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添自然是表达了一番感恩之言与忠心。
顾易明冷眼看着他与她。
夏灵对宋锦添的态度转变与如今对他明显的欢喜，都引起了顾易明极大的警惕。他知道夏灵与皇帝荣护只是如亲人般的相处，并没有什么男女情谊，而之前太后专权、夏洪野心想篡位、齐王叛乱接连发生，让夏灵根本顾不得别的事情。可如今她已经独立摄政了，权力让她终于能有所作为了，同时也让她放松警惕了。而这时宋锦添出现了，顾易明不知道宋锦添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方式引起了夏灵的好奇与关注，但他年轻有为、面容俊俏，对还是个年轻女子的夏灵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
夏灵对宋锦添产生好感，太正常了。
可是顾易明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向来女子就最易儿女情长，若是夏灵真的对宋锦添产生迷恋，那夏灵还能与自己一道，开创盛世吗？！
皇后不能有感情！若是真的沉溺于感情之中，她就同普通的妇人再无区别了！
于是他在同其他两位丞相及新任吏部右侍郎走出宫殿后，故意慢了一下，等那三人离去，才问道身边相送的杨甫道：“殿下与这宋锦添，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易明知道，自那周殊嫁人后，宫内最受皇后信任的就是这个杨甫。不，其实是，杨甫一直都是夏灵最信任的宫人，那周殊是被夏灵当作姐姐看待的，根本不能算在宫人之中。
而杨甫，本就是圣上荣护的贴身内侍，而在东宫时，杨甫也是东宫宫人第一人，许多私密之事，都是他来办的。如今虽然看着他与赵喜都是宫内的大太监，但顾易明知道，还是杨甫与夏灵更为亲近。
所以这样的事情问杨甫，他肯定是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杨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回顾易明道：“宋侍郎赴禹州之前，曾进宫与娘娘讲史，娘娘对他极为满意，还邀他一同赏花，后来宋侍郎说因为之前治水时做错过事，所以希望这次到禹州后能随时得到娘娘的教导，故而与娘娘约定，会定期送信与娘娘。从三月至九月，宋侍郎每月两封信进宫，从未间断过。娘娘一开始也不回的，但五月开始，每月也会至少回一封去禹州。”
顾易明皱眉，“宋锦添当时不过是个侍御史，怎会让他进宫讲史？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萧氏一案时，刑部侍郎唐大人曾经跟娘娘推荐过宋大人。但其实之前……”说到这里，杨甫突然顿住了。
顾易明最烦别人说话说一半，立刻训斥他道：“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成什么样子？”
“顾相，此事奴若跟您说了，您可不能直接与娘娘问责啊！否则奴以后不能得娘娘信任了！”杨甫道。
顾易明转身看着他，却见他还是低着头，不与自己对视，便道：“你放心，我自然也不是那等鲁莽之人，说罢。”
杨甫一躬身，这才接着说：“从去岁始，魏国夫人就已经几次在娘娘面前提起过宋大人了，还说几位公主都想让他做入幕之宾，娘娘对宋大人这才越发好奇。魏国夫人便说，不妨让他进宫给圣上讲史，这样娘娘也就能好好看看这个人了！所以在去年末，娘娘便已经让宋大人进宫讲过一次史了，只是那次圣上也在，而今年宋大人离京前那次，圣上没有一起听。”
“胡闹！真是不知羞耻！！”顾易明气道：“我迟早让殿下远离这荡妇！”
想到自家夫人说，这魏国夫人在西京风光无限，不少人都上赶着巴结，因为是孟思益沾了媳妇的光，所以在孟府，魏国夫人才是当家人。而人人都传，孟思益软弱并不能满足魏国夫人，所以魏国夫人还养了男宠。
本来顾易明还不相信，但此刻他才知道，那传言不仅是真的，这周殊还愈发张狂，居然公然挑唆皇后私下结交年轻臣子，妄图淫乱后宫！
“你盯着殿下这里，若是她再让宋锦添进宫，一定来报与我知道！”
杨甫看了他一眼，却道：“顾相，这不符合规矩，奴到底还是娘娘的奴才，且这后宫之事，丞相实在不该多问。”
“混账！”顾易明气道：“若是殿下真的与那宋锦添有了什么，到时传出宫去，殿下还如何自处？”
杨甫却道：“顾相，整个后宫都在娘娘的掌握之中，不会出什么事的。反倒是您，”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顾易明了，但那眼神却让顾易明更为困惑，“您可知，因为您时常入宫与娘娘议事，外臣中有人在传您和娘娘的闲话吗？”
“什么？”顾易明怒道：“我那是与娘娘商议国事！是谁在传这等谎话？不对，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甫却又垂下了头，“这事顾相就不必知晓了，只是顾相要知道，您时常入宫与娘娘议事是正常的，那宋大人进宫与圣上讲史也没有什么不对，娘娘不会感情用事的，顾相放心就是。”
顾易明知道这杨甫是绝不会向自己第一时间报信了，但他对这太监说的话也不信，毕竟他不过是个奴才，怎么会懂得这事的严重性呢？于是他道：“既然杨公公不愿，我也不逼你，只是日后我还会问你，希望杨公公能为了殿下考虑，不要对我隐瞒就是。”
杨甫再度躬下身，对顾易明道：“顾相慢走。”
而让杨甫也没想到的是，第二日的下午，夏灵便让他叫宋锦添入宫。
而宋锦添因为是第一天到吏部，事情有些多，等真的到了宫里时，天色都要完全黑了。
而更让杨甫没想到的是，当晚因为天色太晚，夏灵让他留宿在了钟粹宫。
