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周殊到底是什么来历，在西京城内一直是个谜。人们只知道她是最受皇后宠信的宫女，但这个宫女究竟从何而来，知道的人就很有限了。甚至顾易明这个被夏灵称作老师的人，对周殊的来历也同样不清楚，他只知道突然有一日夏灵的身边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人，而且自她出现后，便是夏灵身边最得信任之人。
清楚地知道周殊来历的，也就夏灵的两个嫂子了。
除此外，还能认出周殊的人，也就是从村里搬到西京的夏家人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夏灵的母亲李氏。
虽说周殊经过这几年宫内的富贵日子，容貌气度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五官到底没有太大的改变，李氏还是在恍惚了一会儿后就认出了她。
“哦，她有对你说什么吗？”夏灵问周殊。
“婶子，见到我有点诧异。”周殊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觉得有些好笑，李氏认出她之后的嘴张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
“她没对你说什么吧？”夏灵皱眉，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算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她会跟你说什么。”
“婶子看着年轻了很多，就是性子还跟以前一样，”周殊对上了夏灵的眼睛，“还是更在意你姐姐。”
夏灵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不想表现出来，毕竟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心渴望得到母亲不切实际的爱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会再被家里人的这些破事给绊住了。
“你见到我父亲了吗？”夏灵换了话题，“他怎么样？”
“你哥哥和嫂子把他照顾得很好，”周殊也知趣地顺着夏灵道：“宣国公看着跟上次出宫时差不太多。”
夏灵点点头。
周殊又说：“你堂嫂近来过得好像不太好，我就邀请她一起去了长宁长公主的宴会，她以前到底也帮过我，我也不忍心她如今过成这个样子。”
吴啸死了，吴家没落，吴月本就是个庶女，在夏家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且夏川也开始被夏灵重用，夏灵的伯母自然更看不上这个儿媳了。而这个时候周殊作为风头正盛的魏国夫人，此时拉了吴月一把，在外人的面前也相当于是，皇后还是承认吴月这个堂嫂的。
虽然可能改变不了吴月在夏家的实际待遇，但至少，让吴月在西京贵妇圈内，又重新站了起来。
见夏灵没有说话，周殊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这些公主们的宴会还是热闹的很，长宁长公主那里，我还见到了最近一些世家官们，就是萧太师走前推荐的那些。”
“哦？”夏灵来了兴趣，“这些世家们不是向来高傲的很吗，不是不屑与皇室来往密切吗？怎么还会去长宁那里？”
“几个公主轮番邀请，他们若是一个都不去，那不是清高，而是不知好歹了！”周殊说。
“最近那个很活跃的宋锦添，也去了。”周殊对夏灵道：“没想到他长得还挺好的，比孟思益也不差了。”
“但是，”周殊又道：“别的世家官们，好像跟他不是很能合的来。我看那些世家官们，拥护得是一个叫祝寒舟的人。”
“祝寒舟，建宁八年的榜眼。”夏灵突然道。
周殊闻言便知道夏灵对着祝寒舟产生了些兴趣，于是接着道：“这祝寒舟的文采好像的确是不错的。长宁长公主的宴会上，他作的那首诗出了好大的风头，赢了不少的彩头呢！”
“我知道。”夏灵笑道：“第二天，长宁就把那天宴会的诗汇成册，送进宫来了。”
“长宁长公主这是做什么？这么想提拔人啊！”周殊又想了想，“不过那天，祝寒舟的夫人好像是一直在恭维几位公主。”
“不是说世家们结的亲也是世家吗？看来这些世家女们没有什么清高的毛病啊，还是挺看中现实利益的，知道该讨好时还是要讨好的，把公主哄高兴了，对她们的丈夫才会有好处啊！”周殊想着怪不得祝寒舟在夏灵这边被记住了，不就是长宁长公主给递进来诗册了吗。
“那个宋锦添呢？他的夫人是不是没巴结公主啊，我看那诗册上，他的诗排在最后了。”夏灵问道。
却不想周殊说：“宋锦添没有夫人，娘娘万万想不到吧，他到现在也还没成亲呢！”
第79章 私情
九月，宋锦添才从江南回到西京。修整了一天，第二天，宋锦添便道御前汇报了此次去往江南赈灾的具体事宜。
也就是这次，夏灵才透过帘子第一次看见了宋锦添的模样。
周殊说他长得与孟思益不相上下，但在夏灵看来，好像宋锦添长得更好一些，精致的五官搭配一身温和又明朗的气质，尤其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地说着话，虽然夏灵的内心还有些排斥这个人，但她不得不承认，看到宋锦添，的确会让人心情愉悦。
