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院正：“要么今晚，要么明天，娘娘就会腹痛不止。若是其他太医来瞧，肯定是瞧不出什么，只当娘娘不忌辛辣，导致腹部绞痛。可用不了一两天，娘娘就会出现滑胎迹象，但能保住，也只是暂时保住。若继续两者一起使用，不到一个月，孩子就没了。”
想要害孩子，还能不留痕迹。这个时间算起来，在皇后解封之前滑胎，她出来之后孩子还在，就能证明这件事与她无关。
深沉的算计。
张院正继续说道：“说来也巧，先前家中女儿想学做一些药膳，搜罗了各种古书回家。她在制作时提过一嘴，今天瞧见，才想起来有些东西是不能参合在一起，否则对相关的人产生某些伤害。”
他把熏香里有的花都写了出来，和萧嬷嬷写下的糕点使用鲜花做对比。
夕颜无毒，不可生食，作为香粉点燃没什么。加上了其他的花粉，娘娘又在吃花做的糕点，配上保胎药，那是越补越亏。
万思宁的心已经凉了半截，这会说不出话来。
皇帝说道：“现在该怎么办？”
“立马停止，用对花敏感的蛊虫进入身体吸食体内已经存在的毒。臣再开一个强效保胎的方子，这宫里和花有关的东西全都拿掉。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迫不及待地询问。
张院正：“只是蛊虫入体，也有危险。若娘娘撑不住，极大可能一尸两命。”
听到一尸两命，皇帝直接拒绝：“孩子可以不要，她不能有事。”
“那就蛊虫入体。”一直没说话的万思宁终于开口。
皇帝想要说什么，都被堵在喉咙里。她做的决定，谁都反驳不了。
“思宁，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别说。萧嬷嬷，悄悄去拿蛊虫来，现在就开始。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撑得住。”
越是有人要害她，她求生的欲望就越强烈，恨意也强烈。
到了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身边人居然想要她孩子的命。那就看看谁胜谁败，她有没有能力承受背叛自己的怒火。
皇帝还想劝，萧嬷嬷已经去拿蛊虫。
张院正提醒道：“陛下等会还是与老臣一起去外面等吧。”
“不用，我就在这里陪着她。”
张院正无奈，看向万思宁，她点点头。
都已经任性了，那就索性再任性一点。
萧嬷嬷拿着拇指一般大小的竹筒进来，张院正道：“若是不想让外面的人怀疑，娘娘要忍耐些。”
万思宁叮嘱道：“那就麻烦院正大人，让他们相信我什么事都没有。”
张院正：“娘娘放心。”
他退了出去。
萧嬷嬷打开之前，对皇帝说道：“陛下可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也不要动手阻止，否则功亏一篑不说，你可能也会有事。”
皇帝不明白，却也没多问，重重点头。
张院正才刚到门口，两个凤就冲上来询问。
“没什么事吧？”
“娘娘也吃了，会不会影响？”这一句是凤青说的。
张院正看着凤兰说道：“没事，你不用担心。陛下就是肠胃问题，等会拿了药来服下便好了。”
“娘娘呢？”
“皇妃自然无碍，不过也给一副清理的药，避免晚上突发状况。”张院正支开凤兰，“姑娘去煮一些清淡的粥来预备着。”
为皇帝准备，凤兰不情不愿。当着凤青这个姐姐的面也下去准备。
“凤青姑娘，你守好门口，谁也不要让进去。”
凤青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张院正：“娘娘吩咐。待她醒来，自然会和姑娘说明白的。”
既如此，凤青也不再多问。
半个时辰过去，凤兰的粥备好端上来，问也没问地就要推门而入，被凤青拦下：“先别进去，陛下现在在忙。”
凤兰不解：“太医不是说吃药了么？”
凤青：“你在厨房温着粥就好，等会有需要一定叫你。陛下不是我们娘娘，自然有很多事不愿让我们瞧见。”
凤兰见她神色，只能离开，等待吩咐。
又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辰，屋内静得可怕。院正吩咐完，就在内室坐着等，就连徒弟送来熬好的药，也都放在桌上。
凤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自家娘娘出了问题，不是皇帝。
打更的宫人都路过两次，心急如焚的凤青才听到屋内有动静。萧嬷嬷一身的汗，走到门口：“去准备洗澡水。”
凤青不是凤兰，还要问一下怎么回事，当即就让人备水。
床榻上的万思宁如生产过一般，浑身已经湿透，脸色惨白，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回来一样。皇帝就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让他看起来明明气色还好，却比万思宁还要崩溃。
他从来不知道，养一只蛊虫去身体里，是这般的痛苦。
“没事了。”万思宁安慰他。
皇帝却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也没说，一直重复这句话。或者是对不起自己怀疑凤兰，却有顾忌不跟她说；或对不起让她承受痛苦，自己也无能为力。
