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她喊,游鹤鸣已经拿出笔和本子站在一旁了,盛骄一边说,游鹤鸣一边记。
把他们的要求数量、名字、房间号都记下。
他心口直跳,但看见盛骄嘴角带笑,姿态轻松的模样,又慢慢缓过劲来。
他默默重复道:“twenty,是20......”
不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做生意嘛!
只要别人听不懂,就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在一旁的中国教练看着这铺梦网,尤其是上面的乒乓球和鲜艳的红旗。
觉得这可真好看,但他听不懂英语,更听不懂法语德语西班牙语......
他只是看见盛骄把这些东西都送了出去,觉得这小辈还不错,知道宣扬他们中国的传统文化。
这红旗越瞧越好看。
他不知道,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众人眼前,盛骄在做生意。
这谁能想到啊?
就算瞥见了游鹤鸣的本子,上面就是在写着名字和房间号,还有联系方式,甚至还有地址。
这一看不就是在友好交流?
或者交友,以后多联系,写个信什么的。
主要是盛骄看起来太理所当然了,又没什么人一直听着她说话,而且那些工作翻译都被外国友人赶到一边去了。
就算来听了也是一截一截的,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
就一个白天,盛骄收获满满。
她嘴角一直带着得体的笑意,言语谈吐十分自然又大方,那些外国友人乐意也和她交友。
当然大方,她现在不能光明正大赚国人的钱,但外国可没这政策。
瞧这些外国友人多开心,他们又不限制个体户经营。
等这上午的比赛结束后,阿尔菲执意要请盛骄吃饭。
他正带着盛骄出去,在外场等候多时的姚秀越已经带着姚妈妈快步走上前来:“姐姐,我带我妈过来啦。”
盛骄还真是没想到,这小丫头也是个雷厉风行的。
她本想着只是传出一个信号,没想到被这小丫头拦截了,还拦在手上交给她家人。
她主要是被后世那种养在象牙塔里的小姑娘给迷惑了,没想到对方也在试探她呢。
或者是,她想给别人试探的东西,还真被人抓住了。
这小姑娘,有点聪明,但不多。
游鹤鸣看她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便也转过头去看向姚秀越,只闪过几个字:又是一个被骗了还高兴的。
他把本子收好,又把盛骄的小挎包带上,尽职尽责当一个不会说话的小警卫员。
阿尔菲看向她们,姚秀越倒是穿着普通,但姚妈妈是穿着工装过来的,便又问盛骄:“盛,你还有事吗?”
盛骄朝阿尔菲歉意一笑:“应该是的,下午我直接来馆里,我会接着帮你翻译的。”
阿尔菲笑着道谢:“盛,实在是太麻烦你,等明天我的朋友应该就好了。”
盛骄眼里笑意不减:“我这不是给我的雇主做事吗?给雇主做事有什么好麻烦的。”
阿尔菲爽朗大笑,他实在是喜欢盛骄这样大方又自信的模样,和他平时遇到的中国人很不一样。
等阿尔菲走了以后,盛骄才看向姚秀越她们母子俩:“你们好。”
姚妈妈说:“盛骄同志,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盛骄摇头:“贵客来临,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姚妈妈听这话心头舒坦到不行,她摆手:“哪里担得起贵客这一词。”
“盛骄同志,我女儿已经全然告诉过我了,我这是诚心来找同志合作的。”
她看了眼周围:“这里不好交流,就让我坐一回东家,来给盛骄同志接风洗尘。”
这搞政治的,说话就是不一样。
盛骄双手合并搭在前方,微颔首示意:“好。”
第16章 以衣换物
姚秀越的妈妈姓李, 单字一个惠,她说叫她惠姨就行。
盛骄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从容地接上话茬:“惠姐这么年轻, 怎么能叫姨呢?当我姐姐还差不多。”
李惠哎哟了两声,笑得合不拢嘴:“你叫我姐, 小秀叫你姐姐,这不是乱辈分了吗?”
