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阮听雾朝他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
她眉心忽然猛地一跳。
紧接着,她听见陈逢喆扯着笑说:“梁宴飞梵蒂冈了,估计得住个一年半载的才回来。”
“为什么。”阮听雾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一闪而过便找不见的飞机。
“工作上有点事,”陈逢喆盯着她问:“他应该和你告过别了吧?”
“那也算告别吗?”阮听雾皱起眉头,眼眶不自觉泛了酸,“逢喆哥,你骗我的吧?他怎么可能走这么突然?”
陈逢喆无奈地给她看手机上的购票信息,“你看。”
阮听雾咬着唇看手机。
信息都一一对上了。
她抬手揉了下眼皮,低低撂出一句话:“他就这么走了呀。”
“嗯,”陈逢喆拍拍她的肩膀:“你梁宴哥哥,他也挺——”
“挺什么?”阮听雾抬起眼看他。
“挺——”陈逢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可怜?”
“不过怎么会这么突然?”阮听雾还是不怎么信,她望着陈逢喆说,“他刚刚还在揉我头的。”
“工作上的事情嘛,”陈逢喆抬手揉她头发,“你理解一下。”
阮听雾不喜欢陈逢喆揉她头发,假装摸脖颈不动声色地站开一点,又看着他说:“那梁宴哥哥怎么不和我说?他都没告诉我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听雾,”陈逢喆挑出一句话,“很多时候,不说比说要好。你懂吗?”
阮听雾拿出手机给梁宴发消息:“等他下飞机,我要问他。”
“你别问了。”陈逢喆看了眼许肆仰,“你好好想想你梁宴哥哥为什么要离开吧。”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吗?”阮听雾说。
“不是,”陈逢喆忽然觉得梁宴也他妈太可怜了,他没忍住朝阮听雾说,“听雾,你以后,最好都别联系梁宴了。”
“为什么。”阮听雾直视着陈逢喆,“你能不能别和我打哑谜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我不想自己猜测了,我总是,”她偏头,“猜到错误的答案。”
以前就是,以为梁宴喜欢她,结果他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就是工作上的事情,”陈逢喆笑了下,“刚刚我逗你的。”
“……”阮听雾着急道:“逢喆哥,你能不能别这样。”
“就是工作上的事情,”陈逢喆又重复了遍,“不然还有什么别的事?”
“哦。”阮听雾抿了下唇,“我待会自己问他。”
陈逢喆说,“我有点事先走了,不过我刚刚和那个老板交代了,他会看着你的。不会有什么坏人来招你。”
“嗯,”阮听雾说:“谢谢你。”
陈逢喆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阮听雾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看见屏幕上自己的脸。默了默,她靠在沙发上,低垂着脖颈,心里久违地泛着酸。
明明,不该再有这种酸涩的情绪。但还是,因为很久都见不到他,产生这种莫名的情绪。
就好像是,一个亲人的离开。她灵魂被抽去一部分。心里变得空荡。
“听雾,酒吧二楼有房间,我们去吧?”学姐走过来扶许肆仰,“我开好房间了,大家有的已经上楼了。”
阮听雾嗯了声,走到一半,学姐忽然肚子又疼起来,眉痛苦地皱在一起,“听雾我去趟卫生间,两分钟行吗,你和他在这等我回。”
“好。”阮听雾点头。
许肆仰也有点意识,自己靠着墙乖乖站着,阮听雾站在他旁边,静静地低头看手机上飞梵蒂冈的机票。
他是坐的十一点这趟,到梵蒂冈是——
正思考着,身边人忽然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你没事吧?”阮听雾问。
“没事,”许肆仰声音有些迷糊地说,“不过我好困,我先上楼了。”
“那你上吧,”阮听雾点点头:“我得站在这,等会学姐来了找不到我们人。”
“嗯。”许肆仰抬脚上楼。
阮听雾扫着他上楼身影,刚开始他还走得挺稳的,但上了几个阶梯后忽然不受控地往旁边栽,她也不能看着人就这么栽,便不得已跟着他,看着他要是有栽的趋势了,便喊他一下让他看路。
就这么一路喊到了二楼。男孩子站在她身侧。
阮听雾正准备拿出手机给学姐打电话。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高大阴影。随之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永远都泛着的烈橘气。
一闻到这个气味,阮听雾霎时间便愣住了。
还没太反应过来,男人伸出布着青筋的手拦住她。
阮听雾掀起眼,撞进梁宴晦暗不明的眼。
她喉咙猛地一紧,手指也跟着收紧。
怎么回事。原本已经在飞机上的人,怎么又再次回到了她眼前。
像是不敢相信地,她连着眨了两次眼。
但男人始终直直盯着她。
两双眼交汇,像泊岸,又像启航。在这普通的十一月的一天。
但因为这对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普通起来。
阮听雾默默地揉着指尖,咽着喉咙开口:“梁宴哥哥,刚刚逢喆哥说你坐飞机走了——”
正说着话,她忽然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
“你又喝酒了吗?”阮听雾皱眉望着梁宴,“你心情不好吗?”
