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状如此。”黑衣女使没有理睬他的挑衅,“别忘了,王族的驻军还在雪山之下。他们要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暗杀团和雇佣兵没有和他们正面交手的力量。而且我并不认为,格里高那个蠢货能够拖上足够多的时间。”
男子转过头去,默认了黑衣女使的说辞。
“只要有这笔财富,乌拉尔就能够从东方的商队那里得到足够多的粮食和武器,你们就能够打败亚述公爵,得到赫伦的土地。”翻身上马,黑衣女使继续说了下去,“而我们会和你们一起,辅佐王走上统一这片大陆的道路。”
“我们是一路人。”她的语气似是警告,又带了几分诱惑,“我们都想要乌拉尔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强的国度,不是吗?”
男子冷漠地答道:“别把我们乌拉尔的王和你们那个愚蠢的夫人相提并论。”
他调转马头,准备借由圣堂教会那条密道,离开这个自己缔造出来的地狱。
只是他忽略了一点。
雪山之下的驻军已经行动了。
在他们袭击城门的内卫队的时候,内卫队长就已经吹响了尖锐的、刺耳的音哨。这是军团与内卫互相联系的方式,而如此尖锐的哨音,代表的是外敌入侵。
这也是当初阿奇尔能够这么快赶到雪山,打断祭典的原因——驻军内的军团队长及时上报了这一异常,但他们并没有来得及阻止所有在格里伦斯的屠杀。
对于并不熟悉皇家内卫的乌拉尔雇佣兵而言,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没能吹明白的警告。他们自诩袭击神速,因而并没有将这个警报放在眼里。
所以,等他们一行人赶回圣堂教会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严阵以待的内卫军团,劳伦斯列军前阵,等着给自己的下属报仇。
并不需要多少的时间,劳伦斯就能生擒所有的雇佣兵,将黑衣女使和乌拉尔的代表拖到了在教会内坐镇的皇帝面前。
哈瑞尔很快就确认了,黑衣女使是近期与教皇见面的那位。
他走到了女使面前,扯下了她的披风,露出的是一张被烧伤后毁容的脸。
女使痛苦地喊叫了一声,就好像哈瑞尔扯下的并非是披风,而是她的脸皮。
但如果此时伊里丝或者瑟曦斯在,就能通过那熟悉的五官辨认出,那位女使就是舒尔特,一位已经被洛兰德以叛国的罪名处死的内奸。
“你们在赫伦潜伏了多久?”奥古斯都直接问道,“你们想从赫伦得到什么?财富、土地、还是这个王座?”
舒尔特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皇帝,露出了一个堪称阴冷的笑容。
皇帝见她这副表情,便已明白她什么都不会说。
所以他直接对着内卫吩咐道:“杀了她,千刀万剐。”
哈瑞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奥古斯都挥了挥手,拦住了。
他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内卫将舒尔特拖到阴影的角落里,用削铁如泥的匕首将女使的皮肉与骨头分离。
他闭上眼,不愿再看。
空旷的圣堂教会内回荡着舒尔特的惨叫,听得一同被抓来的乌拉尔人浑身发麻。他清楚的认识到,舒尔特正在一点点死去。
一切只是因为加伦斯的计划。她们策划了这一场屠杀,在赫伦的土地上、当着赫伦皇帝的面,杀了那么多的人。
而作为同盟着的自己,也必然要落到和他相同的处境。
他几乎能够想到,如果自己被一点点剔骨剔肉,该有多痛苦。
这种幻想中的折磨让他原本还算坚固的内心防线一点点崩溃了。
很快,内卫就拿着一根骨头走了出来,他将那根鲜血淋漓的骨头丢到了乌拉尔人的面前。
他一身浓烈的血腥气,犹如地狱来的恶魔,手里还握着那把粘着碎肉的匕首。
“你说不说?”内卫问道。
那把匕首已经贴上了乌拉尔人的脖颈。
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割破他的血管,让他在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与失血的失温中,感受死亡的拜访。
乌拉尔人颤抖着嘴唇。
而下一刻,匕首就划开了他的皮肤。
“我说!我说!”他颤闭着眼大喊道,“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他想多活一会儿。
内卫收手。
其实那个乌拉尔人的脖子上,只有浅浅的一道血痕。
“是教会让我们进来的!”他的声音发抖,说的话也不成段落,“我们……我们从秘道进来。那个家伙说能给我们财富和土地,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的王就答应了?”奥古斯都截过话头,“你们?有哪些人?”
“我不知道!”乌拉尔人大喊道,“我只负责带着那个主教回去!”
