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看着她的口形,分明说的是我没事,他伸手将柳映疏从柳映雪手中接过,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柳映疏,哑着声音回她:“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你撑住!”
柳映疏脸上血色全无,她靠在谢璟的怀中,感受到了他颤抖的身体,她半睁着眼睛,想要对着他露出安抚的笑,可是伤口处传来的剧痛让她皱了眉头。
其实在柳映雪牵着她的手的时候柳映疏就看见了有个黑衣人朝她们这边过来,当他举起手中的剑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将柳映雪往身后一拉,自己则对着剑尖迎了上去。
她之前就说过无论如何,别人休想再伤害柳映雪,不管是姐姐经历的那些过往,还是她不想再次失去姐姐,柳映疏都要保护好她。
听见听琴和陈暮雨喊她的声音,柳映疏便知道黑衣人已经处理掉了,她感受到一只冰凉的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快要昏迷之际仍旧不放心柳映雪,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柳映雪一直蹲在她旁边,她原本想要抱住柳映疏,但是被谢璟给抢了去,只好在一旁看着,她拿了帕子按住柳映疏还在流血的伤口,只一瞬那张帕子就被鲜血浸染。
她声音中带了哽咽:“鸢鸢,你会没事,你先忍住,我们现在就回去。”
柳映疏疼得失去了理智,她对着谢璟轻声说道:“谢璟,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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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还有伤,谢璟恨不得紧紧抱着她,他忍着颤抖的声音开口:“你先忍忍,再忍一会。”
说完他将柳映疏打横抱了起来,接着走到了她之前坐的那辆马车,他转头对着柳映雪说道:“我先带她回去。”
本来柳映雪想要跟着一起去,但是她看了一眼抱着柳映疏的谢璟,此时他面色沉重,想起以前他说的话,她终是叹了口气,没有拦着谢璟。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柳映疏,只好道:“鸢鸢从小就是怕疼,你小心一些。”
谢璟颔首,小心翼翼抱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吩咐车夫赶路。
上了马车后柳映疏就已经昏迷了过去,谢璟避开她的伤口将她紧紧抱着,眼中的暴戾一览无余,泛白的指尖微微发抖。
幕后主使虽然是冲着柳映雪去的,但是既然误伤了柳映疏,那么他怎么也要将那人揪出来。
但是最重要的是找大夫治柳映疏的剑伤,他低眸看着柳映疏血色尽失的脸庞,伸手将因为汗水而黏在脸上的碎发拂到了她的耳后。
幸好她伤得不深,他将脸贴着她的额头,感受到柳映疏因为昏迷而变得绵长的呼吸。
谢璟喃喃开口:“鸢鸢,你会没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映疏从床上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帐子,她转头就看见柳映雪枕着她的床沿睡着了,她想要伸手将柳映雪头上歪掉的发簪重新插好,但是才抬起手,柳映雪就感受到了她的动静。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原本昏迷了几天的柳映疏此时已经醒了,于是忙让锦书给她倒了一杯水:“鸢鸢,睡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
柳映雪轻轻将她扶起,然后将茶杯递到她的唇边。
那天谢璟带着柳映疏去医馆找了医女给她处理好了伤口,然后亲自抱着她进了柳家,当时是在半夜,柳映雪为了不惊动任何人走的后门,就连二房三房都不知道她们回来了。
这个过程谢璟不让任何人碰柳映疏,不仅抱着她回到了房间,将她放在床上的时候还守了一晚,等第二天天将亮的时候才让人带了那个黑衣人回了谢府。
这些柳映雪不知道要不要同柳映疏说,她想起很久以前谢璟亲口说喜欢那位暂住在谢府的表小姐,一时有些犹豫。
喝了一小口温水的柳映疏见柳映雪在出神,于是轻声问她:“姐姐,你怎么了,是被吓到了吗?”
其实那天她替柳映雪挡下那一剑是她算好的,她知道那一剑有她的干预会刺偏,所以那一剑刺在了她的右边的锁骨下方,如果再往下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
幸好她赌对了。
她为了能够让人严惩幕后之人,故意让自己受了伤,她相信以谢璟的能力,想要撬开被俘的黑衣人的嘴很简单,到时候顺蔓摸瓜找到那位杀鸡儆猴,相信她再也不敢再害姐姐,当然最重要的事是报上次她算计自己的仇。
这一次她受了这样的伤,又有谢璟在,想来世子是不能息事宁人了。
柳映雪并不知道柳映疏的谋算,她将手中的杯子交给听琴,然后理了理柳映疏睡乱的头发,才说:“谢家那小子看见你被人刺伤了之后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般,鸢鸢,你和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
闻言柳映疏蹙眉,她也说不清楚她现在和谢璟是什么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总觉得自从在她生病那次之后,谢璟看她的眼神偶尔会怪怪的,有时候甚至像是在闪躲。
她虽然对谢璟有好感,但是现在的谢璟总让她捉摸不透,她自己也不明白,只好微微摇头:“姐姐,我们都长大了,两人之间就算是有什么也早该有了,何必拖到现在。”
也是,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就算是有什么也只能是亲情,更何况她这妹妹向来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唯一上心的谢璟却是个不开窍的。
柳映雪这样想着,便再没有任何顾忌,说道:“我以前还听这小子说喜欢之前住在谢府的那位表小姐,说什么这样温柔知礼的闺秀相处起来才舒服,那时我和母亲还有郡主刚好听到了,为此郡主还开玩笑说他呢。”
原来是这样吗?
