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若有杀伤力,千山湖中心那几个飞舞的小仙女已经被刺透了。
南江汜故作悠闲的甩开扇子,呼来一个下人,指着甘棠问,“那小子叫什么?”
那人回:“甘棠,山神映司最小的徒弟。”
“身世,来处。”
那下人却答不出了,“只听闻是山神捡来的,身世未知。”
映司是多少显贵求之不得的师傅,竟会收一个随便捡来的人做徒弟,这怎么都讲不通。
南江汜故作高深的摇摇扇子,“你下去吧。”
扇子砸在掌心,“我今晚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第30章
因为第三天便是比试,为了比试的公平公正,为了两族和谐的未来,此时,便少不得需要一些手段划清界限。千山湖被一道结界割成两半。这可苦了南江汜,他法力本就不强,根本无法穿破这结界,还能不惊动外人。
想了想,他掏出怀里的雪莲,一口塞进了嘴里,雪莲三两口下了肚,南江汜只感觉浑身上下都通气了,一股力量涌向四肢百骸。他抬起手试探性的穿过结界,没想到竟真的过去了。
“有法力可真好”,他心里想着他以后得更辛勤的学习法术才行。
他知道少宫是住在独苏宫的山顶上的,便一心往最高处找,因为有了结界,因为神族走了,夜晚,魔族就不再端着,早已经放飞了自我。
南江汜隐身飞在天上,看着下面的小魔物们互相残杀的很欢乐。若不是此次大会,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魔界,两族的恩怨毕竟太深,而此次来了之后,心里更是想着,以后再也不来了。
少宫正在院外洗脸,下面的山崖上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很是吃力,接着,少宫就看到了南江汜灰头土脸的一张脸。
“快,拉我一把。”
少宫将毛巾仍在盆里,“这位公子,我们萍水相逢,你不必如此纠缠吧。”
南江汜气喘吁吁的说:“萍水相逢便是缘,关键是、你再不拉我,我就真的掉下去了。”
少宫施法,将他拽了上来。
南江汜瘫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魔族真是太吓人了,刚刚看到一棵黑暗中突然冒出的藤蔓,将一个活生生的老人卷进去吸食了,若不是我躲得快,又运气好,恐怕也被它干掉了。你们杀人这么随便吗?这里的晚上都这么暴虐吗?这样的生活严重影响身心健康。”
少宫手撑着膝盖,眼神阴翳的凑过去,“你再纠缠,信不信,我把你也吃了?”
南江汜却突然笑了,眼神不怀好意道:“你打算怎么吃?”
少宫就无奈了,“你既然看到了我们的本性,还来纠缠我做什么?不怕死么?”
南江汜执着,“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宫说:“我就算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若我是瞎编的怎么办?”
南江汜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会认识甘棠?”
少宫看向他,“好奇心重了,是很讨人厌的。”
南江汜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谁让你故作神秘的,让我不得不好奇。”
少宫冷着脸,“今夜造访,有何贵干?”
南江汜笑眯眯道:“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总对我冷着一张脸呢?你怕你那个弟弟生气?你怎么会就有个神仙弟弟?诶,你多大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少宫只回答了最后一句,“当你祖奶奶都绰绰有余。”
少宫要往屋里走,南江汜倒退着堵上了她的路,“你还没有回答完,你怎么会有个神仙弟弟?难不成你父亲是神,母亲是魔女?所以生出了两个种族?”
少宫:“你想象力很丰富,不去说故事可惜了。”
“可以啊,我们去人界玩儿吧,我可以说故事赚钱。”
前方就是门口,南江汜伸开两臂扶着门,将门堵了个严实。
少宫停住脚步,“你还要做什么?”
南江汜一脸坦然,“我说了,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宫不知他为何对名字如此执着,初见面时也是如此。
少宫无奈,只得回道:“少宫。”
“嗯”,南江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七弦古琴的第六弦,为何会取这样的名字?”
少宫说:“我本没有名字,后来无意中遇上一个老头,遇着他时他正在弹琴,于是有了这个名字。”
“那你和甘棠……”
“他小的时候我救过他,后来也偶尔见面,他称我一声姐。还有问题吗?”
