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敷衍过去:“没什么,你一个小孩也不懂。不说了,收拾下行李明天走吧。”
阮听雾嗯了声,顿了顿,说:“表哥,对不起啊,你原本打算在国外工作的,却因为我,不得不回国了。”
程砚笑道:“我不是因为你回国的,别有心理压力。而且本来就是我拉着你出阮家的。没事啊。”
这通电话结束后,阮听雾意识到她明天就得离开俱乐部,但还没有拍到很喜欢的摄影作品,也很快又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梁宴。
昨晚的喜悦仿佛还盛放在心头,眼下那抹欢跃又变成了沮丧。
呆在俱乐部的最后一个晚上,阮听雾拿着相机出门,不知不觉间就拍到了凌晨一点多,回酒店路上碰到了陈逢喆。
陈逢喆朝她招手:“程砚妹妹,过来。”
阮听雾对他有印象,遂拎着相机走到陈逢喆面前,叫了声哥哥好。
陈逢喆笑了声:“妹妹,去不去吃夜宵?这么晚了,饿吗?”
阮听雾摇头:“不饿,我就不去了,谢谢哥哥。”
“行,”陈逢喆看了眼她,又啧了声:“这么乖的妹妹,梁宴居然拒绝程砚了,妹妹,要是程砚让你住我家,我绝对让你住进来。不知道梁宴怎么想的。”
阮听雾摩梭了下指尖,挤出一个笑,没开口说话。
身后传来一道声响。
“陈逢喆,你怎么还在这,宴哥他们都开始为攀岩赛下赌注了。”
陈逢喆回头看了眼:“行,我马上就走了。”
阮听雾耳朵捕捉到和梁宴有关的讯息,抬手挠了挠脖子,心里紧张得不行,但她明天就得走了,说不定今晚这次,是她和梁宴很久不见前的最后一面。
她手指绞得泛白,心脏高高悬起,整个人像架在火炬上,但在她鼓起勇气的前一秒,陈逢喆接了个电话,便迈着脚步往前走了。
阮听雾拨了拨眼睫,漆黑的睫毛挡住难过的情绪。是啊,没有人会等她无尽的纠结。
下一瞬,她抬头看了眼月亮,心里像注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勇气,而后朝陈逢喆迈步跑过去,声音还有点微抖:“我好像有点饿了。”
陈逢喆笑了笑:“行,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梁宴刚走,行,我带你一起去吃夜宵。”
阮听雾啊了声,这么不凑巧的吗,他刚走啊.....
但为了礼貌起见,阮听雾还是跟着陈逢喆去吃了夜宵,果然如他所说,梁宴并不在包厢里。
坐在包厢里的人她都陌生,全都不认识,低着头吃了碗炒粉。
过了几分钟,包厢里忽然走进来一个女孩子,打扮得精致漂亮,气质出奇地好,只是眼圈有点红,音量不大地问:“请问梁宴在不在。”
陈逢喆拧开一瓶酒,语气轻飘飘的:“你找他有事?”
女孩子低着声说了个有字。
“不在。”陈逢喆仰头喝了口酒:“好像是被别的女孩约走了。”
阮听雾夹起粉条的筷子一滞。
门口那个女孩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陈逢喆又喝了口酒,像是喝醉了,语气有些含糊:“程砚妹妹,你知道梁宴这种人唯一的烦恼是什么吗?”
阮听雾还没说话呢,陈逢喆就自问自答道:“你知道他一天要收到多少条垃圾短信吗?草,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宴手机号被泄露出去了,他这些天每天都能收到很多条短信。”
阮听雾想起前两天在他手机上无意识看到的短信,愣了下,问:“怎么泄露的啊?”
陈逢喆深深看了眼她,笑得不行:“妹妹,当然是别人卖出去的。”
阮听雾抿了下唇:“这种人还挺让人无语,有点缺德。”
陈逢喆笑得腹疼,忽然看到梁宴夹着烟一脸不耐烦地走进来,便朝他招下手,说:“这有人说泄露你手机号的人有点缺德。”
阮听雾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下,她缓慢地看向陈逢喆,目光里像是含了刀片。
梁宴神色不耐地随手合上门。
阮听雾心尖提起一口气。
“刚刚有女孩来找你。”包厢里有人起身,朝梁宴走过来笑道:“陈逢喆刚刚说你约会去了,这是分身乏术呢?”
阮听雾心尖那口气含到了喉咙里,很庆幸有人打断了陈逢喆的胡言乱语。
“你听他瞎扯。”梁宴坐到里间沙发上,语气懒恹。
阮听雾拿着水杯抿了口水。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去弄号码泄露那事?”陈逢喆已经喝的不省人事。
梁宴懒得和一醉鬼搭腔,只是抬眼看到他身边还坐着一有点眼熟的女孩,他睨她一眼,像是颇有些意外:“陈逢喆拐你过来的?”
阮听雾心脏刹那间跳得飞快,像是要跳出胸腔,她嗯了声,缓慢抬起眼睛:“他没有拐我过来。是我自己主动过来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饿了,所以来吃点夜宵。”
陈逢喆不知道怎么就听到阮听雾和梁宴的对话,忽然伸手拍了拍阮听雾肩膀:“妹妹,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以乱讲,明明是我拐你过来的,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你自己主动过来?”
