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周公公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没有舞弊,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周嘉南忽然笑起来,“你以为你咬死没有做,我们也找不到证据你就能活着出去吗?”
“难道无凭无据你们敢草菅人命吗?”李经年忍着心中恐惧扬着脖子道。
周嘉南的笑声忽然变得阴森,他在周嘉南耳边低声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天一闹,陛下龙颜大怒,下令七天之内查清此案,你觉得拖到七日之后,这个案子还是一团乱麻会怎样?上面的人为了保住他们的乌纱,会串通起来做假证,把你,江辰,程深的罪名坐实,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你们无耻!你们......”李经年无力的反驳此刻听起来苍白又好笑。
“省点力气吧!骂也没有用。”周嘉南神色一凛,继续道:“我有一个破局之法,只要你承认你买通程府下人泄露考题,江辰和程深就能全身而退。你愿不愿意?”
李经年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是我去顶罪?”
“你资质平平,却交了一份远超你水平的考卷,所以只能是你,才能让所有人信服!”周嘉南的声音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他心里。
“我没有!”
周嘉南在他耳边冷笑道:“有没有不重要,是牺牲你自己,还是拖着大家一起死,你自己选。”周嘉南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你当初假意招认又当堂翻供应当是怕江辰被锦衣卫的人折磨致死活不到上庭吧!如今他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我今日踏出这个门,你们就都是必死之局,想清楚给我答案,我不会在这里等太久,你最好快点想。”
第31章 少年自负凌云笔(十)
朱翊珩再次去找程华青的时候, 她正坐在屋里看着烛光发呆。
“华青,想什么呢?”
程华青看着朱翊珩,眼神中不复往日的汹涌爱意, 倒是几分看不清心情的淡漠,淡淡道:“没想什么。”
沈云舒方才跟她说了昨日三司会审结果, 陛下很明显并不信任程深, 朱翊珩为了不让这件事拖得更久应该会想办法找人顶罪。到时候程深最少也得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有罪名在身, 她与怡王这桩婚事, 自然不会作数了。
朱翊珩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华青, 这几天本王想了一个办法, 能救出你父亲。”
“殿下请讲。”
“在你府中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顶罪,说他将考题泄露给李经年,这样程大人便只有失察之罪了。”
“可府中并没有人泄露考题,我爹岂不是白白背上污名?”
“若不这样做,再拖下去, 钱大人动了手, 坐实了你爹的罪名, 那时候可就不只是失察之罪这么简单了。”
“可是, 我并不知道府中谁人可用,万一选错了人, 到时候他反咬一口,岂不是适得其反?”
“这你不必担心, 本王已经有了人选, 你府中的佟伯跟了程大人十几年, 程大人他有救命之恩,他儿子也在程家当差, 就算为了他儿子,他也不敢反咬一口。”
程华青心中一寒,他居然已经把程家查的清清楚楚了,这哪里是来问她,只是来通知她罢了,她点不点头他都会去做。她抬起头看着那张自己仰慕了多年的脸,只觉得十分陌生。沈云舒说得,他心里从未喜欢过她,她在朱翊珩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大概从从赐婚那天开始他就在谋算程家将来如何为他所用了。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以殿下和陛下的兄弟之情,您若肯为我父亲说几句话,未必就是我们输!”程华青的声音冷冷的。
“本王若是这样做,以皇兄的疑心,程大人怕是死的更快。”
“可让忠心耿耿的老仆顶罪,让他凭白丢了性命,我爹要是知道,他绝不会原谅我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程家倒了,谁也活不了,是要保住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保住你爹,你自己选。”
朱翊珩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在至亲面前,没有人是不可牺牲的,人性如此,他赌程华青一定会同意。
程华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我真傻,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不同。你说得,他我从来只是趋利避害,逢场作戏,无情无义。”
说罢转头看向沈云舒,“云舒,兰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云舒无力的摇摇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能两全,可这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能救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大家一起抱着去死。
程华青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复又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她,“把这个拿给怡王殿下,佟伯看到镯子和字条会同意顶罪的,我们程家不起他,程家会照顾好他的家人,请他放心。身为人女,我只能这样做,不起。”
沈云舒接过东西,行至门口,回头道:“程姑娘,很多时候我们是没有选择的,不怪你。”
北镇抚司内,赵康时刚得了周嘉南传来的消息,经他查实,玉佩是太后送给长宁郡主的十六岁生辰礼,宫中有记录在档。
赵康时眼睛里闪出凌厉的光,他赌了。
“带一队人跟我去教坊司拿人。”
“是。”
教坊司内,兰姑看到锦衣卫卷土重来,为首的还是赵康时的时候,心里便猜到自己躲不过了,便身旁侍女低声道:“叫梦娘下来。”说完面不改色的走到赵康时面前道:“赵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赵康时示意手下不要动,正色道:“请姑姑跟我走一趟吧!”