男人喝得烂醉,忽然朝她俯过身,阮听雾伸手扶住他,但他弯腰幅度很大,很沉很重的气息都压在她耳朵边。
几乎是隐隐约约的,他薄唇好像碰到她耳尖。
被他碰到的地方,很快发起红。耳尖轮廓都像布了层电流,酥麻得像泛着微疼。
她勉强抬起眼看他。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男人敛着的眉,低迷的睫,以及泛红的唇。
这个人,好像依旧如许多年前一样放纵,她以前,也总是见到他放浪模样。
阮听雾抿了下唇,忽然又听见男人轻咬出一句话。
“真是被老子惯坏了,连挑男朋友都不会。”
阮听雾浑身一僵。身体内的四肢百骸统统叫嚣着血液。
她顿了一会,才勉强抬起头看向他,不知所措地说:“哥哥——你什么意思。”
二楼走廊灯光有些昏暗,不太明亮的光充斥在眼前。对面窗台上放着盆菊花。
阮听雾抬手揉着手腕缓解起伏不平的心绪。
耳边还能时不时听到临近公路的喇叭声。
鼻尖闻着烈橘,又混合着走廊里久经不散的消毒水气味。
互相交杂在一起。
如同她脑子里,不断交织又浮现的情绪和难辨的心思。
只是,那个从未确切交过答案给她的人,这一次,却当着她面,重写书写了一份漂亮答卷。
阮听雾正想开口再问一次梁宴他之前那话什么意思的,没想到他又俯着身体朝她看了过来。
男人微微弯眼,攥住她手腕:“就他那样的,也能当你男朋友?”
听雾心脏因为他这句话,像豁然被开出一条长痕的口。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和那个她总是叫哥哥的人对视着。
梁宴视线很灼热地看着她。他眼里第一次没掩饰对她的情与欲。
“梁宴哥哥——”阮听雾掀着睫,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大脑已经不属于她了,有什么她丝毫不理解的东西正往脑子里闯。
怎么可能,梁宴,这可是梁宴哥哥,他怎么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明明,他应该,只是把她当妹妹的啊。
可是,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他望她的眼神里,含着的是她从没见过的情绪。
不是他以往用的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关爱和呵护,也不是惯用逗她的散漫调笑,更不是吊儿郎当的随意勾笑。
而好像是,那双从来就不属于她的眼睛里,曾经隔着人山人海的如织日光里,他那年从没看过她一眼的陌生中,这一次,却含了明晃晃的占有欲和对许肆仰的攻击性。
阮听雾思考到这里,咬紧嘴唇,眼眶唰地就红了。
原来,他好像也不是完全,只,把她当妹妹的。
下一秒,梁宴将她手腕攥到怀里,附身盯着她,好像将她攥入身体:“既然他都能当,那五五看看我,好不好,”他咬紧牙关,眼眶发红:“老子当得一定比他好。”
阮听雾手腕被他攥到他怀里,她被迫抬眼看着他,在这一刻,她多年来的暗恋情绪像泄洪般乍然冲出来。
盯着他的眼,她抿着唇,鼻尖酸得厉害,从没哪一刻,她像现在一样几近崩溃又欣喜。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呢?
