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半小时后见,但是楚晨曦来的时候早超过了,李愿也不生气,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正好趁这个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度过。
楚晨曦进来的时候,李愿差点都认不出她了。
在她印象中,哪怕是楚晨曦出差回家疲惫不堪的时候,也是带着全妆的,但是现在,脸上除了一点连她都能轻易看出来的口红之外,竟然没有一丁点儿化过妆的痕迹,同时眼底还带着浓郁的乌青。
“晨曦,你这是怎么了?”
楚晨曦没有接话,先是招来服务员把她以前不爱喝的奶茶全都点了一遍,又端起李愿给她点好的美式一口闷了,才抬眸看着李愿。
“我发现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着想要的方向发展,也许你和萧忆清这样会比我幸福。”楚晨曦道:“小愿,今晚我想和你睡,那个家我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楚晨曦不管是语调还是神态都透露出厚重的疲惫。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把楚晨曦点的东西端上来了。
楚晨曦又拿起一杯她以前从来不喝的奶茶一饮而尽。
“晨曦,你这样我很担心。”李愿看着她,“能告诉我吗?”
这次,楚晨曦没有喝东西了,双目无神地盯着李愿背后的的靠椅。
“小愿,我这段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楚晨曦面露难色。
“没关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李愿劝道,“你慢慢说。”
楚晨曦双眼放空,无措地盯着李愿,声音低哑,最后喃喃开口,“我和李熙庭结婚不到一个星期,他妈就来了,当时,我以为她是不放心我们新婚的情况想要看看,但是,没想到她这一住就不走了。”
“他妈起得特别早,不到七点就把早餐给我们做好了,她起来我也得跟着起来,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我只能起得比她还早做好早餐。吃了早餐李熙庭就上班去了,我还要在家打扫卫生,洗衣服,做完了再去上班。更离谱的是,他妈不允许我用洗衣机洗衣服,说什么费电,还说他们小时候手洗不是照样挺好的。”
“还有,我偶尔下班有应酬,要在外面吃饭,十点多回来,她不让我先去洗澡卸妆,把我拉到沙发上坐着听她讲什么我是结婚了的人,晚上不要在外面待到太晚,对了,她还说我那些化妆品对身体不好,把它们全都扔了。”
“最过分的是,她刚来就问我和李熙庭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这还不算,她不知道去哪里找的什么偏方,说喝这个容易生儿子,一天三顿都要喝,我要是上班,她就提着保温桶到律所来,弄得现在律所的人都知道我现在着急怀孕,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李愿听着楚晨曦讲述她这段时间的遭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凭什么呀,就因为我没有妈妈吗?她就可以这样欺负我。”楚晨曦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滴在李愿的手上灼热不已。
她很久都没看见楚晨曦哭了。
“晨曦,今晚你和我回家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回去了。”
“好,听你的。”楚晨曦抱着李愿不放手,脑袋抵在李愿脖颈蹭了蹭。
还好这边的咖啡厅都是一小个包间隔开的,要是被人看见楚律师这幅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得有多惊讶。
说是要和李愿回去,但是还没到的时候李熙庭就打电话来问了,不过由于李愿刚刚听了楚晨曦那么多描述,唯独没有李熙庭对楚晨曦的维护,一气之下挂断了他的电话。
萧忆清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李愿给她发的消息,还有点不知所措。
她见过几次,那样般配的一对竟然结婚之后也不如意吗?
到家之前特意去楼下的超市买了些菜回家,自从李愿住到她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写过计划表计划清单之类的东西了,李愿总是有她自己的办法成为她的各种意外。
晚餐就萧忆清一个人做的,本来李愿想进来一起做,但是萧忆清把李愿赶出去让她陪楚晨曦了。
晚饭后,楚晨曦说要一个人待,李愿就把她之前住的那件屋子让出来给楚晨曦住了。
“忆清,你会生气吗?”李愿忐忑不安,她一时冲动答应了把楚晨曦带来,却没和萧忆清商量一下。
萧忆清示意李愿坐下来,“不会。”
“为什么?”李愿问道。
“第一,她是你的朋友,你帮助她也是理所应当的。第二,这个房子你也交了租金。”萧忆清一点一点的数着李愿让楚晨曦住进来没问题,“所以李愿,你别有压力。”
李愿笑了一下,把心放了下来,“萧忆清,你真好。”
萧忆清也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以为只要有感情,只要两个人够坚定,在一起之后简单的幸福应该是可以得到的。但是现在楚晨曦的种种经历告诉她,不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上不是你努力了就能有结果。
萧忆清看着地砖上反光着自己的影子,嘲讽地扯开嘴角,十年的陪伴不能幸福,相互喜欢相互信任不能幸福,那什么样才能幸福?
