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带我来的,我都不知道这是你的家。”
“你爸爸?”宋夏在客厅巡视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人。
“爸爸,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晚秋姐姐。”
这时,宋夏看见一个男人和自己的父亲一起从书房走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肖伯桀。眼前的男人穿着西装,身形高挑,周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严肃。宋夏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肖伯桀温柔地朝宋夏笑着,蹲下来看向她,“原来你就是晚秋啊。你好啊,小晚秋。”
十一岁的宋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今后会和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想不到自己会经历如此痛苦的一段人生。
宋夏收回思绪,望向眼前的肖媛媛,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第13章 雨夜
宋夏站在办公桌旁,没有坐下。
“媛媛。”宋夏被雨淋湿,感觉有些寒冷,不由自主地吸了一下鼻子。
“你还真有脸来。”肖媛媛的声音很不客气,“想知道今年我爸留给你什么东西吗?”
“我就是过来取的。”宋夏也并不畏惧肖媛媛的傲慢,微昂着头,眼神朝下地看着她。
肖媛媛朝桌子上扔了一把钥匙,钥匙的旁边是一张纸,那是一份遗产赠与合同。
宋夏拿过钥匙,“听说你去了美国定居,怎么今天还有空亲自过来。”
“我就是要看看你这幅贱人样子,以免忘了我爸是怎么死的。”
宋夏轻蔑地笑了一下,“那可能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并且有你父亲的惦念,我活得很滋润。”宋夏拿过那张合同,看见上面写着赠与她的是曾经住的那栋别墅。宋夏拿过笔,在受赠人那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肖媛媛绕过办公桌,来到宋夏的面前,抬手照着宋夏的脸,下去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在宋夏的预料之内。
自从两年前肖伯桀去世,每年宋夏都会在这一天收到肖伯桀的一份遗产。宋夏和肖媛媛都不明白,为什么肖伯桀不一次性把这些东西给宋夏,而是派专人管理,每年让宋夏领取。去世的那天,宋夏收到的是五千万存款,第二年则是一份信托基金,而今年,是宋夏曾经住的那栋别墅。
而每年的这一天,肖媛媛都会准时出现,在宋夏签字拿走东西的那一刻,附赠给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让宋夏有些耳鸣,继而感觉到了脸上像是被火烧过的疼痛。
“宋晚秋,你真是个狐狸精,能让那个老东西即使死了也依然惦记着你。”
宋夏笑了笑,没有说话,起身要离开办公室。
肖媛媛显然还没有撒完气,一把拽住了宋夏的手臂,开始咆哮:“凭什么他死了,你却在这里活得逍遥自在!你害死他不够,还害得盛夏哥消失!你就是个祸害!你还有脸来拿东西!贱人!”肖媛媛声嘶力竭,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宋夏转过头,双眼猩红,仿佛能滴出血。她盯着肖媛媛,仿佛用目光就能将对方杀死。
“逍遥自在?那我的生活给你,媛媛,你要不要啊?”宋夏的声音冰冷刺骨,让肖媛媛不寒而栗,松开了紧握着宋夏手臂的那只手。
“盛夏哥有消息了吗?”肖媛媛恢复了平静,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
“媛媛,去回美国吧,别再回头了。”宋夏留下这句话,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宋夏给肖媛媛的这句话,是真诚的,她希望她能放下一切,去过正常、快乐的生活。
宋夏走后,留下肖媛媛呆站在原地,不自主地泪流满面。
在去往别墅的路上,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车上,发出激烈的响声,像是许多鼓同时在敲打着鼓点,让宋夏感到心烦。
雨下得很急,雨水冲刷在玻璃上,已经有些看不清路况,宋夏只得将雨刷调到最大速度,一路向别墅开去。
宋夏穿过雨水,踏着地上的积水来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门口。宋夏把拇指按在密码锁上,“滴”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竟然连密码都没有换。
宋夏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前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从这里离开的那天起,她从没有想过会再踏进这间房子,这个令她厌恶、却又依赖的地方。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伴随着狂风,一下子将门吹开。狂风犹如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宋夏推入房间。
宋夏走进房间,湿透了的鞋子踩着木质地板,带着水渍,在地板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宋夏环视着房间内的环境,竟然和曾经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鞋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鞋子,沙发上有她最喜欢的在非洲买回来的抱枕,阳台上摆放着矮脚皮质躺椅,就连经常搭在身上的毯子,也安静地摆放在上面。