听到了这个回答,哈瑞尔和奥古斯都对视一眼。
他们都没有想明白,卢萨斯为什么会有值得乌拉尔人冒险的价值。
如果说是教会勾结乌拉尔, 想要借机杀死皇帝,那么他们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远征的时候,教皇就是这么做的。只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加伦斯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和乌拉尔达成协议的。
但是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把他控制住,带回去拷问。”奥古斯都起身,命令劳伦斯,“召集军团,先保护着还活着的平民,将他们带到修道院安置。等到亚述公爵和其他领主的军队到了,我们就立刻启程回王城。”
“至于哈瑞尔,你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回去。”他看着站在一边好友,轻声说道,“教会已经覆灭,没有了控制私军能力和加伦斯援助的教会只是一盘散沙,洛韩公爵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哈瑞尔沉默了片刻,答应了下来。
他看着奥古斯都匆匆离开教会,安排赶来的内卫队队长和军队队长处理后续事宜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老师的计划的确实现了,但以一种异常惨烈的方式,又因为那群人的存在,而卷入了无数无辜的生命。
纵然知道这也并不是奥古斯都想要的结果,但是哈瑞尔还是本能地感到了反胃。
就和当初他被逼杀人的时候一样,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在了鲜血之中,黏腻着、沉闷着向地狱划去。
奥古斯都原本还想在格里伦斯多逗留几日,等到屠杀的后续事项全都处理完再离开。
但匆匆赶来的阿奇尔打断了他的计划。
“乌拉尔的骑兵出现在了格里伦斯城外。”他喘着粗气,带来了瞭望内卫探到的最新消息,“他们进入了赫伦!”
这让奥古斯都面色骤变。
他跟着内卫一路疾驰,登上城门,看到了正在和乌拉尔骑兵交战的军队。
“消息呢?送出去了吗?”奥古斯都沉声说道,“其他的驻军安排呢?还有平民的转移,不能停!”
“我已经让瞭望内卫去通知附近的领主了。驻军已经在军团队长的带领下和乌拉尔的骑兵交战。”阿奇尔一把拉过皇帝,将他塞到了掩体之后,顺手打落了飞来的箭羽,“但是亚述公爵哪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还有斯图亚特家族,他们的雇佣兵也和我们失联了。唯一回复的只有沃伦郡的领主,那里没有什么危险。您应该跟着劳伦斯先行撤退,我来守城!”
奥古斯都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片刻之后他答道:“我会留下一半的皇家内卫帮你,别死在这里,关隘还需要你。”
第50章 援军
乌拉尔骑兵以速度快著称,只要是在平原地区,就没有他们攻克不了的城镇。他们擅于长途奔袭,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入城后也喜欢劫掠屠杀,给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留下无可挽回的伤痕。
早在远征的时候,阿奇尔就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后来随着他跟着亚述公爵征战,从乌拉尔手里抢回关隘之后,他对乌拉尔骑兵的忌惮越发深刻。
他比谁都清楚,在格里伦斯城外的平原之上,乌拉尔的骑兵有多难对付。赫伦的步兵和骑兵在他们的冲锋下,就和纸做的没什么区别。因此在护送皇帝离开后,他便将大部分的军团都撤入了城内,依靠着护城河带来的地理优势,转而和乌拉尔的骑兵打起了消耗战。
由于信息的不对等,他并不知道这一回来的究竟有多少人,却也不敢闭城不出,相反,他们必须抽出一部分人马来诱敌,同时让瞭望内卫先行杀出重围,通知各地的领主。
这样一来,万一这群骑兵转变了目标,将战火扩张的方向对准了赫伦的腹地,各地的领主也能先行支援。而且由于乌拉尔骑兵尤为灵活,要是放了他们四处逃窜,搜集情报,赫伦内部也会留下后患。
至于他自己之后的安排,阿奇尔并没有想过。
他现在想的,也只是先让格里伦斯安顿下来,这里的民众都能从乌拉尔的铁骑下活下来,这就足够了。
在奥古斯都离开后不久,阿奇尔就召集了守城的军团和内卫,准备商讨一下之后的作战计划。
但他没想到的是,哈瑞尔也留在了格里伦斯。
“我比你们都清楚教会的构造,我也知道它还有哪些东西用得上。”在作战会议上,他带着教会的密道图纸,走到了阿奇尔面前,“你们需要补给,需要铠甲和武器,这些东西教会还有一些存量。而且你们需要教会剩下的人来帮你们安抚民众。”
对于哈瑞尔的这番说辞,更多的内卫和军团长因为并不了解他的身份,而公开表示了怀疑。他们长久的站在教会的对立面,因此并不觉得哈瑞尔可靠,但对于知道他和自己师出同门的阿奇尔来说,哈瑞尔无疑是他现在最好的帮手。
