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主子,凭她也配?
他心中思量,面上却是不显,一板一眼地答道:“我家主子正在温书,只怕不便见小姐,您还是请回吧。”
姜妤心下遗憾,却也不想多做纠缠,只是临走前再三叮嘱他:“那你可一定得和你家主子说说这事。”末了,她又羞涩道,“既然他今日不便,那我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临渊:……?
他开始怀疑这位姜二小姐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他说的话。
第4章 请帖
“有事?”
鹤园书房里,裴肃拆开一封信,不经意抬眼,便看见临渊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一出声,临渊连忙摇了摇头:“没事。”
裴肃冷声嗤道:“没事就把你眼睛捐了。”
临渊连忙垂下眼,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主子,属下觉得那姜小姐不太安分。”
他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裴肃听,皱着眉道:“有一就有二,主子要不要与老侯爷提一提?”
听见临渊说姜妤用小刀割断风筝线时,裴肃也难得地愣了愣。
他那几个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心思诡谲,宫中嫔妃、朝中大臣也尽是些难缠的聪明人。长至如今,他还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有一身滴水不漏的好本事,这还是他头一回听说,世上竟有如此蠢笨之人。
既然如此,那更不值得他分出心神了。
“不必,姜秉明这人还算不错,他女儿……若不做什么出格之事,往后你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说着,他扯了扯唇,“一件小事都做得错漏百出,可见她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无须担心。”
临渊没想到自家主子会对姜家小姐这般宽容,诧异之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主子的吩咐记在了心里。
“宫中那边有什么消息?”
“五皇子和九皇子都以为您在边北,最近正频繁邀约朝中大臣。”
裴肃颔首:“让临洲盯紧他们,一旦他们有所动作,速来报孤。”
临渊颔首,再三犹豫后,他忧切道:“只是主子……要不属下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吧?您不想惊动宫中御医,好歹也让民间医士看看啊,否则您身上的伤……”
想起两日前他们主仆在城郊紫竹林中的凶险情形,临渊咬了咬牙,心中悔恨不迭。
年前边北郡战事再起,主帅战死沙场,数月鏖战后,大邺总算险胜,只是为免敌军卷土重来,十万将士还须驻扎边北,不可班师回朝。
为了抚慰军心,皇上于是下旨命太子起驾,亲至边北,犒赏三军。
也就是这时,他们安插在边北军中的棋子递了消息到宫中,禀明主帅之死恐有蹊跷,望太子彻查。
裴肃于是轻装简行,带了一队人马打算提前半月启程,到边北暗查此事,却没想到刚到城郊紫竹林,就中了埋伏,随行侍卫死伤殆尽,最后是临渊赶到,拼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方才护得裴肃一命。
但裴肃到底还是身受重伤,莫说要经舟车劳顿去往边北,就是回定京城这点功夫,也差点把两人熬死。
回城之后,临渊趁夜找了家医馆让大夫为主子包扎伤口。次日一早,裴肃便带着他假借出宫散心之名登了侯府的门。
“区区小伤,无妨。”裴肃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言,“传信给谢春山,让他尽快查清楚,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设伏之人绝不会就此停手,只怕眼下就安排了人在城中各大医馆里守株待兔,前日夜里已是行险,如今他藏身侯府,最好是不要再轻举妄动。
临渊劝他不动,只得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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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回到扫云居里,满心以为自己演了一出好戏,很快就能等到老夫人让自己离开侯府的消息,却没成想等来等去,最后只等来一个绿云。
“二小姐,我们夫人说请您过去用晚膳,今日她特地吩咐了小厨房做您爱吃的菜。”绿云笑意盈盈地说道。
到了雁园,姜妤才知道,原来是定北侯府得知她回了定京,特地送了帖子过来,邀她过几日上门赏桃花。
姜明佩是特意要与她说这事,才将她叫过来的。
“定北侯夫人喜欢桃花,侯爷为搏夫人欢心,这两年来着人四处搜寻桃树,在府中种了满园桃花,你若是喜欢,倒也可以去看看。”
说着,她又神色暧昧地眨了眨眼:“定北侯府的二公子,今年十八,正值议亲的年纪,侯府给你下帖子,多半也是存了相看的心思。”
姜妤想了想,歪头问道:“姐姐的意思是?”
“你呀!”姜明佩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你也到年纪了,对自己的亲事就没什么想法?”
