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人之间的对话,医生疑惑的视线落到了蓝田的身上,在他身上逗留了片刻之后,忽然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来。
“你没有听错什么,事情确实如你所想。我和卓娅夫人也算是半个同行。当然比较起来,她是一位值得我尊敬的先辈。
“萨满,巫师,或者是先知,譬如此类的称呼,只是不同语言和民族之间对我们的不同称呼,但本质上,我们都同一类人。
“在远古的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往往因为具备一般族人所没有的见识,能力,而成为族群里地位超然的祭祀,巫医。有些人擅长治愈,有些人能够透过云层和风向提前预知某一区域的气候天象,还有些人能够通过草木的生长,知道在哪里布下陷阱能够收获最多的猎物。
“这些技能在当时的年代,往往意味着可以让一个族群有更多的人生存下来。
“而这些能力到了现在,显然很大一部分已经被科技给取代了,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但是萨满的传承,却并不会因为需求的减少而断绝。”医生眨了眨眼睛,看到张锦瑟对前面的这一段内容接受良好,才接着说道,
“萨满的能力,往往来自天授,当天授来临的时候,不能拒绝,也无法强求。技能可以通过练习而精进,但是否具备这种能力,却是一个人生而有之的天赋。在这么多年的流传中,先人们逐渐得出一个结论,这种天赋往往更倾向于降临在同一个家族的血缘关系当中。
“也就是说,当有一个人具备了这样的天赋,那么在他的血亲当中,就有很大的概率出现具备同样天赋的人。而往往,血缘越近的人,获得同样天赋的概率也就越高。”
张锦瑟听着听着,忽然面对着马克西姆医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是医生,你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啊。你在给我科普这些知识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回到正题,我把的疑问解答一下?”
医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示意张锦瑟继续说下去,
“首先第一点,你让我相信你说的所有这些话的前提,是说自己是卓娅夫人多年的好友,那么怎么证明这一点呢?你所谓的那些信件?电话?而不是光拿一只摆件说是证据,这种谁都可以破门而入,直接打包带走的东西。
“你至少要拿出其他更可信的东西,才能让我相信你确实是卓娅夫人的好友吧,不然你之后所谓的照顾和治疗方案,在我这里可是没有丝毫可信度的。”
马克西姆医生肯定了她的质疑,“你会这样思考,在我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证明,你不会是一个会随便被人带着走的人,这很好。
“但如果我不把之前关于萨满的种种告诉你的话,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在萨满之间,有着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情。
“比如卓雅夫人的那间屋子,在它的周围有它的主人给它立下的一些保护措施,这些措施能够直接杜绝某些不速之客的拜访,比如同行,还有一些只有萨满才会知道的人类之外的访客。”
“所以一般来说,在那道防护被你打开之前,我们这一类人,是根本无法进入卓娅夫人那间小屋的,尤其是,在它的主人都已经不在的情况下。”
这一下,直接就让张锦瑟联想到了昨天在卧室窗户底下挖出的铁钉。
随后昨天夜里突兀地出现在窗户外的那双黑色眼睛似乎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张锦瑟拍了拍自己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来的鸡皮疙瘩,“所以你是想说,这个小摆件,在没有主人同意的情况下,你是根本拿不到手的?”
看着地上越来越厚的积雪,医生皱了皱眉,“好了,那么冷的天气,我想你也不愿意一直待在外面受冻。最直接的证据就在你自己身上,你第一次打开那栋小屋的时候,自己就没有什么感觉么?
“一栋萨满常年居住的屋子,在失去了原主人那么久之后,好不容易迎来了新的主人,你在打开门的时候,就相当于是一次结界的重启。手机重启都还会有个提示音,那么大一栋房子,一定也给你发出了某种信号吧?”
看到张锦瑟还在纠结的眉头,医生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不耐,
“如果你是想要那种客观一点的证据。卓娅夫人屋子里的东西你都还没有清理过吧?我之前和她书信的时候,她提到过,在她卧室的梳妆台里,有一个隐秘的隔层,她喜欢将一些重要的信件收藏在里面。你大可以在看过里面的东西之后,再做决定。”
说罢挥了挥手,直接转身离去,“但你最好动作快一些,在你的身体发生进一步的变化之前,早点来找我,对你会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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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床底的毛毛
眼见医生的背影已经融入了冰雪之中,张锦瑟回头,就看见蓝田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我有什么不对么?”张锦瑟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
“啧,你没看出来么?我现在浑身上下的正义感都在泛滥啊,早知道让你签下那份遗产同意书之后还会有这样的后续,我恐怕。。。”
“你会怎么样?”张锦瑟对蓝田突如其来的感慨还挺好奇。
蓝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恐怕也只能昧着良心继续做下去了。毕竟是我的职责所在,既然接下了这单生意,总要把差事办到让雇主满意吧。我们一整个事务所的人,可都等着饭吃呢。”
张锦瑟眉心跳了跳,深深觉得这人大概就是在消遣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你要是哪天真的发现事情失控了,想要回去,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安排最快的方式,让你回去。”蓝田在最后严肃地补上了这一句。
张锦瑟也不知道这人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行!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安德烈一脸紧张地小跑来到了两人的身边,“怎么样?事情结束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达利亚婆婆?”