藏在柳映疏心底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以前母亲一直认为她天天跟着谢璟是因为喜欢他,怪不得后来逼着她学怎么当一个大家闺秀。
只是她以前一直以为谢璟是在男女之事上不上心,原来是因为他心里早就藏了人。
柳映疏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她记得那位表小姐,比她和谢璟小一岁,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性格也是软糯可欺,谢璟有时候还会带着她一起去捉弄人家。
年少不知事,现在回头想想,或许这就是谢璟喜欢人一个人的表现。
只是她记得那位表小姐似乎在她及笄之前就定下了人家,现在怕是已经嫁做人妇了,看来谢璟与她终究是无缘了。
“鸢鸢?”
柳映雪见柳映疏听了她的话后一直沉默不语,身为姐姐的她从中看出了一点不对劲,她只好安慰她:“你刚受了这样重的伤,不宜多思,你在上京的处境父亲已经同我说了,你放心,我回来了,谁都不能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更不会让你受那个委屈给人当妾。”
许是五年未见,再次见到柳映疏的时候,柳映雪分明能感觉到这个自幼就聪慧的妹妹,似乎现在已经变了,变得让她有些猜不准心思了。
可无论柳映疏怎么变,待她却是依旧,柳映雪心中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中,她总觉得自己这五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但是怀中的妹妹这五年未必就过得舒心。
“姐姐,你拜过母亲了吗?”柳映疏将头靠在柳映雪的怀中,对于南安郡主的死她不想告诉柳映雪和柳清和,可是靠着她一个人撑着也有些累。
且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柳家到底有什么把柄在赵贵妃那里,不然为何母亲要用死来守住赵贵妃与外男有私情的秘密?
柳映雪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她,只是温声地问她:“那晚回来我就去给母亲上香,父亲说母亲的病逝有些蹊跷,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感受到怀中的人呼吸平缓了下来,柳映雪一低头,就见柳映疏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是睡着的模样。
柳映雪这才轻轻将她放下,然后替她盖好被子,她其实知道那些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想不明白自己回上京威胁到了谁。
看着因为救她而替她当了一剑的柳映疏,她隐去眼中的仇恨,不管如何她都不会放过伤害柳映疏的人。
柳映雪留了锦书一人在里间伺候柳映疏,自己则来到了外面,她在柳映疏经常坐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对着刚吩咐完别人去给柳映疏煎药的听琴问道:“听琴,今日除了河阳郡主之外,还有谁来看望鸢鸢的?”
听琴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想了一下才道:“今早除了日日都来一趟的河阳郡主之外,江家大姑娘也来了,还有就是世子妃,不过说来也奇怪,我们姑娘与世子妃并未交集,奴婢也不知道到她缘何而来。”
提到世子妃,柳映雪想起那位光风霁月的世子,她压下心中的怅然,状似无意地说道:“长公主一向喜欢鸢鸢,想来是长公主命世子妃来看望鸢鸢的。”
听琴听了立刻反驳柳映雪:“倒是奇怪了,昨天长公主就已经谴了她身边的赵嬷嬷来,为何今日还让世子妃亲自再跑一趟?且老爷只是对外声称姑娘感染风寒,可这世子妃却一直盯着姑娘受伤的地方看,像是知道姑娘不是得的风寒一般。”
柳映疏回京路上遇刺受伤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就连二房和三房也被他们瞒着,前几日柳映疏昏迷的时候两位堂妹想要来看望都被柳映雪拦住了,只说大夫吩咐了这病需要静养,不能让她们来打扰了她休养。
柳家上下即便有些怀疑,但也知道这是柳清和的话,谁也不能违抗,更不能来柳映疏的院子打扰她。
至于为什么薛孟玥会来,这其中的答应已经呼之欲出,柳映雪想起她之前和明明知道自己和楚旪之间的事,却仍旧要横插一脚的事情,她气不过就在上京随便找了一个书生气楚旪,哪里知道那书生真以为她心悦他,她还未来得急跟人道歉,就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五年一过,薛孟玥倒是得偿所愿了,只是她现在已经是世子妃了,为何还要忌惮自己的回归,莫不是她这世子妃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说楚旪现在还想着她?
