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是梁宴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哥哥。
意外之喜来得太快, 阮听雾还没反应过来,梁宴汽车便开到了卖虾丸的摊贩前。
阮听雾松开安全带后下了车,卖虾丸的摊贩是个看着就挺和善的老奶奶。
“小姑娘, 你要买小份还是大份?”
梁宴从车里探身出来, 阮听雾偏头扫了眼他:“哥哥, 要不我请你吃吧。”没等梁宴说话,她朝老奶奶笑了下:“两份大份。”
老奶奶应了声好:“不过我们这儿只能打包, 待会那个城管又来了。”
“嗯, 好的。”阮听雾点点头,补充道:“奶奶我帮你看城管吧,我看见他就提醒你赶紧跑。”
老奶奶被这话逗笑了:“奶奶谢谢你啊。”
阮听雾弯眼笑了下,没过多久, 老奶奶递给她两份虾丸:“拿好了。”
阮听雾眉开眼笑地接过。
梁宴倚在车边神情散漫地看着, 像是被她感染,他今天心情也好了起来。
直到一辆改装后的跑车驶过眼前,一个寸头探出头喊了他一声:“宴哥,真是你啊!”
阮听雾被这声音吸引, 偏头看了眼寸头。
她以为这是梁宴朋友, 便笑了下,觉着挺有缘分。
没想到梁宴眼里却划过厌恶, 声音听着也格外怠慢和冰冷:“谁是你哥?”
阮听雾愣了下。
寸头看见梁宴这种反应,面子上也挂不住, 但他也就温和地笑了笑, 偏头看了眼阮听雾:“这是程砚妹妹?你真把她带进家里了?妹妹你好啊,还住的习惯吗?”
阮听雾皱了下眉, 她知道梁宴讨厌他, 便吐出一句话:“谁是你妹妹。”
梁宴朝寸头走过去, 眼神锋利,含着戾气,看着格外吓人。
他手指还夹着烟,下一瞬,直接将燃着的烟头捻在寸头衣服上,唇角要扯不扯的,随着时间流动,烟头又捻进一分:“梁丞,挺有先见之明——不然这烟头今晚烧的就不是你衣服了。”
那个叫梁丞的人也动了怒,语气冲得不行:“你干嘛啊,草——我等下还约了人。”
梁宴慢条斯理收了烟头,扔进旁边垃圾桶,扯了下唇角,依旧是冷冰冰的语气:“滚。”
梁丞怒气冲冲摁了下车窗,发动跑车驰向远方,很快便驶出视线范围。
阮听雾偏头看了眼梁宴,她能感受到他周身气压变低,整个人心情好像很差。漆黑欣长的睫毛懒懒搭着,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梁宴。
从卖虾丸的摊贩那上车,直到到了家里的地下车库,梁宴始终表情很冷,眉眼都拘着股不耐烦,阮听雾担心在车上吃东西有味道,也怕惹他不开心,便没在车上吃虾丸。路边的景色飞速而逝,好不容易捱到家里,她摸了摸装在袋子里的虾丸,差不多都已经冷掉。
“下车。”耳边传来梁宴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耐心。
阮听雾余光里扫到他松开安全带下车。男人背宽而阔,身形轩昂又欣伟,长腿踱着在夜色里走,没像上次那样缓着步子等她。
今晚月亮没露面,天显得特别黑,四野就这么拢下来,她手指勾着冰冷的虾丸,心底也像拢上一层棉布,闷闷的,仿佛被人搁到深不见底的海面。
落在梁宴身后一大截,阮听雾低着头,用签子攥了颗虾丸扔进嘴里,虽然都冷透了,但她还是边走边吃。
不是因为这是她爱吃的,而是因为这是梁宴掉转车头带她去买的。
从停车库到别墅里面,距离并不算太远,阮听雾磨磨蹭蹭地走,几乎吃掉了一半虾丸。
抬步走进家里,客厅的灯开着,陈姨正在厨房里煮明天早上喝的粥。
阮听雾拿出梁宴那份没动过的完整虾丸,拿微波炉热了五分钟。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买吃的,虽然不是什么很昂贵的食物,但却是她最爱吃的。微波炉震动发出声音,虾丸滋滋地重新冒着热气,她弯下唇。
没过多久,梁宴换了件宽松的夹克外套,拿了重机钥匙要出门。
“梁宴哥哥。”阮听雾出声犹豫地叫他。
梁宴嗓音很淡地睨她一眼,语气算不上好:“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他语气不佳,阮听雾眼里的期盼变成了紧张和害怕。
梁宴看见她神情变化,心肺像被猫爪刺了下,呼吸慢下来一拍。
她手里拿着袋刚买的虾丸,竹签盛在袋子里,温声问:“有点冷了,我热好了,你还吃吗?”
