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性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柳映疏头晕得厉害,她没办法,只好将自己靠在谢璟,像一株攀附着大树的凌霄花。
为了防止谢璟将她推开,她柔软地说道:“借我靠一会,我头晕得厉害,一会听琴会寻到这里来。”
柳映疏靠着谢璟宽阔的胸膛,想起离开之前,为了防止意外和听琴说了如果她太久没有回去,就让听琴来紫薇林中找她。
突然的软香入怀让谢璟愣了一下,接着他伸出手放在柳映疏的太阳穴,替她轻轻地揉着,希望她能够好受一些。
他不敢想如果是别人先找到柳映疏,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谢璟发了狠,声音没有了昔日的明朗,而是带上了一丝阴狠:“今日算计你的人我一定会找出来,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
就像害得他父亲战死和哥哥被虏的人一样,他都不会让这些人好过,不把他们的皮狠狠地撕下一层,他不会善罢甘休。
因为头眩的缘故,柳映疏并没有听出谢璟声音中的阴狠,所以也不知道谢璟为了防止她摔倒,右手覆在了她的后腰,在外人看来谢璟像是将她整个都圈在了怀中,是一副保护她的姿态。
昔日那个无忧无虑张扬明朗的少年,早就在三年孤身赶赴战场的时候不见了。
柳映疏听着谢璟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并没有认真听谢璟说了什么,只是觉得在他的声音在抚平她内心的恐惧。
正当二人在等听琴的时候,楚旸带着人进了紫薇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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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世子妃薛孟玥带着几个丫鬟停在紫薇林的入口处,她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人,刚才四皇子警告她的仍旧在耳中。
她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可是四皇子不是喜欢柳映疏吗,她这么做也是在帮他,为什么他不感谢自己,反而不给她好脸色。
薛孟玥心中的这股气一直不上不下,现在看到这片紫薇林更是堵得慌:“你们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可是她这话说完了也没人敢进去,正要发火,就听见身边的大丫鬟劝道:“世子妃,世子说过没有他的允许我们不能随意进入这里面。”
“世子现在已经很少来这里了,可见世子已经放下了,世子妃今天要是贸然进去,恐怕又会让世子想起那位的好。”
薛孟玥压下心中的不满,仍旧道:“世子现在正在同那些世家子弟吟诗作对,只要你们一个个的闭紧嘴巴,他不会知道的,快进去查看有没有人在里面。”
她不相信自己还比不过一个死人,今天她就是得罪了世子,也要将柳映疏送到四殿下的榻上。
谢璟耳力很好,他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于是揽着柳映疏往更深处走去,即便现在和柳映疏在一起的人是他,他也不想柳映疏的名节毁在自己身上,他就算是要娶她,也不能是以这种方式,而应该要三媒六聘地娶她进门。
他猛地停下脚步,震惊自己心中为何会生出娶柳映疏的想法。
将这荒谬的想法抛开,他带着柳映疏停在了一棵较大的紫薇树后面,借着浓密的枝叶阻隔了他人的视线。
这时柳映疏没力气再攀着他,她身体一软,谢璟眼疾手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然后背靠着紫薇树坐下,他曲起右脚,让柳映疏坐在了他的身前,然后将她的上半身靠在他的怀中。
柳映疏半睁眼睛,她有气无力道:“谢璟,我快撑不住了。”
她刚才也听到了外面有声响,以为是听琴和柳映月找来了,结果见谢璟带着她往更深处走来,便知道是别人。
察觉到了谢璟似乎压抑着情绪,柳映疏以为他是怕被人发现,用极为轻柔地声音安慰他:“他们不敢进来,若是真进来了,你就将我放这里,我只说自己喝醉了误闯进了紫薇林。”
谢璟蓦地紧握柳映疏的手腕,他咬牙道:“将你一人留在这里,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或是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听他这样回答,柳映疏勉强露出一丝笑:“我知道你不是,可我不想你被我连累,你还要娶自己中意的女子,若是别他们发现我们这幅模样,怕是要被迫娶我。”
谢璟不喜欢她明明身处险境,还要替他着想的样子,他闷着声音回答:“你不用管我娶谁,现在闭嘴,留着力气出去。”
柳映疏微微抬眼看着他精致的下颔线,轻轻道了声好,继而闭上了眼睛。
这边柳映疏和谢璟二人都没再说话,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声响,而紫薇林外却吵了起来。
原本薛孟玥要不顾丫鬟的劝说亲自进紫薇林找人,她明明听下人说看见柳映疏进了紫薇林,正当她准备前脚刚踏进去,还未伸出右脚就被急忙赶来的楚旪叫住了。
“薛孟玥,谁准许你进去的!”
