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将手臂搭在凭几上,身体也略歪向一边,看着她道:“太上皇病重,的确是废后邓氏惹的祸端,此事宫内早已经宣明,不管是谁有疑,都该进宫来对质清楚!贤太妃若是有疑惑,本宫自会告明太后,让太后娘娘与贤太妃、安王、相王说个清楚!”
“是!”长宁公主应承道:“娘娘说的自然是极对的,但安王他们不选择进宫来问清楚,这不就摆明了有不臣之心吗?且相王的次序仅在圣上之下,所以我才如此担忧这事!”
夏灵点点头,“长宁姐姐有心了!”
长宁公主又犹豫道:“还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哎,还是一并跟娘娘说了吧!安王他已经开始秘密召集宗室商议了,当然把我们这些女儿家排除了出去!昨日驸马跟我说,安王找过他了,说的正是此事,且与我猜测的不一样,安王属意的竟然是原睿王,父皇的长子!”
夏灵直起了身,终于严肃之色对长宁公主道:“本宫相信公主所言句句为实,想来驸马与公主一般,都是为了圣上好,才愿意把这些话坦诚相告。公主放心,此事我已经了解,会跟太后相说,太后必会有个处置!而公主与驸马的这份赤心,太后和圣上也都看的见,以后也必然不会亏待了二位!”
“如此就太好了!”长宁公主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太高兴了,于是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能帮上圣上的忙就太好了!”
夏灵笑的端庄。
长宁公主觉得自己也呆了不短的时间了,所以又奉承了几句便告辞出宫了。
路上,长宁的贴身侍女见主子心情不错,想着今日定是把事情办成了,只是她也一直有个疑惑,仗着自己是长宁长公主的心腹便直接问道:“公主为何不直接找太后娘娘说此事呢?如今孟氏一族得了大势,全靠着太后娘娘,可夏太尉一家还是看着不温不火的,除了夏太尉本人,就连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也还是在军中做个小官,可见皇后娘娘的势力并不大啊!公主您这么做真的能得到回报吗?”
长宁本是眯着眼睛假寐,闻言才睁眼道:“你懂什么?孟氏如今骄阳跋扈早已经为许多人不满了!且太后代圣上执政又能代多久呢?哪个君主能容忍他人干政的?”
女婢懵懵懂懂,其实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但她意识到主子对她的问题并不喜欢,于是也就不再纠结,只顺着道:“到底是公主英明!”
长宁知道她并没有明白,顿时也觉得自己是白说了,也不再说话,只接着想,接下来丈夫的官位终于会动一动了吧。
宫内,夏灵知道,长宁公主单独来访的事情怎么都不会瞒过孟太后的,于是也不打算隐瞒,主动去了长乐宫,并将一切全部相告。
孟太后自然大怒,尤其对那原睿王荣佑,都已经是庶人了,居然还有人帮他惦记着这皇位,可见这样的人不可留!
最近因为持着皇帝的金印,孟太后很是体验了一把大权在握的快感,如今对安王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她自然不会容忍,于是立马就叫来了萧常两位丞相来商讨对安王、相王的处罚。
荣佑没算进去是因为,在孟太后这里,他的处置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彻底离开这个世间!
