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意气地皱了皱鼻子,显然对父亲的作为很是不满。
“那叶莲娜呢?她没事吧,刚才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张锦瑟还记得对方离开时,那三个穿着黑裙子的女人几乎是指着她鼻子骂的话。
“哼,谁让她自己要那么听老头子的话,老头子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早就提醒过她了,什么都按照老头子说的话去做,最后被坑到的就是她自己!都是自找的麻烦。”安德烈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弱了几分。可见他对叶莲娜,还是带着几分同情。
好在此时晚宴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草草结束了最后的甜品之后,由于安德烈此时明显不佳的情绪,大家也没有再提出别的要求,纷纷主动提出回去各自房间休息,不再需要主人的陪同。
安德烈状似无意地舒了一口气,找人将她们领回了各自的客房休息。
这座城堡里的佣人,显然都是受过严格的培训,在将她们领回自己客房的路上。除了给她们领路的女佣,几乎没有见到其他佣人的影子。
张锦瑟出于好奇问了这么一句,得到的回答却是。
佣人们在这座古堡里有另外的通道可以用于行走,如无必要,绝不会出现在主人和客人们的视线里,这也算是这座城堡的特色之一。
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人影却在她们眼前快步快步走过。
张锦瑟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城堡里受到主人邀请另外的客人,可女佣严肃中略带厌烦的表情却说明,事情似乎并不是张锦瑟想的那么一回事。
事后回想起来,张锦瑟还总觉得那个矮胖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只是当时时机已过,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她这个客人有些过分打探主人的家事了。
张锦瑟注意到娜塔莉亚这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和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两人来到张锦瑟客房门口的时候,娜塔莉亚欲言又止地踌躇了半天,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在两人之间充当桥梁的蓝田早已经在上一个路口就和她们告别。
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舒了一口气,娜塔莉亚到最后也只是闷闷地低着头,直接拉通往自己房间的木梯,进了自己的房间。
张锦瑟躺在客房的大床上,原本是想早些休息,养好精神面对明天可能到来的各种情况。可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没来由得感到心头阵阵的烦闷。
她独自出了房门,凭借着记忆里的路线,想到城堡里的空中花园去散散心。
古老的城堡,连墙壁都是由大块的石头构成,夜里走在石块铺就的走道上,只能让人越来越感到寒冷。
隔着衣服,张锦瑟几乎都能感觉到从那些大石块里透出来的寒气一点点渗进她的皮肤。
这时,她突然隐约听到一阵说话声,就在她的不远处。
可她现在正身处在一条笔直的走道上,前后看去都没有人的存在。
一开始,张锦瑟还当是自己的幻觉,可当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耳边的呓语声却像是在跟着她一样,始终萦绕在她的左右。
张锦瑟不安地加快了脚步,试图摆脱这种声音,或是干脆找到发出声音的主人。
就在她来到空中花园下方的庭院时,她再一次听到了清晰的说话声,那声音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抬头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而调转方向,也许很快就能够找出呓语的源头。
张锦瑟在这一刻几乎是没有犹豫的,让她的求知欲做了决定。
那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每当想要仔细去听清它在说些什么时,它又好像捉迷藏的小孩,突然就躲起来不见了。
张锦瑟最后终于发现那声音似乎是顺着石墙传播的,每当她距离墙壁近一些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就会更清晰一些。
顺着这条思路,张锦瑟沿着石墙一路慢慢寻找起来。在最后接近目标的时候,甚至听到说话声中夹杂的物品摔落在地的声音。
等到最终找到那一间发出声音的房间时,张锦瑟在城堡中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把手贴在紧闭的房门上,试图更清楚地听到里面发出的声音,以便于做出最后的判断,自己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推开房门进去看看发出声响的究竟是谁。
可当她近距离地听清里面的声音之后,这点犹豫瞬间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因为张锦瑟在门后听到的,是一个熟人的声音,安德烈。
她推开了一条门缝,果然在房间里发现了她想象中的那个人。
只是安德烈现在所处的环境,却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也不怪张锦瑟会感到奇怪,因为安德烈现在所处的房间,就是一个巨大的仓库。所有你能够想象在一座城堡里见到的东西,都能够在这个房间里被找到。
巨大的油画,破旧的盔甲,还有积了许多灰尘,被杂乱堆放在一起的家具。
其中大部分的东西都被用人遮尘布仔细地遮挡了,而多余的布料也被随意地堆在地上,安德烈此时的手里,正扯着其中的一角,显然之前这个少年,就正在和遮尘布作着斗争。
张锦瑟以手掩鼻,小心地走到安德烈的身边,尽量不激起地上更多的灰尘,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话刚出口,突然就联想到之前空中花园里被替换的那把摇椅,一下子恍然大悟,
“这里就是城堡的仓库?你在找花园里原先的那把摇椅?”