楚旪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怒,原本他从薛孟玥的贴身丫鬟口中得知了今日的事,堂堂世子妃居然去设计陷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已经很生气了,当报信的人带着他来到紫薇林,看着薛孟玥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要进去紫薇林,他的怒气一下就藏不住了。
谁都知道这紫薇林是他为了悼念故人种的,且他明令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而薛孟玥明知故犯,不顾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谊,这是在打他的脸。
薛孟玥听见楚旪气冲冲的声音,只好收回脚,然后面上无辜地说道:“方才妾身听下人说柳家二姑娘喝醉了酒,误入了紫薇林,林子里面风大,妾身怕她醉倒在里面,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人要进寻她。”
楚旪打打量了一眼薛孟玥,冷笑一声:“薛孟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如果柳家二姑娘在我们府上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孟玥闻言苦中一苦,面上却讥讽出声:“世子这是要为了个毫不相干的人与我生分吗?她只不过是那人的妹妹,你便这样护着,那为何不将你这心上人的妹妹抬进府中给你当个妾,也好日日在眼皮底下看着。”
楚旪爱慕柳映雪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偏偏在一次酒醉的时候不小心说出了口,那个明媚的少女一直被他深深藏在心中,知道她喜欢紫薇花,还特地在府上种了一片紫薇树,想着等紫薇树都开花,他就上门提亲,谁知道柳映雪死于一场山洪。
而这片紫薇林自那以后再也不许任何踏进,就连他也很少踏进去,就怕触景生情徒惹伤心,哪知今日被薛孟玥当着下人的面说了出来。
啪的一声,薛孟玥的脸被楚旪打偏了,周围的几个丫鬟都把头低得很低,楚旪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好脾气的模样,她们从未见过楚旪动手打人。
楚旪放下自己的手,不去看薛孟玥被他打得肿起一块的脸:“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否则这世子妃的位置就让别人来坐!”
薛孟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凄楚:“你居然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打我,还威胁我?”
她眼中有被打的屈辱,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她拉住楚旪的袖子:“我们四年的夫妻情分真的比不过一个死人?难道妾身在你心里真的一席之地都没有吗?”
楚旪甩开她的手,看向她的眼中有了嫌恶:“你当初怎么嫁入长公主府的你自己清楚,我不戳破不代表我能容忍你再次将这种方法用在别人身上!”
当年的事情被楚旪半道了出来,薛孟玥面上出现慌乱:“当初妾身也是被人陷害,世子一定要相信妾身!”
楚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扫了周围把头都要低到地里的丫鬟:“还愣着做什么,世子妃身体喝醉了开始说胡话,还不赶紧送她回去休息!”
“今日之事谁敢乱传,小心自己的舌头。”
末了楚旪又补了一句,然后摆了摆手:“送世子妃回去。”
那几个丫鬟听了楚旪的吩咐,不敢不从,半强制地将薛孟玥带走了。
楚旪见人都走了,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了进去。
此时的柳映疏已经属于半昏迷的状态,她微微张着嘴巴吐着气息,属于柳映疏身上独特的香气似有若无地缠绕在他的鼻尖。
听到有人靠近,谢璟右手护住柳映疏的头,抬眼看突然出现的人,见到只有楚旪的时候他也依旧保持着护着柳映疏的姿势。
谢璟看着楚旪,声音没有起伏:“楚旪,这就是你们长公主府的待客之道?”
他直接直呼楚旪的名讳,连尊称都懒得叫了,可见谢璟现在有多不高兴,平日里那个明朗的少年,此时却沉着脸色。
楚旪知道自己理亏,他正要看看柳映疏现在的情况,被谢璟冰凉的眼神给挡了回去,现在的谢璟就像是护着自己猎物的狼,谁都别想靠近半分。
谢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今日之事我会善罢甘休?”