第54章 牵扯
果然不出夏灵所料,安王与相王当即便被召进宫训斥了一番,没过多久,相王便被贬为郡王,安王被撸去宗正寺的职位,在家闭门思过。接着又是一番扯皮后,相郡王被赶出了西京,去了西北建府,美名曰镇守当地,但却没有丝毫干涉地方政务的权力。
当然与相王一道被赶出去的,还有同样成了亲的太上皇五子淮王,这位被赶去了东南的海边。
而原睿王荣佑,则在两个月后,传来了全家染疾皆病死异乡的讯息。
八月的西京,潮湿多雨,因孟太后还在午休,夏灵便站在长乐宫主殿外的廊下,静静地感受着这雨声和潮气。
夏灵已经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但她没有一句抱怨也没有一丝不耐,安静的好像跟这景色融合在一起了似的。
终于,主殿的门开了,惠姑从里面走出来,对夏灵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夏灵对着惠姑略一点头,步伐小又轻快地走了进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似是因为刚刚睡醒,孟太后神情恹恹,一个宫女正在帮她重新整理头饰,见夏灵进来向她行礼,她也是随意点头道:“起来吧。”身后的宫女此时也恰好整理完毕,孟太后便无意抱怨了一句,“也不知怎地,最近头晕的很。”
夏灵不确定她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旁边的惠姑说的,但她也早有准备,于是等惠姑劝慰了几句后,便乖巧道:“母后,儿臣最近恰好从旧书上学了一套按摩的手艺,您若是不嫌弃,不妨让儿臣来试试,若是能解得您一时疲乏,也算是全了儿臣的孝心,能为母后分忧了。”
孟太后看着这个近三个月来愈发乖巧懂事的儿媳妇,也是越看越顺眼了,于是便道:“哦?那你就过来试试吧。”
夏灵起身,仍是按住裙子上的配饰,不出声地饶到了孟太后的身后,站定后,先是仔细观察了下,取下了几根发钗,交给旁边跟着她的蓝溪拿着,这才将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脑上,找准穴位,开始按起来。
其实早在十几天以前,夏灵便观察出了孟太后似有头痛的症状,于是找太医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这几日也是日日在钟粹宫拿柳絮儿蓝溪她们练手,终于掌握好了力道,为的就是有一日能用这个讨好孟太后。
“嗯。”孟太后虽然没有对她的按摩做出评价,但此时此刻享受的神态已经说明的很充分了。于是按了一刻钟后,孟太后才道:“好,可以了,哀家觉得好多了。”
夏灵乖巧地停下,又从蓝溪的手中取回发钗,轻轻地给她插回了原处,这才又重新回到了孟太后的下首处。
“太后娘娘,”包述这时候进来了,跟孟太后回道:“将军夫人到了。”
孟太后略一皱眉,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请她进来吧。”
将军夫人便是孟太后的哥哥孟阳的妻子,因为孟阳成为了神武军的统领,做了将军,于是妻子俞氏也被唤做了将军夫人。
昨日夏灵在长乐宫服侍孟太后的时候,便听到了将军夫人求见太后的消息,当时孟太后也是略微不耐,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还说让俞氏明日午后再进宫。没想到今日下着雨,但俞氏还是进宫来了,且孟太后仍露出了不喜的神色。
没多久,俞氏便进来了,孟氏一家都是美人,媳妇自然也是挑的颜色不差的。俞氏虽然比孟太后还大几岁,但保养的极好,再加上打扮得当,与孟太后站在一处也不差什么。只是俞氏见人总是带着笑,看起来爽朗的很,而孟太后则更严肃些,看着也更高不可攀些。
俞氏笑着跟孟太后及夏灵打完招呼后,就坐在了夏灵的对面,也是孟太后的下首处。
“有一个月未见太后娘娘了,家里都想念的不行,这不,臣妇便又进宫来叨扰了,娘娘可不要嫌臣妇烦呀!”
孟太后语调柔和道:“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哀家在宫中也是无事,巴不得你们常常进宫来呢!近来家里可好?嫂子怎么也不带着思益媳妇一起来陪我说说话?”
俞氏笑道:“思益媳妇笨的很,臣妇也是怕她惹太后不高兴,既然太后想她了,下回臣妇就带着她进宫来给请安!”孟思益是俞氏的独子,娶得是西京士族黄家的女儿为妻,俞氏自己是小门户,因此跟这个儿媳妇很是处不来。
“也牢太后娘娘惦记了,家里近来都好!”俞氏说到这里看了眼夏灵接着道:“也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显忠如今在神武军也是做得愈发的顺畅了。”
孟阳,字显忠。
夏灵忙道:“军中向来是个服强的地方,父亲也说过,只有自己有真本事,才能在军中立住,不然他就是再说什么,底下的军士也是不服的。如今舅舅做得如此之好,可见是舅舅自己的本事好,舅母可千万别算错了功劳!”