她不知道,这一瞬间,她对自己突然没信心了。
那种明明已经温暖过来的寒意一点一点从脚底涌上来,慢慢渗入到四肢百骸。
萧忆清啊,你诚实一点,你对自己是现在才没信心的吗?那你为什么不敢将你和李愿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很可能窥见了却依然不敢承认的许程远。
“忆清,你怎么了?”李愿问道,萧忆清突然露出那种让她心疼不已的表情。
萧忆清猛然回神,“没事,今晚我睡沙发,你睡我房间吧。”说完,萧忆清就起身去房间里拿衣服洗澡。
李愿坐在沙发上,想开口但最终嗫喏着嘴唇没发出声音,手指不自主揪着沙发的布料,一点一点捏着,眉心皱起,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李愿刚醒走出房间发现沙发上已经没人了,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也是,这个时间萧忆清肯定早就去上班了,怎么可能还在家里。脚步不自主地走到萧忆清的房间里把身子缩回床上,试图沾染一点她的味道。
深吸了两口气,李愿重新睁开眼睛,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果然有萧忆清一个多小时之前发来的微信。
【早餐在锅里温着,要是凉了就开火热一下。对楚晨曦住在这里的事情不要有太大压力,她是你的朋友。】
“小愿。”是楚晨曦敲门的声音。
李愿放下手机赶忙起床,“晨曦,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有点认床。”楚晨曦抿了抿嘴,昨天已经是失态了,她是楚晨曦,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我想好了等会儿就去找房子,我想先搬出去住。”
李愿眉眼稀松了一下,她就知道,只要给楚晨曦时间,她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楚晨曦。只是李愿不知道,那种坚强,勇敢,永不言弃是花了多大的勇气和破碎才慢慢拼就的。
“晨曦,你想好了吗?”
楚晨曦点了点头,“我想好了。”
这简短的几个字李愿听见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也是,十年的感情哪里是这么容易说散就散的。一辈子这么短,能有几个十年这样倾尽全力。
“那也不一定非要等会儿就去找房子。”这才是最让李愿担心的,她劝道:“晨曦,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房子的事情我们慢慢找。”
楚晨曦还想说话,被李愿先开口堵住了话头,“晨曦,忆清做了早餐在锅里,我们先吃了再考虑这些,对了,你还没尝过我们萧医生的手艺吧,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愿说起话来,脸上满满都是幸福,这样的笑容楚晨曦记得自己也曾有过,但是她也记得自己好久没笑了,现在连轻微扯动嘴角都能感觉到僵硬。
虽说李愿再三挽留,楚晨曦还是当天就搬出去了。找的房子还不错,一室一厅,虽然比不上她之前住的那套,但是现在也算是她唯一的栖息之所了。
晚上萧忆清下班回家的时候,家里楚晨曦曾经
来过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李愿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见萧忆清进门起身走近,“忆清,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你下班告诉我,我去接你吗?”
下午李愿给她发消息萧忆清就已经知道楚晨曦搬走了,还说来接她一起回来,但是她只要一想到昨晚那些梦就感觉是对现实的一种投射。仿佛她现在的美好与平静都是偷来了,等到天光大亮,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而眼下的幸福与欢愉也会随之不见。
“今天没收新病人。”萧忆清解释。
李愿想到了什么,旋即问道:“忆清,你最近是不是都不太忙?”和萧忆清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逐渐摸索出来关于萧忆清空闲的规律。
像萧忆清上班的心内科,一般来说就是秋冬到过年的时候病人比较多。相对来说,其他时间都会好很多。就比如最近,萧忆清算是难得没有加班。
“是不太忙。”萧忆清把鞋放好,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问道:“李愿,晚上想吃什么?”
李愿心思没在这里,听到萧忆清说话应了一声,“都可以。”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李愿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跳跃的正是熙庭的名字。她感觉很陌生,对楚晨曦很陌生,对李熙庭也很陌生。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机边框,倏地一惊。
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她想听听李熙庭的解释。
“喂,小愿。”话筒那头传来李熙庭疲惫的声音,声调粗粝,像未经打磨过的砂轮划过砂纸,“晨曦在你那里吗?”