姜明佩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路还走不稳,却喜欢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口“姐姐”地叫着。
她从小就知道,这不是她亲生的小妹,但那时候年纪小,看着她白白软软的小小一只,一时心软便应下了这句姐姐。
转眼便是好些年。
她曾经忌惮妹妹的好容色,哭着央母亲让她想法子把妹妹送回丞中,以免影响她议亲,如今眼见过了两年,她已经嫁进侯府,婆母待她宽厚,夫君也体贴她,她还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难免又想起远在丞中的小妹。
姐妹一场,不管再怎么说,她终究是希望她好的。
况且她与阿妤同气连枝,一荣俱荣,若是阿妤能有门好亲事,将来她在侯府里说话,也能再添几分底气。
这样想着,她笑意柔和,温声道:“定北侯府是京中百年世家,二公子呢,我也见过,与那些世家纨绔不同,他前年下场科考,是那年的探花,足见有真才实学。性子也温和,会是位好夫君。”
姜妤听她絮絮说着,忽然有些晃神。
她看起来真像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好姐姐啊。
可是上一世,她们之间,如何就走到了那样的地步呢?
她低下头,捏着烟粉色烫金的请帖,缓声道:“既然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明日便去看看。”
但却不是为了定北侯府的二公子。
她只是想起了一桩往事。
定北侯府递帖子这回事,前世也有,她接了帖子去赴宴,宴会途中,定北侯府的三小姐不慎落水,最后被齐国公府世子所救,再后来,两家就定了亲。
没两年她便听说那位三小姐因为残害妾室,被世子休弃,而定北侯府也将她视为家门之耻,冷眼待她,最终她不堪忍受,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直至那时,侯府众人才追悔莫及,齐国公府世子也查清楚了当年旧事,原来发妻残害妾室的事,根本就是妾室与母亲联合起来诓骗他的说辞。
这事一度成为定京城里的热闻,街头巷尾都有人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齐国公府世子错把珍珠当鱼目,也有人说定北侯府不近人情,对被休弃的女儿如此冷苛。
说来说去,说到三小姐,谁都要道一声可怜。
姜妤既有预知此事的先机,便没法再对这事袖手旁观了。
如果可以,她想试着救一救她。
当然,定北侯府的花会还有几日,比起救三小姐,姜妤觉得她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救自己。
今日的风筝让姜妤明白一件事,如果雁园里那位不愿意见她的话,她基本是没可能见到他的。
他们要见面的话,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偶遇了。
但是偶遇之后她要怎么做呢?
怎么样才能让他看出来她对他有意呢?
她想不出,于是叫来阿措与行香,问她们:“你们说,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人有意,通常会有些什么样的表现?”
阿措与行香惊诧地对视一眼。
行香心里苦得不行,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她从前只是听人说过这话,却没想到这几天她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那位公子到侯府第一天,小姐就差她去打听他的身份,第二天又去人家的院子外头放风筝,甚至这会儿还向她们请教起这种问题。
以前她总担心小姐不开窍,现在却开始担心小姐这窍开得这么突然,莫不是被下了蛊吧?!
见两人不说话,姜妤下巴微抬,带了两分娇纵的语气:“阿措,你先说。”
阿措支支吾吾:“奴婢觉得,要说有什么表现的话……大抵……大抵就是脸红吧。”
“没了?”
阿措绞尽脑汁:“还会想要给对方送东西,譬如吃食呀、珍奇玩意儿呀、又或者自己做的小物件呀……”
见小姐还盯着自己,阿措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是真不知道了。”
姜妤“嗯”了一声,又点行香,让她说。
行香低着头:“奴婢觉着,若是一人对另一人有意,就会想时时见着他罢?会不自觉揣摩那人的想法,想他今日是高兴还是生气。”
“若是见着心上人与旁人走得近了,那人心里说不定还会觉得委屈。”
姜妤一开始觉得她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越听她越觉得不靠谱:“照你们这么说,那魏嘉行和容越岂不是都对我有意?”
她瞪了两人一眼:“你们到底懂不懂呀!”
这玩意儿不懂还能瞎说吗!
行香讶异道:“您一直都不知道吗?”
阿措跟着道:“魏公子与容公子,本就爱慕您呀!”
她们方才说的那些,全是想着两位公子的行为举止说出来的。
“不、不能吧……”姜妤犹犹豫豫地道,“去年元宵灯会,容越从我背后拍我肩膀,想吓我,却被我一把推到了河里,后来养了半个月才好;至于魏嘉行,我们从前还算有些交情,但我到了丞中之后,这交情自然也就断了呀。”
况且,她和魏嘉行的交情是建立在她把魏嘉行从小坑到大的基础上。
就这样他们俩还能喜欢她?