柳映雪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管楚旪对她是否还念念不忘,也不能是薛孟玥伤害柳映疏的理由,她忍烫咽下了口中的茶,看着窗外在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发呆。
床上的柳映疏此时也睁开了眼,她听见了刚才柳映雪和听琴的对话,确定了那些黑衣人派来刺杀柳映雪的,伤口处传来阵阵疼痛,让她更加清楚薛孟玥这样愚蠢且恶毒的女人不能留着。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直到半夜感觉有人站在自己的床前,她以为来人是听琴,她休息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所以听琴和锦书一直都是轮流在外间的熏笼里睡觉,这几天夜里她们偶尔会进来看她睡得好不好。
借着幽暗的烛火,来人将微凉的手背贴在了柳映疏的额头,柳映疏感觉到了这人的手和听琴的不一样,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谢璟那张俊朗的脸,以及他眼中来不得藏匿地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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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柳映疏眨了眨眼睛,这时谢璟已经将手收了回去,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刚才她看见的温柔好像是错觉。
烛光晃了一下,柳映疏右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身,谢璟见了倾身往她跟前靠去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手还未碰到她就见柳映疏往里退了一下,将他的手躲开了。
谢璟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瞬,脸上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躲开,对于柳映疏这个举动他心里有些失落。
而柳映疏是想起白天柳映雪同她说的以前谢璟喜欢那位表小姐的缘故,所以看到谢璟想要碰她的时候下意识就给避开了,她心中总归是有些介意的。
一时之间二人无话,柳映疏不去看谢璟怔愣的表情,只是低头将锦被往身上拉了拉。
沉默了半晌,谢璟才干涩地开口:“你好点了吗?”
那天他临走的时候柳映疏还在昏迷,如果不是为了早点将黑衣人带回去审讯,他可能还要在守在她身边直到她醒了才会离开。
柳映疏抬头看他,她眼中还有一丝没睡醒的朦胧,那日在半昏迷的状态她也知道是谢璟带了她去治伤。
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柳映疏只好哑着声音回他:“好多了,大夫说中秋的时候就会好。”
她醒来的时候柳映雪还跟她说还有半个月就中秋了,宫中的帖子也到了,中秋的时候她们还要一起进宫。
想到柳映雪,她仰着脸问谢璟:“你可有审出幕后主使是谁?”
谢璟低眸看着她那张苍白的脸,看了一会才将目光放在她那双像是盈满了水光的眼睛,用没有情绪声音问她:“你是不是猜到是谁了?”
那天明明柳映疏可以躲开黑衣人的刺杀,但是她却没有,反而用自己的身体迎了上去。
当时谢璟被那一幕扰乱了心神,所以没有去注意那些,等这些天他冷静了下来,才发现柳映疏替柳映雪挡伤不像是意外,更像是她有意为之。
柳映疏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她放在锦被上的手揉了揉被子,才抬头淡笑着回他:“确实是猜到了是谁。”
谢璟像是被她这副模样激怒了,他倾身靠近柳映疏,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右手手腕,声音冷了几分:“柳映疏,你是不是故意让黑衣人伤你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柳映疏看见他眼中暗潮汹涌,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
柳映疏皱了眉头,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温柔:“抱歉,情况危急,我没有想那么多。”
她话音刚落,谢璟慢慢松开了圈住她手腕的手,然后慢慢地退开,看着她虚弱地模样,他心里莫名升起的怒气终于还是偃旗息鼓。
谢璟为了不让自己心软,怕柳映疏以后还会跟这次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只好偏头不看她,冷着声音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映疏知道谢璟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生气,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才回答他:“她想要置姐姐于死地,我只能让她的人伤了我,届时揪出她来,也就能惩罚得更厉害一些。”
如果这次她和姐姐都没事,或许世子和长公主就会轻轻地揭过这件事,就像上次一样,薛孟玥算计她,因为她并未让其他人得逞,所以长公主只关了她一个月的禁闭。
一个月的禁闭没能让薛孟玥收敛,甚至变本加厉派了人在他们回京的路上埋伏,想要害了她姐姐的性命,所以这一次怎么也不能让薛孟玥善终。
谢璟握紧拳头,沉声说道:“若是那剑偏了一寸呢?”
“什么?”
柳映疏一时没听清楚他说什么,抬眼朝他看去,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她一愣,知道谢璟这是气得不轻。
她掐了掐掌心,面上惯用的淡笑随之消失不见,然后轻声反问他:“谢璟,你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谢璟沉默了,他一直以为柳映疏早就放弃了寻找柳映雪,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却没发现她长久以来压抑着的痛苦和执拗,从前他只觉得她性子温柔,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他好像错了,她比任何人都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