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委屈，“阿婧，你打疼我了……”
见孟婆一咬牙，双手都捏成了拳头。避免自家外公再次被揍，白梨赶忙插了句嘴，“那个，程老，你，你最后……答应那鬼差了？”
本来应该叫‘外公’的，白梨一想，外公和妈妈之间的矛盾没有解开，还是称呼‘程老’比较合适。
程守一也没跟她在称呼上计较什么，倒是和传说中古板不讲情面的模样，有点不一样。
“没有！”程守一挺直腰板，一副正直的样子，“我程守一岂是那种被人随便吓唬几下，烦一通就违背自己意愿和原则的人！”
“再说了，我当年那么在意阿婧，发誓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舍得让她受到伤害！”
孟婆，“……”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人有点欠揍？
沉默了许久的程婧青，突然开口了，“你那么在意妈妈，舍不得见她受到一点伤害。为何……就不能分出一小部分的在意到我身上？”
她的语气很平淡，表面上看着也没有伤心或者难过的意思。却就是会给听到人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感。
“遇到那样的事情，身为父亲的你，完全没有要安慰保护我的意思，只是一味的责备。肖文明是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却还是硬逼着我嫁给他。”
他如果不逼迫她，妈妈就不会死。
妈妈没有离开，她就不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失望，不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自暴自弃的过完前半生。
程婧青缓缓抬头，“你是看不得我的人生平安顺遂，非要横插一脚，把我逼向深渊，悲苦一生才甘心？”
程守一怔住。
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又像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孟婆看看程婧青，又看看程守一，忍不住催促，“傻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她在问你为什么呀？”
白梨，“……”
外婆。
你这样就有点出戏了……
程守一看了孟婆一眼，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再回到程婧青身上，就只剩下沉闷，和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痛苦。
“青青，其实……在你出事的第二天，我就隐约知道了。”
程婧青震惊抬眼，“怎，怎么，怎么可能……”
她，她当时根本，根本就不敢把酒店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他，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他如果那么早就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以他的脾气，为何不马上拆穿，要等到她自己藏不住才爆发？
程守一缓缓合了下眼睛，“我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女儿，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变化，一看就明白了……”
当老师的，为了更好的教导学生，多少都会钻研一点心理学。
青青突然变得沉闷，不愿意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大白天依然拉上窗帘的漆黑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还有，每天洗无数次澡，身上的皮肤都搓破皮了，不想被人触碰，哪怕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想帮她看看皮肤上被搓破的地方，她也会本能的发抖躲开。
再不想承认，程守一也明白，自己的女儿，出事了。
那段时间，鬼差天天缠着他，逼他把自己老婆给‘弄’死，女儿受人欺负将自己整个人关闭起来……
程守一一边应付鬼差，一边偷偷调查欺负女儿的人到底是谁，很多时间，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对女儿发火……
第268章 别狡辩了，你就是自私
“刚开始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是想着……你愿意留，我就帮你一起养大。不想留，我也尊重你的意见。”
程守一直视着程婧青，“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我真没有想要逼你嫁给肖文明的意思。”
程婧青有些恍然，“后面发生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程守一，“当时……有神秘人找上门，让我把你嫁给肖文明，从此与你断绝往来。她威胁我，若是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会……杀了你。”
程守一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欺负她的男人。
他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死去。
程婧青，“呵……神秘人？神秘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杀了我就杀了我？杀人不犯法？她想杀谁就随便杀了？”
