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你太了解了,劳伦斯。”奥古斯都冷静地说道,“别忘了,你原本就是教会出身、暗杀团培养的傀儡护卫。说不定那些神官对你的了解,比起对我的还要深刻。和他们一无所知的阿奇尔比起来,一旦教会决定今晚对我动手,你更容易陷入被动。”
这话一出,劳伦斯也沉默了下来。
“我需要能够让教皇摸不着头脑的安排。”奥古斯都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了半跪在地上的劳伦斯,“你需要用这些年和亚述公爵学到的东西,用内卫队来帮我压制住暗杀团。”
他转头看向阿奇尔:“至于你,我相信你作为守护骑士的能力。”
皇帝直接下了结论,阿奇尔也没有再推脱。
他接下了到格里伦斯后,皇帝委派给他的第一份工作:“我明白了,陛下。”
这一场晚宴并没有在圣会教堂的礼拜厅里举行,而是被挪动到了格林道尔。
按照那位神官传来的消息,教皇认为皇帝既然已经到了雪山之中,为了区区一场宴会,下山难免劳累,倒不如让他亲自上山赴宴,表达对于王族的尊敬。
这个消息看起来没什么,但是让在格里伦斯威信甚重的教皇表现得如此卑微,难免会激起当地民众的反感。他们会更加倒向教皇,而不是皇帝。
好在奥古斯都也并不在意这些。
如果仅仅凭借民众的意志,就能改变赫伦王国的现状,那么教会也许早就被连根拔起了。
民众的意志对他而言,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借口,一个风向标。
若是真的想要改变什么,那还是手中的铁剑来的更牢靠一些。
奥古斯都换好了赴宴的衣服,便带着一身轻甲的阿奇尔去了格林道尔修道院的礼拜厅。
为了迎接教皇和皇帝的到来,原本朴素的礼拜厅也被彩色的绸缎装饰一新。原本有些生锈了的蜡烛台也被擦了好几轮,点上了新鲜的白色蜡烛。
只是这一切都和这座修道院格格不入。
礼拜厅里灯火明亮,更是映衬着已经等在厅里的教皇服饰华丽,面色光鲜。
在看到皇帝来了之后,他也并没有急着起身,只是让一直站在一边的卢萨斯前去迎接。
奥古斯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了和教皇身前最高的位置坐了下来。
阿奇尔就站在他的身后。
之后,教皇才起身,对着厅内的贵族和神官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在他高谈阔论的时候,阿奇尔则在打量着厅里赴宴的人。
他看到了坐在最下首的卢萨斯和哈瑞尔,也看到了许多王城中的家族旁枝,更是看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盖里奇。
原本他应该还在沉睡,而不是现在面目黑青地来参加这一次的宴会。
教会明显是用了一些特殊的药物,强行将他从昏迷的状态弄醒。但是这一类的药物可能会对盖里奇的身体产生很大的损伤,所以他才会显得如此羸弱。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自己的视线,盖里奇突然抬头,死死盯着皇帝,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阿奇尔。
他咧嘴一笑,笑容古怪。
这让阿奇尔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
也许一个疯子并不是最可怕的,但是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破釜沉舟的疯子才是最可怕的。
想到这里,阿奇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转过头去,刚想和皇帝说些什么,却发现皇帝也已经注意到了主教席位那里的一场。
他面色倒是入场,只是宽大袖袍下的手势在告诉阿奇尔,让他不用担心盖里奇。
反正盖里奇的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
等到教皇的长篇大论结束之后,奥古斯都跟着随便说了几句话,然后宴会就开始了。
贵族们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弄的礼拜堂内看起来没有一点修道院的样子。
等到宴会举行了大半的时候,教皇再一次走到了皇帝额面前。
“陛下,我有一件事情必须在祭典前告诉您。”他微笑着说道,“这非常重要,必须得到您的首肯。”
奥古斯都没有去看教皇,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酒杯。
杯中的葡萄酒殷红如血。
“你说吧。”奥古斯都沉声说道,“我会裁决,这份请求合理与否。”
“您也知道,祭典是为了选拔下一任的教皇继承人。”格里高继续说了下去,“我已年老,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带领教会的神官和主角们一同为了赫伦的未来祈祷,而且教会的日常事务也已经让我感到力不从心。”
“但祭典举行之前,教会的大家就已经为我选出了下一任合适的继承人,只缺一道仪式,好让他获得三月女神以及您的承认。”
“那人是谁?”奥古斯都问道。
他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得,事情的发展可能超出了他的预期。
“自然是教会的第二主教,盖里奇·霍德华。”教皇招手,示意盖里奇到他的身边来,“您与他相熟,他也经常代表我去王城与您相商,自然是最好的继承者。”
“这并不需要我的裁决。”奥古斯都放下酒杯,望着站在教皇身后的盖里奇了,“由第二主教接任教皇的位置,是赫伦王国的传统。”
他目光锐利如鹰,却并未从教皇的脸上看到任何破绽。
“你的请求究竟是什么?”
