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教会还有帮手,在他们之后还有幕后之人,那皇帝现在站着的的,可能就不是还算安稳的独木桥,而是地狱之中被烈火不断舔舐着的麻绳。
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但身为侍卫长,他能做的有限,仅仅是完成皇帝的一系列任务。
也许还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皇帝在失去老师后,再一次陷入政治的搏杀之中。
“对了,之前的计划照旧。”处理完所有事务后,奥古斯都也难掩疲倦,他让劳伦斯带着给阿奇尔的密信退出了房间,好让自己彻底放松一下,“不管教会到底和谁合作了,只有把他们解决了,才能继续追查下去。”
“不管如何,我绝对不允许赫伦王国再一次被拖入战争之中。”
劳伦斯带着密信,连夜赶到了梵西山谷。
密信之中写的,是要求阿奇尔尽快在盖里奇离开王城之前,暗杀他。
信中言语简单,描述的场景也看似简单,但是阿奇尔也知道,皇帝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
盖里奇是下一任教会的领导者,杀了他的确能够打击教会,甚至于让教皇面临没有继承人,为了压制卢萨斯,只能扶持哈瑞尔上台的可能性。
对于已经和哈瑞尔达成了协议的皇帝而言,这是兵不血刃的解决方式。他能够通过哈瑞尔一点点渗透教会,从根本上瓦解这个庞然大物覆盖在赫伦王国上的阴影。
但是盖里奇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教会拥有的实力远远超出大部分贵族的了解。除去在明面上的肃戒骑士团,还有在暗处的一个暗杀团体,负责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上次瓦尔基里被追杀一事也有他们的影子,因为瓦尔基里和布劳特所在的部族,是卢萨斯在西南边地负责镇压的部族之一。
这一次盖里奇敢来王城,必定也是有着暗杀团的护卫,若是贸然动手,失败之后只会让教会更加警戒,难以下手。
他只能先答应下来,等到竞技赛结束,教会即将离开,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寻机会解决。
阿斯克勒尔也在,亚历克斯通知了她皇宫有人,她就干脆躲在了客房里,未曾出面。
等到阿奇尔将劳伦斯应付走,来到客房找亚历克斯商议的时候,阿斯克勒尔才从衣柜里面钻了出来。
按照她的话说,她只是个医生,按照伊里丝的意思来帮忙照顾病人,并不想卷入那些复杂的政治游戏之中。
所以她连忙制止了阿奇尔当着她的面讨论,而是决定先离开房间,好给他们一个绝对私密的讨论场所。
可是在她走到阿奇尔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怎么了?”阿奇尔见阿斯克勒尔像猎犬一样地绕着自己嗅来嗅去,也很奇怪,“是我身上有什么很奇怪的味道吗?”
他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若是硬要说的话,也就怀中的那一封信,带着一些王宫里常用的香料气息。但随着劳伦斯在夜风之中奔波,那股味道早就散了,如果阿斯克勒尔并非医者,根本不可能闻到。
“不是。”比起阿奇尔,阿斯克勒尔的表情显得更加疑惑,“我记得除了余晖骑士,庄园里并没有伤者吧?”
“是啊。”亚历克斯和阿奇尔面面相觑,前者也跟着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和阿奇尔他们身上唯一有的香料味道大概就是马鞭草,我喜欢在壁炉里加一点,很奇怪吗?这应该也不会影响余晖的伤势吧。”
“不是马鞭草的气味。”阿斯克勒尔笃定地说道,“是疗伤药的味道。里面甚至……还加了一点罗勒?肯定不是我平时给亚历克斯和余晖管用的药剂。而且那人的用量很大,味道很浓,我这才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反应快如阿奇尔,就已经在“疗伤药”这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庄园里并没有其他伤者,破面现在还在地牢里呆着,也没有人给他用过高级的、带有香料味道的治疗药膏。这味道只有可能是他刚刚在见到劳伦斯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染到的,但是他劳伦斯独自一人,行动自如,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边有人受伤。然而若是手下受伤,劳伦斯也不会长久呆在那人的身边,以至于染上了药味。
最有可能的伤者,只有奥古斯都。
这也恰好能解释为什么皇帝最近一段时日从不出皇宫,也没有和教会有过谈判宴会之类的交流,连带着给自己的命令,也放缓了许多。
大概是皇帝这一次受伤和教会相关,皇帝力不从心,也起了杀心,才会想让自己加快进度,把这么一个难搞的任务抛给了自己。
想到这里,即使是阿奇尔心里也不由得一惊。
他心里暗道,估计这一回,皇帝是想真下手了。自己估计是要被当成替死鬼了,还得在动手之前想一个办法,好回到暗处,继续复仇。
只是真的在动手之前,他觉得还是知会一声伊里丝比较好。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能够帮着自己,把瓦尔基里他们安排妥当。
相比于阿奇尔那里沉闷的气氛,伊里丝这几日可以说是过得相当愉快。不去看比赛的时候,她就去和海格夫人、安格斯夫人还有芙劳尔一同散心,喝喝下午茶,指导瑟曦斯的礼仪课和历史课,好为接下来她的联姻婚礼做准备。
在和阿奇尔解开了误会后,两个人之间虽不能说回到从前,但至少是过得去了;斯图亚特家族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荣光,能够有更充足的时间退出王城,回到位于东南附近的家族领地;而洛韩家族也终于能够一同从王城之中抽身而出,再也不用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伊里丝终于是完成了父亲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对教会复仇。可她也记得,以前父亲教导过自己,若是长久的执念在复仇之上,复仇的怒火终会把自己烧尽。克制住那份刻骨的仇恨,带着家族远离纷争,好好地活下去,才是父亲临终前对伊里丝的嘱托。