“……”阮听雾愣了下,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话:“你没有拐我过来啊,是我自己主动过来的。”
包厢里其他人都跟着看了过来,大部人视线都聚焦在阮听雾和陈逢喆斗嘴上,梁宴出门接了个纹身师的电话,转身回来就看到陈逢喆脖颈和脸都很红,醉鬼喝得烂醉,正对程砚妹妹说出一句话:“明明是我拐你过来,妹妹,你真的不是因为饿了才过来吃夜宵的。”
程砚妹妹倒是真的乖得不行,一板一眼地回复陈逢喆:“不是。你喝醉了。意识有点不清醒。”
包厢里的人都忍俊不禁地看着,梁宴抬手招了几个服务生过来,让他们带醉鬼陈逢喆回了酒店房间。
阮听雾至此才松了口气,抬眼,看见梁宴扫了眼她。
她那口气又像攀着根竹竿似的往上升,下一瞬,梁宴扫过她,并未停留在她身上,阮听雾抿了下唇,心口荡着股愁。
刚才真丢脸啊,不知道怎么就和陈逢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还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她懊悔地抿了口温水,恨不得钻进地缝。
梁宴又抬手招了一个服务生过来,让服务生带程砚妹妹回酒店。最后,他视线落到她身上半秒,很快又转移。
不仅乖,还面薄。
他转身走出包厢。
第二天阮听雾就人带着出了俱乐部,汽车终于开到京南西街表哥程砚的家里。
也就是当天下午,程砚到了家里,带着她去京南一中办好了入学手续。
周一,阮听雾便拎着书包去京南一中上学。
上学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快,眨眼就过了大半月,京南一中放起了月假。
那晚程砚难得回家,看了眼她,问怎么瘦了。阮听雾说没什么事,程砚觉得是学校太闷,难得放假干脆想带她出去散个心。阮听雾不想辜负程砚的好意,她也想拿着相机出去拍点东西,于是点头说了声好。
程砚笑了声:“明天纹身馆开业梁宴也会去,明天见着他我怎么都得多灌他几杯酒。”
阮听雾那时正在厨房洗手准备吃饭,闻言将水龙头的水关小了点,那些冷水仿佛变成了温水,缓缓流淌过手心,她偷偷抿出一个笑。
第二天早上,阮听雾起得很早,读完英语后便下楼吃饭。大概到了九点多,程砚拿着车钥匙下楼,她便跟着他前往城北西路的的纹身馆。
路上,阮听雾拿出相机拍照,程砚看着她这么开心,他也开心地说:“早该带你出来散心的。”
阮听雾笑了笑:“是啊,外边空气很新鲜。”
汽车很快开到纹身馆附近,阮听雾拎着相机下车。
今天是纹身馆开业,排场是肉眼可见地大,许多新闻记者都来了,阮听雾没想到一个纹身馆开业也能这么热闹。
一会后程砚车停好,带着她进去纹身馆里面。
今天来的人很多,阮听雾扫了一圈,意外发现那天晚上踩着高跟哒哒哒来找梁宴的女孩子也来了。
转头又看见梁宴从一辆SUV上下来。男人眉眼锋利又桀骜,穿着件白色西装,一眼就能看出是定制款,宽松又合身。宽肩而窄腰,西装穿他身上不显得正经,反而多了几分离经叛道的漫散。
那个女孩子也看见梁宴,转身朝他走了过去。
阮听雾心脏一紧。女孩子走到梁宴面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到她耳朵里。
“我们能聊聊吗,”女孩子声音松了松:“梁宴,我不想分手。”
阮听雾忽然觉得手上拿着的相机很重很重,重到她想转身上车回家。
希冀与难过一齐卷进她心肺,只有梁宴能决定希冀与难过哪一方更胜一筹,也只有他才能决定,她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开心还是失落。
第4章
见到传说中的纹身馆投资人下车,媒体记者们都围了上去。梁宴朋友多,人缘好,他一下车也有不少人走过去,一瞬间就堵得水泄不通。
所以女孩子的那句话好像很快被众多的声音泯灭,除了阮听雾之外,没有人再听到。
但女孩子也不气馁,跟在记者后面走着,阮听雾看了眼梁宴,刚刚声音太多太杂,他好像真没听到,男人就那样被许多人围着,簇拥着走向纹身馆里面。
“听雾,上二楼,那里人少。”程砚停了下来,朝她挥挥手:“愣那干什么,当门神啊?”