程守一，“……”
程婧青冷哼，“亏你还是堂堂大学教授，连这么一点最基本的法律常识都不知道，你有没有脑子？”
孟婆不知何时拿起了茶几上的小香梨开始啃，边啃，还边附和道，“对对对，你有没有脑……唔唔！”
白梨伸手捂住孟婆的嘴，小声说，“外婆，安静，先听他把话说完。”
本来说的人就已经够磨蹭了，外婆再这么时不时插两句嘴，怕是到明天天亮，都还不能把事情捋清楚。
程守一失笑，“我当然知道杀人犯法的道理。可若是，威胁我的不是凡人，我还如何拿凡间的这一套来约束她。”
程婧青皱眉，“不是凡人？你什么意思？”
孟婆扒开白梨的手，露出满脸好奇。
“所以，你遇到的是什么？鬼差……呃，不。鬼差才不会整天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麻烦事。那是……神仙？妖魔？”
程守一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个神秘人不遮不掩的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清她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女人。”
孟婆翻白眼，“你都看不清人家长什么样子，怎么就知道不是凡人？”
程守一，“来无影去无踪，可以不借助任何力量停留在半空中，跟个电灯泡似的，身上随时闪着白光……”
“轻轻一抬手指就可以把我像东西一样扔来扔去，前一刻把我手脚弄断打得个半死不活，后一秒又让我恢复如初，如此……重新来过。”
程守一幽幽看过去，“你告诉我，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她是凡人，还是别的什么？”
孟婆，“呃……”
这样听着，是不像个人干的事情……
“肯定不是鬼，也不是鬼差！”
鬼差没有让凡人瞬间愈合伤势的能力。
不。
准确的说，地府规矩多，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鬼差不会随随便便去伤害一个普通凡人。
程守一，“……”
白梨想不通的是，“按照程老你的说法，那个威胁你的人，极有可能是仙人，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仙人，她为什么非要跟我妈过不去？”
程守一摇头，“我也想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我问她，她肯定不会回答我。我求过她，让她有什么不满往我的身上撒，请她放过青青……结果……唉。”
孟婆，“神仙最是小气，一点都不如我们地府的人大气，会不会是你妈无意间得罪了仙人，她才会想要折磨你妈？”
白梨，“神仙灭掉一个普通凡人，也就是被罚几道天雷的事情。”
何况，大千世界，那么多的人，突然少了一个两个，天道也不一定看得到。罚不罚的，真不好说。
就像之前龙虎观的观主，不是就逃过天道成功晋升。
“就算不是直接灭掉，仙人应该也有的是办法惩罚我妈，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背后做这种事情。”
所以……
仙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纯粹只为了让妈妈受尽生活疾苦，体验人间百态？
孟婆，“……”
呃……
好像是这样。
程守一长叹，“这个问题，我想了十多年，到现在也还是没有想通。”
程婧青简直是越听越糊涂了。
她唯一听明白是，程守一说，他不是真的想要逼她嫁给肖文明。他也是被神仙胁迫，为了保住她的命才会如此？
程婧青终于正眼看向程守一，“你，你确定自己没有撒谎？所谓的仙人，真的不是你虚构出来的莫须有人物？”
程守一一个人藏着这件事那么多年，终于能够说出来了，还被女儿怀疑，天知道他此时的心里到底有多苦闷。
“是不是虚构，你让你妈回去问问她地府的同事就知道了。”程守一语气里带着点负气的感觉在里面。
孟婆有点懵，“我同事？谁呀？”
程守一，“就是当年缠着我，让我赶紧把你气死的那个同事。”
孟婆，“所以……是谁？”
程守一，“你自己的同事，你问我？”
孟婆，“……”
“说实话，我连自己曾经到你们这边来渡过劫，我都不记得了。”
程守一，“……”
程婧青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看着程守一笑了。
“就算你没有撒谎，真的有神仙威胁你这样做。但是……在没有问过我自己意愿的前提下，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大概是没有见过女儿这种咄咄逼人的时候，程守一有一瞬的语塞，“我，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失去我，不想眼睁睁看到我死。”
“……”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被你抛弃，妈妈间接性因我而死之后，我的心，也跟着死了。在肖家的日子里，我，我根本就活得生不如死！”
程婧青大吼出声，“我宁愿直接被神仙灭掉，也不想苟延残喘的在肖家活着！”
程守一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青青，我知道你在肖家过得苦，我，我有悄悄帮你来着，我……”
程婧青冷漠的打断他，“你是想说妈妈留下的卤料配方，还是想提最初照顾我生意的几个老顾客？”
程守一惊，“你，你知道？”
程婧青，“地府不能乱套，你知道妈妈必须离开。你不想我和妈妈都离开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你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程先生，别狡辩了，你就是自私！”
第269章 阿婧，你忘记带我了