张锦瑟回想起医生的话,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选择了相信他,找他帮忙,就不能再去寻求达利亚婆婆的帮助。
看着安德烈湛蓝色的眼睛里如今满是焦虑,张锦瑟隐隐感到心内有些不安。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开了口,
“先不要那么着急,按照你的说法,达利亚婆婆对你看到那些东西的威慑,效果还不如站在我旁边更好。我打算先去卓娅夫人的屋子里找找,她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收拾一下那间屋子。既然是卓娅夫人生前住的地方,一定有她用得顺手的道具,类似开过光的护身符之类的,也许那些东西对你更有用。”
安德烈对她的提议连连点头,估计在他的心里,卓娅夫人的名字比起达利亚婆婆还是要可靠得多。还催着张锦瑟上车,让司机直接把人送到了距离小屋最近的路口。
张锦瑟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咽下自己的愧疚。
重新回到卓娅夫人的屋子里,张锦瑟这一次谢绝了蓝田和安德烈的帮助,第一次如此专注地打量起这间屋子里的摆设。
按照马克西姆医生的说法,在那间极富主人风格的卧室里,有一张藏有暗格的梳妆台。
张锦瑟在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留意这间卧室里太过细节的东西。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的目标直指的就是眼前的这张梳妆台。
它的样式,带着很多年前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整张梳妆台上,几乎被满满的浮雕和彩绘所占据,与其说它是一件家具,反倒更像是屋子里的一件大型装饰品,占据着卧室一角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这张梳妆台,它是一件真的古董,还是后期仿造的类似风格。
但不管如何,这都让张锦瑟在上手搜寻暗格的时候,有些束手束脚,深怕一个不小心,就大力出奇迹得破坏了这张看上去就需要主人精心呵护的梳妆台。
但以张锦瑟为数不多的对这类家具的了解来说,主人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梳妆台来存放自己的小秘密,那么暗格的位置就不会轻易让他人找到。
要不然,是有精巧的机关保护,要不然,就是利用了人的视觉盲点,反而会出现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显眼位置。
眼下,她已经把梳妆台上所有的小抽屉都取了下来,正用手机打着光,在搜索抽屉背后的隔层,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为了方便自己的搜索,张锦瑟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弯下腰,正费力扭过自己的脖子,好去看清隔板的顶部是不是存在什么特殊的记号或者标记。
这时身后突然发出的“嘶嘶”声,把张锦瑟吓了一跳。
回过头,就看到床底下有两点绿幽幽的光芒,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手机的灯光立刻从梳妆台转移向了床下方。
被强光照射后,绿色的光点猛然变成了更加让人心慌的红色。
随着张锦瑟的注意力落在它们身上,这两个光点还在光线下慢慢从床底往外面移动。
张锦瑟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做好了随时往外冲的准备,盯着那两个移动的光点。
可渐渐的,她发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这两个光点仿佛是一个活物。
伴随着“嘶嘶”声,慢慢向她这里挪动的东西,个头似乎也不大。
随着那两个光点的靠近,张锦瑟早已经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最后那一刻。
在那之前,她已经在心里模拟了一整遍从起跑到来到门外,回身关门的全过程。
可最后那“嘶嘶”声,却化作了一声“嗷呜”。
一只浑身蓝灰色双耳竖立的小猫,神态淡定地从床底下走了出来。
这是北国常见的一种蓝猫,圆脸,四肢强健,身上的绒毛柔软而浓密。
能够在北国这样严寒的环境下生活的小猫,自然都是有着一身浓密毛发的。大概摸上去,也会有很好的手感。
它出来之后很是自在地低头舔了舔自己的胸毛,一个转身起跳,就落到了卧室沙发边的小茶几上,在那里蹲坐了下来,尾巴乖巧地围拢到身前。
这副样子,比张锦瑟这个新鲜出炉的主人,还要来得安然自在。
张锦瑟紧张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样一只可爱的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她早上离开房间之前,明明记得已经锁好了所有的门窗,也不知道这只小猫是怎么进来的屋子。
张锦瑟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她从小到大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可所有遇到的毛绒绒,无不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天生的克星,一转头就跑得老远。