而现在,即使伊里丝还是看不透阿奇尔到底想做什么,可她也能从阿奇尔的行动中模模糊糊的判断出,他不仅仅在寻找当初远征的真相,还在寻找教会迫害洛韩家族的证据。
也许他真的是想为洛韩家族平反,只是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点。
想到这里,伊里丝也只能轻轻叹气。
她最近也没有时间去和阿奇尔讨论之后的安排了,要是真想把话说开,也只能等到竞技赛结束之后了。
前几日古尔丹家族派人送了信来,是古尔丹公爵亲自从西南边地发来的。信中他简单地表示了对与皇帝赐婚的接受,顺便写下了一些关于之后婚礼的安排。
作为和洛韩家族一样,有着百年流传的贵族,虽然是戍卫边地的家族,但对于礼仪,古尔丹伯爵还是有着很高的要求的。
在信中他写得很清楚,希望在王城举办足够隆重送嫁的仪式,而且等洛兰德和瑟曦斯回到边地,他也会举办相应的结婚仪式,以示对两族联姻的郑重和对瑟曦斯加入古尔丹家族的尊重。
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斯图亚特家族自然会全力完成。只是最近几日西瑞尔天天跟着克尔曼公爵忙和竞技赛相关的事情,这个重担自然也就落到了她身上。
前几日,她刚刚和安格斯夫人一起选了一些合适的布料,想给瑟曦斯做一些新衣服,今日她更是和芙劳尔约好了,要去看看商队新带回来的宝石,吃完午饭,就乘着马车出门了。
也正因如此,她并不知道阿奇尔给她送了一封信。
也不知道,这封信被一个不知名的女仆给拿走了。
第29章 第30章
即使平日总是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但是伊里丝和其他大部分的贵族夫人一样,还是很喜欢那些精美的刺绣和精致的首饰。
她带着瑟曦斯来到了皇宫外最负盛名的珠宝店,想要和约好的好友一起,为瑟曦斯打造一副合适的首饰作为嫁妆。
这件珠宝铺子是由一个来自东方的商人开的,工匠也是由他一手训练,因此这里雕刻出的首饰总带着一点异域风情,对于大部分贵族夫人而言非常具有吸引力。这一回伊里丝选择这里,也是在芙劳尔的推荐之下。她一听说要帮瑟曦斯准备嫁妆,便自告奋勇地来了。这几日她的扈从骑士因为有临时的任务,回了劳伯特家族。她独自一人,也想找点事情排遣一下。
伊里丝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放在白色狐狸皮上的红宝石,觉得宝石质量不错,便递给了芙劳尔,想让她帮着参考一下。
“我看这个花样就很不错。”芙劳尔接过耳坠,给瑟曦斯比了一下,“非常适合你的脸型。”
瑟曦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最后选择了那一副式样。
工匠带着宝石去了后面的工作室,隔着一道木门,她们还能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
“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你喜欢的东西吧。”伊里丝含笑说道。她看到了瑟曦斯在看到展示柜中琳琅满目的珠宝时羡慕的眼神,就想着让她在自己挑选一点。
左右斯图亚特家族还是出得起一套丰厚的嫁妆的,瑟曦斯马上就要远行,伊里丝也希望她最后的少女时光能够过得再快乐些。
的了伊里丝的允准,瑟曦斯便在芙劳尔的陪同下去了店里其他地方逛逛。而伊里丝则独自一人坐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喝茶休息。
她看着瑟曦斯轻窕的背影,心里想到的却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她刚刚嫁入斯图亚特家族的时候,瑟曦斯还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身边也只有一个从家族领地带来的女仆,而现在却也到了要嫁人,为了家族做出贡献的时候。
当真是时光流逝飞快。
珠宝工人的手脚很利落,很快便把改好耳环尺寸的珠宝送了上来。芙劳尔看过后觉得很满意,又看了看日冕,发现时日尚早,便建议几个人一同去王城外的广场坐坐,看看喷泉,说不定还能碰到四处游历的吟游诗人。
“那日我和凯一同去拜访海格夫人,路上恰好遇到的。”芙劳尔如此解释道,“他唱的内容大多是亚细亚相关的传说和故事,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有意思,觉得你说不定也会喜欢。”
“他说会在这里停留几日,直到竞技赛结束,这样可以搜集更多歌唱的素材和英雄事迹。”她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听到过的美妙歌声,脸上露出了轻快的表情,“他还答应我,会帮恺也写一首曲子。”
听了芙劳尔的描述,瑟曦斯也一脸好奇。
伊里丝笑笑,对此并不在意。她以前和阿奇尔经常偷偷溜出去,去集市上面玩儿。说不定这位吟游诗人,早在好几年前她就见过。
但是看着好友的兴致,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一同前往。
反正就是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等到后面几日阿奇尔的赛程开始了,她可就不像现在那么空闲了。
来到了广场与集市,伊里丝意外地发现,今日的集市格外热闹。五步一人,十步一摊,商人们和民众簇拥在一起,将原本就不算大的广场挤成了蚂蚁的后花园。
女仆利兹今天也是跟着她们一起来的,一见这阵仗,说什么也不敢让三位贵族小姐亲自过去。她干脆当了前锋,挤进人群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她就气喘吁吁地从人海中钻了出来。
“前面是怎么了?”伊里丝拉开车门上的帘子,朝着人潮涌动的地方看了两眼,“怎么会这么吵闹?”
