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锡：“应嬷嬷。”
又多了一个证人，然而皇帝已经不想再继续追查下去：“你们觉得，这种事情适合把皇后身边的人拉来作证吗？”
应嬷嬷若是招了，一国之母的形象完全崩塌，皇室彻彻底底沦为笑柄；应嬷嬷若死守不言，也不值得相信，毕竟她是皇后身边亲近的人，不出卖主子也很正常。
非要较真，后果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承担。
刚刚气焰嚣张的人，如今一个个红着脸不说话。
一半是因为万思宁，一半是知道自己没理。皇帝继续说道：“孤不会废后，只要她别再挑战孤的底线在后宫兴风作浪，这个位置就还是她的。”
之前不过是担心皇后失宠丢了位置，自己的谋划变成泡影。只要皇后的位置还在，一切都还好说，是以，他们也没有继续再让皇帝放了皇后。
万思宁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事情就已经解决。
看着下方两人，皇帝说道：“这个宫女，送回东宫。”
小德子动作很快，在云锡没来得及求救时直接堵住嘴给拖了回去。她怎么来的，现在怎么回去，至于皇后会对她做什么，这一点没人敢保证。
剩下金氏，她做已经做好了活不下去的准备，最后一句话：“再怎么说也是陛下先亏欠我，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一人之过一人担，陛下不要连累金氏一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从未知晓我在宫中是如何处境。”
“是你父亲让孤去看你，才有后来的事。”皇帝不留情面地戳穿，“你甚至大胆到把那个孩子公开，让人以为是孤的孩子。”
金氏苦笑：“我只是想保住孩子而已。在这宫里，不得宠，没孩子，就跟浮萍一样。还有个地位最高的压着，实力强悍的在观望着，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在宫里老死吧？”
“陛下，你即不喜欢我们，又何必让我们入宫呢？”
皇帝平淡回道：“那是因为你们家里人非要送进来的。”
金氏不解：“一个皇帝，后宫人多这是所有人都觉得应该的事，你做不到拒绝，为什么不好好对待？让我们这些如花一般年纪的人就这么消散在后宫里。陛下，你看似深情，实则是这天下最狠心的人。你宠爱皇妃，为什么就要丢掉我们？你没有能力对自己身边的人做主，那就不要害人啊。”
皇帝自觉理亏，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他从未觉得，只宠爱一人有什么不对，当初刚登基，他可是当着众臣的面问过，哪怕送女儿进来，得不到宠爱他们也不在意吗？
他们不在意，他们想的就是只要人进去了，皇帝总有改变想法的那一天。就算皇帝真的不宠爱，有个女儿在宫里做线人，能打听皇帝的想法也有好处。
没有谁能够想到，皇帝说道做到。一直跟在万氏身后转，就算人家不待见他，他也要上赶着去哄，也不愿意去接受那些真心以他为尊的人。
“没有能力拒绝，是孤的错。至于为什么非要纳你们入宫，大可问问家里的长辈父母，问他们为什么非要送你们进来，哪怕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想要钻空子。”
金夫人不再争论，情绪更加的平淡。
“陛下处罚吧，我受着。对了，我忘了陛下不知道吧，我那个孩子没有的事，皇后一直在背后出力。她想要皇妃死的心思，不是一般的强烈。”
皇后的心思如今万思宁看的明白，对皇后下手也没那么轻。
“这些事与你无关。”
金氏哼笑一声，直直跪着。
“多些陛下放过金氏。”
那一刻，她最后的尊敬是因为金氏。作为女儿，自小听话懂事，入宫也守着本分，没曾想最后还是做了对不起家族的事。
若要问是否有悔，她只能说，后悔入宫。
皇帝眼神递给万思宁，她道：“金氏，霍乱宫闱，实乃大罪，赐死！”
结果并没有那么令人惊讶。
“金氏，你有异议吗？”
“没有。”
皇帝白问这句话，万思宁都忍不住心里骂他蠢。
“方乔呢？”皇帝忽然提到另一个主角。
金氏的目光闪动了那么一下，又恢复平静。
“陛下说了算。”
皇帝摆手，她被带了下去。
金氏的罪名很大，皇帝为了让大家看到他的怒气，宣布在众人面前使用火型。也就是说，在午门外让所有人看着，他们这对男女被活活烧死。
行刑当天，宫门口聚集了很多百姓。看着堆成山的柴火，百姓们议论纷纷，甚至还义愤填膺地说不检点的女人就应该这样。
主位上两个位置刚刚已经坐下了皇帝和万思宁，大家暂时还不知道皇后已经被禁足夺权。也幸好皇后没来，否则那些流言蜚语和眼神，就能让她坐立不安。
“带上来。”皇帝下令，几个侍卫就从宫门内把脑袋盖着黑布袋的一男一女带出来。
有人疑惑为什么要挡脸，身边的人就给了回答：
“本来始皇帝的妃子，再不济还是名门出身，当众行刑已经是很大的羞辱了，盖住那张脸，就是为了给家族点脸面。”
这么一说众人表示也能理解，死之前还给人留下体面，也算是对得起金家。
已是开春，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没点火就感觉到热气蒸腾。
两人被牢牢绑在柴堆中间，奋力挣扎也没能挣脱，只能等死。
