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孟厂长带来的家伙,还没安装上去,先被游鹤鸣给拆卸了。
拆得干干净净,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盛骄踮着脚尖走进去,根本不敢把地上的东西给弄散了。
万一游鹤鸣装不回去就麻烦了。
但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游鹤鸣是有把握才拆的东西,心里有数。
“游鹤鸣?”盛骄又叫了一声,“你不吃饭?”
游鹤鸣这才从一堆机械里面起身,眉眼还是没未消散的冷俊和锋利:“等会儿,我把这些装起来。”
盛骄把饭菜搁在桌子上,说道:“下午就得把这东西还回去了,孟厂长他们应该开完会要回来了。”
游鹤鸣嗯了一声,从工具箱里拿出家伙,三两下又把地上一堆零件都给装回去了。
后勤部的好处就是常能遇见些厂子里的存货,啥东西都能碰一下,啥地方都能管一下。
尤其是一般都不会有人找他。
游鹤鸣装完这个发动机之后,他才起身收拾工具,放在旁边。
他手上都是黑色的机油,只能在外面用香皂仔细洗干净,还不忘把汤给端进来。
盛骄坐在椅子上笑:“这位大哥,你还不忘煲汤呢?”
游鹤鸣有些赧然,他这段时间沉浸于拆卸不同的机械,几乎陷入了沉迷的地位。
从来不知道这书本上的知识到了现实中,会是这样神奇。
他没有搭话,只是把鸡汤放在桌子上,先把盛骄舀了碗鸡汤过去,摸了摸鼻尖:“尝一尝?”
盛骄毫不客气地喝进肚里,很是喟叹:“多久没尝到我的花胶了呀。”
游鹤鸣头似乎埋得更低了,默默地吃着饭不敢反驳。
盛骄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章老爷子来信了。”
老爷子在信里说他们怎么建个厂子要弄那么久,他在北京等得花都谢了,还不给他寄药材过去。
信里三令五申,再不把药材寄过去,他老爷子就要从别的地方买药材了。
游鹤鸣眼里浮现笑意,几乎能想象出老爷子嘴硬又气呼呼的样子。
这是私信,直接寄到了厂子的接收处,点名让盛骄收信。
盛骄点着信上那些埋怨的话,啧啧啧了几声,说道:“快和老爷子说我们有电话了,直接打电话过来,别想我们了还藏着掖着。”
游鹤鸣薄唇轻扬,语气带笑:“章老爷子一定会说‘为什么不是你打电话过去,非要他老人家打过来’。”
盛骄哈哈大笑,乐了:“我就是想让他这样说。”
这中药材厂炮制的一切药材都不愁积压,也不愁没地方要。
有章老爷子和整个首都中医院给兜底呢。
但盛骄也没有让这事做得过分简单起来,只是把那些官方的信都交给孟厂长,让他去定夺去沟通。
没过几天,孟厂长就接到了首都中医院的电话:“你们是宛东中药材厂吗?你们这儿的金银花很多?我们可是要大的量。”
孟厂长连忙点头:“我们这可是宛东镇最大的中药材炮制厂,也是受整个省里支持的大厂子,决定能满足你们的需要。”
中医院的采购部主任特意问道:“盛骄同志是不是在你们那边,麻烦让她来接个电话好吗?”
章老爷子站在旁边,噘着嘴:“让她来接什么电话,这丫头,我才不想和她打电话。”
主任连忙应了几声,又把电话捂着说着:“我这话都说出口了,院长你就听一听吧。”
他们还是习惯把章老爷子叫院长,就算是现在的中医院院长过来,也得叫章老爷子一声师傅。
孟厂长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盛骄在北京的关系呢!