自然这事，只有钟粹宫的人才知道。
第88章 质问
杨甫思考了半夜，顾易明才刚刚叮嘱他，要盯着皇后与宋锦添，结果宋锦添这就留宿宫里了，要告诉顾易明这件事吗？
最终他早起去伺候夏灵时看见她的气色竟然看着比以往好了许多，心里也很是感慨，最终他决定先不跟顾易明说了，毕竟现在的事情也还在控制之中。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宋锦添又先后在宫内留宿过四五次。因为他凡是留宿时都已经是晚上才进的宫，天还未亮又早早地出宫走了，所以外人并不知道他在宫里过过夜。除此之外，他打着讲史的名义进宫，也固定了时间，每月两次，而讲史的时候他又绝不会在宫里留宿，故而顾易明被瞒得严严实实。
但，宫内除了钟粹宫，景阳宫的人也逐渐知晓了这件事。
赵喜看似是服侍在景阳宫和前朝的，但实际上他对于真正的掌权人皇后那里盯得也很严实，所以在宋锦添第一次留宿钟粹宫时他就得到了消息。
但是赵喜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只是为了自己能多知道一些消息罢了，如果皇后没有露出来的意思，那他也必然是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的。但这不代表景阳宫的所有宫人都是聪明人，无论是哪里，总有一些喜欢传着说小话的人，永远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赵喜逮住过一次有两人讨论此事，当即就把那两人的舌头割了扔到冷宫自生自灭去，但就是这样严厉的手段，也还是没能制止住一些人的嘴巴。
这日夏灵在景阳宫与卢维熙、常唯思、顾易明三人一同议事，毕竟又是一年的年底了，这一年夏灵在三人的协助下，颁发了许多的政策，以稳定之前几年出现的乱象，而现在六部均已经开始进行年末完成情况统计了，速度快的衙门已经把今年的情况统计完上交了，那夏灵自然要跟三人讨论下现在已经完成统计的事务，这样也好让他们的治国之策在明年更好地继续。
毕竟已经过了十一月了，天气冷，不管是文华殿还是武英殿，都不如景阳宫暖和，夏灵想着要和他们三人商议的时间定然是短不了的，故而干脆让他们都来了景阳宫，却没想到就在她刚刚让人带着三位丞相去偏殿用饭，人都还没出门的时候，荣护会忽然闯进来。
“姐姐姐姐！”荣护看都没看卢维熙三人，径直冲着刚从主位上站起身的夏灵跑过去，“你可算让我进来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卢维熙见当今皇帝这个样子，当即就闭眼扭头紧锁着眉，只觉得脑子嗡嗡，喘不上气来，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净，赶紧就想出去。
但三人就在出屋门的那一瞬间，却听见荣护又大声问道：“姐姐，我听见有人说你在给我戴了绿帽，可是我没有绿色的帽子啊，为什么他们这么说啊？姐姐，你是给我做了绿帽吗？为什么不给我呢？”
顾易明当即回了身，卢维熙和常唯思也停了下来，赵喜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朝着周围使眼色，周围的太监过来把三人团团围住，赵喜笑着朗声劝三人：“丞相们，饭菜已经备好，再不去就要凉了！”
顾易明想把这些太监的手给扒开，但却被两个人牢牢推着他往外走，“你们放开，我要跟圣上说话！”
“哎呦，圣上是在跟娘娘说话呢，圣上想着和娘娘一同用饭，丞相的饭菜都在隔壁，快快过去吧！”赵喜不由他们分说，让两人架着一个，就把他们三个都架走了。
赵喜在门口看见了李房，“李房，去看着丞相们，我没给你传话前，不准放他们出偏殿，知道吗？”
李房连忙点头，紧跟着丞相们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赵喜这才叹了口气，哭着心情回到了主殿，心想着他非得把那管不住嘴的奴才的皮给拔下来喂狗去！但又一想，圣上这次听到闲话又闹到了皇后面前，还让丞相也听了一耳朵，他还是先想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吧！
而殿内的夏灵早在荣护说出“绿帽”的时候，脸就已经沉了下来，偏偏荣护还没有察觉，还在说个不停，“姐姐，我还没有见过绿色的帽子呢！我现在有黑色的，有红色的，还有月白的，绿色的还真的没有呢！快拿出来我要戴一戴！”
杨甫走过来，拉住荣护，“圣上不要再说了！”
荣护回身奇怪地看着他，“杨甫你为什么拉我袖子？”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谁说的？”荣护突然觉出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回头一看，正对上夏灵的脸。
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我，我，我听别人说的。”荣护愣愣道，接着又想到了什么，甩开了夏灵的手，一闪身躲在了杨甫的身后，偷看着她，“姐姐我不要绿帽子了，我，我，你不要打我！”
夏灵往下一扫，发现赵喜正好回来了。
赵喜抬头对上夏灵的一瞬间，便跪下磕起了头。
夏灵对杨甫道：“杨甫，带着圣上回寝殿，跟圣上好好说一下，到底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是，娘娘。”杨甫拉着身子都有些抖的荣护穿过门廊，离开了。
“赵喜，”夏灵道：“去把今天侍候在圣上身边的所有人，都带来，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子这么肥，什么话都敢对圣上说！”
