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之间,关隘的城墙变成了冲杀的战场,刀剑声不绝于耳,吼叫声震彻云霄。
关隘骑士们拔出长剑,抵挡住了乌拉尔人乱砍乱杀的马刀;而亚述戍卫军则举起了盾牌,试图利用铠甲重量的优势,将敌人们撞下城墙。
纵然他们英勇无畏,不惧牺牲,但大势已去,关隘的城墙上已经逐渐被黑色的队伍所占据,更多的关隘骑士和戍卫军被迫边打边退,试图再多拖延一会儿。
当中也包括了阿奇尔。
在前几日的守城战中,他就清楚地认识到关隘必定无法抵抗乌拉尔的全力冲击,沦陷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他才用了穆勒提出的意见,想要尽可能的拖延。
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谋脆弱得就像玻璃酒杯,一摔就碎。关隘能拖到现在,也已经是关隘骑士和戍卫军以命相博,尽力抢下来的机会了。
穆勒也曾提醒过他,要阿奇尔尽快和关隘骑士们一起撤离,但阿奇尔选择了留守到最后一刻。
原因无他,自己是关隘的领主,是一手建立了这座城邦的人,总归是要陪着关隘到最后的。
更重要的原因是,阿奇尔觉得没有人能够比他更熟悉关隘的每一处地形,每一块区域,若真的还想拖延时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任务。
因此他留了下来,指派了卡尔特和穆勒负责撤退的各项事宜。
在又一次砍翻冲上前来的乌拉尔士兵后,他的佩剑也应声而断,已经翻卷剑刃的武器再也无法承受对战的冲击,彻底报废。
阿奇尔将长剑随手一扔,从地上捡了一把乌拉尔的马刀,反手格挡住了想要从后偷袭他的敌人,一脚将人踹下了城墙。
他的身后,弓箭手伦斯蹲在残破的墙瓦后射来三发弩箭,逼退了还试图踏上城墙的乌拉尔士兵。
“来这里!领主!”卡尔特在伦斯身后喊道,“所有人都已经撤离了,只剩下您和弓手小队了!”
阿奇尔朝着他比了一个收到的手势,然后在伦斯的掩护下跳过已经碎裂的城墙,来到了平日里用于瞭望的高塔之中。那里有一个通向城墙的密道,可以让他们顺利撤入内城。
到了塔内,阿奇尔才发现那里不仅仅有留下来掩护队友的弓手小队,还有几个因为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关隘骑士。他们大多伤在了腿上,故而选择留下来为队友断后。
那个几个关隘骑士看到领主来了,就想开口说自己想留下来点燃火药。与他们而言,失去了行动能力就和失去战斗力没有什么两样,还不如牺牲性命,好让队友和领主安全离开。
但阿奇尔并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干脆利落地撑起一个受伤的关隘骑士,卡尔特也跟了过来,帮忙扶起了另外一个。
“我们撤离。”阿奇尔说道,“有布劳特留下的机关,我们并不需要牺牲骑士来点燃火药。”
关隘骑士还想说些什么,但伦斯出声打断了他们:“我们必须走了,敌人都包围上来了。”
阿奇尔点点头,一行人便沿着碉堡开始撤离。
从瞭望塔离开后,阿奇尔并没有像原先计划的那样,走大部队撤离用的隧道,而是选择了一条小路,绕到了关隘后通向赫伦腹地的内门。因为他很清楚,暗杀团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攻城站,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大概率是在间接监视。要是自己和大部队走了同一条路,毫无疑问就会暴露其他人的行踪,因此必须另辟蹊径。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和伦斯他们分开。
但事情总不会和计划的那样一帆风顺。
在他们刚刚走过内城的护城河桥,来到点火机关的时候,黑色披风的暗杀者就像从影子里冒出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阿奇尔则被他们无形地同队友分割了开来。
伦斯下意识地拉弓起弦,但他的羽箭在暗杀团轻盈的身形下如同被顽童掷出的石块,无法触及暗杀者分毫。
冰凉的刀刃贴上了脖子,下一刻就能划断他的喉咙。
但伦斯经验丰富,他果断松开长弓,将它调转了方向,利用弓弦反勒住了靠近了自己的暗杀者,将他送去见了冥王。
而作为代价,他的脖颈处鲜血淋漓。
伦斯艰难抬头,拉弓,将纠缠着卡尔特的几个暗杀者射伤,然后和他一起拖着还活着的关隘骑士,一同跳入了屋内躲避。
他还想去找阿奇尔,却在门后听到了领主的命令。
“别管我!撤离!”