关键时刻，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火光与太阳争个热烈。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声令下，几柄火把就点燃了最下方的干柴。本就浇了些油，这会火势大得直接窜上天，前排百姓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任台上的两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在火光中渐渐停下。直到他们脑袋自然垂落，想来已是被呛得断了气。
一个时辰的时间，太阳从天边照到头顶，这一场少见的火刑才彻底结束。那些够普通人家烧一个月饭的柴火，如今只剩下一地黑灰。
中间柴火最多，烧到最后只能隐隐瞧见中间有两个人的骨架黑影，惨不忍住。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走吧，你这会肚子该饿了。”
刚烧死人就要吃饭，不知道是皇帝心大还是真的担心万思宁。
“行，等会能吃辣点儿吗？”
这两天她喉咙上火，皇帝时刻监督不能吃辣，不能吃甜。
想着今天看了这么一场，有胃口吃得下已经谢天谢地，哪还能要求她吃什么不吃什么。
“行，今天你说了算，不然等会有合理的借口不吃东西。”
万思宁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皇帝目光温柔，看着她的肚子。
“他也算，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心情好。”
两人牵着手，在外人面前恩爱无比，不少女子羡慕。
午饭过后，上京城内无一家不议论今天的火刑。那些男人喝多了就开始说更多放荡的话，说什么以后南国要是有女人感在外面找汉子，就应该都被烧死。然而问男人，他们却说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
那些酗酒吹牛的，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万思宁吃完饭就睡了一下午，傍晚时分醒来，一直呕吐不停。皇帝在御书房看奏章，闻询立马让李泉去请张院正，一起来到凤仪宫。
把完脉，张院正盯着皇帝吃人的目光说：“娘娘可能是情绪上有些影响，催发了孕吐反应。”
皇帝楞了一瞬，立马冷脸对万思宁道：“我就说了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你非要去，我看你这个孕吐就是看了现场才影响到的吧。”
想她万思宁历经沙场，什么样的死法没看过，今天居然被皇帝说是看了烧死人的场景才情绪出了问题。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我是那种容易被死人影响的吗？”
皇帝不依不饶：“今天那场面肯定影响到了，你就嘴硬吧。”
张院正在一边，生怕他们吵着吵着喊自己说说是不是，一身的汗都已经准备要出了。
呕~
万思宁想说的话都吐出来。可她吐了半天，只把今天吃的东西倒出来而已。
皇帝着急道：“张院正，有没有什么方法止吐啊，你看她现在脸色都变了。”
张院正无奈道：“回陛下，孕吐是每一个孕妇要经历的事，没办法解决的。”
第67章 离心 一
好巧不巧，现在又到了晚膳时间，膳房飘出的油烟味让万思宁更加难受。都已经快要虚弱的她差点就晕过去，嘴里说着“好油”“好腥”。
之前什么都能吃，除了忌食物，基本上什么都吃。现在是连闻也闻不得了，估计有味道的任何东西她都觉得很臭。
萧嬷嬷端来一碗酸梅汤，她喝下几口才恢复正常。
子时，又到了要出门的时间。
皇帝担心道：“今天你不舒服，我们就不亲自去送了吧？”
万思宁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不行，我得亲自送他们离开才放心。中途要是有个万一，我会难受。”
皇帝拧不过她，只得答应。
门口已经备好了轿撵，都垫的很软，万思宁刚坐上去，都有些惊讶。
“这么软。”
皇帝笑笑，也跟着坐进去。
来到皇宫一处后门，那里不如其他宫门那般点着宫灯。
黑暗处，有几个身影，一辆马车。他们好像在等着什么人，看不见的目光正朝着宫道内。
皇帝的轿撵从黑暗处缓缓走来，那群人有了异动，在轿撵停下之前全都直挺跪了下去。
两人从轿撵上下来，人群才发出细微的问安：
“见过陛下，见过皇妃娘娘娘。”
众多男声里，还有一个无力的女声。
皇帝：“起来吧。”
万思宁的目光闯过前方众人，直射女人身上。她披着斗篷，藏在黑夜中，不仔细观察还真的看不见。
“金氏，准备的怎么样？”
她就是今天已经死在火场的皇帝妃子，金家女金蔓菁。那张脸藏在斗篷下，长叹一声：“都这样了，还能准备什么呢？”
皇帝不喜欢她这种语气，都已经饶她一命，还不感恩。幸好万思宁及提醒，不然他真的能现场改变主意。
“皇妃娘娘，谢谢你。”金氏又补了一句。
万思宁道：“不用谢，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你一些帮助罢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金家女，而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金氏又跪了下去：“民女蔓菁，感谢陛下皇妃网开一面。”