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委屈，一直想说又不敢说，更不能随便说的话，终于一次性说了出来。
程婧青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再面对程守一的时候，突然变得坦然，那些对他的埋怨，似乎也有点记不住了。
她渐渐冷静下来，程守一却是压制不住了，“我不应该自私么？”
“我好好的家庭，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必须离开，另一个……要么死，要么去过她不愿意的生活。”
程守一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
“我只是，我只是想留下我的女儿，给我自己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我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
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想着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在南市，他的身体，估计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程婧青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崇拜了二十多年的男人，露出这样无助失控的表情，禁不住怔愣了半响。
“所以，一开始，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实话？那时候，我已经二十多岁，完全有独立思考和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
程婧青轻舒一口气，“如果你当时就告诉我这些，就算不能改变让我嫁给肖文明的事实，至少，不会让我恨你。”
她自己，也不会放弃自己。
程守一凝视着程婧青。
“青青，你一直在说自己过得苦，但你有没有认真思考过，你在肖家受的那些苦，是我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放弃自己的结果？”
程婧青抿嘴，不接话。
程守一微叹，“其实，都是我的错。”
“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你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提前帮你安排好，才会让你离开家庭，离开我和你妈妈之后，什么都不会，只能用怯弱来麻木自己。”
温室里面养大的花朵，在温室里，可以花开灿烂，美得炫目。
一旦离开温室，便会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面对大自然的残酷，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风雨，都扛不住。
程婧青捏紧拳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她非常清楚，程守一……是对的。
不离婚，的确为了肖暖暖哭着闹着的请求。
但是，她自己本身就具备赚钱能力，就算是守着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依然站稳自己的脚步。
她不反抗，其中有一部分是觉得没人给自己撑腰。
更大一部分原因，却是因为程守一。
她让自己的人生变得面目全非，毫无光亮，就是想让程守一看看，都是他，都是他的一意孤行害的。
她想让程守一知道，是他害得妻子丧命，是他害了自己女儿的一生！
孟婆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握住了程婧青颤抖的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人生，珍惜现在把握未来，才是你应该做的。”
程婧青抬头，像许多年前，自己还是未出嫁女子一样的望着她，“妈，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
孟婆感觉自己额头青筋直冒的大吼出声，“你要老娘说多少遍，老娘是孟婆，孟婆！老娘不是你妈！”
程婧青，“……”
程守一温柔的看过去，“阿婧，你是孟婆，同时也是孩子她妈，更是我的妻子。”
孟婆举起拳头，“你是不是想挨揍？”
程守一，“……”
“揍，你揍。反正我都这把年纪，身体也就这样了，阿婧，你使劲儿揍，最后是一揍就瞪腿不醒那种……”
程守一忽而笑了，那双有些灰暗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算计，“你把我揍没了，我们就又能重新在一起了。”
孟婆，“……”
“阴险！”
一直静看着一切的白梨，终于说话了，“外婆，肖文明身上的鬼灵之气，是你放的吧？”
孟婆一惊，整个人都炸毛了，“什么什么鬼灵之气，小丫头，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程婧青和程守一同时看过去，好奇的问，“什么是鬼灵之气？”
白梨扬唇，“特属于地府的气息，放在鬼差身上，有助于提升修为。若是放在凡人身上，则会损害根本。”
程守一皱眉，“根本……是指让身体变差？”
肖文明看着，也不像是体弱多病的样子……
程婧青见女儿突然朝自己看了一眼，忽然就明白了，“小梨，你的意思是说，肖文明，他，他那样……是因为身上的鬼灵之气？”
白梨点点头，“嗯。”
程守一，“……”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婧青感动之下，张开双手抱住了孟婆，“妈……原来，原来你做鬼都没有忘记我，妈……还是你对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