他看她一眼,随意道:“我不吃了。”
“好。”
梁宴手机在口袋里震个没完,他拿出来随意撇一眼,和她说声“你自己吃”便出门了。
阮听雾手里攥着那袋热好的虾丸,看着他毫不留情出门的身影,抬手挠了下眼皮。
不吃她热好的虾丸当然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是——她不知道他和那个讨厌的跑车男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待会要去哪里。
这好像也意味着。
她从没真正踏足过他的世界。
她和他的世界也好像完全没有重叠的部分。
陈姨煮完粥出厨房看见阮听雾低着头,小姑娘长发低低地扎着,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她五官出挑,长而软的睫毛搭下来,看着就让人心疼。
“怎么了啊听雾。”陈姨倚着围裙擦了手,走过来看她:“怎么不开心呢。”
阮听雾从不会把负面情绪传递给身边人,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陈姨,我先上楼睡觉了,您早点休息。”
“哎哟乖乖。”陈姨像是一眼看破她的伪装,伸手拍拍她肩膀,“陈姨给你煮杯牛奶好不好?”
乖乖是一个很温暖的称呼,阮听雾第一次被人这么叫,她睫毛弯了下:“陈姨,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上楼睡觉了。”
“真懂事,”陈姨低头看了眼她手心拿的虾丸,拎过来问:“要不要帮你热热啊,还吃吗?”
“不想吃了。”阮听雾说,“丢掉吧。”
陈姨拿着马上就要丢。
但是再怎么不开心也不能浪费粮食。阮听雾临时又改变主意:“哎,陈姨,还是别丢了,明天再热一下还可以吃。”
“行,”陈姨笑着问她:“这么好吃吗?”
“没有。”阮听雾摇头,“就是有点舍不得扔。”
怎么舍得呢。这是他陪她一起去买的。
-
第二天上午,阮听雾起得很早,洗漱完拿了张英语报纸下楼吃早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漫到英语纸张上,报纸太大,她折叠了一半,折叠完抬眼忽然看见早上从来没有出现在家里的人,此时正陷在沙发上低头滑手机。
男人姿态闲散,长腿一览无余地放着。阳光浸到他握着手机的五指上,根根分明又纤长。
阮听雾轻眨了下眼,他坐在沙发上,她要想去厨房必须得经过他身边。于是那些英语报纸的单词好像被人为打乱,她很难再静下心阅读。
想主动地说一声早上好。
但昨晚梁宴冷脸蹙眉的模样浮现在脑子里,她也不知道他心情有没有变好,所以在经过他身边时,她没敢出声,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余光里梁宴也没抬眼看她,也像是将她当空气。
阮听雾心脏像被狗爪刺了下,手心握紧英语报纸,难过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懒洋洋的带着些喉间磨出来的颗粒感。
“生气了不理人啊?”
阮听雾本来都没什么,只是这一下被他弄的鼻尖都酸了下。
她有资格生他的气吗?
她从来就没有。
顿了顿,她好脾气地弯了唇:“我没生气的。”
心底却更难过了。
他有留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大概是因为昨晚他冷着脸,但让阮听雾难过的从来不是这个,因为她知道他有在她面前压情绪。
让她难过的是她和他的生活圈子完全不同,也毫无交集。但这能怪他吗?她能为这个生气吗?
怎么可能。错的从来就不是梁宴,而是妄想美梦成真的她。
几秒后,他嗯了声,起身进了厨房,“吃早餐。”
疏离又周全。
梁宴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个圆盘,阮听雾一眼便看见圆盘上盛着她爱吃的虾丸,而且不是昨晚过夜的那份,而是新买的。她吃过这么多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除了虾丸,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油条,粥应有尽有。
这是第一次她有这么多可供选择的早餐。鼻尖又酸了下,开口问:“陈姨呢?”
“我让她多睡会。”梁宴将早餐放到她眼前,随之坐下。
随后是一段长久沉默的时间。梁宴坐在她对面低头摆弄手机。
“你不吃吗?”阮听雾夹了颗虾丸,抬眼问他。
“吃过了。”梁宴头也没抬。
“……”阮听雾:“哦。”
阮听雾:“你今天很早就回家了吗?”
梁宴:“嗯。”
她又闷头喝起粥。
往后又没人说话。
阮听雾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她和梁宴之间,沉默才是常态。
两个没有特别交集的人,该怎么样走在一起呢?
她绞尽脑汁地想聊天的话题,但他明显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也是,他能有什么话对她说?