俞氏听着这话真是熨帖,她也就是看皇后在这儿,所以才顺口卖个人情,在她自己看来,也是自己的丈夫更有本事,这才几个月,就镇住了神武军那帮粗人,可叫那些预备看笑话的人打了脸了!
孟太后也说道:“哀家也听说了,哥哥如今在神武军做的很是不错,前些日子更是跟那胡哧商贩做了笔交易,低价买进了一批战马,丞相们都在本宫面前称赞此事呢!”
俞氏一听更开心了,不过她随即想到了今天来的目的,便顺着道:“显忠虽然没有那些武人的傻力气,但好歹之前也在工部磨炼过,对于这些商贩很有一套。他那天还跟臣妇说呢,这些胡哧商贩们最是可恶,总是诓骗我们中原人,所以战马也卖得贵,这次揭穿了他们的计谋,这才把价格谈了下来!”
“不过,你哥哥现在是越发的不错了,但思益就有些问题了。”
孟太后其实也料想到了俞氏的目的了,孟思益因为为人较为平庸,缺些孟家人的冒险精神,所以之前一直都只是个闲官,但如今背靠孟氏的外姓人都一个个升官了,孟思益这个正经的太后外甥,却始终没个好去处,俞氏不免有些着急,尤其是家里,还有两个只比孟思益小三四岁的庶子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太后娘娘,臣妇也是看思益这段时间历练的差不多了,想着他也是个踏实性子,这才来跟娘娘您讨个恩典,也让他好给朝廷出力!”
俞氏满怀希望地看着孟太后,但孟太后却有些犯难,实在是孟思益这个外甥虽然不惹事,但也属实没有什么才干,给他个高位吧,也实在担心他做不了。
这时候夏灵却出声了,“母后,儿臣记得,鸿胪寺寺卿荀大人前两日上了折子说,年纪大了想要致仕,近来我朝安定,与胡哧、南越及西域各国往来也愈发多了,想来接替荀大人的新寺卿也该是个年轻力胜之人才好。”
鸿胪寺?俞氏在心里盘算着,最近的确是外族人来的多了,但鸿胪寺也只是帮着接待,真正要跟那些外族人打交道斡旋的还是礼部的人,且这些外族人为了得到皇室接见,势必就要讨好鸿胪寺的人,这个位置不错啊,清闲位高油水又多,这老寺卿退的真是时候!
“思益正好年轻力壮!”俞氏脱口而出后,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又描补道:“我的意思是,思益现在还年轻,就该多多为朝廷效力!听皇后娘娘这话,想来这鸿胪寺也繁忙的很,不如让思益去锻炼锻炼!”
