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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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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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七)
十一月初八, 是周嘉南被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后第一次在成明帝身边伺候笔墨,成明帝为人自负多疑,故而司礼监每日批过红的折子他也会让刘千山挑些紧要的自己再看一遍。
刚好看到了昨日周嘉南批红的折子, 字迹清秀颇有风骨,用词也是妥帖文雅, 便带着几分赞许的目光看向他道:“你这字写的好, 批红的话回的也好,不像司礼监其他人批的红, 都是大白话!”
“陛下称赞, 奴才愧不敢当, 奴才年纪小, 不懂事,回的话自是不如其他秉笔妥当,奴才之后一定会跟其他秉笔好好学。”
“你的长处就是跟他们不一样,学他们做什么!”成明帝此时已经将奏折大致看完了,便靠在龙椅上, 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周嘉南, 你觉得朕是不是太纵容钱家父子了?”
周嘉南在一旁躬身答道:“陛下是天子, 心里装的是天下, 陛下做的每件事都自有您的道理,我们这些凡人, 只需听陛下的,真心敬服陛下就是, 旁的也不需要我们操心。”
成明帝眉头一挑, 笑道:“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你读过道德经没有?第二十二章, 念来听听!”
周嘉南脱口而出道:“曲则全,枉则直, 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
成明帝点头道:“这便是朕为什么不处置他的原因,他有错,自有天罚他!正所谓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
“陛下圣明!”
成明帝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朕听闻,京城近日有传言说天女降世,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据臣所知,之前有传言说天女在蓟辽一带降世,能呼风唤雨,大概九天前到了京城,那时候京城正连下了三天大雨,天女来了,就云销雨霁了。”
成明帝素来相信这些事,可又觉得太玄妙了些,便皱眉道:“哪有这样神的事?呼风唤雨,朕尚且不能呢!天女?什么算天女?多半是讹传!”
周嘉南在一旁赔笑道:“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只是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不定真有此事!那这天女或许就是上天降给我大明的祥瑞啊!”
成明帝听到祥瑞二字时,忽然眉目舒展开来,对周嘉南道:“你让东厂的人找到天女,你看看到底是欺世盗名的骗子,还是确有些东西,若是后者,让她进宫一趟,朕也会会天女。”
周嘉南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另一边,转眼就到了钱敏达流放的日子,内阁值房里,姜川正帮钱尚整理奏疏,钱尚忽然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算算时间,敏达现在应该已经出京城了吧!”
姜川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道:“陛下并未说不许人去送,阁老真的不去送送小钱大人吗?”
“他犯了大错,这都是他应该受着的!陛下仁善,许我扑送,可我教导出这样的儿子,实在无颜面对众人?不如不见,只希望他余生能在那好好自省,全当是赎罪了!”
钱尚话说的大义凛然,实则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钱党势力遍布朝野,钱敏达何须真的去苦寒之地受苦,一路上自有人帮他偷梁换柱,他大可以改名换姓回老家过逍遥日子去,只是不能再为官罢了!
姜川自然也想得到这层,钱敏达想过逍遥日子,可没那么容易!他依旧是挂着和善的笑对钱尚道:“阁老不必太忧心,说不定过些日子,陛下发现案情有误,就让小钱大人回京了!”
钱尚只当他在刻意奉承,便半眯着眼摆手道:“我可不敢有这种念头,他能活着就已经是开天恩了!”
姜川低头整理着奏疏,脸上忽然收了笑意,说道:“放心吧,阁老,小钱大人这些年为朝廷做了这么多事,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怡王府,
眼看着距离朱翊珩和沈云舒的婚期就剩不到十天了,成明帝也有意靠这桩婚事,洗一洗这些日子的晦气,故而让宫里帮着好好操办操办,不光送了一堆东西险些把王府填满了,还派来好些个宫里的女官来帮忙操持婚事。
宫里的女官教导沈云舒大婚的流程礼仪,她也学的很认真,朱翊珩看她被繁文缛节捆的难得像个淑女,心里却有些心疼。故而在宫里女官离开时,朱翊珩拉着她一脸倦容的沈云舒坐到自己腿上,认真道:“云舒,其实这些东西你学不学都无妨的,也不是在宫里办,出错了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没人敢说什么。”
沈云舒连连摇头,“那可不行,你皇兄也好,还有宫里那些人也好,各个都觉得我粗鄙不堪,不懂礼数,大婚时定然会给你丢脸,我偏不能让他们如愿!这规矩礼仪有什么难的?我又不比你们笨,你们既然学得会,我也学的会,你放心吧,我都记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肯定不会出错!”
朱翊珩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我们云舒这么有志气,我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到时候就让他们都看看,我朱翊珩的王妃是天下最聪敏的小姑娘!”