盛骄说:“她喊她的, 我叫我的,大家各不冲突。”
李惠脸上笑意从没下来过,说起来,她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 一张鹅蛋脸,现在中年胖了些,鹅蛋脸圆润有福气。
从秀气的眉眼中, 不难看出年轻时候也是个标致美人。
李惠捂着脸笑出声来,她端过一旁的烤鸭递过去:“盛骄同志, 你从南方过来, 有没有尝过我们这边的烤鸭,这可是首都的招牌。”
游鹤鸣在旁边看盛骄哄得这位李惠眉眼带笑, 只觉得对方在哪都措置裕如。
盛骄取出荷叶面皮,动作娴熟又自然:“我从前倒是吃过, 还真有些想这味道。”
其实她不爱吃这种有些甜面酱又混着葱丝的东西,尤其鸭子处理不好, 总有股油腻的膻味。
而且她不爱吃烤鸭里面的葱白丝, 胃口极其挑剔。
她吃了口面皮, 然后自然地把鸭肉搁在碗里。
她见游鹤鸣有些局促,没动桌上的菜, 又顺手包了一个放在游鹤鸣的碗里,笑着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好像在说,说好的请你吃北京烤鸭,现在吃到了吧。
盛骄说:“还记得第一次来此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烤鸭要用面皮,直接吃肉,可被家里人笑话了一顿。”
听到她自曝糗事,游鹤鸣抿着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像模像样学着盛骄的动作,他学得很快,包得好看又整齐。
盛骄便没再管他,她当然不会出现上述所说的失态问题,但游鹤鸣是自己带出来的人,是她的员工。
作为一个老板,要维护员工的基本尊严。
作为一个成年人,要照顾一下未成年人,这是基本涵养。
李惠笑了两声,有些事被当事人以自嘲的方式说出来,就成了幽默的小事,甚至显露出当事人的从容大方。
她又问:“这位小同志又是?”
盛骄说:“这是游同志,这次也是他陪我过来。”
李惠哦了一声,没多问什么,现在出门带个小同志防身很正常。
游鹤鸣背脊挺直,眉目清朗,只是见他腿脚好像有些不利落。
不过对方不说,她也没多问。
茶也喝了几杯,话题都聊开了,李惠正式切入正题:“妹子,我是真心来找你合作的。”
盛骄说:“惠姐是想要怎么个合作方式?”
李惠说道:“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和废话,我们厂子想要生产你身上的这套衣服,我们两个厂子能不能合作?”
盛骄说道:“惠姐想要什么样的合作方式?”
李惠直截了当:“两成利润分给你们。”
盛骄压根没有厂子,利润分到哪里去?
而且开口就只是两成,这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她笑了两声,摇头道:“惠姐,这个价格低了。”
李惠见她完全不为所动,看了眼后面的游鹤鸣,只见游鹤鸣也完全不动容,她就知道,这钱是打动不了这人了。
她说:“妹子,你厂子在南方,地理位置不好,而且又不需要工人加班加点。”
她问:“妹子,你是想要什么价?”
盛骄没和她直说,只是说道:“惠姐,我这衣服一套的基础价格能卖到五十,而更改布料和款式,能卖到一百左右。出口之后基本能在三百到五百,甚至更高,以首都的人流量和购买力,能轻轻松松购买的人大有人在,而咬牙能买上一套五十的人,自然也有。”
以普通工薪在三十-五十的价格,这样一套的衣服,有上衣,又有下裙,还有配饰,倒也不是不能咬牙买下。
李惠知道,这确实一位极其有眼力见的人,她把首都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甚至也看到了这次国际交流赛的情况。
她说:“妹子,如果你回南方工厂,一来一回,是要耽误不少时间的,而当你生产出来后,又有多少时间和这些来交流的国际友人谈下生意?”
盛骄说:“有传真机,也有电话,我签下以后,也能直接从南方港口运出去。”
李惠说:“妹子,商人都是奸诈的,他们没有看到你的厂子,没有看到你的机械,他们是不会信的。”
盛骄又说:“我本人在这里,就是一道信任的定海神针。”
李惠还想说些什么,盛骄又开口道:“惠姐,做一套这样的衣服,不过十分钟。”
李惠瞪大了眼睛,她难以想象是这样的速度。
速度可以决定生产量,大规模的生产之后,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那先进厂子一定会落在她手里!