“是，娘娘！”
不出片刻，三个宫女三个内侍便被带了过来。
赵喜恨不得现在就生剥了他们的皮，但看到夏灵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只好先跟夏灵道：“娘娘，这六人便是今日跟在圣上身前的宫人。”
夏灵扫了这六个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人，问他们：“你们很厉害嘛，是觉得圣上好欺负不知事，所以在圣上这么不忌惮是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圣上对你们好，本宫是个坏人，所以要跟圣上说出来，好让圣上把本宫除掉？”
“娘，娘娘，这不关奴的事啊！娘娘，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一个宫女突然道。
赵喜顺着她就是一脚，将她踹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骂她道：“娘娘面前，还敢放肆！”
“赵喜！”夏灵对他道：“冲着他们发什么火？”
赵喜连忙站好，垂下头，却听见夏灵又道：“给这六人赐白缎子，完事后把人扔出城外去！”
“娘娘！娘娘饶命啊！”六人一听皇后居然问也不问，直接就要他们的命，当即大骇，有两个内侍更是往前跪了几步道：“娘娘，不关奴的事啊！是艳儿和霞儿两个贱人在说娘娘的谣言，被圣上听到了！娘娘，这真的不管奴才的事情啊！娘娘，奴才冤枉啊！”
“赵喜！堵住他们的嘴！这还需要本宫教你吗？”夏灵道。
赵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带人把这六人捆住又堵住嘴。
接着他们又听见夏灵道：“哦，对了，查查他们六人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在宫外吗，能教出这样不忠子女的人家，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查出来一并处置了吧！”
赵喜觉得自己手里拉住的这个人愣了一下后挣扎得更厉害了，他连忙先把人控制住，这才又看向夏灵，却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问道：“赵喜，有问题吗？是连事情都不会做了吗？”
赵喜连忙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是，娘娘。”
就在赵喜刚想带着这六个人下去，却又听见夏灵道：“算了，不用带他们出去了，就这里处置吧。对了，蓝溪，赵喜这会儿看着不太得空，你去把景阳宫这会儿所有无事的宫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看看，也明白明白事理！”
等卢维熙、常唯思、顾易明三人再次回到主殿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他们三人想问一问刚才荣护所说之事，却听得夏灵说时间不早了，还是快点接着上午未说完的事情接着吧。
又见殿内的宫人脸上均无异色，卢维熙与常唯思两人也不好再问，而顾易明则在天色黑了、卢常两人准备离开时，直接问夏灵道：“殿下，中午臣听见圣上说什么绿帽之事，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吗？”
夏灵却笑着回他，“是两个宫人在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不小心被圣上听见了学话罢了。”
顾易明狐疑地看着她，却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一丝异常。
无奈，他只得道：“无事就好。”
也看不到杨甫在哪里，顾易明寻思看来只能明天再跟杨甫打听一番了。
第89章 手段
夏灵对后宫的控制手段愈发严厉了。
上次景阳宫内六个宫人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在久违的与后妃见面时，夏灵又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杨妃的宫女，理由是未经允许、擅自说话。
而杨妃，当即更是被吓得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本宫就这么可怕吗？”夏灵手里拿着一个暖炉，歪着身子，语气温和地问道杨妃，“怎么杨妃愣是到现在都不说话呢？刚才问你你不说话，你的宫女就擅自替你说，本宫最看不惯这样的奴才，所以替你收拾了，怎么现在本宫问你你还是不说话？”
“哦，本宫知道了。”夏灵装作恍然模样道：“你不是怕本宫，是不屑与本宫说话是吗？”
“娘，娘……”杨妃心里着急得不行，但就是嘴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既然杨妃这么不愿与本宫说话，那本宫也不讨你的嫌了，以后凡是本宫要到的场合，本宫会让人提前告知你的，你就不必参与了。”夏灵的头微微后移了些，道：“李房，记下了吗？”
“是，娘娘，奴才记下了，以后会提醒杨妃娘娘的。”李房停了一瞬，继而又问道：“娘娘，那现在是否要送杨妃娘娘回宫呢？”
夏灵有些不高兴道：“蠢货，没看到杨妃都出了一头汗了吗，这明显就是见到本宫身体不适啊，还不快找人送她回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