就连在好友手上温顺到没有脾气的小动物,只要她一靠近,也会立刻做出警惕的姿态,就算她手里拿着毛绒绒们最爱的小零食,也不管用。
相比之下,这只出现在房间里的蓝猫虽然一脸的倨傲,但它如今的态度,比起张锦瑟之前见过的所有毛绒绒对她的态度加起来,都要友善不少。
关键是张锦瑟朝着它的方向都已经走了两步了,它还能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处,最多只是尾巴尖尖不耐烦地甩上那么两下。
当张锦瑟的手如愿摸上它软绵绵的绒毛后,手感果然一如她想象中的温软。
只是小猫脾气却大,张锦瑟才刚刚过了一把手瘾,来不及细细品味毛绒绒的美妙手感,它就已经一爪子拍开了张锦瑟。
原地起跳,足足一米的距离,居然悄然无声地落到了张锦瑟刚刚正在搜寻的梳妆台上。
眼前的这一幕,让张锦瑟对猫科动物的跳跃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小猫在几乎被拆得只剩下一个框架的梳妆台上到处嗅闻,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张锦瑟深怕它尖利的爪子在木质的梳妆台上留下什么划痕,下意识就想把它抱离那里。
但现实大概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张锦瑟正在担心的事,就直接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小猫尖利地爪子在玩闹的时候突然勾到了梳妆台上的某处装饰,让它在收回爪子的时候受到了阻碍,如今整只猫都在和它不听话的爪子做斗争。
张锦瑟都来不及看这只小猫的笑话,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上前。心里也说不清是心疼小猫,还是更心疼那张看起来就做工不俗的梳妆台。
张锦瑟把小猫意外被勾住的爪子从梳妆台上取了下来,乘机还捏了捏小猫的爪垫,一本满足。
也不知道是小猫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久了沾上了房间里的味道,还是屋子的通风还不够彻底,在小猫挣扎间,一股浓郁的鼠尾草气味呛得张锦瑟直想打喷嚏。
但哪怕之后被小猫拼尽全力地挣扎,想要逃离张锦瑟的禁锢,也没有再被她放在心上。
因为她在取下猫爪的时候,意外发现梳妆台上勾住爪尖的位置,原本是一支缠绕的蔷薇,而在蔷薇花瓣的位置,居然有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孔。小猫的爪子就是因为无意中戳进了小孔中,才一时无法脱身。
张锦瑟在房间里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针线盒上。
她从中抽出了一根略粗的缝衣针,对着小孔就戳了下去。
当“咔哒”一声传来的时候,就连张锦瑟本人,都对着自己手里的这根细针发起来呆。
有的时候好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梳妆台上原本某个抽屉的位置,此时又有一个比原先更小的抽屉被推了出来。
里面放着厚厚的一叠书信,看上去各个年份的都有。
最下面的部分纸张都已经泛起了黄色,而最上面的一封,却连信封都没有装进去。
张锦瑟逐一展开暗格里的这些信件,头疼的发现,里面绝大多数的内容,都是用北国的语言书写的。
也就是说这些书信哪怕到了她的手里,她也根本看不懂!
只除了最上面的那一封。
这一封信和别的信件都不一样,其他的那些信件有信封,有邮戳,一看就是别人寄给卓雅夫人的信件。
而最上面的那一封,不仅没有被装进信封,信件的正文,似乎也没有写完,简单的问候之后,中间是大段的空白,落款的地方,却早早用楷书写了一个“巧”字。
这显然就是写下这封信的主人,她的名字里有这样一个字。
只是可惜落款虽然是中文,那几行屈指可数的内容,用的依然还是北国的文字。
张锦瑟转头就掏出手机开启翻译模式,这些软件翻译出来的东西,虽然生硬,但运气好的话,好歹也能让人大致看懂里头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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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秘密的信件
张锦瑟推测折叠书信里最上面那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出自卓娅夫人之手,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那封信,书写的时候用的是钢笔,留在纸上的的墨水还带着一层迷人的紫色光泽,就和这间卧室里对紫色天鹅绒布置的喜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落款的那个“巧”字,虽然没有人告诉过张锦瑟卓娅夫人的中文名叫什么,但根据纸上留下中文,以及卓娅夫人和自己的外婆是姐妹这个联系,卓娅夫人会写中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