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我之前说什么了?绝对不能摘下黑晶石,你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白麒捂着腹部说:“对不起,我,我错了,我是看那个小护士……”
“闭嘴,你看到女生就忍不住什么都想管,时刻都想秀一下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刚才我再晚几分钟,你就完了,知道吗?”
“我知道,知道,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赶紧给我回学校,”白竹溪揪着白麒的衣领走到电梯旁,她想就这样离开,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得离开。她能感觉到刚才在李颖的病房里,安寻看她的眼神,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安寻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和白麒,就在他们走进电梯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口说:“白竹溪,我对你很失望。”
白竹溪的身体顿了顿,然后挺直腰背走进电梯里,她扯下口罩脱下护士服,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终于有勇气看了安寻一眼,但是安寻已经转过身。
走出医院大楼,白竹溪抬头看见医院大楼上空聚集着一团黑雾,许多张挣扎的、可怖的、诡异的面孔在雾气里闪现,就在那团黑雾之下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手中撒出几道符咒和一张巨大的金色网,金色网网住那团黑雾,几道凌空的符咒将被网住的黑雾圈在中央,雾气中的许多面孔发出惨厉的叫声。
符咒在净化黑色雾气,随着越来越稀疏的叫声那许多张面孔,许多纠缠的鬼魂最终被驱散,夜空又变回了清澈深蓝的样子,白竹溪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觉得安心又孤寂。
白竹溪一个人回到溪年书店,白麒不敢跟她在一起,一是怕她,二是怕书店里的东西,尤其是刚刚经历过那些事,就算此刻宿舍已经宵禁了,白麒翻墙也要回学校去。
听到开锁的声音,吐司灵敏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喵~事情都处理完了?”
白竹溪没有理会它,沉默的走到柜台打开底层抽屉,拿出一根线香点燃,然后将手机放在柜台上,走进小房间,关上门。
吐司原想也跟进去,却差点被门撞上:“她怎么了?”
戈涅从手机里出来,“没事,心情不好。”
玻璃球从暗处滚出来,乐乐爬上柜台,奇怪地问:“怎么只点了一根?”
戈涅说:“它不会再来了。”
乐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竹溪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盯着房间某个点发呆。
周丽消失后,安寻删掉了李颖和沉睡中的王鹏的所有关于周丽、关于今天晚上还有刘和伟的记忆,李颖和刘和伟的孩子虽然刚满一岁,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安寻也要删掉他的回忆。
就在他要出手时,白竹溪止住了他:“他这么小,根本不会记得什么,有必要要删掉吗?”
“按照规定,所有见到不该见的东西的记忆都要删掉。”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要删掉我的记忆?”
安寻沉默了一阵,忽然说:“你是巫者吗?如果是的话,我不会删掉你的记忆。”
“什么巫者?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这个孩子的记忆我不会让你删掉的。”
安寻耐心的说:“你应该知道,凡是发生过的都会留下痕迹,就算这个孩子太小,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在他脑海深处一定会遗留下关于他父亲的印象。”
白竹溪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要的就是孩子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还能有关于刘和伟的痕迹,哪怕是一丝线、一滴水那样微弱的痕迹也好:“我不管,总之你不能删掉他的记忆。”
安寻拧着眉头看她:“为什么你要帮这些异类?你几次放走闯入人间的魂魄,纵容它们破坏人间与鬼界之间的约定,还有刚才你对李颖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为了一个鬼魂的心愿,你不惜用一个活人的性命威胁?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我站哪一边不用你管,”白竹溪抱着宝宝与他对视,眼里是十二分的坚决。
最终安寻妥协了。
白竹溪,我对你很失望。
一种熟悉却又模糊,刻骨却又被忽视的情绪在白竹溪心底翻涌,白竹溪抹了下脸,躺在沙发上,将抱在怀里的抱枕垫在头下面,闭上眼。
凡经过的,必留痕迹。
凡深刻的,必定记忆。
而在记忆之外是被时间冲刷的广阔无际、深邃无边,却又模糊不清的印象。
记忆是牢笼,印象是牢笼外的天空。
第17章 疯传的视频(17)
安寻招来了陈飞的魂魄,陈飞在纸上写下:杀我者乃周丽。
老李也证实了那几个死者的共同点就是都曾在那条视频下留言,辱骂过视频里的女人,视频是发在宥城本地生活网站上,所以死的基本都是宥城的居民,再联系陈飞、周丽、王鹏和那几个死者的关系,就可以推断确定,造成宥城分尸惨案的凶手就是周丽的鬼魂。
老李说:“这案子的后续就交给我吧,安小师傅,你来宥城就一直忙着帮我们查案,我都没好好请你吃一顿,就今晚,我请你去吃火锅怎么样?”