“这是为何?”兰姑明知故问。
“赵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康时闻声抬头,梦娘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挡在兰姑身前冷冷的看着他。
赵康时没说话,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放到二人面前,“姑姑,这是从江辰身上搜到的,我已经托人查到了它的来历,姑姑是聪明人,跟我走吧,不然在这动起手来,很难看。”
兰姑的脸色从看见玉佩那一刻变得煞白,梦娘还要说话,兰姑却拉住她,冲她摇摇头,“梦娘,赵大人不过是有些话要问我,我去一趟锦衣卫无妨。这几天,你替我守好教坊司,照顾好大家,等我回来。”
赵康时一抬手,锦衣卫就上前将兰姑押走了。梦娘慌乱之中拉住赵康时,神色凄惶,“那玉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姑姑?”
“那玉佩是早年太后赏给兰姑的。”
梦娘忽然泄了气,她心里明白此番应是凶多吉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拉住赵康时,哀求道道:“赵大人,你说这玉佩是宫中之物,能否再让我看一眼?就算让我死心!”
赵康时无奈将玉佩拿出,梦娘接过,细观其花色纹理,不由得泪流满面,她将玉佩还给赵康时,哀求道:“赵大人,可否答应梦娘一件事,不要用重刑?”
“好。”
赵康时将人带回北镇抚司后,并未先刑讯,而是让人给兰姑看座。兰姑看了一眼,便淡然的坐了下去。
“赵大人到底想问什么?”
“姑姑当年是如何将江辰救下,送往苏州的?”
兰姑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漫不经心道:“江辰?我没听说过。这玉佩我多年前就遗失了,至于它流落何处,在何人身上,我如何得知?大人不会以为用这个就能定我的罪吧?我之所以跟你来不过是配合大人来回话,并不为其他。”
“我就知道姑姑不会轻易说实话,当然不止这个。姑姑提前得到消息,把人都藏好了,到底还是漏了一个,当年行刑的刽子手我们找到了。他说姑姑你当年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将你儿子斩首之前用黑布蒙头。我根据他的描述找人画出了当年孩子的样子,也找人辨认过了,那根本就不是你儿子。来人,将犯人带来。”
说话间,一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被拖进来,赵康时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头抬起,指着兰姑问道:“当年是不是她给了你一笔钱?”
那人哆哆嗦嗦道:“是,就是她。大人,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大人饶了我吧!大人!”
赵康时将他往地上一丢道:“把他关回去。”
兰姑忽然笑道:“不愧是赵大人,好手段,不错,当年是我买通了刽子手将我儿蒙面斩首,至于画像,经年日久,记不清样貌也很正常,你怎知不是他胡言乱语?”
赵康时一摊手道:“其实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既然姑姑不承认与江辰的关系,滴血验亲不就水落石出了?来人,把江辰带过来!”
“等一下。”兰姑忽然拉住赵康时道:“不要,不要让他过来。我说,但我只能单独跟你说。”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你若不答应,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不是想立功吗?我知道的可以让你立更大的功。”
赵康时与兰姑视片刻,冲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眼见人都离开了,兰姑才开口,“不错,江辰确实是我儿子,当年陛下圣旨下达之前,我让府中亲信带着我儿子去了苏州,并且找了一个年岁相当的孩子冒充他。
之后他就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这些年我跟他们也没有联系,直到一个多月前,我在京城里见到他的玉佩,才发现他还活着,而且还这么出息,我心里也替他高兴,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赵大人,他是无辜的,那时候他才三岁,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好不好?”
“是否无辜,要等陛下圣裁,我无权做主,你将方才的证词签字画押吧!”
兰姑忽然起身,死死的瞪着赵康时, “赵大人,我与你并无冤仇,你好好审理舞弊案便是,你为何要重提旧案,平白无故生出许多事来,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有人违法,便要追查,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
兰姑闻言嘲讽道: “赵大人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我没猜错,你是想用我们母子的人头去邀功领赏,让陛下给你一张刑部特赦批文吧!”
“是又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梦娘如果知道你用我的命换来刑部批文,你猜她是会跟你冰释前嫌还是更恨你?”