很难形容出来。
就好像,她从没得到的一个人,现在终于朝她走了过来。
而且,是几近卑微或者称得上祈求的姿态。
阮听雾忽然想起他今晚和她说的话。他说,她以后如果和别人谈恋爱,不论是牵手,接吻还是其他亲密事情,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那么,梁宴,是以什么心态说出那种话的?他明明是喜欢她的,明明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明明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还是那样说了。
他朝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心,是不是也很疼。
就像那次,她站在门外,听见他说只把她当妹妹那些话一样,心疼到破碎。
就连陈逢喆都说他可怜。
阮听雾还是盯着梁宴,她轻眨了下眼,挤压六年的眼泪从眼眶里滑下来。
从眼眶划过皮肤,径直顺着流到下巴和脖颈,最后溜到衣服里,仿佛朝着心脏的位置贴近。
她和梁宴对视着,第一次,在他眼里,她终于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喊过她五五,从十四岁到二十岁,阮听雾好像一直困在那个十四岁的夏天,一直没有见过天光,直到梁宴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好像才从那个夏天彻底走出来。
第52章
梁宴把她的手攥得很紧, 但阮听雾却感受不到疼痛。
她眼睛始终看着眼前这个她暗恋多年几经放弃又不得不心动的男人。
良久后,梁宴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他声音响起来, 又低又沉, 且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 轻轻摩擦着她耳畔:“哥哥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是。”她勉强又费力地压出两个字。
“那你哭什么。”梁宴哑声道。
“没。”阮听雾抬手擦掉眼泪,鼻尖酸涩道:“眼睛有点不舒服, 它很想掉眼泪。我控制不住。它一点也不听话。”
梁宴又将她手攥紧了。
阮听雾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止不住地说:“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我不想掉眼泪的,烦死了。”
梁宴将她的手腕松开,低头望着她无措的眼, 偏头看一眼倚在门边的许肆仰, 道:“是他还是我,你选一个。”
“他不是我男朋友。”阮听雾看了眼许肆仰。
恰好学姐朝她走过来,阮听雾向学姐拿了房卡后,拉起梁宴的手, 往2208走。
拿着房卡刷了下, 她率先走进去,梁宴原本站在她身后。但关上门, 男人忽然站到她面前,阮听雾被迫退后了几步, 身体倚靠在门上, 下意识抬头看着他。
“你不是暗恋他很多年了吗?”面前的男人压迫性很强,他身上大片阴影笼罩着她。
阮听雾揉着指尖, 抬眼便撞着男人的视线, 她偏开头, 望着房间内床头摆着的红色电话机,说:“我暗恋的那个人不是他。”顿了下,她声音更小:“我和许肆仰没什么的,我之前是有一个暗恋很多年的人,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喜欢他了。”
“真的?”梁宴弯腰凑近她。
“我骗你干什么。”阮听雾舔了下唇,“之前是你误会了吧,我从来就没有暧昧对象的。我这个人,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梁宴目光还是很灼热。
阮听雾被他盯得心里发痒,低头揉了揉手腕。
揉完手腕后,她扫着梁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正式。
“怎么了。”阮听雾脑袋抵着门,纳闷问:“你怎么这副表情。”
“得正式一点。”梁宴盯着她眼,缓慢说:“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我以后一定会遇上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
阮听雾嘴唇上下碰出一个嗯字。这间房静悄悄的,空气里浮着股古旧木香。她心脏跳得很快地看着梁宴,一瞬后,听见他从胸腔震出一句话。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认真到不像是梁宴这种人能说出来的。
“嗯,哥哥现在已经遇上了,”男人低笑了下,“那个人生日是五月五号,所以,我给她取了个小名,叫五五。”他顿了下,问:“五五,你觉得这个生日是不是很好记?”
阮听雾下颌收紧,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视线很沉静地注视他。
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但没想到梁宴忽然轻扬了扬下巴,说:“问你呢,是不是很好记。”
“你怎么还要和我互动啊。”阮听雾抬手揉了下鼻尖,“你是不是第一次给别人说这些话啊,这种时候女方一般都是不用说话的。”
“这样吗?”梁宴也笑了下:“不好意思啊,哥哥没经验。第一次,理解一下。”
“哦,”阮听雾大度道,“没关系,我有很多经验,这样的告白,我听得很多了。”
“嗯?”梁宴目光一沉。
“嗯。”面对他这种发沉的眼神,阮听雾偏头望了眼窗外,错开与他交汇的视线,说:“但你是第一次嘛,没经验,我理解的。”
梁宴嗯了声,语气真诚道:“先听哥哥把该说的话说完。”
“你怎么这么认真。”阮听雾挠了下手心:“随意一点吧。”
“这种事怎么能随意?”梁宴抬手揉她的头:“五五,这个人是你,哥哥得认真。”
“哦。”阮听雾点了下头。
“然后哥哥遇上的那个女孩子,”梁宴继续道,“像夏天。”
“哥哥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以前,哥哥还和她说过自己是混蛋来着。”
阮听雾又想哭又想笑。
“那是因为哥哥以前不懂喜欢是什么,但遇上这个人之后,”梁宴说:“哥哥学会了出门多带一把伞,学会了在她哭的时候擦眼泪,学会了很多以前从不会做的事,也学会了——”他忽然抬手把阮听雾头发拨至耳后,然后盯着她的眼,说:“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梁宴语气很正经,“哥哥想问一问那个人,能不能给混蛋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阮听雾眼眶湿润了下,努力眨着眼睛,把眼泪眨回去,试探地开口:“现在我要和你互动了吗?”
“嗯,”梁宴看着她,“按照哥哥的告白流程,你得互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