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夏灵跟着蓝溪回到了钟粹宫。
“父亲。”
自孟阳统领神武军后,孟太后便觉得自己这边也有了军权,于是对夏洪越发不爱搭理,甚至还想法子把夏洪排挤除了武英殿丞相议事之列。于是夏洪这个丞相便是如今这样有名无实了。
但他不慌张,毕竟他有个皇后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越发的聪明能干了,如今更是悄然成为太后的左膀右臂了。
“你现在做的很好。”夏洪对她道:“刚才武英殿里,他们在说什么?有提到曹伯源那个案子吗?”
夏灵道:“大体还是在商议年末祭拜等事宜,毕竟现在曹伯源那个案子大理寺还在查,结果未出,也没有商讨的必要。”
“不是说平阳长公主和曾世如进宫来要说法了吗?太后那边怎么回应此事的?”
夏灵道:“平阳长公主和曾世如都要求三司会审,可是太后说,如今大理寺已经在查了,等查明白了,自然还驸马清白,让他们不要着急失了分寸。”
“这驸马若是没有分寸,就不会只是进宫管太后要说法了。”夏洪又道:“对了,我已经让武卫军的人查出来了,这段时间,孟阳与铸钱监少监万榆走的很近,甚至万榆在用众多钱财贿赂孟阳。”
“所以俞氏才会进宫求情。”夏灵恍然道:“原来是他。”
“这个万榆藏得很挺深。”夏洪道:“他平素以软弱性格示人,少府监霍淼还以为万榆一直是无奈追着给驸马曾世如擦屁股的那个。”
“能打动已经如此富贵的莱国公府,看来这个万榆贪出的钱财非常的多啊!”夏灵道:“看来这背后的事情一定不简单,太后此前已经嘱咐过大理寺了,虽然那田宇其是个正直之人,但到底不会忤逆太后的意思。而那个主查此案的唐盈,女儿曾听顾易明大人说过,那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最会看重要人物的意思办事,所以他必会按太后希望的结果来结案。父亲,女儿认为,我们还是要添一把力,不管这万榆背后站的是孟氏还是萧党或是常党,只要能打击他们,对我们而言,都是帮助!”
夏洪皱眉道:“外面传言已经如此之烈了,可这平阳长公主与曾世如却还是如此谨慎胆小,我们还怎么助力?宫里的德太妃那里,你不能想办法让她也闹一闹吗?”
“德太妃是个最谨慎之人,她如今只是求佛,为太上皇祈福,其他的事情都不理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闹的。”夏灵道:“但父亲,据女儿观察,那曾世如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名声。若是再把那传言传的更厉害些,比如这案子中陪着曹伯源死的那个妓子,和曾世如关联起来,传的不堪一些,曾世如必会更加着急。”
“一个没有权势的驸马,他就是再着急又能如何呢?”夏洪有些烦。
“他一个人自然是不成,但是我们若是帮他联系些其他宗室之人呢?”夏灵道:“再加上一些只会说闲话挑刺的御史和谏议大夫,女儿相信,会有更多的人和驸马一起,要求三司会审的。”
夏洪看着眼前这个二女儿,以前只觉得她是个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长得也一般的小孩子,可如今,却变得如此自信,甚至有这股气势加成,变得越发的有风采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女儿配那样的一个傻皇帝,委屈了。
外面关于驸马曾世如的传言果然愈发的离谱了。有的说这曹伯源就是曾世如放在东陳县的钱兜子,曹伯源在那里源源不断地给曾世如提供钱财。不仅如此,曾世如还看上了那个杀曹伯源的妓子,想占为已有,于是曹伯源就打算把人送来西京,那妓子却不干了,索性杀了曹伯源又自杀。
平民百姓到底对这些风流韵事更感兴趣些,于是这个传言传到后来,又演变那妓子是何等的天香国色,勾的曾世如是神魂颠倒,但美人却只爱着曹伯源,平阳长公主气不过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妓子,于是告知东陳县县令,想办法把这两人都杀了。
听到传言的后续,曾世如和平阳长公主差点要杀人!
平阳长公主联合宗室的公主皇子及那些郡王长辈,联合进宫让太后做主;曾世如那边,则联合了诸多文臣,包括御史台的御史和谏议院的谏议大夫,持续上书要求三司会审此案。
孟太后及丞相们终于不能在置之不理,于是正式下令,刑部与御史台介入此案,与大理寺一起查审。
就在这命令出来的当天,一个人却悄悄拜访了萧府。
萧桓看着突然带着礼来拜访自己的费祎,冷笑着对他道:“如今才来找老夫,是不是太晚了?”
户部的金部郎中费祎仍是笑着道:“太师说笑了,下官只是好久没来看望过您了,故而才来拜访的。”
萧桓闻言却直接赶人道:“如今事情已然闹大,你却还是如此不诚实话,那就走吧,老夫也没什么跟你好说的。”
“哎!太师稍等!”费祎忙道:“下官错了!还望太师大人大量,不与下官计较,酒下官一命吧!”
萧桓这才又看向他,“曹伯源案你参与了多少?”