兰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不由得分了神,兰姑趁其不备,猛地撞向旁边的桌子,一时间血流不止,赵康时探了一下,还有鼻息,便找来医正为其包扎,让人好生看管她。
教坊司内,兰姑被带走后,梦娘就进了兰姑屋内的密室,今天早晨江辰父亲江森到了京城,兰姑将他伪装成教坊司杂役安置在密室中。
“江叔叔,姑姑被锦衣卫抓走了。她与江辰的关系应当是瞒不住了。”
江森心急如焚,连忙问道:“梦娘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救郡主和辰儿?”
梦娘摇了摇头,“只要滴血验亲,就是证据确凿,抵赖不得了。”
江森焦急的走了两圈,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姑娘有没有办法能拖延时间或者直接将事情闹到御前?若能撑到面圣,郡主便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梦娘诧异道:“闹到御前?那岂不是更无活命可能了!”
“姑娘有所不知,郡主和当今圣上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且还有一段旧情在,姑娘若是信我,便照我说的做,我绝不会害郡主。”
第32章 少年自负凌云笔(十一)
北镇抚司外,
“大人,门外有人想见你,自称是江辰父亲。”
赵康时眼中寒光乍现, 让人把他押进来,只见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哆哆嗦嗦跪在地上, 长相平平, 身形佝偻,一副农户打扮。
“你就是江辰的父亲。”
“回大老爷话, 小老儿江森, 正是江辰的父亲。”
“你如何到京城来的?”
“我也不知道, 那日我在家干完农活, 突然被人打晕了,再醒过来,我就在京城的一个破庙里。我醒了之后就想去找我儿,谁知一打听,才知我儿居然被人诬陷舞弊, 我这就赶紧过来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儿伸冤!大人, 我儿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神童, 他......他何需舞弊啊?”江森一边说着, 一边磕头如捣蒜。
“舞弊之事尚无实证,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你当初是如何将逆臣之子带到苏州, 改名换姓的?还有谁参与,让他考科举, 你意欲何为啊?”赵康时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一双鹰眼紧紧的盯着他。
江森额头流出了汗, 结结巴巴道:“这位大老爷,我能见我儿子一面吗?见完了, 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求您了,您好歹让我看见我儿子还活着,我儿若是死了,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去告御状的。”
赵康时将他从地上拎起来,警告道:“老人家,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不然我会让你儿子比现在痛苦一百倍。”说罢对吴松道:“带他去见江辰。”
“是。”
江森在阴冷潮湿的诏狱里见到了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江辰。
“辰儿。”江森的声音有谱写颤抖,他整张脸紧紧贴着栏杆,试图能看清一点江辰。。
江辰迷迷糊糊中听见父亲的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看见眼前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后便是惊恐万分,他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栏杆道:“爹,他们怎么把你抓来了?”说罢恶狠狠的瞪着赵康时:“你们放了我爹,纵然我真的科场舞弊,也是我一人之过,祸不及家人!你们放了我爹!”
“别胡说辰儿,爹从小怎么教你的?没有做过的不能认!你别怕,这位赵大人就是让爹来回答几个问题,答完了就会放爹走了,你别担心。”江森看着遍体鳞伤的儿子,心疼道:“怎么伤的这样重啊?”
“赵康时,你要是敢伤害我爹,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赵康时不耐烦的挥挥手,手下便将江森拖走了。
锦衣卫将江森捆在刑架上,赵康时走近他,问道:“人你也见了,现在可以说说江辰到底是谁的孩子了吗?”
江森看着赵康时,忽然笑了起来:“辰儿自然是草民的孩子。”
赵康时拿出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玉佩呢?你一个农户如何能有宫里的玉佩。”
“我年轻的时候干过扒手,那年在京城看到一个有钱人家的哥儿戴在身上,就想着那孩子跟我家辰儿一般大,若是偷来,说不定还能借借好运,果然我家辰儿长成了人中龙凤。”
“你和你过世的妻子目不识丁,如何能生出江辰这样的状元之才?”
“官老爷,你也承认我家辰儿是状元之才,您平心而论,我家辰儿何至于舞弊啊!”
“我在问你话,少东拉西扯!”赵康时骤然提高了音调。
江森面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继续淡淡道:“我那时家穷,没机会读书,我若读书,大人怎知我就比辰儿差?”
赵康时眯着眼,拿了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厉声道:“寻常人见了锦衣卫不说闻风丧胆,语无伦次也是肯定的,你却对答如流,巧言令色,这样的胆识怎会是普通的庄稼汉?”
“大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又见过几个庄稼汉呢?旱灾水灾蝗灾,随便一个灾年,对我们庄稼汉来说就是拖家带口鬼门关走了一遭。挨饿的滋味,不比这棒子鞭子好受。大人是清官,自然不会冤枉了我,那我怕什么,大人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