这得多缺心眼啊。
第5章 花宴
姜妤觉得她们不是很靠谱,歪在床上想了半天,懒懒道:“这样吧,你们明日去给书肆里给我买一堆话本子回来,我慢慢琢磨。”
她早就听说坊间风月话本写尽世间男女情爱,只是从前碍于姜明佩的管教,她从不敢行这般逾矩之事,如今却是不在乎了。
行香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一面应承下来,一面又在采买话本时多了个心眼,出于私心往里头添了好些讲薄情人、负心汉的本子,希望能以此警醒小姐。
少年男女知好色而慕少艾是常有之事,只是皮相之下,终究白骨,既要朝夕相处,还是要看品性。
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他人。
行香不想看到小姐被骗。
对于她的心思,姜妤是半分也不知晓,第二天见着屋里桌上放了一堆话本,她连梳洗都顾不上,就坐到桌前翻看起来。
她从小就不怎么聪明。
幼时父亲请了先生到府中为她和姜明佩讲学,同样的文章道理,姜明佩往往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她却要钻研许久,才能勉强达到先生的要求。
所以她从来就懂得勤能补拙的道理,既然不懂,那就多读多看多学,总有一天能懂。
这一看就看了整整一天,看完之后,姜妤自觉收获颇丰。
她觉得她已经摸清了事情的本质。
要如何才能让七公子知道她对他有意呢?其实很简单,只要让他看到她的真心就行了。
姜妤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眯眯地叫来阿措,把她按到铺了织锦的凳子上坐下,又找来窗台下的绣绷与针线,放到她面前。
阿措挪了挪屁股,不自在地道:“小姐、这、这是什么意思?”
姜妤托着腮,眨了眨眼睛,蝶翼似的长睫微颤,在她眼睑下方落下一道阴影,她本就生得一张芙蓉面,一双眼望着人时,便仿佛盛了盈盈的情意,教人轻易能颠倒魂魄。
阿措被她的容色慑住,下一瞬便听自家小姐缓声开口:“你可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丫鬟,我什么意思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一直想要个绣并蒂莲的荷包,我们阿措不会不给我绣吧?”
她声线清丽,放软之后,便有如掺了豆沙馅的梨花糕,绵柔软糯,尾音又好像带了小小的钩子。
阿措一时都快被她这几句哄得不知天南地北了,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可是奴婢的绣工……委实拿不出手呀……”
她会梳好看的发髻,会搭配颜色相宜的衣裳,也能做鲜美的点心,唯独不会的就是刺绣。
好在小姐身边四个丫鬟,除她之外,三位姐姐都绣得一手好风物,花鸟虫鱼,尽皆栩栩如生。
所以她会不会,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这会儿阿措想不明白,小姐想要荷包,大可以让行香绣呀,做什么要她动手?
姜妤拊掌:“正因如此,我才要找你呀!”
她绣工倒是好,但是好有什么用,她又不会什么稀奇的针法,便是好,也只是平平无常,但阿措就不一样了,她见过阿措绣的黄鹂,可谓丑得别出心裁、惊为天人!
叫人看一眼就能记住了。
什么叫真心呀?
明知自己的绣工丑得拿不出手,却还尽心竭力绣了一只荷包,哪怕可能会遭到心上人的嘲笑,但想到他万一可能收下,便也愿意忍着心里的羞意,红着脸送出自己的这份心意。
这才叫真心呢。
“总而言之,我就要你绣的,旁人做得再好,于我而言都只是寻常。”姜妤一锤定音。
阿措听了小姐的话,深受感动,她没想到原来小姐对她的欣赏已经到了这样盲目的地步,当即深吸一口气,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见阿措听进了自己的话,姜妤去到一旁,与正蹲坐在门槛上捣花泥的行香道:“这几天阿措要给我绣荷包,有什么事你多受些累,等此间事了,我想法子带你们去城外庄子上玩一天。”
行香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温声道了句是。
姜妤原想等阿措绣好荷包,就找机会送到鹤园,最好是能当面送给七公子,只是不巧,阿措这只荷包绣了整整五天,第六天,就是定北侯府的花宴了。
她只能先把荷包放起来,带着两个丫鬟去了定北侯府。
侯府门前早有负责接引宾客的侍女候着,见着昭徳侯府的马车驶来,早先背过宾客名单的侍女便知晓来人乃是姜家的二小姐,立时上前,殷勤笑着将人引进府中。
她们甫一进府,那边就有穿青裙的嬷嬷迎上前来,福身行礼,再抬头时,她面上尽显亲和之意,口中也温和唤道:“二小姐。”
这是姜夫人身边的仆妇,知道二小姐到了,特地出来迎她去见夫人。
姜妤托着她的手腕,软声道:“李妈妈快请起,母亲在何处,妈妈快带我去见她。”
“夫人也念着二小姐呢,打发奴婢出来张望了好几回,总算是把二小姐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