阮听雾只好低着头继续喝粥。
眼前突然落下敲桌的手指。
骨节分明的漂亮。
“阮听雾。”
梁宴忽然叫她名字,她愣了愣,抬眼。
男人五官利落分明,下颌线条锋利立体,他掀着薄薄眼皮看向她。
“不好意思啊,哥哥昨晚对你有点凶。给你道个歉。”
阮听雾心脏有一角陷下来。
她摇摇头,认真道:“我知道昨晚哥哥心情不好,没事。你也没凶到我,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凶到的人。”
而且——她也不是为这个难过。
梁宴掀了掀唇:“心理素质很好?”
阮听雾想了想,“算是吧。”
“今天下午去滑雪?带你一个?”
阮听雾拿勺子的手一滑。
他问她下午去不去滑雪。
这算不算,他主动邀请她进入他的世界?
第17章
日光映到餐桌一角, 缓慢爬上阮听雾眼角,她弯了下唇:“好啊。”
梁宴轻晒眼皮,算是应了声:“行。”
下午, 阮听雾坐上梁宴的车一块去京南西街新开的一家滑雪馆。
她坐在副驾驶上, 眼睛圆溜溜地睁着, 脑子里想着待会和梁宴一会滑雪的模样,唇角就扯不下来。
这好像是她和梁宴第一次单独行动, 以前阮听雾和梁宴这两个名字可从来没绑在一起过。
“……”默了默, 她偏头看了眼正开车的男人。
梁宴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和昨晚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他手臂长,强劲有力半勾着落在方向盘,眼睫半撩着看向前方, 眼皮底下哂着片日光。
不经意间, 绿灯变成红灯,梁宴熄了火,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另一只手捞起手机。
在群里发送。【十分钟后到】
消息发了出去。
手机又震动着发来无数条消息。
【我们先滑一会热身, 之前就约好分队比赛了, 看今天谁输谁赢】
【今天这比赛挺有看点的】
【那不是,宴爷在能没看点吗。】
阮听雾见梁宴滑着手机, 立即收了偷看的眼神,心虚地拿起手机摆弄。
恰好程亦橙发来一条消息:【听说开学就要举办家长会, 你哥哥会来参加家长会吗(星星眼)】
阮听雾轻舔了下唇, 在对话框输入:【他应该没空吧,我估计他不会来。(打碎星星眼)】
程亦橙:【啊, 可是学校这边要求家长必须到场, 毕竟是高三了, 这场家长会听说很重要(星星眼重新粘在一起)】
阮听雾失笑地揉了下眼皮,只能低头给程亦橙发消息:【不着急,等开学再说】
她想,梁宴肯定不想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家长会,她到时候估计又会像往年一样,没有人愿意来她的家长会。
给程亦橙发完消息,她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主动偏头朝梁宴问:“哥哥,待会滑雪馆人多不多啊?”
梁宴轻抬眼角:“不多。”
京南这家是私人性质的滑雪馆,不对外开放,今天来滑的只有那几个混不吝的。
“哦,”阮听雾笑了下,“那太好了。”
梁宴看她一眼:“怎么了。”
阮听雾挠了下脸:“主要是我很久没滑过了,我担心待会滑得不好,挺尴尬的,”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我担心让哥哥丢脸了。”
梁宴将车停进滑雪馆停车场,低头松了安全带。
阮听雾头发散了,她低头绑着头发,梁宴的声音抵达耳边。
“不会。”
阮听雾闻言弯了下唇。唯一的麻烦也解决了,那她待会就可以和梁宴一块滑雪了吧?
小姑娘弯着眼,低头松开安全带,跟着梁宴下了车。
梁宴抬着眼皮划过手机,群里信息不断,他在对话框输入:【到了】
没到一秒钟,群里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发了过来。
【爷,您终于到了,他们那边热身的都冒出火星子了】
【不比赛光滑有什么趣啊,就等你来了】
【在停车场吗?快来快来,不是我说,梁宴是真难约】
【宴爷,说个笑话。今天有人不懂规矩带了个人来,眼下正在罚酒哈哈哈,比赛哪能带别人来的】
【哈哈哈哈,罚了几杯,人都不清醒了】
梁宴轻敲了下屏幕:【我也带了人来】
此言一出,群里瞬间就炸了锅。
【……】
【宴爷,你以前从不带人来的】
【那待会还比赛吗?你要陪她吗?】
梁宴:【嗯,就一小朋友,我哪有时间陪她?我是滑雪教练?】
-
阮听雾跟在梁宴身后。周围空气仿佛都冒着清香的柑橘味。她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哥哥,那里的滑雪服真能有我的号吗?”
“有。”梁宴晃她一眼,看着她弯着的眉眼,他说:“你今天话有点多。”
阮听雾凝怔了下,认为梁宴嫌她话多,她抬手滞缓地捏紧上衣,尽量减少说话的次数。
梁宴:“挺好的,多说点话。活泼。”
阮听雾松开上衣,噢,原来他不是嫌她话多,而是觉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