闻言楚旪苦笑一声:“今日之事是长公主府理亏,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都这样说了,谢璟暂且相信他,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柳映疏:“我现在要避开所有人带她出去。”
楚旪不敢轻易惹怒他,只好愧疚地笑道:“我已经让柳家的三姑娘和二姑娘的丫鬟在马车里面等着,你一会跟着我从后门带着二姑娘回去,那些人已经被我支开了。”
之前楚旪好说歹说才让听琴和柳映月相信他的话,就差指天发誓如果柳映疏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就去地下陪她姐姐。
听琴跟着柳映疏久了,也许知道一些楚世子和柳映雪的事情,相信他不会害姑娘,可是此刻等在马车的她久久不见柳映疏的身影,她急得来回走动。
她们现在在长公主府的后门,所以并没有人来往,正当她快急哭的时候,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姑娘......”听琴笑着看向出来的人,当看见谢璟横抱着柳映疏步伐沉稳地出来时,她脸上的笑僵住了。
谢璟抱着柳映疏没有在听琴身边停留,直接走到那车前,才转头对听琴道:“你回柳家拿你家姑娘的衣物,顺便告知柳大人,就说她路过谢府让河阳郡主留下来过夜。”
听琴见谢璟将柳映疏抱进了马车家里面,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后门边上的世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楚旪只得面不改色地撒谎:“柳家姑娘一时贪杯喝醉了,怕回去后被柳大人责罚,只好去谢府借住一晚。”
在另一辆马车等候的柳映月在谢璟抱着柳映疏出来时就已经下了马车,只是她见了谢璟沉着一张脸,不敢靠近,她知道谢璟的为人,料定他不会对自家姐姐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至于二姐姐是否真醉还是别的,既然谢二哥哥和世子都不想提,那她便只能装聋作哑。
她喊了一声还想继续问楚旪的听琴:“听琴,时间不早了,你赶紧随我回去拿二姐姐的衣物。”
看着载有谢璟和柳映疏的那辆马车离去,听琴只能跟着柳映月上了马车。
他们不知道,远处有一双带着嫉妒的眼神,一直追着谢璟和柳映疏所在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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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柳映疏半夜从床上睁开眼睛,望着有些陌生的芙蓉账顶,她缓缓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此时她头上的发饰已经被人摘了,身上衣服却穿得好好。
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这间房间,发现谢璟正一只手撑着头坐在桌子前睡着了,柳映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顺手捞了一件薄薄的毯子。
她将毯子放在臂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地走了过去,谢璟面前豆大的烛光晃了晃,然而谢璟却没有醒过来。
柳映疏把手里的毯子盖在了谢璟的身上,然后走到另一边放了笔墨纸砚的案边。
这间屋子是谢府的用来安置女客的,她以前曾在这里面住过,借着外面的月光,柳映疏自己磨了墨,然后坐在案前提笔思考。
今日之事让她想了许多,她现在留在上京是个麻烦,尤其是那些想要讨好楚旸的人,白天她被人算计的事情,虽然主谋不是楚旸,可是设计她的人也是为了向楚旸示好。
且现在的朝局紧张,日后太子要是失势,坐上皇位的人是楚旸的话,不止柳家会一蹶不振,她更是会被楚旸随意拿捏。
柳映疏看了一眼谢璟,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她要离开上京,去曲州找外祖父,必要时一定要让外祖父保住柳家。
并不是她不看好太子,只是太子现在的病情不容乐观,现在楚旸如日中天,皇帝的心思没人能够猜得准,他现在放任楚旸和太子争锋,这意味着太子要是挺过去,下一个储君很大可能就是楚旸。
观今天楚旸的言语,他日若是他上位了,第一个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柳映疏蹙眉,终是落了笔。
她写得认真,并不知道谢璟已经醒了,此时他睁眼就见柳映疏披着一件衣服坐在案边,未挽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只有一缕青丝垂在了胸前,她拿笔的右手露出了一截皓腕。
这就是鸢鸢平时在闺阁中的模样吗?
谢璟站了起来,拿了放在他身前桌面上的烛台走向柳映疏,他步子走得极慢,像是怕惊到了柳映疏。
直到面前的光比之前亮了些,柳映疏才抬了头,然后看见谢璟垂眼看她写到一半的信。
谢璟只看到柳映疏在信上提到要去曲州,便问:“你去曲州,是去探望南安王和王妃吗?”
柳映疏将手中的毛笔搁下,并没有同他说实话:“嗯,上次舅舅来信说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想我了,所以我想等中秋节舅舅来上京拜过皇帝之后,我就同他回曲州。”
谢璟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举着烛台照了一下柳映疏的脸,发现她面色正常,他脸上的神色才放缓了。
可是谢璟依旧不太放心:“头还晕吗?”
柳映疏的信还没有写完就被谢璟发现了,也便不打算继续写下去了,只能将那张信纸收了起来回他:“好多了,我明日一早便回去。”
想起白天楚旸跟她说的夏南霜和谢璟的婚事,柳映疏还是没忍住,轻声问他:“听说皇帝要给你和宁国公府的三姑娘赐婚,可是真的?”
闻言谢璟皱眉:“你从哪听来的?”
这话到不像是在否定,宁国公府的二姑娘现在已经嫁给了四皇子楚旸,说明宁国公已经做了和四皇子一党的准备,现在又想将夏南霜嫁给自己,分明就是谁都不想得罪。
宁国公的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听谢璟这样回答,柳映疏沉吟了一下,走到摆了棋局的地方坐下,等她坐下时才发现那盘起竟然是她十五岁那次和谢璟未下完的棋局。
她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然后手执白子,但是却没有放下,她温声道:“夏三姑娘除了性子骄纵一些,其实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藏些弯弯绕绕地心思,你娶她也未必不好。”
其实她不想谢璟娶夏南霜,但是她有没有立场去阻止他。
“我不会娶她。”
谢璟的声音在安静地房中突然想起,柳映疏偏头看他,烛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脸上,让她一时之间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