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说,万一你急了把我赶出去怎么办?”俞倾夭打量着她的神色,掂量话术,“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全家人待她如宝,我是个外人,很容易被说成挑拨是非。我才不干这事了,你问别人去。”
林青禾被她惹急了,零嘴也顾不上了,哪还有什么青雾不青雾的胁迫,拉着俞倾夭的手道:“我的好阿绫,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天下第一好,除了你会与我说交心话,我还能问谁呢?”
“好吧。”俞倾夭反握住她的手,“那你得先告诉我:你那成表姐是否落水前后像换了一个人?不仅失忆,还性情大变?”
林青禾的脸色变了又变,默默点了头。
第22章 拯救师姐第22步
“字迹不一样是因为手伤了。阿娘说她摔下去时被许愿池的石头刮出了不少伤, 且大部分都会留疤,怕是会影响以后的婚嫁,祖母那边都急死了。”
林青禾说着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阿绫你说奇不奇怪?矮峰山的殊清观我们也去过, 那个许愿池的石头看着都磨得挺圆滑的,怎么能把人伤成这副模样?”
“是啊, ”俞倾夭幽幽应道, “就像专门往她身上划的。”
林青禾惊愕地瞅向她, 半晌后摇头:“算了,我们不说这些。成表姐的性情,我知道的也都是听家里人说的。什么温良贤淑、冰雪聪明, 套在你我身上不都一样,反正闺中女子要有个好名声, 总得靠家人多吹捧再宣扬出去, 最后说得自己都信了。我娘骂我懒,对外却夸我宜家宜室, 然后为了能好看一直不让我多吃。”
俞倾夭倒是听乐了,捏起一块糕点塞她嘴里:“赶紧趁芳姨收缴前再多吃点。”
“可见外面都是瞎传。”林青禾自顾自点头,当真把自己给说服了,越发理直气壮, “我那成表姐可是个苦命人, 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爹也不管, 好不容易被祖母接到膝下教养,没两日又因病得去殊清观静养。”
方还生疏得紧, 现在又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林青禾的喜好变化极快, 得亏俞倾夭没在她面前提借尸还魂、夺舍之类的话,否则以后来林家都得被赶出去。
“好吧,现在误会也解开了,但我之前对成姑娘多有误解,能否请阿禾帮忙引荐一下,我亲自去跟她道歉。”俞倾夭趁机提出见面请求。
但林青禾没多想便拒绝了:“我想见都不成,她还在养伤,阿娘送东西都只能抬到院子里,再往里就只有祖母能进了。”
俞倾夭沉吟几息:“她身边不是有个从小照顾的嬷嬷吗?难道也一起发卖了?”
“几个月前病死了。”林青禾叹了口气,“是个靠谱的人,据说还是名门之后。阿娘和祖母都唠叨过若有她在,表姐定不会失足落水。”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俞倾夭见得不出更多线索,提出让林青禾带她去一趟香兰苑:“见或不见,也得成姑娘拿主意,我是真的诚心想跟她道歉。”
林青禾虽然疑惑,但也挑不出她的错处,经不住怂恿且自己也好奇心起,便真的把她带了去。
香兰苑在林府东侧,院落不大,但采光极好且靠近林老夫人的福延堂,可见老夫人真的疼爱这个外孙女。
俞倾夭方走近就顿住,她对阵法颇有研究,能察觉到香兰苑有结界的气息。既会布阵,幕后之人定然有修为。林家无修道之人,唯一可能的便是殊清观。
他们之前根据季月山的游记做出的推测有偏,顾明霁那边很可能有麻烦。
俞倾夭迁思回虑之时,林青禾已经折返回来:“表姐刚喝完药,已经歇息了。”
这是不见。
香兰苑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便合上了,俞倾夭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里头的布设。
接下来像是明心雾故意折腾她,本用不着见的林家一大家子,都要招她过去说话,似乎就要看她何时装不下去。
俞倾夭迎难而上,虚以委蛇中也套了不少话,只一想到在香兰苑避而不见的成姑娘,眸色便沉了下来。
反观顾明霁那边一路拾级而上,到达殊清观之前都未遇到任何意外。季月山的配剑收在了储物袋里,他只做寻常打扮,眉目画了些许遮掩,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山访水的年轻公子。
道观占据山顶,大门敞开,前院左中右立着三座高大古朴的庙宇,两侧各种了一棵巨大的榕树,扎根百年,繁茂的枝叶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中央摆放了一个青铜大鼎,四角的石笼里皆是引火的烛台,雾白的烟气弥漫不散。比之人烟寥寥,也不知这香火之旺盛,有几分是林家的功劳。
顾明霁方进门便被喊住,一个三十出头面目青白的干瘦道士在门后搭了张桌子,一边放着盖红布的功德箱,朝他兜售香烛。顾明霁看了“心诚则灵”几个大字下贴出的价目表,十两一根的香烛、二十两一条的红丝带跟抢钱一样,他也不眨随意便掏出一张银票。季月山不爱钱,但他当真从未缺过钱。
见他出手大方,又相貌不俗、打扮清贵,气质更是上乘,道士的态度立刻热切了几分,把对应的香烛点给他,试探道:“公子心诚,是否愿意在我观点上一盏长明灯供奉?”