安寻摇头:“不用了,这是我该做的,事情都结束了 ,我也该走了。”
见安寻兴致不高,老李也不勉强:“这样啊,等下次你师父来宥城,我再一起请你们。”
安寻点头,起身离开老李办公室,一打开门,门外的杨启桦一个趔趄差点又跌进他怀里。
杨启桦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嘿嘿,不好意思。”
老李说:“小杨,又干什么呢,送安寻出去。”
“好嘞,队长,”杨启桦正愁没机会问安寻:“诶,你今天来是不是那案子有进展了?”
“那件案子的情况我已经跟你队长说了,你可以去问他,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
“诶,别啊,就说一点,就一点点。”
安寻摇头,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杨启桦泄气了。
离开警局没多久,安寻就接到师父的电话。
“小寻寻,刚才老李给我打电话,说宥城的事情都了结了,他还夸你说干得不错。”
安寻只“嗯”了声,没说什么。
“既然事儿都弄完了,你就赶紧收拾一下来我这儿,我正缺人手。”
“现在吗?”
“两天之内吧。”
安寻没说话,电话那头见他许久不答话,便问道:“怎么了?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师父,我能晚两天吗?”
“为什么?难不成……你有舍不得的人?”
“不是,师父,我……”
“行,你自己定吧,”电话那头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的小寻寻出来一趟就长大了。离开之前跟我说声就行,再联系。”
安寻还没来得及解释电话就挂了。
安寻打开微信,他和白竹溪最后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上次他住院时,他对她说的那句【晚安】,他还答应了她要再送一个符咒给她,现在也用不着了。不过现在要离开宥城,作为朋友是不是应该要说一声。
他们两个算朋友吗?
安寻拿着手机犹豫不决,“叮”手机响了,是白麒发来的微信。
“在吗?”
“在。”
“被鬼咬了会怎么样?”
“你被咬了?”
“嗯,就那天晚上在医院被一只小鬼咬了,安寻,我不会感染上什么病毒就这么英年早逝吧?”
“不会的,你现在哪儿?我给你拿点药膏。”
“我在我姐书店呢,你赶紧来救我,我把地址发你。”
安寻扔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就出门了,虽然不远,但他还是打了辆车去到溪年书店。
溪年书店有一扇落地窗,窗户下是一圈白色篱笆,篱笆里种着几束粉色月季。透过窗户,安寻看见白麒坐在书店柜台后,戴着红色耳机低头玩手机。安寻推门进去,店里人还挺多的,但都安安静静坐在书桌前或者沙发上看书。
安寻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那个人,他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子。
白麒抬头见是安寻,摘下耳机:“你来了。”
“你姐姐呢?”
“她昨天出远门了,让我帮她看几天书店。”
安寻愣了下,没想到她比他先离开,而且一声招呼也没打,安寻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等会儿啊,”白麒跑到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女生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回来,那个女生眼神古怪看着他们两个走进小房间。
白麒扯开衣襟,让安寻看看被那个小鬼咬伤的伤口,“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不算很严重,”安寻拿出一帖药膏,“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
药膏刚挨上白麒的皮肤,就像被烙铁烙上一样,火辣辣的疼。
白麒忍着痛问:“这伤多久能好?”
“一周,这药膏你每天早上贴一帖,十二个小时之后撕下来。”
安寻一次将一周的药膏数量都给了白麒,白麒问:“你怎么一次给我了?”
“我……要离开宥城,这里的事已经做完了。”
“这么快就走?”
安寻:“嗯。”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宥城的时候跟我说声,我好好招待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竹溪,你在吗?”
白麒听到那个声音皱起眉。
小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头探进来:“竹溪,你在吗?”
是唐筱,她看见衣衫不整的白麒和一个一身白衣的男生坐在沙发上,连忙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迅速关上门。
没多久,她又打开门进来:“我靠,白麒,你搞什么?”
“会不会敲门啊?”白麒整理好衣服没好气地说。
唐筱目光在白麒和那个男生之间扫来扫去:“你……诶,是你,”她目光定格在安寻身上,“你怎么在这儿?”