“我希望,您能另外设立大祭司一职,然后从卢萨斯和哈瑞尔之中选一位担任。“教皇鞠躬,恭敬地说道,“大祭祀需要辅佐教皇,继续为教会与王族的合作铺路。”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包括卢萨斯和哈瑞尔在内,都是一脸诧异。
卢萨斯是没想到,自己刚刚和皇帝达成协议,格里高就会选择来抬升自己的地位;而哈瑞尔的则是被教皇的这一步棋以及他背后的含义给惊到了。
盖里奇活不久,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教会给他用了乌拉尔的秘药,刺激他醒来的同时,也确定了他的死期。在盖里奇死后,教会理应推第三或者第四主教上位。
但是对于教会来说,不论是卢萨斯,还是哈瑞尔,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卢萨斯上位,教会内的老牌主教以及神官肯定不服,而皇帝也会选择通过与他合作来捣毁教会,以卢萨斯对于教会的仇恨,这一点并非不可能发生。
至于哈瑞尔,教皇原本就不信任他,要是能够通过这个方式,断了他上位的可能,也是值得的。
跟个何况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大祭司”,只是为了下一任继承人培养而暂时选择的挡箭牌而已。
不管是谁担任这个位置,下场都不会好过。
若是选择给了哈瑞尔,那么哈瑞尔未来要成为教皇,替皇帝掌控教会的计划难免又会生出波折;若是选择卢萨斯,得了表面地位的卢萨斯未必肯继续和皇帝合作,但不给又会影响到他们暂时的盟约。
而皇帝却并没有犹豫。
“那就哈瑞尔吧。”他随意指了一个人,“我看他对于教义很熟悉,在竞技赛的时候,做的也很不错。”
教皇目的达到,便低头称是。
哈瑞尔已经领会到了皇帝的意思,他也跟着低头领命。
只有卢萨斯和盖里奇,前者不敢相信,后者依旧阴鸷着。
他们同时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之上的皇帝,然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47章 夜谈
宴会之后,皇帝就带着阿奇尔回了寝室。他没有对自己的决定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要对卢萨斯解释的含义。
他表情淡然,非常笃定,反而倒是让教会的主教和神官们有些不安。
等到贵族们全都走完了,教皇格里高才一改之前卑微的态度。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下首的哈瑞尔,又望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卢萨斯,起了身走到了盖里奇面前。
“这只是权宜之策。”格里高如此安慰盖里奇,“只要等到商队从东方回来,带来了珍贵的草药,哈瑞尔就能立刻配制出解毒的药物。”
他用瘦瘪干枯的手摸了摸盖里奇的额头,意在赐福。
而盖里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于教皇的赐福非常激动。他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离开了宴会厅。
看到盖里奇离开,哈瑞尔也借口要去研究草药,主动退出了礼拜堂。
爱徒的冷淡回应自然让教皇感到难堪,但他现在也没有空去开解盖里奇。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教皇回头,扫了一眼还在下面等候着的神官。
神官们知道,这是教皇要亲自和卢萨斯交流的意思,于是也退了出去。
没了旁人窥视的目光,卢萨斯和教皇终于是撕下了表面上那张服从与尊敬的表皮。
教皇走到卢萨斯面前,低头打量着这个表面顺从,实则反骨的私生子。
早在三十年前,在卢萨斯刚刚出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会成为自己称帝路上的绊脚石,所以他动手,想要杀了卡缪尔夫人,同时杀了这个私生子。
反正当初也只是看卡缪尔夫人有趣,想玩玩而已,谁知道她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如果不是加伦斯的使者认为卡缪尔夫人的那张脸还有用,同时想利用卢萨斯来挟制住他,卡缪尔夫人就不会被活着带到乌拉尔,成为乌拉尔新王的母亲,而卢萨斯更是活不到今日。他会被投入井水里淹死——就像以往那些贵妇来到修道院经常做的事情一样,解决家族中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而不是学习读书写字,成为处处和自己作对的第三主教。
对于格里高而言,他可以容忍卢萨斯像一只卑微的臭虫在教会苟延残喘。
但是这只臭虫想要咬自己一口,是教皇容忍不了的。
“站起来。”格里高冷声道,“我有话要问你。”
他举起权杖,砸在了卢萨斯的面前。
卢萨斯想要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但是面前那根纯金的权杖、教皇冷腻的声音,还有那枯槁的手,无不让他想到那些恶心的过去。
那些被当作禁脔,被教皇当作工具送给贵族,被殴打、轻视的过去。
他慢慢站起,脸上端着的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在那天,和皇帝说了什么?”教皇凑近了问。