这场拉锯战已经开始了将近五天。由于之前那场突袭屠杀,格里伦斯的粮仓也被部分损毁。再这么虚耗下去,不仅仅是军团,就连被困在格里伦斯的民众也会因此而产生内乱。
到时候用不着乌拉尔骑兵的外侵,格里伦斯就会不攻自破。
因此,阿奇尔只是点点头,示意一位内卫队队长跟着哈瑞尔去运送资源,顺便监视还被关在格林道尔修道院的教皇等一干人。
而他自己和其他士兵一起,又一次离开了内城,作为诱饵引诱乌拉尔的骑兵,和他们在原野上搏杀。
守城战又持续了三天。
在场的所有士兵,包括阿奇尔,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乌拉尔的骑兵就像源源不断的蚁群,一次又一次的从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涌出,填补上因为阿奇尔多次突袭而损伤的骑兵。
在这样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作战中,即使强悍如皇家内卫和精锐军团,他们也开始感到疲劳和绝望,更不乏有些士兵生了别的心思,想要逃离战场。
而阿奇尔的决断,是当众处死这些逃兵。更是叫了所有军团长和内卫队队长前来观刑,杀鸡儆猴。
他并不在意军团内部和内卫对他的看法,反正他也有自己的私军,有关隘那儿更靠得住的下属和好友。
他之所以会留在格里伦斯,只是想完成洛韩公爵以前对他的嘱托而已。
在守城的第十日,援军终于迟迟赶到。
那时阿奇尔正在平原上和乌拉尔骑兵战斗。经过了这些时日的战斗,军团也逐渐习惯了和乌拉尔骑兵的战斗方式,骑士们都改用了更长的冲锋长枪,通过拉开和乌拉尔士兵的距离,来保证战斗的优势。
在他们正和乌拉尔骑兵苦苦战斗的时候,一支从雪山方向横穿过来的雇佣兵和骑士队伍冲入了战场。
骑士的披风上带着斯图亚特家族和克尔曼家族的族徽;后面跟着的,是举着皇家军团标识棋子的禁军。
是王城来的援军。
骑士虽然长途奔袭,但是气势不减,他们就像一柄锐利的长枪,撕裂了乌拉尔骑兵的阵仗,将他们冲散,然后一一擒获。
领兵的人是劳伦斯。
他在看到浑身血污的阿奇尔后,难得对他正色以待。
“格里伦斯情况如何?”在回城的路上,劳伦斯问道。
“如你所见,人间地狱。”阿奇尔答道。
他艰难地翻身上马。
在几天前,他的右手就因为乌拉尔骑兵的袭击而无法提起长枪,这几日都是靠着左手拎枪冲锋。
“我知道了。”沉默了一会儿,劳伦斯答道,“我这里有一些皇帝要我带给你的情报。”
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继续说了下去:“陛下还希望,你能够立刻启程回到关隘。”
在他看来,这个要求也的确太不近人情。让一个守城的领主没有休息,日夜兼程回到边地,只是为了应对之后更加艰难的战斗,即使是劳伦斯,也觉得不太合适。
但是根据他们收到的消息,边地的确更需要阿奇尔,关隘的战况也更加焦灼。亚述公爵发现了乌拉尔人已经通过雪山暗道,翻山入境,他原本想派兵驰援皇帝,却被乌拉尔新王亲自率领的军队拖住了手脚,只能先传递消息,希望皇帝能够派人前来。
被视为边地天堑的海达尔雪山被乌拉尔人翻越,没有了山脉保护的赫伦就像没有穿戴好铠甲的勇士,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了敌人的手下。
更遑论还有暗中卖国的教皇。
事态在他的授意下变得更加糟糕。格里伦斯不再是教会坚守的大本营,而是成为了让赫伦崩溃的原点。好在格里伦斯守住了,坚持到了皇帝调动军队,不然此刻的赫伦就会失去大半的土地,失去宝贵丰饶的平原和田地。
阿奇尔倒是不在意劳伦斯带来的命令。
他原本就想着,等到守城战结束后先行回到关隘,和亚历克斯他们商量对付乌拉尔的事情。只是这一回守城拖的时间比他预计得要长的多,倒是让之后的安排全都滞后了。
有了皇帝的军队,格里伦斯在哈瑞尔的帮助下安定下来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没有必要再跟着皇帝到处奔波。
那个还隐藏在阴影里的加伦斯,也是时候被拖出水了。
阿奇尔在独自赶回关隘的路上,还恰好遇到了接应他们的亚历克斯。他当时第一次在心里感到,三月女神对他的确有所眷顾。
而迎头亚历克斯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洛韩领主呢?你没碰到她吗?她信里说是要和你一起与我们会合去关隘的。”
时间被拨回到七八天前。
比起格里伦斯发生的暴动和灾难,相距不远的沃伦郡则是幸运地避开了战火。
倒也不是乌拉尔人不知道沃伦郡有着丰富的粮食储备,只是阿奇尔在战场上给的压力太大,同时沃伦郡有着斯图亚特家族的雇佣兵镇守。他们虽然被战火隔断,又因人手不足而无法支援格里伦斯,但是骚扰对付零星冒出来的乌拉尔骑兵和雇佣兵倒也足够,也正是他们将瞭望内卫带来的消息带去了王城,同时求来了克尔曼家族和的支援。
而这一切都和隐居在沃伦郡的伊里丝息息相关。
在她得到消息,知道皇帝要借着血色祭典对教会动手的时候,她就觉得隐藏着的第三方势力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隐藏多年,不可能容忍所有的成果拱手让给了皇帝,更不可能任由皇帝卸掉他们在赫伦最好用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