第58章 会审
因为曹伯源一案,关于曾世如与曹伯源及那妓子的谣言,已经在西京传了十多个版本了,而且现在不仅是平民百姓,就连经常相见的同僚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怀疑他了,平阳长公主更是因为这些谣言,许久不让他进公主府了。
于是关于这起案件的审查,曾世如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他要当面询问那还活着的人,让他们当众说明,自己与这这案子,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桩愈来愈引人关注的案子,终于在大半个月后有了调查的结果。孟太后下令在武英殿内审问,于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及与此案相关的人皆汇集于此。夏灵自然也跟着孟太后一起,同时还有一定要来的平阳长公主,也一起坐在帘子之后旁听。
孟太后到后,对帘子外的人道:“开始吧。”
但却听见萧桓与常良平道:“太后请慢,还有两人尚未到场。”
孟太后不悦,“什么人如此贵重?倒叫哀家等他们。”
话音刚落,迟来的两人便到了,却是夏洪与孟阳。
大理寺卿田宇其解释道:“太后,因疑犯万榆曾与孟将军有过联系,故而请来一问。而此事中似乎又牵扯到神武军及边疆驻军,故而请夏太尉来旁听。”
其实田宇其早就查出来万榆贿赂孟阳的事情了,但是为了确保孟太后不会插手干预,他愣是憋到武英殿开审前,才把此事露出。
曾世如有些着急,不由小声道:“还不开始吗?”
但此刻殿内并无其他动静,故而大家都朝他看了一眼,帘子后的人虽然看不清楚这些人具体都坐在哪里,但也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夏灵则清楚地听见身边的平阳长公主暗骂了一句,“丢人!”
见萧桓与常良平都对他示意,田宇其这才又道:“太后,诸位丞相、大人们,关于曹伯源被毒杀一案,我们大理寺与刑部、御史台三司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今日便由下官代三司告知诸位。”
“死者曹伯源,由仵作检验,确为毒杀所死,下毒者赖氏,是东陳县教坊司的一名歌妓。查明,这赖氏乃是由东陳县县令张广介绍结识了曹伯源,曹伯源与这赖氏互通,至他死前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
“张广原来的结案词中说,这赖氏是因为曹伯源之前许诺带她回西京做妾室,但却迟迟没有兑现,更打算将她送与他人。但经重新查明,这赖氏虽然与曹伯源交好,但私下却与张广还保持着频繁的联系。而曹伯源死前一晚,赖氏还到过县衙,与张广秘密交谈过。”
“而在这之前,东陳县不少人都曾见过,张广与曹伯源有过争吵。”
“所以根本就是张广、曹伯源与那妓子有染!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我什么事情!我知道了,这谣言是那张广传出来的吧,好把他自己摘出去!好歹毒的人!田大人,怎么不把那张广从牢里提审出来,一起到这武英殿说个明白!”
田宇其的话生生被兴奋异常的曾世如打断了,萧桓直接道:“皇宫内院,更何况太后在此,岂能让那肮脏东西污了眼?”
田宇其也道:“驸马稍安勿躁,待下官把话说完。”
曾世如这才发现自己又冒失了,讪讪道:“田大人请继续,继续。”
田宇其这才接着道:“故而张广成为毒杀主谋的嫌犯,”接着他拿出一份证词,开始进行传阅,“这是张广的证词,他已经承认,因为设立在东陳县的铸钱厂,两人曾合作贪墨钱财,并做了假账。”
“但曹伯源近来的胃口却愈发地大了,张广告诫他,若是一次贪的过多,账目很难做假,但曹伯源却不顾,甚至威胁他,张广这才动了杀机,拿捏了赖氏的家人,让她与曹伯源同归于尽。”
“但在我们梳理曹张二人做的假账时发现,还有一些钱款去向不明,且铜矿开采一月前已经死了两名小吏了,说是突然染病暴毙,于是大理寺派人开棺验尸,发现这二人也是死于毒杀!”
“于是我们再次提审张广,张广这才供出了铸钱监少监万榆。”
接着他又拿出一份供词开始传阅,“这份是张广与万榆一起的证词,原来这曹伯源是万榆的亲信,代他盯着东陳县的铜矿与铸钱厂,而所谓张广与曹伯源贪污的钱款,大头也是入了万榆这里,他们两个拿的并不多。而那账目上去向不明的钱款,则是他们用来贿赂粟州太守贾度与河西道观察史方澎的。”
“而曹伯源,的确是因为胃口变大了,想要多拿好处,但张广却不敢反抗万榆,于是偷偷给万榆报了信,万榆便让张广把曹伯源以及知情的两个小吏都处理掉。”
田宇其又拿出一份供词,“而据万榆交代,早在他统管东陳县铜矿与铸钱厂时,就已经开始从中贪墨了,但下官在核对证据时却发现许多别的疑问。比如他若只是贪墨钱财,为何要给从东陳到西京的过路官员都送礼?甚至近年来还送到了向北及向南的边境?”
“下官再次提审万榆,万榆这才交代,原来他竟让人在偷换铜币铸造的成色!把不足色的铜币上供,却把偷出来的据为已有!”