一刹那间,所有的回忆全部袭来。那些被宋夏压在心底,试图遗忘的画面,全部重现在眼前。
所谓的遗忘,全都是自欺欺欺人罢了。
宋夏以为自己去看了心理医生,就能将这些伤痛忘记;以为肖伯桀死了,她终于重获了自由;以为哥哥从监狱出来,她们就能像曾经一样幸福的生活。
这些奢望,全部都是宋夏自欺欺人罢了。
肖伯桀即使死了,也在用这种方式逼宋夏想起自己,记得自己。
宋夏感觉一阵刺目,眼睛充斥着血红色,望向客厅里面悬挂的大大小小的照片。
照片中她嘴角没有一丝笑容,最大的一张是她穿着学士服,站在演讲台的中间,正在讲话的照片。
那年宋夏本科毕业,被保送读研,但还是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毕业典礼。作为法学专业永远的第一名,宋夏被选中作为学生代表,在毕业典礼上进行演讲。这件事情宋夏知道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从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但耐不住三名教授联合做她的思想工作,宋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毕业典礼那天,宋夏并不开心,因为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会有父母或朋友来一同参加,大家都手捧着鲜花,穿着学士服,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合影留念。
只有宋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宋夏在大学期间是走读,因此连一个要好的室友也没有,同班级的女生也多因宋夏性格高冷,和她走得并不近。
毕业典礼开始,宋夏才穿上了学士服,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排,等待上台演讲。就在宋夏准备起身上台时,一个男人,身着一身西装,手捧着一束粉色的玫瑰,坐到了宋夏的身旁。
宋夏说不上来看见肖伯桀来参在自己毕业典礼时候的心情,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想让其他同学看见肖伯桀,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竟有一丝开心。
宋夏走上讲台,站在话筒前,微微抬起下巴,骄傲而又自信,就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因为只有学习这一部分,是宋夏自信而又骄傲的,只有在作为学生时,自己是干净美好的。
在演讲的时候,宋夏忍住不去看肖伯桀,但是当自己目光触及肖伯桀时,她看见了肖伯桀在朝着自己笑,那种赞赏、肯定的目光,让宋夏一时间神情混乱。
而客厅悬挂着的这张照片,就是肖伯桀坐在台下拍下来的。毕业一周后,肖伯桀就命人将照片挂了起来。可是宋夏不喜欢这张照片挂在这里,她不想让在那一刻骄傲、美好的自己,摆在这间肮脏的屋子里。
房间里还有许多其他照片,都是肖伯桀的杰作,内容都是宋夏生活中的样子,有她的生日,有她第一次去律所实习,有第一次和他一同出席晚会。这些照片格外地刺眼,像刀子插在心中,都在提醒着宋夏,这一切看似美好的生活,都是肖伯桀赐予她的,或者说是施舍给她的。宋夏曾经试图劝说肖伯桀摘下这些照片,可是他不允许。
这一刻,宋夏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她从门口的筒中抽出高尔夫球杆,用力地朝着照片抡了起来。
随着宋夏每一次的挥杆,相框都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甚至划到了宋夏的脸上,传来阵阵刺痛。
宋夏此刻已经丢弃了冷静,每挥一下,都会发出一声怒吼,带着对过往生活的痛苦,和未来生活的绝望。
外面雨越下越大,天色已经黑了下去,雷声伴随着闪电,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敲击着宋夏的内心。房间里没有开灯,闪电将整个房子照亮,在闪电的光亮下,是宋夏苍白而美艳的脸。
倪丞佑一整天都百无聊赖地待在房间里,宋夏不在,他也不愿意去做饭,索性一天只喝了一杯咖啡,便蜷缩在沙发里看电影。
宋夏怕有狗仔会拍到倪丞佑,这几天一直窗帘紧闭。
外面雨越下越大,风带着雨水,吹进了窗户里,把窗帘吹得飘扬起来。倪丞佑起身关上了客厅窗户,想着宋夏的卧室可能没关窗户,便走向了宋夏的卧室。可是门把手还没按下去,倪丞佑耳边就回想起宋夏给自己的约法三章,便抬头望向角落里的摄像头。
“先说好,我不是有意要破坏约定的,我只是进去看一眼你窗户有没有关。”倪丞佑冲着摄像头自言自语,像是在留下视频证据。
倪丞佑推开门,发现宋夏果然没有关窗户,地板上已经有了不少水渍。倪丞佑关上窗户,又拿来拖布将水渍擦干净,一套动作下来,感觉腰有些痛,便一屁股坐在了宋夏的床上。
倪丞佑想着既然已经进来了,不顺便参观一下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便参观起宋夏的卧室来。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香薰,闻了一下,觉得味道竟然很喜欢。又把宋夏的眼罩戴在头上试了试,之后挖了一勺宋夏的眼霜,抹在了自己的眼周,一脸享受的样子。
倪丞佑参观完毕之后,突然看了一眼床头上的电子表。
已经九点半了,宋夏竟然还没有回来。倪丞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禁担心起宋夏。
会不会是在回来的路上车子陷在水里熄火了?
还是不小心被雷劈中了?