南江汜笑眯眯道,“目前还没想起来,不过总能想起来的。”
少宫偏过头,错开他的眼神,“你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南江汜说:“其实我更希望,你能陪我回去。魔界真的挺可怕的,尤其是半夜。昨天你将我扔回去,差点把屋顶都砸烂了,我从屋顶上滚下来,还差点掉进湖里去。”
少宫压着声音,“别在这卖萌装孙子”,转头却走向了下山的路,南江汜乐呵呵的跟上去了。
“我就知道你心软。啧,你也不像个魔女啊,既不残忍,也不暴躁。”
“其实我挺暴躁的。”
“哦?是吗……”
比试的头一天,双方还是在试探性阶段,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局面非常平稳。直到下午场,才隐隐露出风头。
少宫眼看着神族那已经占据下风的小孩身上突然力量大胜,一掌将魔族那一方的孩子拍翻在地,那孩子空中转了几个圈,本已要从湖面上空砸落下去,却突然化出了原身,凭空借了一股力,甚至回了神族猛烈的一爪子。
少宫抿了一口酒:这哪还是孩子的比试,分明是大人的决斗嘛,借着年轻人的身体打个幌子罢了。
魔族虽然生性暴躁,但魔尊手下重用的几个人还都是稳重且很有心机的,他们能撑着平静无波的外表,互相配合缜密,以神族习惯的方式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第二天夜里南江汜又偷偷来找她了,只是彼时慕白还没走,慕白见了第一天的比试想临时再补补课,南江汜躲在山后偷听,听着慕白叫她师傅,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少宫在这一面指导着慕白,南江汜在另一面偷偷跟着学。少宫知道他在山后,便回了慕白一句,“贪学也别忘了休息,明天还有比试。如今,这场比试已经不是你法力强弱所能左右的了的了。别怕,有我在,你不会输的。”
慕白听懂了她的意思,便下山去了。
南江汜这才现出身,“师傅?没想到你法力竟强到能当魔王的师傅,魔尊这么看重你呐?”
“嗯”,少宫整了整袖子,“所以你必定不是我徒弟的对手。”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赢。”
“你想多了。”
“若我赢了他呢?”
少宫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便巧妙的绕开话题,“赢了就赢了呗。”
南江汜凑上前,神色郑重道:“若我赢了他,你能否离开独苏宫?”
少宫看着他的眼睛,问:“然后呢?”
南江汜说:“陪我去黄花谷,或者去哪儿都行。但我想带你先去见我师傅。”
少宫转过身不去看他,心里却知道他话中的意思,“这位公子,我们两族对峙多年,你不会不知道吧。”
南江汜点头。
“你身为天宫太子,你恐怕忘了吗?”
南江汜摇头。
“那还说什么,神魔自古势不两立,天性不和。”
这回南江汜笑了,“这我不认同,我觉得我们挺合的,不,是很合,我从未遇上一个人能与我这么合。”
少宫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有点麻,却撑着一张冷脸说:“你要我送你回去吗?”
“你当真忍心把我扇回去呀。”
少宫转身面对着他,晚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诉诸衷肠,是否太随便了些。”
“有缘人不分早晚,有缘便是。如果你觉得太随便,你好歹给我划条道,让我慢慢走。”
少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说:“我看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南江汜赶忙摆手,“别别别,我自己走,你好好想想,还有四天时间。”
他这次倒是尤为利落的走了,徒留少宫在风中凌乱着——这天劫孽缘,难道到现在还躲不掉吗?每次待她历劫结束,天书就会消灭她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只是她给南江汜下了永生咒,天书便无法完全掌控他了,他的记忆是她亲自删的,应该不会有差错才对。可为何,他会对自己有这么深刻的感觉,这她想不通。
少宫看着山下,眼睛很快便寻到了熟悉的影子,她何尝不想跟他一起走,只是她的使命不允许。
第二天的比赛,甘棠大显风采,成为赛场上的翘楚,按照比赛的规制,第三天终试,慕白就能和甘棠对上。
只是神族突然少了一人,神族放出的回复是,昨晚吃坏了肚子,喝药以后一直高烧,卧床不起,无法参赛。
但少宫怀疑这里面有猫腻,没办法,谁让神族的花花肠子太多,总让她觉得有猫腻。
总之,因为这少了的一人,倒是令南江汜提前和慕白对上了,中间并没有遇上一个法力高深的甘棠作为缓冲。
虽说,赛场上的人不过是玩偶,后面自有高手暗箱操作,但高手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敢在二位皇子身上下手。
比赛开始有了看点,神族的太子对战魔族的王子,这就不只是比赛了,虽说出战的都是代表各族脸面,但毕竟皇子才是各族的未来,输赢就显得微妙了起来。
少宫看着千山湖上空,眉头微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想着,莫非神族内部这是有人要争储,故意在这个场合设计整人呢?
南江汜有点犹豫,他怀疑自己的嘴开过光,怎么昨晚刚说了那么一句,今天就对上了。他回头看了少宫一眼,示意,你想好了吗?