孟太后看了一眼再次低下头的夏灵,回复俞氏道:“嫂子说的不错,思益也该多历练,哀家也看这鸿胪寺是个不错的去处。”
听到孟太后这么说,俞氏心想这下可是稳了,于是又寒暄了一阵,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包述又来道:“太后娘娘,四位丞相已经在武英殿等着您了。”
现在是每隔一日,孟太后都会在距离长乐宫较近的武英殿,隔着一道帘子跟丞相们议事,而同时,夏灵会在长乐宫,帮忙处理一些政事杂务。
今天孟太后却在起身后,对夏灵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于此同时,镇北都督府不远处,也有一幢极大的府邸,正是太上皇主政时派遣到此地,好与成国公朱育苒一起抵御胡哧的齐王荣志,他是太上皇的异母弟弟,在带军打仗上也很有一套。只是在成国公坐稳北境后,齐王却愈发低调了,不仅主动交了兵权,还对外称伤病复发需要静养,终于成功地打消了太上皇对他的疑虑。
而新帝登基后,好像也忘了还有这么个叔叔在北方呆着,于是齐王便开始了一些活动,也跟西京的人重新通起了书信。
这时,他刚看完一封西京故人的来信,信中不仅说了孟氏专权代政,还说了太上皇退位和新帝继位时的种种疑案,最后说因为安王被罚,如今京中皇室势力衰微,还请齐王能想个办法。
“看来本王也该找个时间回京了!”齐王将信收好,抬头望向窗外。
第55章 事端
新帝登基的第二年,改号元和,是谓元和元年。
建宁九年末至元和元年也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如各地居然又出现了祥瑞之兆,像是庆贺新帝继位和太后辅政一般,上位者自然是高兴的,赏赐不断地下发到诸地,但西京百姓对此消息就见怪不怪了,他们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一些地方出现的阴阳颠倒之事。
“老刘,你上次说的这事是真的吗?”
盛丰餐馆内,一个半张脸都是络腮大胡子的男子问另一个面白长须的中年男子道:“真的有人生下了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啦?”
那面白长须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老刘喝了一口面汤,看也不看地回他,“都跟你说过两遍了,如今就连国子监的学生们都知道了此事,打算连名上书呢,你说是真是假?你呀,爱信不信!”
见老刘不愿再说了,这大胡子却又笑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只是这事不是过于匪夷所思了吗!”
这时餐馆新来的小伙计也凑过来了,问那老刘,“刘叔,这事是真的啊!我之前只听人说过,是先出现了母驴变成了公驴,还让别的母驴生下了小驴,接着没多久,这地方就有户人家生下了一个阴阳人!”
那老刘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放下了碗,对他笑道:“你这小孩子耳朵还挺尖!不错,可不就是那个地方先发生了畜生变种的事情,又出现了阴阳人的事情!而且我跟你们说,这阴阳人啊,就生在那户畜生生变的人家!”
“啊!”小伙计诧异感慨道:“这户人家也太倒霉了!”
“倒霉什么?我说他们是自作自受!”老刘道:“那畜生变种的时候,这户人家就该把那驴子杀了,再找个人去做场法事!要不是他们贪图那驴子,也不至于生下个阴阳人来!这就是上天给了你预兆,你却贪私利不理会,后面可不就会来惩罚吗?”
大胡子却又道:“老刘,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把此事变成故事讲与大家听呢?这可比你这段时间说的那前朝侠士故事好听多了!你若讲这出故事,定会引来诸多听客,你也不至于每日只赚那么一点回去被你媳妇骂了!”
老刘瞪他道:“你懂什么?!我看你也是只贪图那小利的目光短浅之人!我都跟你说了,国子监的学生们都要连名上书评议此事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若是掺和进去,弄不好会丢性命的你懂不懂?!”
“有这么严重?”大胡子不是很信这话,毕竟老刘作为一个说书先生,恐吓人的话也是随口就能来。
看着小伙计也好奇懵懂的样子,老刘对这二人道:“罢了,今日就免费教你们一个道理!”接着压低了声音道:“这母驴变公驴还能生小驴,排挤掉的是原来的公驴,而这阴阳人更是上天给出示的第二道预警,那就是提防女子顶替男子,产生祸乱!你们想想,如今新君即位已经一年了,却是谁在主政呢?知道这点了,如今你们知道国子监的那帮学生们上书要说什么了吧?”
大胡子最先反应过来,“你是说!”但又马上闭嘴,只是手指了指宫门方向,但小伙计却直白道:“太后吗?”
大胡子当即拍了下他的脑袋,小声教育道:“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嫌命长啊!不知道那位手段狠厉吗?”接着又对老刘道:“老刘还是你聪明,这钱的确不能赚!唉,就是可怜那帮傻学生了,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来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