证词被送到了孟太后这里,孟太后看完气道:“岂有此理!这万榆真是狗胆包天!居然这样公然贪墨朝廷钱财!他贪这么多钱财,居然还与外族胡商有勾结,哀家看他是要造反!”
萧桓却道:“太后莫急,万榆并无这个胆量,他不过是爱财,与胡商往来,也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差价。”
孟太后问道:“哦?萧相,这供词上可写着呢,这万榆从胡哧那里,可是买了不少的马匹呢,他一个文官,买这些做什么?!”
常良平回她,“太后,这就是我们今日请孟将军来的原因了,三司查明,这些马匹,万榆通过胡商,大部分高价卖给了镇北都督府,而剩下的,则低价卖给了神武军。”
“敢问孟将军,”田宇其看向一直未出声的孟阳,“为何万榆会把低于市价却质量上好的马匹卖于你这里呢?”
孟阳满脸不悦,瞪着眼看田宇其道:“我怎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不过是采购官吏说有个胡商那里有马匹出售,我看了看质量不错,便和他们谈了个合理的价格罢了。”
孟太后也出言护道:“是啊,是那万榆与胡商勾结,他们要把价格压低了卖,难不成神武军就不能买吗?”
萧桓道:“所以孟将军是不承认与万榆有关系了?”
孟阳怒声道:“我自然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哦。”御史台大夫褚桉道:“孟将军,那前些日子,万榆送到府上的十箱黄金又如何解释呢?”
“什么十箱黄金?!我不知道!”孟阳向帘子这边道:“太后,这万榆是胡乱攀咬,臣根本就与他不熟!更不要说收过他什么好处了!且依臣平日观察,这万榆到是与萧相与常相往来密切!”
“驸马品节高尚,不愿管俗务,故而铸钱监经常是万榆来统管,”萧桓道:“老夫与常太傅毕竟是丞相,铸钱监又是朝中重要的衙门,所以我们有些往来也是正常。但孟将军满口说不知道就有些让人生疑了,毕竟万榆家的账册上,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前后送与你及莱国公多少钱财呢,不如孟将军再仔细回想回想?”
“什么账册?”孟阳有些慌,但面上却强硬道:“我怎知那是不是万榆假造的,不妨拿出来大家看!”
田宇其拱手道:“此账册是万榆多年偷换铜币贪墨钱财及贿赂官员的总账,往来每笔都清清楚楚,但此物乃此案的关键证据,十分重要,依惯例,只能由圣上亲查,但圣上今日身子不适不能来此,下官便没有带来。”
夏灵清清楚楚地看见,孟太后拳头都握紧了,她压着火问道:“哀家代圣上理政,难道哀家也没有资格看吗?”
萧常二人同时起身,对帘子这边行礼道:“太后明鉴,此乃太上皇所定,臣等实在无法将证物呈于太后。”
第59章 转移
因为关键证物不能让圣上以外的人查看,故而武英殿会审以孟太后大怒而散。但夏灵却收到了父亲夏洪偷偷传来的消息。
送夏洪出宫的小太监跟着杨甫回来钟粹宫说道:“宣国公说,此次曹伯源一案牵连众多,那本账册中涉及到了各派官员,若真的公之于众,恐怕处罚人员过多,会使朝堂不稳,因而丞相们商议,只判处主要嫌犯即可。但毕竟现在天下人都在关注此案,故而还需要让人们不要再一直讨论为好。国公爷还说,之前您救下的人,也该是时候让她报恩了。”
小太监只是转述话,但其实他不是很明白说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不明白反而对自己是种保护,于是又道出了最后一句,“国公爷说,近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他说您要照顾好自己和圣上,也要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夏灵点点头,问:“还有吗?”
小太监摇摇头,“回皇后娘娘,没有了,国公爷就说了这些。”
“好,本宫知道了。杨甫,给他赏赐,带他下去吧。”
没过一会儿,杨甫便又回来了,对夏灵道:“娘娘,已经嘱咐好那孩子了,他不会乱说话的。”
“嗯,你看操点心就行,毕竟这是一直跟着赵喜的人。”夏灵又问道:“顾师今天有跟你说什么吗?”
武英殿的会审,顾易明没有办法参加,但他今日还是进宫了,用的理由是有事见常太傅,于是在武英殿门口自然遇到了等在外面的杨甫,虽然顾易明最后也没有等到人先离开了,但夏灵直觉他进宫应该是想给自己传话的。
果然杨甫拿出一个荷包,是惯给宫里内侍打赏的那种,武英殿外毕竟人多眼杂,顾易明无法多说什么,只好借着给内侍送礼的时机也塞给杨甫一个荷包。
夏灵结果这荷包,打开来看,果然里面只有一张纸,是顾易明写给她的信。他虽然不参与曹伯源案的调查,但他毕竟也是常良平的心腹,和大理寺卿田宇其关系也不错,于是这案子的细节他自然是知道不少。
如夏洪所说,这个案子里涉及到的官员的确多的超出了想象。粟州这一案发地自不必多说,基本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万榆打点的妥妥当当。而那些偷换的铜造出来的钱币,要运输出来也是件麻烦事,于是沿道的官员也都收了不少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