“那是自然!”沈云舒说着环住了朱翊珩的脖子,叹气道:“我以前都不知成亲这么麻烦,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再过两日就要册妃了,女官说宫里会派太监到我家里,册封王妃,她还说最好有长辈在,可姑娘和哥哥一个都不能露面,只有我一个人。等到大婚那天,他们也不能露面,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朱翊珩抱着她想了想,温声道:“那不然这样,等明天婚服送过来,你提前穿给他们看!”
沈云舒眼睛顿时都亮亮的,问道:“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吧!”
“算了吧,你觉得是陈绮梦想看到我跟你成婚还是周嘉南想看到我跟你成婚?我还是别去给人家添堵了!”
“我哥哥怎么不想看到我们成婚?你可是他恩人,我是他妹妹,我们成婚他开心的紧呢!”
“他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怎么了?”
“没事。”朱翊珩说着突然唇角一勾,说道:“我就是在想,我这么通情达理,你是不是得给我个奖励?”
“什么奖励?”
朱翊珩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抿着嘴偷笑。
沈云舒脸一红就要走,却被朱翊珩牢牢按在怀里,挣脱不得。
“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亲我一下!”
沈云舒看着眼前人又开始耍无赖了,没法子只能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就赶紧挣扎起身,红着脸跑开了。朱翊珩摸着脸上被吻过的地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三日后,内阁会议议事时,赵博元忽然将一个折子呈给成明帝,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冯瑞昌昨日夜里招供了,承认了他通倭的大罪,还承认了是钱敏达指使他通倭,事情败露后还在押解他回京途中痛下杀手,锦衣卫抓的杀手也招认了,正是钱敏达指使他们杀人灭口,两份供词都在里面,还请陛下御览。”
钱尚顿时周身一颤,恶狠狠的盯着赵博元,这厮这些日子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原来是为了暗中给他致命一击,居然编造罪名陷害他儿子通倭!
成明帝听到通倭二字也是登时大怒,接过折子和供词再三看了,签字画押一应俱全,所写的也跟赵博元上奏的如出一辙。成明帝什么都没能容忍,唯独通敌卖国,通倭走私绝不可容忍。
他压着怒火让刘千山把折子拿给内阁众人都看看,姜川看完大惊失色递给钱尚,低声道:“钱阁老,这…”
钱尚眯着眼拿到眼前看了许久,才把供词递给内侍,慢悠悠站起来,走到成明帝面前跪下道:“陛下明鉴,钱敏达虽做了许多错事,但绝不可能通倭!这定然是有人可以陷害于他,自古屈打成招,威逼利诱做假证,冤杀的不计其数!老臣听闻,这冯瑞昌从进京就疯了,这疯子的话如何能做数?”
赵博元面不改色的答道:“回陛下,冯瑞昌之所以会疯,就是因为一路被追杀,险些丧命才疯了。我一直派大夫医治着,早就康复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派太医去刑部大牢查验。钱阁老也不用指桑骂槐,我与钱敏达从前都是群辅,他如今是罪人,他没有什么值得我刻意构陷的,钱阁老不必用这种诛心之论来揣度我!”
成明帝揉着脑袋,沉声道:“都闭嘴!赵博元,让人把冯瑞昌和那个杀手带来,朕,亲自问话!”
“是!”
半个时辰后,冯瑞昌和杀手带着镣铐跪在大殿当中,成明帝坐在当中,内阁众人站在两侧。
“朕问你,你说钱敏达通倭?可有证据?”
冯瑞昌喊道:“有!我家中有账册,记录了这些年给钱家父子捞的钱,还有他指使我以权谋私,通倭走私的书信!”
钱尚辩解道:“陛下,书信和账册都是可以伪造的!”
冯瑞昌恶狠狠的瞪了钱尚一眼,对成明帝继续道:“陛下,罪臣身上的伤都是证据,是钱敏达派人杀罪臣时砍伤的,钱敏达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要派人置罪臣于死地!”
成明帝转而看向一旁的杀手问道:“是钱敏达派你去杀冯瑞昌的?”
“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钱大人只说一定要灭口,决不能留活口。”
成明帝目光忽然变得阴狠,对赵博元道:“账册和书信,你们查抄到了吗?”
赵博元从袖中抽出一沓账册和书信递给成明帝,成明帝看完却忽然笑出了声,笑声阴恻恐怖,他神色阴鸷的盯着钱尚,问道:“钱阁老,还觉得你儿子冤枉吗?”
钱尚此时后背已经发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说是,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若他都不肯辩解,又指望何人来替他辩解?
“钱敏达绝不敢做这种事,望陛下明鉴!”