而宋锦添此次的任务完成的也非常好。
他到了江南后，不知怎么样说服了那里的一部分世家，帮助朝廷赈灾，还主动捐粮缓解朝廷的不足，甚至还发动了当地的官民一起修筑加固了大坝，预防以后。
三位丞相均对他很是满意，但奇怪的是，因为节省了不少预算而最该对宋锦添满意的户部尚书萧言，却对宋锦添的做法提出了许多意见，比如擅自发动当地人捐粮，损了朝廷的威严；再比如他此次的任务只是赈灾，却偏要节外生枝，防固什么大坝，先斩后奏让户部给他掏钱。
卢维熙三人认为宋锦添根据具体情况做出的变化并没有什么不对，且防固大坝也是要做的事情，一并做了也是更好的事，且宋锦添此次赈灾包括修坝的总体花销都没有超过一开始的预算，做的如此出色，是当奖赏的。
但萧言却完全不这样认为，他认为事情不能混着看，而要分开看，从总体的结果来看，宋锦添确实做的可以，可是此番他的所有作为却藏着不少的祸因。比如他让当地大户人家捐粮，人家可能是碍于他的官威才做出这番举动，但说不得内心已经怨上了朝廷，那么对今后当地官员可能就会产生妨碍；再比如宋锦添擅自修固河坝，若是因为结果而忽略他先斩后奏的过程，那么对别的官员有样学样怎么办，都学着自作主张，朝廷还怎么管理官员呢？所以他主张，宋锦添不仅不该赏，还该罚。
萧言的观点，得到了吏部尚书王仲实的赞同。
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了夏灵这里。
在心里，夏灵是赞同宋锦添的做法的，毕竟她是顾易明教出来的学生，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派。可是抛开这些朝官们的派别来看此事，萧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尤其是宋锦添擅自做决定的这个行为，是绝不可提倡的。
最终宋锦添的官职没有丝毫的变动，但他却得到了一些物质奖赏。
“如今说亲的都要把宋府的门给踏破了！”周殊跟夏灵说着宫外的变动，“宋锦添这下可成了西京最热门的女婿人选了。”
“这是为何？我也没给他升官啊。再说了，这些人不嫌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吗？”
“可是娘娘还是赏他了呀！这些官太太们精着呢，一看你这训斥完却又赏赐，就知道这人还是在圣人这里落了不错的印象的，且三位丞相都对他称赞有加，那这宋锦添以后的官运还能差吗？”周殊说道：“再说那所谓的隐疾，本就是这帮人觉得人家年纪大了却不娶妻闲扯出来的，如今她们再收回去不谈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夏灵摇摇头，“这些人也是够闲的。”
“大事她们又掺和不了，可不就只能扯些闲话了！”
“那这宋锦添和哪家小姐定了亲事了吗？”
周殊伸出食指晃了晃，“哪一家都没有。他说自己曾经得高僧算过命，三十之前不宜娶妻。”
夏灵奇怪道：“他如今已有……”
“二十七了，比娘娘大五岁。”周殊说。
夏灵突然笑了一下，道：“怪人。”
“前几日我在益昌长公主的宴席上还跟他说了几句话呢，这人到是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我以前觉得他是个喜欢钻营之人，但跟他说过话后，反倒觉得这是个有趣之人，说话也不绕弯子，更不像那些世家子们，爱端着。”周殊道：“只可惜我已经嫁了孟思益了。”
“怎么，四姐想要这宋锦添？要不然我让你跟孟思益和离，再赐婚你嫁与宋锦添如何？”夏灵调侃道。
周殊却笑道：“那倒不必了！其实论颜色，孟思益还是比宋锦添长得更好一些的。况且人家宋御史都说了，三十之前不娶妻呢，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别回头让人记恨我！”
“哦？听你这意思，是谁看上他了吗？”
“安王爷家的新川县主呗！”周殊道：“小姑娘如今也大了，那日在益昌长公主府里，看见宋御史就脸红，偏几位公主好像还都知道些什么，总喜欢打趣她，还凑他们一起，让他们说话呢！”
夏灵不知道为何，听到这里，心里有一丝别扭，“我记得，新川已经定了亲了。”
周殊道：“可不是嘛？安王把她许给仅次萧家的世家黄家，只等明年那黄家公子考取个功名后就完婚了。”
“安王倒还是对世家很看好啊！”夏灵道。
周殊知道夏灵向来对这些世家没有好眼色，此时肯定对安王的联姻举动也肯定是不屑的，于是试探着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娘娘帮帮新川县主？我听说宋锦添此次江南之行让西京许多世家对他都有怨词，不如娘娘如了新川县主的意，赐婚她与这宋御史，也恶心了世家与安王。”
“本宫为何要如新川的意？”夏灵突然有些生气，但下一瞬看到周殊有些诧异的神色，又暗自懊恼自己为何要生气，接着又找补道：“本宫就是不给他们赐婚，也能恶心到世家与安王。把新川的这番爱慕之情宣扬出去，让其他人知晓，安王生气但肯定不会退婚，而黄家只凭传言也不能退婚，那么最后新川还是得嫁与黄家，这黄家和安王哪个都不会舒服。”