盛骄又说:“我确实是很难把这群国际商人带回南方,但并不是不能。”
李惠咬牙:“妹子,我们厂子出一万,买下这设计。”
她待在这位置久了,也知道有些东西一定要抓住。
就算她不花这个钱,回去偷偷生产也行。
但不能和人家结仇。
姚秀越在后面睁大了眼睛,这可是一万块啊,天大的巨款。
但是盛骄没有松口,她说道:“惠姐,其实我们是能共赢的。”
李惠说:“怎么个共赢法?”
盛骄说:“我知道你们厂子要拿个万把块出来也是要伤筋动骨的,而且要打报告,上级批准,时间耗费太长。我不知道你想从什么地方凑一万块出来,但同意之后你也有很大的压力,如果这货物压在身上,你的责任就更大了。”
李惠沉默地点头,苦笑道:“什么都被你说了。”
盛骄笑道:“我这设计,也只要两千块。”
李惠抬起头来看她,问道:“妹子,你还要什么吗?”
盛骄姿态悠然,说道:“惠姐,我来这边有些私事,如果你能帮我,这两千块,我也不要了。”
李惠问她:“妹子你说,是什么事?”
盛骄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弟弟腿脚不利索。那是因为他入河救人的时候,被石头砸断了腿。”
游鹤鸣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盛骄提到了他。
“我知道首都有很多很好的医生,我需要一个能给他看腿脚的医生。”
游鹤鸣眉眼微动,只是抿直了嘴角。
李惠看向这位清隽的小同志,她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出事情来。
她听盛骄同志说得简单,但恐怕也是受了不少苦难,而且还是一位救人的小英雄。
她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妹子,你就把这个事情交给我吧,我们这军区大院里面,别的不多,会接骨的老医生多得是。”
盛骄说道:“惠姐,你且听我说完。那地方的医术不好,又匆忙,把他的腿接歪了,现在过了十来天,他的腿更是长歪了。我可是要一个能重新接骨的医生,把他长歪的骨头打断,然后重新接上的妙手神医。”
李惠沉着眼神看向游鹤鸣,又看了眼盛骄:“妹子,还有这位小同志,你能承受住这个疼痛吗?”
游鹤鸣看向她,目光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点了点头:“嗯。”
盛骄想起这人拖着一双瘸腿做的一系列事情,笑了笑:“他可以。”
是个很惜命又很有赌劲的人。
李惠低头想了想,眼神认真:“妹子,我也不说大话,我得回去问一问家里的长辈,才能给你介绍过去。”
“这买设计的钱我还是得给你,就当是我们也结个善缘。”
盛骄嘴角带笑:“惠姐,钱还是等您给我一个确切的话再给我吧。”
李惠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的这设计就是要给这位小同志找一位医生,谁能给她找来,她就把衣服卖给谁。
李惠想,她还是要争取一下,于是说道:“妹子,我们也算是有缘,也是诚心想和你合作,能不能给我宽限两天的时间,如果我后天没能给你带来好消息,你再去找别人呢?”
盛骄觉得这些资本家都是一样的,把利益最大化,却不把人最大化。
这明明是一个工人阶级崛起的时代,作为一个厂子的负责人,李惠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厂子考虑着。
但她没有想过游鹤鸣的情况。
盛骄眼神冷了一点,却照例戴着一副和善的面具,语气温和又坚决:“惠姐,你需要时间去找人,我这可是时间不等人。”
她没有给李惠一个准确的话,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却站在了这场谈判的上风。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之中,可盛骄硬生生把天平倾斜到自己这边来。
游鹤鸣看向盛骄,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盛骄也不会松口,也不会让步。
好像在说,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医生,她立马就换一家合作。
她更不会特意等着李惠过来。
游鹤鸣眼尾微弯。
李惠缓了缓语气,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她说:“好,妹子,这两天我一定给你一个准话。”
盛骄就坐在椅子上,姿势恣意又落落大方:“那就静候佳音。”
第17章 中场休息
等回去之后, 盛骄看向游鹤鸣平静的表情,问他:“怎么呢?你不开心吗?”
游鹤鸣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很开心。”
盛骄一脸奇怪:“那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游鹤鸣说:“你不是教我, 鸡蛋从来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听李惠和姚秀越的语气,这位医生和她们的长辈有深交, 又不是她们的长辈,能不能请得到是个未知。”
“他能不能治我也是一个未知。”
“治好的几率也不是一个确定值。”
所以他不会抱有百分百的期待, 以免希望落空之后,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