钱尚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成明帝却愤怒的将账册和书信都扔给了钱尚。
钱尚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捡起那些纸,只见那书信上确实是钱敏达的字迹,那些信里不光指使冯瑞昌通倭,钱敏达不光指使他走私货物,还让他像倭寇倒卖军情,延误战机。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证据确凿,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是救不得了!钱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儿子居然背着自己做出这种糊涂事,思及此处,忽然气血逆流,晕了过去。
姜川连忙去扶起他喊到:“阁老!阁老醒醒!”
“不许扶他!”成明帝怒目圆睁,问姜川道:“钱敏达现在发配到何处了?”
“回陛下,应该离了京城有一百多里了!”
成明帝冲左右喊到:“立刻让人把他给朕抓回来!这等通倭逆臣,须得把他千刀万剐!”
赵博元趁机问道:“陛下,那钱阁老现在…”
成明帝不耐烦道:“让人把他抬回家去!如何处置他,以后再说!”
钱尚被抬走的时候,姜川望了他一眼,不是怜悯,而是憎恨,这样的结局,还远远不够。
冯瑞昌自从恢复了神志,柳宜年每次审讯之前都会提钱敏达派人杀他的事,冯瑞昌这种小人,本就心胸狭窄,如今自己死定了,定然是要拉着想杀自己的人垫背。
书信也好,账册也好,都是冯瑞昌早就做好的,他知道一但事发自己凶多吉少,就找人模仿了钱敏达的笔迹,写了许多这样的信,以备万一之时,拉上他共赴黄泉。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些信模仿的太过拙劣,是柳宜年将那些信默了下来,让梦娘找了善于模仿人笔迹的匠人,由姜川模仿着钱敏达的遣词造句将内容重新撰写了一份,交给匠人抄录,再由柳宜年将这份天衣无缝的伪证偷梁换柱。这样,情急之下,莫说是成明帝,纵然是钱尚也看不出这些书信到底有何纰漏。
这些本是钱家父子最擅长的手段,如今反被用在自己身上,何尝不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104章 过尽千帆皆不是(八)
钱敏达被押回京城的时候, 嘴里还在说自己冤枉,可成明帝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想到自己这些年信任的人居然如此贪得无厌, 丧尽天良通敌卖国,朝廷每年用在东南抗倭的军需粮草何止几百万两, 若不是他这种人, 说不定东南战事早就平息了,这些钱不知可以给自己修多少座宫殿, 又可以炼出多少丹药!
成明帝直接让刑部定了他的罪, 抄没家产, 押回京城即日凌迟处死。至于钱尚, 他到底还是想着他这些年为自己办事还算是贴心,不忍心连累他,便下令让他此番病愈后就致仕还乡,每月依旧给禄米五十石。
因着钱家父子的倒台,钱党也树倒猢狲散, 纷纷与钱家撇清关系, 投靠清流或者其他人, 以求自保。
姜川终于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而次辅成明帝既没有选资历更高的赵博元,也没有选刚进内阁的不久的清流首领高文远, 而是选了一直在内阁里沉默寡言独善其身的老好人许明渊。内阁终究是要给他办事的,里面要让赵博元和高文远斗, 但又不能让他们斗的太厉害, 要让忠厚的人压着他们, 这就是所谓的平衡之道。
钱敏达鱼肉别人十几年,到最后也终于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等待着死期的到来。他坐在刑部的囚车不知走到了哪里,忽然停了下来,罩在囚车上的黑布猛地被扯了下来,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却看见柳宜年似笑非笑的站在他面前,周围的官兵都退到了远处,他不由得有些齿冷,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柳宜年,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你见个人。”
柳宜年侧过身去,只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过来,在囚车前撩开了面纱,露出一张明艳照人的脸。
“好久不见啊,小钱大人!”
钱敏达的眼睛因为惊诧而瞪大了许多,“陈绮梦?你怎么在这?你个官/妓,居然敢私离京城,看我进了刑部不拖上你给我陪葬!”
梦娘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小钱大人还不知道吧,我如今已经得了刑部的特赦,不是官/妓了,想让我给你陪葬,你还不够资格!”
钱敏达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嘲热讽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柳宜年怎么像疯狗一样咬住我们家不放,平白搞出这么多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婊/子!你说你青云直上的,什么女人找不到,都多少年了,还惦记她,你也不嫌脏!”
钱敏达本以为梦娘会恼羞成怒,结果她却不怒反笑,抓着囚车的栏杆嘲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羞愧,我偏不,羞愧的合该是你才是!婊/子怎么了,就是你看不起的婊/子,把你送进了囚车,让你得以凌迟处死!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后悔,早知有今天,你当初就不应该把我送进教坊司,而应该像对付我哥哥一样,直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