阿奇尔在小巷内狂奔。
他的身后是神出鬼没的暗杀团,偶尔他还能听到零星的脚步声,暗示着他们的靠近。
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下蹲左翻,正好能够避开从斜后方射来的弩箭。
可暗杀团的人远比他想的更有耐心。
他们就像追逐猎物的狼群,一点点地将猎物驱赶到了自己的猎场,然后开始享受狩猎的快乐。顺便将阿奇尔逐渐逼离了原本的点火机关,达到不让他同归于尽的目的。
但阿奇尔并不是不能反抗的普通猎物。
在乌拉尔时候,他也学了一些乌拉尔人惯用的透投掷技巧和作战方式。
比如飞刀。
在巷子里昏暗的影子下,阿奇尔一个急转弯,利用视觉死角将刀片扔出,恰好卡入了暗杀者皮甲的缝隙里。
然后他利用对方这一瞬间的凝滞,抽出匕首,直接捅入了来人胸口。
其他的暗杀者发现同伴受伤,十分愤怒,纷纷朝着阿奇尔的方向扑去。
而阿奇尔将计就计,边打边退,将所有敌人引到了一处死路。
等到暗杀者从屋顶上追赶而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墙,还有路上几个零星没来得及收起的小摊面。
他们谨慎的靠近,在墙上摸索,以为是有机关,才让阿奇尔逃脱,却不料身侧的小摊突然塌下,厚重的布制顶篷倒下,溅起了一阵烟雾。
而阿奇尔就趁着此刻再次出手,带走了两三个追杀者。
暗杀团反应过来,但他们也没有去管倒下的同伴,而是选择循着血气的味道,继续追杀在城内奔逃的阿奇尔。
可这里毕竟是关隘,是阿奇尔的主场。借助着街头巷尾那些和迷宫一样的小路,他硬是在暗杀团的追杀之下重新绕了回去,找到了穆勒所说的机关布制地点。按照他的说法,这个是布劳特为其他东南据点提供的特制连环机关,只需要启动第一个,后面的导火索就能自动启动,不需要有士兵驻守,是最好的断尾利器。
只是由于暗杀团的追杀让阿奇尔浪费了太多时间,以至于乌拉尔的军队已经开始进驻清扫关隘城墙。那个本应该在撤退之时就点燃了的火药机关此刻正被七八个乌拉尔人围住。他们明显从之前的东南防线战役中得知这是火药爆炸的启动器,正在联系其他小队,要他们去清除关隘城墙中埋好了的火药桶。
阿奇尔眯起了眼睛。
要是等到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来不及了。
而现在前有敌人,后有追兵,他别无他法,只能拼死一搏。
乌拉尔人并不擅长机关。
他们善于铸造,知道怎么驯服野兽,但并不会制造工具。正因如此,在当年的远征之中,若非费铎·加伦斯给了他们从赫伦和缇坦得到的攻城器图纸,他们并不能那么轻易地就攻入赫伦边地,打破了那里坚固的壁垒。
而现在,即使费铎和丰都都曾努力发展过乌拉尔的工匠技艺,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超过赫伦,更不要说这次制作机关的是布劳特,全赫伦都没几个人能够在这项技艺上和他相提并论。因此,在面对这个奇怪的金属物件的时候,铁甲军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暗杀团的成员,因为他们之中有几个还算得上精于此道。
有两个士兵去找人,顺便传令,看守机关的人只剩下了五个。
阿奇尔就是看准了这个机会,直接扑了上去。
面对身着硬铠的铁甲军,他没有选择利用长剑,而是借助断壁向上跳起,直接骑在了铁甲军的头上,将匕首从铠甲连接头盔的缝隙里插入,将敌人重伤,顺势将他朝前退去,挡住了发现不对而跑过来的其他铁甲兵。
厚重的铠甲在给予乌拉尔人防护的同时,也极大程度上削减了他们的行动能力。他们跑的太慢,根本无法阻拦住阿奇尔的行动。
至于匆匆追来的暗杀者,他们距离太远,即使扔出飞刀,击伤了阿奇尔的右臂和膝盖,却也无法阻拦住机关的启动。
轰鸣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伴随着碎裂的石块和飞沙,成了一曲壮烈挽歌。
关隘看似坚固的城墙在炮火的冲击下分崩离析,裹挟着城墙上的乌拉尔士兵,将他们重重地扔入地底。乌拉尔人四下逃窜,慌忙叫喊,而暗杀者也不得不暂时抽身而去,想要避过这一阵动荡。
阿奇尔就这么靠在机关边,一动不动地听着炮火的轰鸣,由远至近,像是在告诉他关隘逐渐崩毁的过程。
他闭了眼,以为这就是自己的终结。等到埋在机关附近的炸药也一并爆炸,无法行动的领主终会死在这一场爆炸之中。
但爆炸停止了。
或者说,爆炸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一样,逐渐沉了下去。
阿奇尔和乌拉尔士兵都愣住了。
那是沉闷着的声响,伴随着逐渐变大的咕噜声,最终呈现在阿奇尔眼前的时候,就是城墙外护城河汹涌而出的巨浪,将整个残局一并席卷吞噬。
护城河决堤了,这是阿奇尔在看到突然涨出的河水时的第一个念头。
可在开战前,为了防止乌拉尔人利用河流,他已经让人去看过护城河引水堤岸情况,只要不是用火药炸开堤岸,就不会引发河水决堤。
所以这必然是有人故意放水冲了关隘。
但这场“意外”看着也不像是加伦斯的人做的,因为突如其来的洪水不仅冲毁了关隘的最后防线,也将许多的铁甲兵卷入了死亡的陷阱里,将他们的胜利泡成了落汤鸡。
短短一瞬,阿奇尔心里已经闪过千万个念头。