萧嬷嬷进来：“陛下，娘娘，温水准备好了。”
皇帝闻言，已经痛得筋疲力尽的他，打横抱起万思宁往门外走。他支开了所有人，亲自为万思宁梳洗。
回到寝宫，万思宁气色好了些，在凤兰回来之前，又喝下张院正准备的补气汤药。凤兰再次过来询问时，她已经恢复原来一半神色，目光带着凌厉。
“娘娘，粥热了好几次，再热就不能吃了。”这次她直接闯宫，看到万思宁坐在正殿，那疑惑的目光才打消。
“放在那。”她声音带着些许冷意，已经之她能装的最大极限。
凤兰走近，放在桌上。
“娘娘，陛下如何？”
皇帝在寝殿内躺着，已经让人换了被褥。
“喝了药，好多了，刚刚弄的我一身，还一起去洗了个澡。”
凤兰眉宇一拧，“娘娘都怀孕了，还一起洗澡，万一他色欲熏心怎么办？”
要是做了什么，孩子没了不正合她的意么？只是现在还不能暴露，万思宁只好叹气：“他都这样了，还能做什么。”
“可就算……”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一晚上都在忙，想来也累了，让萧嬷嬷和凤青在这里守着，你明早来换班。”
要服侍皇帝，她才没那个心思。既然没有被发现，是皇帝这个没有身孕的人出事，那就好说。
凤兰离开，凤青交代门口的宫女守住别让人进来，把门关上。
“娘娘，怎么回事？”
萧嬷嬷不语，万思宁把手臂上的衣服一撩，凤青惊得捂住嘴。
“蛊虫……娘娘你有身孕，怎么能引蛊虫入体呢？”
她这会还是没多大力气，只能让萧嬷嬷开口：“是凤兰，在给娘娘做的食物和熏香里加入了亏损气血的东西。已经入体了，再不解决，娘娘孩子就保不住，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娘娘，张院正来了。”
刚刚张院正去拿药，刻意避着凤兰。想她也懂医理，这些药从她面前过，会引起怀疑。
“让他进来吧。”万思宁道。
门打开，张院正进来，手中的药包给萧嬷嬷：“每天临睡前喝一副。切记，吃药期间不得闻花香。”
萧嬷嬷应下，凤青也听出了问题。
张院正走后皇帝从内殿出来，完全没什么虚弱的神色。来到万思宁身边，拉着手就不放开了。
“所以说，是凤兰准备的花有问题？”
没了外人，万思宁也不再硬撑着，倒在皇帝肩膀上。皇帝见状，立马把她抱回寝宫，凤青和萧嬷嬷两人就在床边站着。
万思宁道：“萧嬷嬷，你同她说，仔细些。”
萧嬷嬷把凤兰这两天的行为，和万思宁内体有毒，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引蛊虫入体等事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和凤青说了。她和之前的万思宁一样，震惊许久，不敢相信。
“凤兰怎么会害娘娘呢……”
皇帝：“她想害的是孩子，不是你们娘娘。”
想起凤兰平时对皇帝的怨念，还有万思宁怀孕后，她的那种愤怒，凤青忽然就觉得也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娘娘，如今怎么办？”
万思宁道：“你们俩等会想办法把宫里的所有花都除掉。本来想着先不戳穿，可现实不允许，引起怀疑就怕她在别的地方动手，倒不如直接了当地解决。”
第73章 离心 七
凤青的愤怒都没等到天亮，连夜就把院中所有跟花有关的都给拔了。凤兰起来，瞧见遍地狼藉，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凤青狠狠瞪着她：“你还有脸问。”
凤兰没来得及说什么，萧嬷嬷已经让功夫不错的两个宫女直接压住她。
“凤兰姑娘，就先委屈你在门口跪贵，等娘娘睡醒了再说。”
“为什么？”
萧嬷嬷：“娘娘睡醒了会传召你。当然，你心里也有数。”
凤兰一愣，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这才安静下来。
昨晚闹了很久，万思宁睡的有些晚了。洗漱出门，早膳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再等一会就要到了午饭时间。
皇帝已经准时去上早朝，这会宫里只有他们自己人。
随便吃了点东西，萧嬷嬷扶着她出门。来到院中，看着凤兰已经了然于心的挫败，很是伤心。
下人搬来椅子，万思宁没有像以往一般懒懒躺下。身体坐直，目光带着审视地看着下方的凤兰。
“到底是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凤兰嘴硬道：“娘娘说什么，奴婢不明白。何来背叛？”
她说的也不全是狡辩，在她心里，轩辕祈安才是真正的主子。万思宁不过是爱屋及乌，她对她下手，也说得过去。
“糕点，熏香。凤兰，以前没发现你那么聪明，居然会用这种方法。”而且还是用在她身上。
凤兰道：“我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深爱先帝的皇后，却对抢了他位置的男人动了心。不过也不难猜，或许你从未真正爱过先帝，不过是刚好喜欢而在一起而已。”
“你又凭什么说，我从未爱过先帝？”