阮听雾困难地挤出一个笑,朝程砚走过去,拎着的相机像是变得更加重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纹身馆二楼有很多有非凡意义和价值的刺青图,阮听雾对这些很感兴趣,拿着相机拍了不少喜欢的镜头。
十一点多时候,她将镜头对准一组叛逆又野性的刺青图,手机响了下,程砚叫她下来去酒店吃饭,很快收了手机,拿着相机下楼,在走出二楼的前一秒里,听到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只是依稀可以辨出几分哭音。
“梁宴,我最后再问一次,能不能不要分手。”
阮听雾眉心狠狠跳了下,脚步往后撤了一步,木质地板踩着没有声响,但她心脏跳动声响巨大。
日光煊浮,透过极具设计感的旋转阶梯,她在这个方向能看到梁宴高大的身影。男人眼皮很薄,浑身上下线条都凌厉,白色西装衣袖往上几寸折叠,强硬手腕肌肉纵着股野性的不羁。
但声线却不是冷硬的,反而荡了股随性:“我们已经结束了。”
礼貌又不失分寸,但处处又体现着不在意的。
女孩子吸了下鼻子:“梁宴,我就想问你,如果哪天我没吵着要去你家,你会不会——就不会和我提分手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多靠近你一点。能不能,我以后都不会越过那根线。而你也收回你的分手决定好不好。”
阮听雾心脏一下子吊得很高,咚咚咚地左右传递着热浪。她又透过强烈浑厚的日光看了眼勇敢的女孩子,发现其实用女人形容更合适。
看模样大概是二十来岁,唇红肤白,五官精致大气,穿着条低奢的黑色长裙,身材很好,细高跟年轻又风情,貌美又充满迷人的魅力,像高傲的黑天鹅。
阮听雾双脚像灌了厚重的铅,转身往二楼里层走,明明已经知道梁宴身边人总是很多,但亲眼撞到这一幕,她还是觉得难过。
纹身馆二楼会场布置得很漂亮,宽阔又明亮,她转身走进刺青图片展览的橱柜附近,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玻璃柜里面的鸟兽刺青。
直至梁宴的声音透过空气扬过来,是她没意料到的坦荡:“我们都体面点,行么。”
他拒绝了。
阮听雾撑着下巴的手蹭刮过玻璃柜,惊讶蹙眉又朝两人扫了过去。
阮听雾手机又响了下,她低头给程砚回了消息:【好啊,我等下就来了】
几分钟后,梁宴和女人都走了,她才敢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日光散漫掉落进纹身馆二楼的刺青墙上。
阮听雾抬手隔着空气摸了摸半截月亮的刺青,拿起相机将月亮定格。
—
吃午饭是在一个单独酒店包厢里,因着人太多,程砚和梁宴陈逢喆还要几个朋友们一个包厢,这些混不吝的爱抽烟,话题也聊得开,所以程砚便让阮听雾去了一个小朋友多的包厢。
阮听雾这顿午饭吃得很舒服,她这个包厢都是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不怎么闹腾,很安静。
她旁边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吃完饭后热络地同她聊着天:“待会晚上好像要去海滩边吃烧烤,我期待很久了。”
阮听雾不是很清楚晚上的活动安排,笑了笑:“是吗?那应该挺好玩的。”
“嗯,”小姑娘看了眼阮听雾的相机,问:“待会去海滩你能帮我拍照片吗?”
“可以啊,”阮听雾低头摆弄着相机:“在海滩边上拍照应该很漂亮。”
小姑娘笑得像朵雏菊:“好呀,谢谢姐姐啦。”
阮听雾也很开心,去海滩边吃烧烤如果是集体活动的话,那梁宴也应该会去吧。她低头弯了下唇,愉悦地翻看着今天拍的刺青照片。
吃饭完后,程砚来找阮听雾:“晚上去海边烧烤,你去吗?”
阮听雾假装不经意,手指却僵硬挠着手心地问:“是大家都去吗?”
“嗯,应该都去吧,”程砚低头滑着手机:“梁宴都去了,去的人肯定很多。如果你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你不去也行。我送你回家。”
阮听雾听到梁宴真的也去,心底自上而下荡起一抹乐意,她低头摆弄相机,掩长睫毛掩盖不住雀跃的情绪:“我去呢,相机都带过来了,拍点漂亮的照片回去。”
“行啊。”程砚看见梁宴走出了包厢,朝他抬了抬下巴:“听雾,叫人。”
阮听雾余光里闯进梁宴的身影,摆弄相机的手一滞,心脏立即变得紧张木讷,抬头朝梁宴看了眼,目光都没怎么敢落在他身上,乖软地叫了声哥哥好。
程砚笑了笑:“听雾我今天可给你报仇了,刚刚足足灌了梁宴两瓶酒。”
阮听雾啊了声:“两瓶酒吗?”好多啊。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了下梁宴。
男人额间扫过一点细碎的漆黑头发,深邃的眼皮微微掀着,侧脸下颌线锋利硬朗,看起来放纵不拘。他声音落到她耳畔,带着混笑。
“操,程砚你也没少喝。”
“梁宴,你能别说脏话?”程砚笑得不行:“就他妈灌你两瓶了,怎么着。”
阮听雾眼底盛上一丝乐,继续低头整理着相机照片,嘴角很明显地扯起一些。
“听雾你笑什么啊。”程砚笑道。
明明只是一句随意的话,阮听雾却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样,缓了好几秒才摇头:“没笑什么啊。”
程砚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便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因着晚上要去海滩边烧烤这事,阮听雾心情好了很多,直到程砚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说他现在得回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