安寻一时没想起她是谁,“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上次在银湖公园,我和竹溪一起的。”
“是你啊,想起来了。”
“你们两个……孤男寡男躲在小房间在干嘛?”
白麒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叫孤男寡男?”
“不是吗?”
安寻耐心解释:“他受伤了,我来帮他敷药。”
唐筱奇怪的问:“你是医生?”
安寻正想否认,白麒抢着说:“不关你的事,你来干嘛?”
唐筱白了他一眼:“我不能来吗?竹溪呢?我出差大半月都没见她了。”
“我姐去舟市了,今天早上的飞机刚走。”
“她去舟市做什么?那边有朋友吗?”
白麒耸耸肩,“不知道,她好多年没回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左右吧,你找她做什么?”
“我……”
“筱筱,”门外有人叫唐筱。
“进来吧,”唐筱对着门外的那人说。
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走进来,那个男生理着板寸头,带了一副黑框眼镜,脸上露出标准的理工男笑,憨厚中带着拘谨。
白麒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唐三月就是唐三月。”
唐筱横了白麒一眼,咬牙道:“臭小子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转过脸笑着对他说:“竹溪不在,我下次再带你见她,”然后挽起他的手离开书店。
唐筱走后,白麒对安寻说:“那是我姐的好朋友,叫唐筱,外号唐三月。”
“唐三月?”
“因为她的空窗期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刚刚那个应该是她的新男朋友,带过来给我姐看。”
安寻没说话,他看到房间墙上挂着一个蓝色铃铛,“这个铃铛是哪儿来的?”
“那是我姐朋友送的。”
安寻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铃铛,“能给我吗?”
“那得问我姐。”
安寻拿出手机给白竹溪发了一条微信,很快白竹溪就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安寻从墙上取下铃铛,铃铛一声不响,白麒奇怪的问:“奇怪,我之前明明听到它会响的,难道坏了?”
安寻在铃铛里放了一道平安符,将铃铛挂在李颖家门口,然后离开了。
白竹溪握着手机坐在出租车上发呆,车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既陌生又熟悉。
戈涅说:“还以为你真的潇洒,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原来也是死要面子。安寻也要离开宥城了,你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白竹溪戴上耳机打开音乐,不理会戈涅。她口袋里的玻璃球动了动,乐乐探出一个头来:“姐姐,那个天师要走了吗?”
白竹溪对乐乐笑了笑,低声说:“乖,进去。”
出租车停在一个巷子口,司机说:“小姐,车子开不进去了,就在这里下行吗?”
“好的,”白竹溪付了车费下车,她拖着行李箱走进那条小巷子。
朱雀巷14号,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老房子门前种着一颗不知年月的梧桐树。
白竹溪叫了一声:“阿绿。”
没有反应。
“看来是出去了,”白竹溪打开老房子门上锁,浓浓的灰尘裹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白竹溪捂着鼻子挥挥手进去。
房子里传来响声。
白竹溪从口袋里拿出玻璃球,“乐乐,可以出来了。”
“吱吱”一只灰色的老鼠从沙发底下爬出来,爬到白竹溪脚边,白竹溪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你还没走啊,看你这样子,快成精了吧。”
“是啊,差不多了,”灰老鼠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乐乐从玻璃球爬出来,爬到灰老鼠旁边好奇的说:“老鼠精。”
白竹溪说:“乐乐,可别欺负它。对了,阿绿呢?不在吗?”
“大概是出去了吧,不过你放心,快下雨了,一下雨它准回来。你今晚在这里住吗?它们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很高兴。”
白竹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嗯,我去楼上收拾一下,阿绿回来了告诉我。”
太阳渐渐落山,黑暗和寂静同时笼罩了这栋老房子,白竹溪在屋里点燃了几根蜡烛和一根线香,蜡烛小小的光芒像给屋里的黑暗披上了一件发光的袍子,袍子底下仍是幽暗的,静默的。
如果此时外面有人路过,肯定会被这栋一栋久无人住房子,突然之间有了一点光,一些会动的影子吓一跳。
屋外传来雨滴声,白竹溪推开窗,远处的树在黑夜中闪动着无数幽幽的绿光,那是叶灵在叶子上跳舞,隐隐能听到一些呼闹声。白竹溪正要拖地,突然手里的拖把自己动起来,还有地上的扫帚,桌上的抹布,鸡毛掸子都动起来。
白竹溪回头,蜡烛光中,阿绿站在门口笑着看她,白竹溪跑过去抱住她:“阿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