原来在那本计划书上,写的那些后续销售路线全都是真的。
他第一眼看到那计划书上写的那些东西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
这一个小村子上的人,怎么还有机会和北京的中医院搭上关系。
又不是什么从北京过来的知青,还能和首都城有些关系。
他可是知道,盛骄和游鹤鸣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村民。
第一眼看到盛骄时,他已经暗自咋舌了。
这气度和姿态,实在不像是一个农村丫头。
就算是省城那些姑娘们,也远远不如这位盛骄同志。
现在首都中医院的电话居然真的打过来了,还点名要睡觉同志来接。
他连忙让助手去叫人:“快把盛厂长叫过来,这里有她的电话。”
孟厂长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盛骄和陈主任两个副厂长在另一个办公室里,陈主任一般都在镇子的公社上,不会来厂里,所以办公室里也常是盛骄一个人。
就对门的距离,喊一声就到了。
盛骄几步走进来,笑着问:“孟厂长,是什么急事吗?”
孟厂长示意电话:“北京的电话,特意来找你的。”
盛骄顺手接过电话:“喂,您好,我是盛骄。”
主任一听这声音,连忙说道:“是盛骄同志啊,你看看你,这么久不打个电话过来,也不和我们好好沟通沟通。”
章老爷子凑在电话旁边听着,但又不接过电话,只是背着手,噘着嘴站在一旁。
耳朵却一直竖着的呢。
盛骄笑了几声,她和首都医院根本没什么交情,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有人在旁边,她说道:“是不是我们章院长在旁边啊,我可想他了。”
章老爷子一听这话就乐了,嘴角上扬,二话不说把电话抢过去:“你这丫头,就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你难道不会主动打给我吗?”
盛骄哄他:“老爷子啊,你这么多个电话,我往哪打啊?”
“中医院这么多个科室,还有那体育馆里,我都不知道往哪打去。”
“我这里就一个电话,每次都能找到我,肯定是你打过来方便些啊。”
章老爷子哼了一声:“我那个家里也安电话了,回去我就打给你。”
盛骄哈哈大笑:“好啊。”
电话里终究是不方便,章老爷子也只是给盛骄长个脸而已,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盛骄看了眼电话,笑着摇头,把电话还了回去:“孟厂长,这老人家还真是有意思,自己想了就想了,还偏要我先打电话回去。”
孟厂长眼里带着欣慰的笑意:“可不是嘛,老人家都这样嘴硬。”
他也不戳破,只是顺着说了几句。
成年人很多事都不需要说得太明显。
果不其然,等到中医院这单大的买卖出去之后,越来越多来自北京的医院直接电话到厂子里。
销售部那边电话都接不赢,只能催着大家加油干。
李社长自然又是多次表扬,他在县上被表扬,回来就给盛骄他们做脸,好好夸赞勉励一番。
盛骄借势说道:“书记,现在北方的市场在陆续打开,但总会有饱和的时候,我们还是得多发展市场出来。”
李书记纳闷:“这北京的事情还做不完呢,怎么还要发展新的市场了?”
盛骄笑着说:“书记,总会有人来模仿我们的销售路线,还是得未雨绸缪。”
“正巧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我也很想去南方看看。听说那边对中药材的需求量更大。”
李书记来了兴趣,倒了杯茶水给她:“南边对中药材的需求更大吗?”
盛骄点头,抿了口热茶,这才说道:“那边天气潮湿,每到冬天就阴冷阴冷的,大部分家里都常备些中药,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更喜欢用中药包来泡脚。”
李书记咂巴着舌,他是本地人,对南方不是很了解,便说道:“你对南方倒是有几分了解。”
“但南方那么大,具体是哪边啊?”
秦岭淮河以南,全都是南方,整个雄鸡这么大的区域,盛骄同志说的是哪里?
*
到了年底的时候,孟厂长要带着东西亲自去北京。
盛骄说:“孟厂长,你这亲自去打开北京的销量,我也不能示弱啊。”
孟厂长笑着说:“说好你去北京的,这下子又变成你去南方了。我们一南一北,倒是分开走了。”
盛骄笑着说:“孟厂长你去做实事,我去借着公款在外游玩两圈。”
孟厂长哈哈大笑:“你这个女同志啊,说话真是有趣。”
这厂子交给了陈主任负责,两人就此分开。
*
远在山那头的盛家人听说了盛骄入职的事情,这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盛骄当上厂长的事情,可把他们激动坏了。
就算是副厂长又怎么样?还不是厂长,比那些什么工人、主任可厉害多了。
这可是一个厂长呢!那不是想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
一个个心潮火热,很是兴奋。
但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盛骄来找他们。
盛母怒目以对:“这死丫头不会是忘记俺们了吧?”