南江汜比慕白年龄大一半,虽说法力欠佳,但礼仪上是应该让他一步的,于是慕白先出招。一直懒散的少宫忍不住直起身,挑了个好的视角。
慕白先出招,南江汜反应倒是快,抬手抵挡几招,躲了过去,少宫眉头一松,手上酒杯一滞,愣了一愣:这绝不像他的身手,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半个时辰过去,南江汜丝毫不落下风,少宫耳朵和眼睛都很灵敏,此刻已经听到了有人小声议论,“没想到这克妻的天宫太子,法力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烂嘛。”
因着当初少宫一时心情不顺,将神帝赐给南江汜的妃子取了魂魄送入了轮回,自此南江汜克妻的名号便被某些小人偷偷留传下去了。
这话在少宫本就心烦议论的情绪上浇了一捧滚烫的热油,她感觉心气儿又不顺了,于是两指捏了个诀,将二人的嘴巴缝上了。
赛场上南江汜与甘棠打的热火朝天,难得的一次两族之人同时鸦雀无声,神情专注的看着场上的比试。
南江汜突然身形晃了一晃,脸色惨白的捂着胸口,慕白已经变幻身手刺了过去,南江汜却没有躲得样子。
少宫默默握紧了拳头。
剑尖刚要刺到他的眼睛,南江汜突然一甩袖子将他挥出了老远,这一击,法力深厚到让少宫震惊。
慕白身形在空中翻转几圈,又刺了过来,少宫看出来了,南江汜身体确实不对劲儿,他在强忍着什么。
南江汜身形微晃,突然勉力一掌朝慕白击去,众人未反应过来的同时,少宫已经揽着慕白接下了那一掌,酒杯同时砸落在桌上。
“殿下,不过一场比试而已,不至于夺人性命吧。”
第31章
南江汜恍惚中看见了她的表情,心中忽然一阵钝痛,他想开口解释什么,但眼前一黑,身体从千山湖上空砸落了下去。
少宫施法托住了他的身体,顺便给他疗伤,这才知道,他竟去过雪山。
他是如何得知雪莲会在短时间内增进人的法力的?
那雪莲是她遇劫重伤时,觉得流出的血浪费也是浪费,一时兴起用血浇出来的,南江汜若是没有永生咒,身体早就被那法力撑破了。
少宫五指握成抓状,将他的力量吸了一半出来,又给他顺了顺经脉,南江汜这才缓缓醒过来,睁眼便看见少宫正给他施法疗伤——风吹秀发,额间的吊坠也吹乱了。
少宫……
南江汜心中无声的喊了她一声,但他却觉得少宫一定听到了。
少宫无比复杂的看着他的眼睛,手腕一转,将法力收回,千山湖上空的乱流终于停息。
这一眼让南江汜终于确定,他们以前必定有一段渊源,因为他刚刚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厚重”二字。
南江汜回过神,余光扫向围绕着千山湖的神魔两族,拱手对慕白行礼道歉,“魔王恕罪,刚刚一时不慎走岔了气,差点铸成大错”又转头对少宫说,“谢这位姑娘救命之恩。”
“殿下客气”,少宫故作冷声道,“只是若你的法力自个儿都收不住的话,劝你还是回头好好练练,别到时候弄出人命来,也只说不过是走岔了气。”
“诶,你这小魔女”,见她这一脸倨傲样儿,神族已经有人忍不住出头了,“我堂堂天宫太子已经纡尊降贵向你行礼道歉,你还想怎样?”
少宫反问,“他道歉我就得接着么?”
南江汜却笑了,“姑娘说的是,以后我会慢慢道歉,一直到你接受为止。”
少宫:……
怎么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只见南江汜对着慕白压低了腰,“魔王殿下,实在抱歉。”
慕白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回礼道:“今日天宫太子让我大吃一惊,日后我们有缘相逢。”
南江汜满脑子黑线脸上还得撑着笑,“殿下说的极是。”
少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天晚上,南江汜再次从断崖上露出头,他遥遥对着少宫吹了个口哨,少宫一时不慎,手里的面盆给捏变了形。
未等少宫开口,南江汜便主动说:“我是来道歉的,不过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一时没收住力的原因,你该不会出卖我吧?”
少宫乘着夜色看向他,却见他笑的一脸甜蜜,一时无措,下意识将眼神飘向了别处。
南江汜翻身上来,将那捏变形的面盆又给整回去,背对着月亮借光看了看,觉得很满意这才放回架子上。
转头问少宫:“你想要锻一把佩剑?”
少宫冷着脸,“我没有。”
“那你的兵器是什么?”
“我不需要兵器。”
“唔,那你看锻造之类的书做什么。”
“命太长,闲的。”
少宫往石头上一坐又叼起酒壶,南江汜忍不住一把接过,“这几天怎么酒瘾还上涨了?——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今日你救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爱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