可洪水并没有给他多思虑的机会,下一秒,水波将他与其他人一起淹没在了黄褐色的潮水之中,随着河水的涌动,推到了城外。
在被强大的水浪拍击昏迷之前,阿奇尔仿佛听到有人在远远地喊他的名字。
他试着抬起手回应,却因为失血过多,而没能回应出声。
而他的周围,暗杀团的人依旧虎视眈眈。
好在援兵及时赶到,驱逐了剩下的暗杀者,将阿奇尔从水里捞了出来。
弩箭射杀了所有试图对阿奇尔动手的暗杀者,与此同时,一个骑士跃入水中,抓住了尚在昏迷的好友,然后猛地扎了出来,同时解开了阿奇尔没来得及脱掉的头盔和铠甲。
是亚历克斯。
他扯住岸边人抛来的绳子,将阿奇尔背在背后,努力朝着岸边游去。
城墙遗迹上,余晖伸出手将二人一同拉了上来,顺便给阿奇尔喂了一颗阿斯克勒尔给的保命药。
“走吧。”余晖冷眼看着在水中挣扎着的乌拉尔人,“洛韩领主已经和皇家军团联系上,准备在沃伦郡接应我们了。”
亚历克斯应了一声,一行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关隘。
第84章 剑走偏锋
等到阿奇尔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帐篷里,在门帘上悬挂着赫伦皇家军团的标志。虽然帐篷里的陈设很简陋,就是简单的一张床,一个矮木桌,还有一个用于摆放铠甲的架子,但是考虑到周遭闹哄哄的喊叫声,还有来往的马蹄车轮声,这件帐篷估计已经是这个据点里条件最好的地方了。
阿奇尔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几分,毫不意外地摸到了膝盖上厚厚的纱布和固定板。他犹豫了片刻,刚想喊人询问情况,亚历克斯和阿斯克勒尔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亚历克斯见他要起身,连忙小跑了过来,给行动不便的阿奇尔借力,把他扶了起来,而阿斯克勒尔则打开了她的医疗箱,将一堆瓶瓶罐罐都给放在了桌子上。
“你醒得倒是比我想得要早得多。”亚历克斯随意地坐在了床脚,语气里说不出的庆幸,“看来应该是运气不错,没在洪水里撞到脑子。”
“的确。”阿奇尔看着亚历克斯,确认好友的身体状况比自己要好得多厚,才答道,“我也没想到伊拉尔河堤会崩溃,洪水倒灌,冲毁了关隘的城墙,却也让关隘免于彻底毁于火药。只是我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好运,还是倒霉。”
“嗐,那都是余晖的主意。”亚历克斯挠了挠头,给阿斯克勒尔腾了位置,“要不是他,恐怕我也得陷在那里。”
阿奇尔皱眉:“陷在哪里?”
亚历克斯叹气:“这说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尽量简明扼要地向阿奇尔说明了情况。
在发现暗杀团插手图尔提斯战场和肯特部落后,虽然亚历克斯尽力将消息传了出去,同时从阿尔温手里抢走了肯特部落拥有的地图,让瓦尔基里训练好的的燕雀送去了图尔提斯,但他自己和那支亚述小队却被对他有着特别执念的阿尔温给困在了图尔提斯城外。
倒也不是阿尔温将带走亚历克斯这件事的重要性排在了第一位,只是他也不希望亚历克斯手中的部分进攻路线图被送到亚述公爵手里,故而选择暂缓图尔提斯的攻势,自己则亲自去追捕亚历克斯。
“真要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家伙。”亚历克斯长吁短叹,语气里也有说不出的郁闷,“我本来想着,东西都到手了,大不了绕个路,走布劳特在的雪山,从那里绕回去,就是稍微晚点。谁知道那个鬼家伙居然真的把铁甲军扔了,带着暗杀团的人追着我跑了一路。”
“我倒是想回去,但是这样就会暴露在雪山暗处支援诺尔特的布劳特,而且阿尔温也不是吃素的,他在拖延战线的同时也加大了铁甲军的巡逻范围,将我回去的路都给堵死了。”
“所以你就干脆带着亚述骑士去了铁甲军后方?”阿奇尔语气很平静,但是熟悉他的亚历克斯知道,他现在这种面无表情的状态反而是生气的预兆。
亚历克斯只能摊摊手,答道:“回去不行,我就只能朝着前进的方向试试看了。而且这样还能让阿尔温分心,以为地图在我身上,能引开他对于真正地图的注意力。”
阿奇尔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亚历克斯做的是当时情境下最好的选择。但人总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后悔,因为总觉得也许能够做得更好。
也许亚历克斯本不用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不用与那个疯子直接对上。
亚历克斯看着阿奇尔的样子,挠了挠头。
他生硬地调转了话题:“反正……你大概都能猜到,我就这么带着那个几个骑士一路逆行,绕来绕去,躲着躲着倒还真的混到了伊拉尔河附近。关隘骑士会经常去那里巡逻,查探河堤的情况,因此在那里也有一些后勤物资,帮了我们大忙。”
亚历克斯说得简单,但期间所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