他的手像枯枝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卢萨斯的手腕。
卢萨斯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年迈却贪财好色之人散发着的臭气。
“我问他,能不能合作,杀了你。”卢萨斯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惜,皇帝不信任我。”
他抽回手,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所以,他信任哈瑞尔吗?”教皇知道这是个半真半假的答案,但也并不在意。
反正卢萨斯对于真正的教会力量,甚至知道的还没有哈瑞尔来的多。即使他和皇帝联手,自己也有办法压制。更何况今天皇帝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卢萨斯推上去。
“我不知道。”卢萨斯答道,“但我会杀了你。”
教皇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你就来试试看吧,我亲爱的孩子。”他伸手,尖锐的指甲划过了卢萨斯还算得上英俊的脸庞,留下了深红色的血饮,“反正你就和你那可怜的母亲一样,都是加伦斯的使者眼里最好用的棋子。”
卢萨斯没有回答。
他自顾自地走到了礼拜堂的门口,离开了已经有了几分癫狂的教皇。
在卢萨斯离开修道院后不久,教皇也恢复了往日温和理智的表象。
他做到了原先皇帝坐着的位置,对着那一大片的黑暗,道:“出来吧,加伦斯的使者。我知道你都在看着。”
在立柱的阴影后面,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带着黑色的兜帽,语气和她的外表一样,并不友好:“我记得我们曾警告过你,卢萨斯是我们要的人,你不能对他动手。”
“他还活着,这就是我的诚意。”教皇眯了眯眼,明显对于这位使者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不然此刻你看到的,就应该是他泡在井里的尸体了。我可不会允许有异心的人留在教会之中。”
过去累积下来的负面情绪被晚宴上的醉酒放大,教皇非常不爽地看着那位使者,心里生了几分杀意。
他已经厌烦了要和他们合作,才能控制教会的模式了。
也许在几十年前,与他们合作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教会空有虚名,没有实质的力量,但是近年来随着教会势力规模的扩大,格里高逐渐觉得,与加伦斯的合作会成为教会继续发展下去的掣肘。
这让他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将他们驱逐出教会。
皇帝的到来也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皇帝想要解决自己,但教会可以接机将加伦斯一族推出水面,让她们去和皇帝斗争,最后教会成为了那个得到王座的人。
“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格里高。”黑衣女子警告道,“如果你还想活着,就不要妄想撕破和我们的合约。”
格里高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放心,最起码在皇帝离开前,盟约依然有效。”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那句承诺的可信度。
良久,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这次来,是来给你带来另外一个消息的。”她继续说了下去,“乌拉尔的新王想要带走卢萨斯,他从未碰面的……哥哥。”
“他想用什么做交换?”教皇笑出了声,“铁矿还是马匹?”
“我最近可是听说,除了教会的商队,大部分赫伦王国的队伍都拒绝从亚细亚去东方了。他们大概也听到了乌拉尔准备战争的消息了吧。现在的乌拉尔,可并没有什么值得和教会交易的东西了。”
“乌拉尔王说,他会带来一场战争。”女子答道,“一场帮助教会走出格里伦斯的战争。”
听到这个筹码,教皇才坐直了身子。
教会不是没有试着走出格里伦斯,也不是没有想过拥有自己的军队。但是一来,赫伦王国大部分的土地早就被各位领主拥有,如果想要拥有更多的地盘,那就是在和领主们开战,教会得不偿失;二来教会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好的铁矿,他们拥有武器,但是很难自给自足,大部分情况下,都需要依赖亚细亚的商队。而且他们并没有靠得住的军团,大部分时候都依赖亚细亚的雇佣兵作战。
这也是当初教皇会选择和加伦斯一族合作的原因。他需要加伦斯通过暗处的商队为他们带来更多的武器,同时规避领主们和皇帝的监视,安安发展军队。
这些年来,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一切的确发生了,教会得到了充足的资源,渐渐拥有了和皇帝对立的资本。
而现在,加伦斯又带来了新的交易。它是如此诱人,以至于即使是教皇,也不得不承认,教会需要这一场的合作。
“他们想要什么?”格里高郑重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