“好，娘娘这个主意甚好！我来做此事，娘娘放心，不出五日，这风流事定会传遍西京！”周殊眯着眼笑道。
可此时夏灵却冷静下来了，“新川还是个姑娘家，这么做于男人没有什么，但对新川来说，是不是还是不大好？”
周殊却噗嗤意思笑了，“娘娘小看新川了！新川县主可是跟着公主们长大的，咱们这些公主们啊，可能除了和亲的文安公主，其他的可都养着面首呢！尤其益昌公主，养的最多，新川与她最是交好，怎么会学不到呢？”
“啊？她们都养面首吗？”夏灵是真的不知道这事。
“对啊！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罢了。”周殊接着道：“且娘娘想想，公主们岂不知新川县主结亲了？知道她有亲事了还撮合她与宋御史，其实也是默许她们可以私交的。”
“所以娘娘不必担忧新川县主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她才不会在乎呢，我看啊，她也没打算真悔婚嫁与那宋御史，说不定只是想私下来往。可如今若是有了这个传言，她以后反而不好对宋御史下手了！”
“哦，这样啊。”夏灵这下心安了。
“对了，公主们的面首有朝廷官员吗？”夏灵问道。
周殊对此还真打听明白了，“自然有，不过非常少，且也是些小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娘娘不必担心。”
“这群公主们，”夏灵还真是没想到她们私下会这样，“我一直以为她们跟驸马们的感情很好呢！尤其那次大驸马惹上案子，平阳长公主还进宫来帮他求情查案，很护着大驸马，却没想到……”
“平阳长公主的确是面首最少的一位公主了，”周殊道：“好像只有一位吧，养在公主府内做护卫，大驸马也不知道的。”
“这些驸马们都不知道吗？”夏灵好奇了。
周殊解释道：“只有益昌公主家的驸马知道，毕竟益昌长公主在府内养了四位公子，还同一位七品官有些私情，而且四驸马也是个软弱的，益昌公主也从来没想着瞒他。”
“益昌有五个面首？”夏灵诧异了。
随即夏灵又看着周殊道：“四姐好本事啊，居然这么快就取得公主们的信任了，连这些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周殊笑道：“还不是因为我是娘娘跟前的红人？这些公主们也是想通过我讨好娘娘罢了。”
夏灵笑着微微摇头，端起茶杯喝茶，却听见周殊又道：“公主们问我，娘娘有没有养面首的意思，她们可以为娘娘荐举几位。”
“咳咳咳咳咳！！！”夏灵差点把茶水吐出来。
“她们抽什么疯？我是皇后！”
周殊一边给夏灵擦拭落在衣服上的茶水，一边跟她说：“她们当然知道您是皇后啊，只是她们也说就是知道当今的心智不稳，故而才心疼娘娘身边没有个知心人陪的。”
就是知道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兄弟是个什么德行，这些公主们才以己度人，觉着皇后对面首的需要一定是有的，这才主动跟周殊透出这些秘密的。
夏灵摆摆手，“让她们安分些罢，本宫可没有这个需要！”
但夏灵知道，自己的内心却有了一丝丝动摇。
元和四年的初雪刚过，禹州传来信报，许国公萧桓，感染风寒不治去世了。
第80章 威势
萧言告假要回禹州奔丧，夏灵立刻就准了。
顾易明劝她，既然萧桓已经不在了，他又是开国老臣，朝廷这里还是要给萧家一些表示才好，夏灵想了想，觉得跟一个死人再较劲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表示同意，甚至还让三位丞相一起商量下，怎么表示才更好些。
可就在夏灵同意了丞相们的请求，派人去了禹州后不久，周殊就进来给她传了一个消息。
“砰”的一声，坐在宫中后花园小亭子里看腊梅白雪的夏灵，将手里的暖炉扔了出去。
不少宫人都惶恐不安，跪在地上想让皇后消消火，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皇后的火不是他们引起的，自然不会因为他们就灭下。
“现在有多少人在顺应门那里？”夏灵低着声音压着火问周殊。
周殊回她，“人不多，三十多人吧。我找人看过了，基本是萧氏书院的学子们，因为年后的贡举提前入京来准备的人。”
“这人真是死了都不安生！”夏灵暗道。
周殊说的事情，正是这两日因为萧桓的死讯传到了西京，萧府因为萧言带着家人回了禹州而关着大门，一些学子们悲伤之余居然干脆跑去了西京城南的顺应门处支起了架子挂上了白布，名为“为师守灵”。
“杨甫，”夏灵道：“去把李衡给本宫叫来！”
接着她便站起了身，拢了拢身上的大衣，右下首处的杨妃立刻也跟着站起身来，问道：“皇后娘娘要回去了吗？这梅花开的甚好，不再看一会吗？”
夏灵斜眼看她，“不就是白画上点红点，本宫看过了，挺漂亮的，你今日组织大家来此处赏花也辛苦了，但外头到底天气冷，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原来周殊今日进宫正赶上宫内大皇子之母杨妃组织赏梅宴，夏灵本来兴致还挺高的，虽然后宫的妃嫔少，她平日也不爱跟这些人往来，但偶尔看她们聊聊，也是她放松的一种方式，尤其今日杨妃的布置还着实精巧，可惜这场赏梅宴开始不久，周殊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