倪丞佑不敢再往下想,拿起手机拨通宋夏的电话,可是一连打了几通,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倪丞佑心里顿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4章 善变的女人
宋夏坐在一片碎玻璃中,双眼无神地望向眼前的墙面。湿透了的衣服黏腻地粘在身上,头发也凌乱地垂在眼前。手机在包里一遍遍地响起铃声,可是宋夏就像是灵魂出窍,此刻根本听不见。她感觉自己心里此刻住着一个恶魔,正在摧残着她的理智,难以平静,心里满是愤恨,与此同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感觉双眼酸痛,呼吸困难。
宋夏想起宁钧言曾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要深呼吸,并且尽可能地想一些最近发生的生活片段,可以是生活中的某个场景,或者是吃过的一顿晚餐,尽可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可是这些方法都已经试过了,完全没有作用,宋夏此刻感到了恐惧和无助,她希望能够出现一个人,来救救她。
在宋夏的手机响起第二十八遍铃声之后,她终于回过神,在寂静的房间中,接起了电话。
“怎么不接电话啊!”宋夏还未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倪丞佑焦急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回家!”倪丞佑觉得自己此刻的语气,像是责怪老公深夜不回家的深闺怨妇。
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
“宋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倪丞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日宋夏手上缠着绷带,一脸落寞给他开门的样子,瞬间有些着急。
“宋夏,你在哪?”倪丞佑的声音此刻变得严肃。
“宋夏!你给我说话!你在哪!?”声音已经变成了低音的怒吼。
“宋夏,你先冷静,我是倪丞佑,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回家,我担心你。”倪丞佑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宋夏此刻的状态。
担心我?怎么会有人担心我。宋夏把脸埋在了膝盖了,宛若被倪丞佑的一句话给惊醒,恢复了一丝理智。
“宋夏,让我去接你回家吧。”倪丞佑此刻已经顾不得外面是不是还有狗仔在门口蹲守,会不会拍到自己的照片,第二天的头版头条又会杜撰出哪些自己的负面消息,他此刻只担心宋夏的状况。
“我在……安瑞馨苑32号别墅。”
“好,你别乱动,我现在就过去。我问你,你现在状态怎么样?”倪丞佑知道宋夏和自己一样,都有在看心理医生,他仿佛能切身体会到此刻宋夏的状态。
“不好。”宋夏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千万别乱动,我现在就过去。”挂断电话,倪丞佑拿起一件连帽运动外套,戴上帽子和口罩,冲出了房间。
雨势很大,倪丞佑踩紧了油门,朝着宋夏报出的位置急速行驶。一路上倪丞佑的表情十分凝重,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凸出,仿佛能将方向盘捏碎。
“千万别有事。”倪丞佑小声念叨着,又狠劲地踩下了油门。
倪丞佑来到别墅区,因为雨势太大,光线昏暗,倪丞佑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半天才找到宋夏所在的别墅。来到门口,只见大门敞开,雨水不断地刮向屋内。
倪丞佑顾不得浑身被雨淋湿,冲进了房间里。一进房间,发现没有开灯,屋子里一片昏暗,便拿出手机照亮。
倪丞佑走进客厅,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看见了宋夏正坐在一片玻璃碎片中,手里紧握着一块玻璃,血正从手掌中滴落在地上,地上已经有一大片血迹。
倪丞佑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她看见此刻的宋夏,宛若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倪丞佑小心翼翼地走到宋夏身边,踩在碎玻璃渣上,在寂静空荡的房间中,这种尖锐的摩擦声变得异常诡异。
“宋夏?”倪丞佑蹲到宋夏身旁,轻声唤了她一声。
宋夏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倪丞佑,突然举起手中的玻璃,将尖锐的一面对准倪丞佑。
“是我。”倪丞佑看见此刻宋夏惊恐的神情,心里一阵尖酸的刺痛。
倪丞佑轻柔地握住宋夏拿着玻璃的手,试图把玻璃从手中拿出来。
“你别紧张,先松手,你看,已经流血了。”
宋夏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留了好多的血,立刻把玻璃片扔了出去,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
“我可以把灯打开吗?”倪丞佑每一个动作都在向宋夏请示,他知道此刻的一个微小的刺激,都有可能让宋夏再次失去理智。
宋夏怔怔地看向倪丞佑,点了点头。
倪丞佑此刻全身都已经湿透,他顺手脱下外套,里面的白色T恤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隐约地露出腹肌。倪丞佑用手拨了拨头发上的水,点开灯,一路小跑到宋夏的面前。
倪丞佑此刻才看清楚屋里的一切。整个房间的装修十分奢华,家具都是深黑色,整个房间透露出静谧和典雅,巨幅的落地窗外面是泳池和花园,泳池里没有水,花园也残败不堪,看起来应该很久没有人打理了。客厅的地上散落着宋夏的照片,残破的照片和整个房间显得格格不入,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