顾明霁看了他一眼,又掏出两张银票:“有劳了。”
“公子请随我来。”道士立刻躬身为他引路,顾明霁瞥了眼院中寥寥几个参拜的人,跟随他到了清净处。
道士取出册子供他挑选长明灯的款式,顾明霁走神了一会儿,才在道士的提醒下,在第一页随意指了一个。
态度敷衍得让人想忽略都不成,道士眼里闪过狐疑,脸上仍是谄笑:“小道跟随观主习得些面相,观公子定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来我观中都是有所求之人,敢问公子最近是有何烦恼?”
季月山看起来就不是会缺什么,需要求神拜佛的人。最近殊清观因为林家的事风头大盛,观主怕有人来生事,叮嘱他们要盯紧些,此时便是怀疑上了顾明霁了。
青年垂目端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快笑不出了,才见他挪开,轻声道:“姻缘。”
方说完,青年面上还是声色不动,玉白的耳垂却偷偷染上了薄粉,让道士信了几分。
“听闻殊清观的观主神通广大,识阴阳,可逆生死。我所求没那么困难,希望观主能渡我。”说罢了,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定金。”
道士眼都看直了,这沓钱可比功德箱里加起来都多,还只是定金,眼前真的是好大一只肥羊。
他很想都抢到怀里,但尚且理智更胜一寿,咽了口唾沫,迟疑道:“可我们观主前段时间为救人而元气大伤,正在闭关,不知何时能出。”
顾明霁再加了一沓银票,声音清淡:“我年纪不小了,姻缘途上一直不顺,家中长辈催促得厉害,只能到观中求助。”
“算姻缘,观中也有别的道长擅长……”他尚未说完,顾明霁又加了一沓:“我只信观主。”
道士贪婪的目光几乎掩盖不住,但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摇头:“我知公子诚心,可观主真的在闭关……或我先去请示,若观主中途清醒,说不得会回应。”
“好。”顾明霁抽出了几张银票放入他手中,“我还会在睢阳多住五日,若期间观主出关,麻烦往云来客栈送信,某姓季。”
“可是睢阳季家的季?”道士警觉道。
“正是,我与他们同宗。”顾明霁没遮掩,族叔来找他没避人,更何况季瑜绫还住在他对侧,倒不如坦荡些。
季安澜的名字牵涉本家不能提,季月山又恐太出名,他依照客栈中的落款在在长明灯上的吊页写下季月山的字“季风清”。
“有劳道长了。”
道士自是欢喜地答应,并殷勤的陪着顾明霁上香,与他介绍观中的风景。到写祈福带时,观他姿态极为端正地一笔一划写下“愿得一心人”,并抛掷树上,道士终于卸下疑心。
“我还想再去许愿池一观。”顾明霁察觉到在祈福带挂上树后,一缕猩红的血气从丝带末端延伸,无形中把他和那棵许愿树联系到了一起。他装作没发现,只把血气阻隔在了指尖。
“之前出过事故,许愿池正在加固围栏。”道士站在原地,笑着解释。
顾明霁长睫轻颤,抬手像是随意指了个方向:“原是在那边吗?”
道士惊讶地点头:“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许愿池建在前院与后院之间,被庙宇挡着,需要从主殿与右殿之间的廊道往里走才能看到。
“因为这里没有。”顾明霁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实则是血气缠上他后,入目的钟灵毓秀都变得扭曲阴森,神相双目淌血,面目狰狞,许愿树腐朽埋骨,殿后更是冒起了冲天红光。
道士青白的脸上掉落了一块腐肉,无脸花在他识海中嘎嘎发笑。
幻觉越来越严重,顾明霁咬破舌尖,不动声色的强迫自己把看过的一切都记下,才向道士请辞:“有消息请务必通知我。”
“公子不随我去参观许愿池吗?”一只黄白的蛆虫顶开了眼球钻出,道士的笑咧到了嘴角。
“公子真不随我去参观许愿池吗?”
