子时说起。那时刘寡及冠之年,他母后沈姝为他广选贵女,好要从中为他挑选太子妇。
她便想刘寡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侄儿,品行极好又能力出众,不出意外将来必定是新帝不二人选。而女儿未央恰值豆蔻,若能与之攀亲最好不过,是以她便替女儿做了入宫参选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有些对不住女儿,未能替她寻一个心爱的郎君,可放眼当时整个长安,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刘寡身家品行更为出众的公子了。是以即便心知对不住,她也还是强按着她去了参选。
可谁知未央太过顽劣,竟浪费了她一片苦心,参选时装作怀有眼疾骗过宫人逃出了宫去。她甚是可惜,是以次日又厚着脸皮来宫中与沈姝说起女儿入宫参选一事。
她看得出沈姝是有意同长公主府结亲的,毕竟若能有长公主府这个丈人家作为后盾,刘寡将来登基为帝时也可得一臂之力,而她长公主府也能借这门亲事依旧风光不败,两两算起来是一桩美谈,更是一笔划算买卖。
她与沈姝心照不宣,就只欠刘寡点头应允。
没想那日也是巧了,她才向沈姝诉说来意,就正逢刘寡来给沈姝请安。他听罢未央的事后竟没一丝不悦,而是笑说,“阿娇甚好,若能得阿娇做妇,定以金屋贮之。”
在她印象之中刘寡这个侄儿自幼持重,喜怒不形于人前,她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眉飞色舞,那般真情实意,让她至今难忘。
也正因难忘,让她本以为的一段佳话硬生生变成后来的一场笑话时,她才恨不能将刘寡抽筋扒皮!以至于每每想起,每每见到刘寡,她都恨不能举兵长安。
可惜苦于时机未到,她的外孙刘岑年岁尚幼,需刘寡这个父亲为他创出一个太平盛世,以保他日后能做个太平皇帝,以保大长公主府世代风光。
至于沈奚准……她该多谢沈姝当年的那一碗堕子汤,让沈奚准拿走原属于女儿的宠爱,也遭了再不能生的报应,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刘寡对她有再多宠爱又能怎样,她手中可是攥着沈奚准的命门,她既然能拿捏住她一次,就能再拿捏住她一百次,若非不是看她对外孙有力,又何须对她一忍再忍。
刘嫖眼中恨意升腾,却又在见沈奚准远远立在殿外迎接她时,将那些恨意收进眼底,敛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一副和蔼面庞,她冲沈奚准笑道:“馆阳,多久未见,你还安好?”
她长沈奚准快有四十,如今已是七十有余,在一众老人中算得上长寿,又得益于平日保养得当,猛地一看竟不显什么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