“管家还没来得及派人来找,但我晚上睡不着,就干脆自己下来看看了。”安德烈也不隐瞒,直接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那你,在这间仓库里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张锦瑟问他。
安德烈把自己脑袋上垂落下来的头发重新撸了上去,“我刚才忙着找东西,没有留意这些,你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张锦瑟又凝神留意了一会,此刻仓库里却又恢复了安静,除了他们两人的说话声,并没有别的奇怪声响。
“找到那把摇椅了么?”
“没有找到我想找的,倒是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安德烈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
“我发现最近这里损坏的家具频率似乎特别的高,尤其是我父亲书房里的那些。这还是我一个月前看到他新买的油画,当时还是他亲自挂到墙上的,可现在你看,”
安德烈指着地上一幅被利器划破的油画,
“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老头子一向喜欢这些东西,称它们都是艺术品,从来不会对自己收藏的艺术品做出这样破坏性的事情。还有这里缺了角的花瓶,磕碰到的书架。我上次来的时候都还好好地摆在他的书房里,我从来不知道书房是一个损耗那么严重的地方。”
这几件让他眼熟的物件,发生在书房里超出常规的损耗,都让他对自己父亲近期的行为,产生了质疑。
安德烈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疲惫,“我总觉得老头子最近似乎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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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场夜游
安德烈在表达了对自己父亲的担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情继续留在这间仓库里了。
他自暴自弃似地重新把手里的防尘布丢回了地上,一时之间弄得这间原本就通风不好的地下仓库里扬尘四起。
两个人略显狼狈地咳嗽着从里面逃了出来。
安德烈有些心虚地关上了仓库大门,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是地下一层,平时应该也没有什么人过来吧?”
张锦瑟听他这么问,面上不由得有些难看,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是迷路才来到这里的么。
张锦瑟回忆起了一路上隐约听到的呓语声,“你在这座城堡里住了那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幽灵之类的传闻?”
没想到安德烈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突然一下破功“噗嗤”笑了出来,
“这种故事也就在我10岁以前还能骗骗人,怎么?你该不会说你是被幽灵带来这里的吧?”
张锦瑟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虽然很想说不是,但还是只能僵硬着表情,为难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幽灵,但也差不多了。”
张锦瑟把自己一路上听到仿若出现在耳边的耳语声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勾起了少年人全部的注意力,但他更在意的,是听到张锦瑟说出,那声音似乎来自墙壁的说法。
“墙壁?那你听到的该不会是女佣们在走道里说话的声音吧?”
张锦瑟把求解的目光投向了安德烈。
少年人似乎都很难拒绝这种解答别人的难题时,被人用求知的眼神牢牢锁住的目光。他的脑袋后面,似乎都已经带上了自己给自己颁发的光环,
“这件事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要不是我小的时候在这座城堡里住过一段时间,还真不能把这座城堡摸得那么透彻。
“城堡是在我爷爷那一辈从别人手里赢回来的。之前的主人是谁早就已经无可考究了。但你是知道的,像这种存在了几百年,往往都已经经历了好几代人在里面生活。所以不管你从它里面翻出些什么,都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也不知道是这里面的哪一任主人,也许是被害妄想症发作,也许是为了躲避某场战争,总之就是,在这座城堡的各个房间里搞了不少了的密道和暗室。
“在我的爷爷接手了城堡之后,出于个人喜好,就决定大修之后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日常住处。在翻修城堡的时候,这些密道和暗室自然也就藏不住了。所以爷爷干脆大手一挥,把所有的暗道都修整了一遍,连接成了一条完整的道路。”
安德烈不无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所以现在在这座城堡里,同时存在了两套完全独立,又可以随时互通的通道系统。明面上的是给这里的主人和受邀而来的客人准备的。也就是你们今天来到城堡之后所有能够看到的走廊楼梯。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这一套系统。