“公子快随我参观许愿池!!!!”
顾明霁舔了下伤口,当做没听见,转身离开,声音继续从背后传来像贴在他耳畔絮语,且随着他离门越近越发激亢高昂诡谲。
砰地一声,道观的大门在身后合上,牌匾上的“殊清观”三个大字开始淌血。污血冲刷到了顾明霁鞋后根,他步伐不变,依旧有条不紊地下山。很快血河淹没到他的腰间,再一眨眼覆盖了鼻翼,顾明霁眼前只剩下浓厚的血色,看不到路了。
他依旧忍住了没有动用修为化解,只是解除了识海的禁锢,让无脸花出来聊天:[好扎眼!你是不是很害怕?快点把身体交给我,我立刻带你出去!]
顾明霁不为所动,任凭他嚷嚷,回想上山时数过的石阶数量,控制好呼吸和步伐。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终于恢复了正常。
青年轻嘘了一口气,回首看向山顶。隔着一千三百个台阶,那个传闻在闭关的观主抚着长须从殿后走出,三角眼吊着向侯在一旁的道士询问:“你觉得他是否可疑?”
惦记着口袋中沉甸甸的银票,道士沉思了片刻回复:“是只肥羊,大肥羊。”
话毕,他震惊地瞪大了眼。
顾明霁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暮,他只身一人趟过热闹的街市,到柜台交代了两句,往楼上走去。
从拐角出来,发现房间里竟然亮了灯,青年眼底的深潭像是飘落了一盏盏花灯逐渐染上暖色,不觉加快了步伐,到近前才停下,抬手轻轻叩门。
[明明是你的房间,那小白兔子鸠占鹊巢,你还敲什么门?]识海里的心魔不满地嚷嚷。
一句话三种动物。
顾明霁才想起先前在下山时把他放出了,连忙顶着“卸磨杀驴”的控诉重新用灵气封住。明心雾这一遭到让他对心魔的控制上了一层级,任凭对方无能狂怒。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声,俞倾夭把门拉开见顾明霁全须全尾回到,暗松了一口气,让出身位先让他进来。
两人落座后开始交流消息。俞倾夭回来得早,还去了一趟季家,便先开口说起自己了解到的:“成姑娘的父族不详。林家人说是外嫁,季家也仅了解到当年林家三小姐是嫁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之后林家派人把成姑娘接回,十年间未有成家人上过门。”
要么是林家当年把人接回时与成家有过什么协议,要么就是成家人放弃了成姑娘。但这些只能充当背景,对他们要解决的事件无多大助益。
俞倾夭说起在林家所遇:“成姑娘所住的香兰苑设有阵法,她龟缩在内不见外人,只有林老夫人能进去说两句体己话。”
多数人只在成姑娘被接回那天,草草见过她一面。
想到成姑娘身上的伤,她问起顾明霁:“你去殊清观可有去看许愿池?那里的山石是浑圆,还是嶙峋?”
轮到顾明霁说自己的经历,他隐去了下山时凶险的遭遇,只说殊清观有异,并着重介绍了异常的地方:“我被以许愿池修缮为由拦在了前院,无法靠近。观内道士和香客不多,香烛福带定价颇高且拦在了门口,似是想让人知难而退。”
他们从游记得知殊清观靠游道装神弄鬼入户敛财,证明这些人定然缺钱。
俞倾夭转念道:“他们是在挑选香客,只接待冤大头。”她指尖在桌上敲了下,“或者说他们不希望观内香客太多。”
无论是图名还是图财,都不应该啊。
“殊清观内定然有异。”顾明霁想到自己抛上祈福带后看到的幻觉,现在琢磨起来未尝不是警示,若万物有灵,那两棵被迫沦为祭祀之物的山林之精是在警告他赶紧远离,“我怀疑殊清观的人是邪修。”
有仙门正统,自然就有异统。不通过正当修炼方法纳入灵气增加修为的,就是邪修。
“如此便对上了。”俞倾夭点头,“成姑娘身上的怪事还有院中的阵法,便是殊清观的邪修所为,目的尚且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