“你若真正爱他，又怎会爱上别人？”
万思宁：“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要跟着殉情才算真的爱吗？”
“就算不是这样，你也应该为先帝报仇才对，你怎么能和抢了他江山的人在一起呢？”
万思宁道：“这其中有什么，我就不跟你细说了。照你的意思，男人死了作为妻子就不能活着，更不能活好。”
“凤兰，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怎么还是把自己当做男人的附属品呢？”
“是谁都不能是北堂氏！”凤兰吼道。
“所以你就想尽办法，联合皇后想要弄死我的孩子？”
凤兰：“这孩子不该出生。他凭什么？”
万思宁：“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先帝想要孩子，却期望成空，而他一个强盗想要的却说有就有？”
“凭什么娘娘你要为北堂氏生儿育女，你应该为陛下守贞洁才对。枉我错信了你，以为你对陛下的爱是真的。”
万思宁失望说道：“没有凭什么，这种事不是我想不想就能有的。”
“一定是你，是你先前不想要孩子。说不定北堂氏的皇位，也都是你和他们联手抢来的，所以才这么安心在这里，继续自己的私情。”
凤青气不过她胡言乱语，冲上前去，狠狠给她一巴掌；
“你清醒一点。轩辕的江山已经破败，就算没有北堂氏还有别人。都说了这个位置陛下亲自下的遗诏，你不听就算了，还要陷害娘娘，你疯了吗？”
凤兰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居然有一天能这么对自己，也不情愿地骂道：“姐！你忘了是陛下给了我们活着的机会吗？”
“是娘娘，不是陛下。”
凤兰：“若无不是陛下力排众议，她能做得了谁的主？”
万思宁根本不想在这些过去的问题上和她争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改变不了凤兰，凤兰也改变不了她，他们只能各自走的越来越远。
“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和你论个输赢。但今天，我特别想知道，你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就想灭了这个孩子？还是说你觉得只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让如今的北堂皇朝覆灭？”
凤兰道：“所以我想让娘娘看清楚，让娘娘把江山夺回来。”
“真是痴人说梦。夺回江山，谁来做皇帝，谁有资格做皇帝？难不成你觉得轩辕祈安能活过来？”
“娘娘现在连喊陛下都连名带姓，果然是不爱了。”
万思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么多年，我们历经多少磨难才走过来，我以为我在你们心中已经是家人。没想到先帝才是你心里唯一的人选，比我还重要。”
从没想过她们能一辈子陪着自己，如今走到这一步，真是让人唏嘘。
“凤兰啊，想来不用说，我也明白了。你和皇后联手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事发，你指认皇后或皇后指认你，你们两个终会有一人出来背锅。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心思，皇后肯定是罪魁祸首，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废后。”
“你想让我顺利成章的继续做皇后，然后呢？你想了眼前，没想过以后，总觉得只要做好当下的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或者你需要的只是不想我北堂皇帝的孩子，发泄自己心里的恨意而已。”
凤兰不语，这些几乎都戳中她心里的想法。
她就是不想让万思宁有北堂皇帝的孩子。以前他俩针锋相对，她还能护着，如今都已经成了夫妻，凤兰怎么接受得了。
“发泄也好，为了陛下也好，我该做的也做了。”
或许她现在以为，万思宁这么快拆穿她，是为了要解药。
“娘娘，孩子确实不该留，以后奴婢做牛做马，也会补偿你的。现在……”
她并不言尽，得意又失意，在哪里诡异微笑。
“你失望了。”万思宁说，“没看见我已经让她们把所有的花草都铲除了么？”
凤兰：“已经入了体的毒，铲除外在也没什么用。”
“你该不会觉得，我今天抓你是想要让你做什么吧？”
凤兰眉色一拧：“难道不是吗？”
万思宁道：“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既然猜到你的手段，我怎么会相信你能解？”
“凤兰啊，我真是没有想到，我们俩能走到这一步。”
想当初她喜欢轩辕帝，却爱屋及乌拼死也要护着万思宁。当时她就想，这个姑娘和很多人都不一样，她不是后宅中那些女人，是个值得深交托付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