“还有暗中的那一套,则是留给管家女佣们使用的,可以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到达工作地点,同时又不会因为影响到主人的日常起居。
“来这里工作的佣人们,在正式工作之前,都会事先接受这里的暗线道路培训,防止他们在工作中迷失方向,走丢在这座城堡里。不过现在大家在工作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对讲机,方便随时联系,这种走丢的事也就没有再发生过了。
“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沉迷于找到城堡里所有的密道和暗室。比起明面上的这些走廊和房间,那些藏在暗处的通道可有意思得多。你看现在你眼前的这条走廊,一面临窗,一面是完整的石墙,是不是觉得这里就不会有其他人出现?”安德烈故意在这里卖了一个小关子。
“可实际上在你的头顶上,或是在你的脚底下,甚至很可能就在你一墙之隔的石墙后面,就有一个匆匆而过的女佣正在和你擦肩而过。
“所以你说的墙壁里的声音,很可能就是来自于某位正好路过的佣人聊天时候发出的声音。”
安德烈的这一番话,一下子就让张锦瑟对于古堡的神秘感消退了大半。
可她对那个将她一路引到仓库的声音,还是抱有小小的怀疑,只是刚巧路过的女佣,她们说话的声音刚好被自己听到,又那么巧合地将自己引到了安德烈所在的仓库么?
提起密道,安德烈童年时期对它的好奇心和冒险精神,似乎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那就走吧,你要是对这里的暗道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走走。不过这里附近的入口我不太熟悉,我可以带你去我卧室附近的暗道走一圈。”
安德烈说着,就雷厉风行地带着张锦瑟去了他卧室所在的第三层。
那里暗道的入口,比起娜塔莉亚住的那一间客房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只是在一个壁橱的背后,打开壁橱的背板,就能看到另一条黝黑的路径。
这样的入口,也难怪能够被当时还是一个孩子的安德烈所发现。
张锦瑟被安德烈带领着,感受了一番密道里上上下下,不时左转右绕的通行方式。没走一会,就已经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还是她的身体在经历了萨满觉醒的改造之后的结果。回忆起自己读书时候的春游爬山,也不过就是如此。
安德烈显然也看出了张锦瑟的体力不支,很是体贴的提议,“我们去附近的女佣休息间里坐坐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一会带你走一条捷径回去客房。”
张锦瑟赶紧点头答应。
暗道里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太好。张锦瑟跟着安德烈在其中行走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听到隐隐传来女士们说笑的声音。
这声音比她之前独自在城堡里寻找空中花园的时候,听起来可要清晰得太多。
当两人来到那间据说是给佣人们提供的休息室门前时,里面清晰的说话声,就和门缝里透出的光线一样,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张锦瑟在这个时候又又又一次感受到了语言不通的痛苦,特别是在身边的安德烈已经因为里面的说话声,而皱起眉头的时候。
两人这个时候就站在休息室的门前,但谁也没有提出要敲门进去的打算,直到里面的谈话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安德烈的神情终于恢复了往常。
张锦瑟才终于找到机会小声问他,“里面刚才在说什么?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安德烈的手几乎都扣在了石质的墙壁上,
“不过是女佣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而已。她们在说,老管家之前离职的事。说在他离开城堡的前一个晚上,夜里紧急喊了私家医生上门,随后他们在书房里待了很久才离开。
“第二天女佣们去书房收拾的时候,发现了那里的地毯上还有明显的血迹。
“那天早上,要不是厨娘需要早起准备早点,根本就不会有人见到管家离开,据说他走路的时候,看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可惜那个时候厨房所在的位置没有办法看清老管家的正脸,就看着他独自一人拎着行李离开了城堡。
“那个自称管家侄子的人没几天就自己找来了城堡,老头子还和他单独在书房里聊了半天。他们出来之后,老头子就宣布这个人成为了新任的管家。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接替管家的会是他之前的副手。对于这个天降的年轻管家,大家心里都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在他犯了几个小错,却都被我的父亲轻易带过之后,大家就都对这场管家之间的争锋看透了。”
安德烈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眉心的烦恼并没有减轻多少,
“可我的父亲,在某些方面从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你能想象我从小到大,见到过我的父亲厉声训斥过老管家说少次么。他一向认为管家这个职务就是整座城堡运行的心脏,所有人都可以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只有管家这个职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