皇帝说道：“方乔，你后悔吗？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当然，后悔的结果就是下一秒真正死去。皇帝放过他们家族亲人，也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们重新开始新身份的机会，要怎么选是个人都知道。至于以后他们两个会过得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方乔眼里还有一丝不甘，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
“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草民铭记在心。”
“好了，时间不早了，皇妃要早睡，你们就走吧。”皇帝说道。
“拜别陛下，皇妃娘娘。”
两人上了马车，车轮转动的声音渐渐远离。直到消失在宫门口，宫门关闭，才收回目光。
皇帝嗔怪道：“都说了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这一趟。现在打个哈欠就能睡过去一样，就说两句话，真没必要。”
万思宁拉着他回轿撵上，说着：“你当我是来看戏的呢，不就是为了给金氏撑个腰。你看见那个方乔没？他那样子，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可金氏是真的对他有感情。我若是不来，以后她日子艰难；我今天来了，就等于是告诉方乔，若有一天他欺辱辜负金氏，她若不管不顾找我，我还是能为她撑撑腰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不一定会领情。”
万思宁：“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我这是在为你做好事。”
“为我？”
“对啊，你耽误人家最美的年华，还让她做错事被发现，差点连累全族。虽说你不是有意，可确实都因为你。她是死是活我也没那么大的心去管，终究我与她都是女人。”
有时候皇帝在想，如果那些女人都和她一样，因为是女人，所以不互相为难那该多好。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里，估计是没办法做得到了。
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危险，都是女人带给她。
夫人陈氏因检举揭发有功，维护后宫秩序，特此恢复妃位。
她又是宸妃。
封妃大典那天，皇妃没有出席，皇帝自然也跟着不在。据说是因为早晨皇妃身子不适，天刚亮就喊了张院正去。
这两天院正大人频繁出入凤仪宫，所有人都有了怀疑。
近一个月的孕吐，终于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没了反应。晨起早饭都多吃了两口，起色也明显好了很多。
已经满了月份，皇帝和她还是没打算公布这个消息。只是萧嬷嬷早上出门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她想要避开皇帝和万思宁说，万思宁却没有想瞒着的意思，让她明说。
“这两天，宫里有传言说娘娘怀孕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只有张院正和我们这些人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皇帝喊来李泉：“怎么回事？你查查是谁走漏了风声。”
李泉吓得连忙去揪出那些知道内情的徒弟。可问下来一圈，才发现好像真正知道万思宁怀孕的也只有小德子，其他人都当时皇妃中毒太深，才导致身体经常不适。
太医院那边，张院正是守住的秘密的人。
“或许，是那些人看我没怎么出门，猜的？”万思宁说道。
想来想来去，也只能有这个原因了。
“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问题，就怕自己人内部出了胳膊肘往外拐的。”
萧嬷嬷眉头微拧，斟酌着要不要说出口。万思宁问道：“怎么了？”
萧嬷嬷暂时没说出口，摇头道：“没事，娘娘别担心。”
但愿她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这两天花开正好，香味经常从御花园那边飘过来，勾引的万思宁想要出门去。
宫里关于她怀孕的消息没传那么厉害，大多都“听说”，没有被证实。现在肚子还不显，也到了不用担心太多的月份，万思宁对外面的世界就开始蠢蠢欲动。
正午阳光明媚，时不时吹着微风，令人心旷神怡的。皇帝下了朝，让人带着剩下没看完的奏章往凤仪宫跑。
进门瞧见，万思宁的目光追着风，背着太阳，向往外面的世界，不由好笑。
“想出去玩？”
万思宁看也没看他：“想啊，怎么不想，连鸟儿都知道外面的花香更香，风更轻柔。”
站到她的位置上，和她一样看着那个方向，只有一片天空。
“想出去就出去，带人多些，我今天政务太忙怕是不能陪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