她刚刚无意间听到了像是猛兽咆哮和人群喝彩的声音,和芙劳尔说起的优美曲调相差甚远。
利兹拍了拍胸口,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那是一头老虎,夫人。”
伊里丝与芙劳尔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你说清楚些。”伊里丝继续问道,“这里可是格里斯坦,是王城。怎么会有在城外才会有的老虎?”
“是一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异邦人。”利兹回想了一下,仔细地描述了一下他们的样子,“他们大概是流浪的杂技表演者,穿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兽皮衣服。对了!还有一个长头发的驯兽师,刚刚就是他正在表演。城里的大家都没怎么见过野兽,所以都聚集在一起看热闹呢。”
虽然利兹的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伊里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现在是竞技赛的举办期间,王城来了更多的其他国家的商人和旅行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王城的关口也理应更加严密,以防心怀不轨的人混入王城。可她从未听闻过,有杂技表演者选择在发生了狩猎遇到“野兽伤人”这样一个多月前才发生的事儿之后,还敢带着一头凶兽来到王城表演。而且王城的守卫军居然也放他们进来了。
这让伊里丝不得不心里敲了一下警钟。
“看来今天是遇不到那位吟游诗人了。”她装作无意,转开了话题,“不如今天先和我一起去亚斯特利亚庄园坐坐。秋天到了,庄园里那盆来自东方的珍贵花卉也开了。之前你可还是一直和我说想看看花开的样子,再让画师画下来,好挂在你的卧室里的。”
芙劳尔本也不在意,她听伊里丝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纷纷扰扰的人群,踏上了回去的路。
等到西瑞尔披星踏月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芙劳尔已经回了奥伦德庄园,而瑟曦斯也已经在女仆的陪伴下进入了梦乡。
只有伊里丝独自一人坐在了书房之中,还在等他回来。
她今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和西瑞尔说一声,以免出了什么岔子,让竞技赛被打断。
今日西瑞尔和克尔曼侯爵一同去拜访了教会。他直面了克尔曼侯爵和教会第二主教盖里奇的冲突,说尽了好话才把他们先安抚了下来,算是做了和事佬,暂且把破面和余晖的这场冲突压了下去,没有让事态失控。
在他离开教会的教堂后不久,皇家内卫就找到了他,带来了皇帝的羊皮卷,要求西瑞尔将闭幕仪式的宴会按照奥古斯都的要求布置。
西瑞尔当时虽然应了下来,但是他也通过这小小的举动,意识到皇帝是准备在仪式上动手了。
他顿时想到,可能阿奇尔也已经拿到了皇帝的消息了。可阿奇尔没有选择通知他们,希望协助,那就是不希望他和伊里丝搅到这场浑水里的意思。
但这总不保险,西瑞尔还是决定趁着比赛还没结束,先和伊里丝说一声,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也好做一些后手准备。
西瑞尔回到书房,看到的是烛火下的伊里丝正在看书。
他轻咳了一声,走到了伊里丝对面坐下。
“你回来了。”伊里丝合上书,看着眼底黑青一片的西瑞尔,无声地在心里叹气,“看来克尔曼侯爵和盖里奇并不是那么愿意重归于好。”
“你倒是猜得很准。”西瑞尔苦笑一下,摘下勒了他一天的领结,“他们两个就像烟花和火苗,碰到就炸。要不是顾及着还在梵西庄园的余晖,和还在皇宫坐镇的皇帝,我都不怀疑克尔曼侯爵能直接把教堂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