盛父在旁边煮着玉米,说道:“不能吧,俺们可是他老子老娘。”
盛母愤愤不平:“前几个月找她拿周大贵的存款也没拿过来,现在进了厂子也不过来,真的是翅膀硬了。”
盛家耀在旁边搭腔道:“就是,说好了把周大贵那老不死的存款拿回家,然后重新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嫁过去,也不晓得俺姐是怎么了。”
连块肉都不给他送过来了。
那毛没长齐的愣小子有什么好的啊,只要把周大贵一家的存款拿过来,他姐可就是有一笔不小的嫁妆,怎么说也能从里面拿出几十块出来好好置办一些,嫁得肯定不能太差。
村子前面那些独身的汉子多的是,随便找一个也比游河那小子好啊。
他姐怎么就不懂味呢。
说到这里就来气!
盛母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着急道:“俺现在就去找这个白眼狼。”
“就不信这个丫头现在还有什么说话。”
可是当她气冲冲跑到周家村,又跑到厂子的时候,却被告知盛骄和游鹤鸣出差去了。
这一出差就说不准回来的时间,这可是去最南边呢。
盛母傻眼了,怎么回回都碰不着人,只能又冒着寒风自己走回去。
*
转眼就入冬降温了,盛骄朝着手掌心哈出温热的气体,眼前都是冷凝的白雾,只觉得露在外面的脸上都带着霜雪。
游鹤鸣从旁边大步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烤红薯:“给你暖手。”
在出发之前,游鹤鸣就烤了几个红薯埋在布袋里面,又用搪瓷杯盖着,现在杯子里装了热水,里面的烤红薯自然要取出来。
他顺手把搪瓷杯也递过去,这杯子历经风霜,外边磕磕碰碰,早已不成样子。
盛骄双手抱着暖乎乎的红薯,咬了一口,享受般眯着眼睛:“真好吃。”
临近年关,他们带着厂子里的药材上了火车。
这趟火车南下,即将开往广东。
一部分的药材直接运到省城,大部分的药材去了北京,盛骄只带少部分上路,还都是一些包装精致的药材。
南北方很是不同。
南方的广告最看重一个故事性质,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红遍大江南北的: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黄鹤欠下3.5个亿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朗朗上口,聚焦要点,又集齐狗血故事为一身。
绿皮火车上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全靠自己熬。
盛骄闲着无聊,就和游鹤鸣说起这些广告。
游鹤鸣瞳孔微缩,薄唇翕张,很是震惊。
盛骄看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游鹤鸣抿直嘴角,找补般取出麦乳精倒入进去搅拌,找到了事情,动作也缓下来。
称得上有条不紊。
和他第一次坐火车相比,差距极其明显。
几个月前他来到火车站的时候,只能跟在盛骄后面,寸步不移。
对于一种全新没见过的东西,难免会心慌或者是害怕。
只有多经历,习以为常之后才能坦然对待。
现在是冬季,天冷,手上做的饼子能放好几天,但游鹤鸣并没有做多少,只是做了几个盛骄喜欢吃的什锦肉饼。
肉饼里面有各种蔬菜丝,还有腌制的烤肉,冷了也很有嚼劲,但游鹤鸣不会让它冷。
他带着肉饼去了火车餐厅,出了点糖让厨房工作人员帮忙热一道才拿给盛骄。
盛骄一口红薯,一口肉饼,眯着眼睛喝下麦乳精。
她看着窗外大雪纷飞,说道:“你见过南方的景色吗?”
游鹤鸣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首都,他摇头:“没有。”
盛骄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那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第37章 南方短旅
火车缓缓前行, 窗外从广阔的平原到了丘陵起伏,数不清的山川丘陵湖泊。
厚厚的白霜被绿叶和野花取缔,就连风都暖和了许多。
游鹤鸣眼睑微怔, 一双凤眼盯着外面的冬季春色。
他轻声问:“这里不会有雪吗?”
寒冬腊月里,还是春天的模样。
虽然有凋零的枯叶和断木, 但还是难掩小桥流水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