李愿没说话,李熙庭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说着,“她一定在你那里。上学的时候每次没地方去了她就会去你那里,只要有地方去就好,只有有地方去就好…”
最后那句话李熙庭重复了好几遍,接着又道:“我明明知道她最没安全感还让她卖了婚前的那套房子…”
“她现在从家里出去就没地方去了,小愿,我说过给她一个家的。”
李愿恍然,偶像剧里男主告白谈恋爱的时候总是各种好听的话层出不穷,各种温暖的操作让人应接不暇,但是一旦结婚,事情就变了。
可是萧忆清好像从来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那个人啊,哪怕是被误解也不解释的。表面看来多清冷不好接近的萧医生,私底下有多心软只有她知道。
李熙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听筒那边传来,李愿问道:“熙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她眼中,李熙庭从来都是个温和的人,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和谁红过脸。
李熙庭艰涩道:“是我对不起晨曦。”
“那你会和晨曦离婚吗?”李愿屏住呼吸,手指抓紧了手机,指尖的位置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这边李熙庭好半天没回答。
“你会吗?”李愿不死心的问道。
随即她听见另一端浓重的叹息声,“我不知道。小愿,你知道的,我想和晨曦在一起,但是她不会原谅我了,所以这次我想听她的。只要能成全她,我都愿意。”
说到最后,李熙庭的苦涩与无奈表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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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残忍
说做就做,李愿临睡前把要准备的东西在脑子里都过了个遍才安心睡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挂念着什么,她这一整晚就睡得不错,想到等她醒来就可以离那个计划更进一步了。
萧忆清感觉最近李愿在忙着想要做什么事情,不但总是神神秘秘地看着她,还偶尔抛出几个问题,但是她刚好这两天遇到点事情。
医生这个职业,干好了是越看越吃香,但是一旦被人尊敬到了一定位置,又容易出点事情,就好比去年的那个病人。萧忆清不是不想追究,但是人都没了追究起来还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让法律来定则他。
说是事情其实也不太能算上,之前的有个病人突然前来住院,一查出来是病情恶化了。这种情况一问就知道,不是没按时吃药,就是太过劳累没休息好。
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来住院找她萧医生的病人,她就不能不管。
总有人感叹世事不公,但是疾病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它不是你有钱,有势,成功就能够避免的。但它也是不公平的,有钱的人总是能够定期体检,查出来也大多是早期,就算是退而求其次到了中晚期有钱的人也能使用昂贵的药材来延长他们的生命。
昨天下午来住院的这个病人也是这样,他算是萧忆清的老病人了,在她还在这个医院学习的时候就已经见过。
荀爷爷是q大的教授,一辈子除了教书育人就没做过别的事情,但是临到中年查出来有心衰,还好这些年一直保持得不错。直到去年,萧忆清提出荀教授可以适量减少授课的频率,向学校说明自己的身体。
但是在讲台上站了一辈子的教授哪里肯同意,在明白自己讲不了多久,便变本加厉的开始授课。身体越来越差,最终进了医院。
萧忆清查房去了荀教授的病房,旁边是段云梓,身后还跟着陈若轻等几个学生。段云梓知道陈若轻是李愿的表妹后,很多时候萧忆清没空带陈若轻,段云梓也会帮忙带带。
正是因为这样,在段云梓的刻意放松下,陈若轻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萧忆清以前的事情。他知道陈若轻打听这些事情的目的,但是他愿意成全李愿。他希望萧忆清能过得好,哪怕这份好不是他给的。
“萧医生来了啊!”荀教授坐起身来,在六十多这个还算不上是太高的年纪,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动作也不太协调,加上心衰的原因,一变动体位就会咳嗽,下肢也变得水肿起来,但还是说道:“我昨晚感觉挺好,没有喘不上气。”
萧忆清来之前已经翻了荀教授的病例,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很大可能只是荀教授自我安慰或者刻意压制住的结果。
“那就好。”她苦笑了一下,看起来格外刺眼,段云梓走上前去站在萧忆清前面,接着她的话头,“荀爷爷,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及时告诉我们,还有奶奶,晚上要是感觉喘不上气就按床头铃,护士会来看你们的。”
荀奶奶笑得温和,还真以为荀教授的病情在好转。等到段云梓的目光落在荀教授的脸上,便知道荀爷爷对自己的病情约莫有数,现在也只是想安抚荀奶奶。
萧忆清眼睛发酸,眼眶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她抬起手作势要扶眼镜,她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科室里组织看电影,那种催人泪下的虐心桥段她没少见过,但是一次眼泪都没掉过,今天是怎么了?
好在荀教授是查房的最后一位患者,陈若轻偏了偏头,在萧忆清能听见的程度尽量压低了声音,“老师,段老师说这里他可以应付。”
萧忆清下意识抬头看向段云梓,正巧看见对方的目光望向她,脸上的笑容和多年前向她道歉的影子不由得重合在了一起。
段云梓在她身边,一不小心竟然已经十来年了。而他们认识也已经十五年了。
段云梓冲她点头,萧忆清明白他的意思,想说点什么,但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什么都不合适,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