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河说:“看换票还是钱,换钱的话野鸡是一块三一斤,野鸡蛋八分一个。野兔贵一点些,一块六一斤。”
盛骄问他:“为什么兔肉贵,不是没什么肉吗?”
游河告诉她:“兔子有毛皮,这个贵。”
原来是这样,盛骄又问他:“那你卖过几次?”
游河回她:“大半月一次吧,趁着地里没活的时候来。”
盛骄问:“那你存了多少钱?”
游河:“没多少......”他刚想吐出来,又意识到什么,闭着嘴没说话。
盛骄笑了,这都套不出来?
终于走到了报社,那报社就是一个封闭的小亭子,外面涂着绿色漆皮,他前面就是大巴站,人来人往的。
盛骄直接问:“老哥,最近有什么报纸?”
老哥指了指那一沓报纸:“人民日报、新民报、文汇报......你看要什么,还有地方报。”
“不过只有昨天以前的。”
他们这镇子小,报纸都只能是延后一天。
盛骄说:“给我拿最近七天的人民日报和新民报,全部都要啊。”
老板一边给她找一边说:“你要这么多报纸干什么?”
盛骄说:“这不是家里小孩长大了,还是得学点字,认识几个大字也好。”
“还能贴墙上,看看大领导语录,跟着学。”
她用调笑的眼神看向游河,而压根没孩子的游河木了,眼睑轻眨,立在从旁边。
老板一边点头,一边说是:“确实是,还是得学两个字。”
看着报社什么报纸都有,盛骄又问他:“老哥,现在去省城的车票又多钱啊?”
其实回省城的车票知青们最清楚不过,但盛骄和他们都不熟啊。
而且在村子里问知青打听事情容易被听到。
老板也经常听到这样的问题,就告诉她:“去省城的车票是一块二。”
盛骄又问:“那从省城坐火车去北京呢?”
老板嘿了一声,告诉她:“去北京的火车票我还真知道,站票就是四块。”
盛骄诧异:“站着啊,那是不是还有人可以坐下躺下?”
老板拿出一沓报纸给她:“那可不是,坐票要五块七,一张床要九块五呢。”
盛骄说:“这么贵啊?”
老板露出一副戚戚的表情:“这还是慢的呢。”
盛骄得到信息后,拿着自己的报纸付钱走人。
她把报纸盖在游河背着小背篓里面,粗暴地塞进去,把里面的东西遮盖起来,又把新报纸弄皱。
游河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盛骄回他:“出门在外,钱不外漏知道吗?”
游河说:“我是问你为什么把报纸弄皱。”
盛骄说:“这不是旧报纸不值钱些吗?”
游河沉默了一下,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买旧报纸?”
盛骄......
失策了,她可以只买一份新报纸,其他的都去拿旧报纸......
为弥补这一丝失误,她在国营食堂,只买了两个肉包一个素饼子。
盛骄咬了口肉包,有些嫌弃地挪到前面来看。
里面白肉加红肉混在一起,又加了很多的葱花,很油又很腻。
但盛迎递的身体似乎是很久没吃过肉,吃到嘴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
思想上觉得腻,但口感上又得到满足。
游河吃东西并不粗鲁,但很快速,看了眼盛骄手上剩下的肉包,问她:“怎么了?”
盛骄摇了摇头,三两口吃下去:“没什么。”
手上还剩下一个萝卜丝做的素饼子,她顺手递给周筑生:“老哥,特意给你买的饼子,老香了。”
“还是这店子里的饼子香。”
周筑生走这一趟确实也饿了,他爽朗大笑:“妹子,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盛骄笑了笑:“一个饼怎么就客气了,你还特意等我们呢。”
周筑生也没客气,大口吃掉饼子,让她坐前面有位置的地方。
游河默默地爬到后面车厢去,抱着箩筐没说话。
路上只能看见盛骄坐在副驾驶的地方,和周筑生天南海北聊着天,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一般。
等回到家中,盛骄依次把报纸拿出来,摊开在桌上。
盛骄把报纸按日期铺开,和他说:“这破镇子治不了你的小瘸腿,难道北京也治不了吗?”
游河并没有轻信她,只是问:“哪有钱去北京治?”
盛骄坐在位置上,朝他笑:“钱就是最好赚的东西。”
游河眸色缄默:“怎么赚?”
盛骄指了指这报纸:“就在书上找答案咯?”
再不济也能卖点丹参换钱。
她露出自己的獠牙:“游河,我们来合作吧。”
“我带你去治腿,但你必须全部听我的。”
游河没说话,帮她把报纸分类归好:“你想怎么做?”
盛骄说:“你听我的吗?”
游河凤眼清亮:“你先说,要做什么。”
盛骄笑了:“不伤天害理,也不违法乱纪。”
“做一个听话的合作伙伴,我保证你能好。”
游河垂下眼眸,他倒是想知道,这个女人想做什么。
半晌后吐出一个字:“好。”
反正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第6章 报纸
报纸上是竖排的,而且有些繁体字。
盛骄沉下心,又仔细看了看,这应该是简化过一次的字体了,而且越看多就越熟悉一些。
毕竟是认识了多年的汉字。
几十张报纸混在一起,看多了以后盛骄开始一目十行,知道大概的意思就行。
她不仅是看机会,还想补充一下这个时代的信息和资料。
一个时代的文字都浓缩在它的官方报道上,从这上面的文字,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风气。
只是补充资料这种事急不得。
预知千里外,且行眼下事。
只要被她发现一丝星光,她就能抓住它。
找到了!
“世界体育友谊赛即将展开。”
“以乒乓球为主的世界友谊赛即将开始,此次参加的有法国、英国、美国、日本等......”
时间就在七天后。
盛骄把这张报纸抽出来,没想到在这个时期里面,中国的体育还能持续发展。
或许那一种为国争光的精神还在吧。
北京体育馆啊,盛骄琢磨着,应该是在那场以“以小球转动大球”的比赛中,两大国之间的关系破冰,而一年后美国总统访华。
现在中国像是明白了用体育来打动世界交流的方法,尤其是用中国人擅长的乒乓球。
这一次国际交流会也在多方联合报纸上报道,各国都将派队过来。
那么自然的,这场交流会对外开放。
采取买票入场的形式。
盛骄放下手上的东西,开始计算过去所需要的花费。
路途费用、住宿费用、其他费用......
大头部分和小头部分,以及应付突发情况的费用。
她就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开始心算。
游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盛骄闭眼沉思,手指还一动一动的,在桌子上比划着什么。
他把饭碗搁下,里面搁着两个很大的馒头:“吃饭了。”
盛骄缓缓掀开眼皮,眼里的深色还没褪去,一闪而过的冷冽和漠然。
片刻后,盛骄往后一摊:“快把报纸收起来,饿死了。”
游河把炒好的菜端进来,一碗水煮丹参叶子,一碗焖土豆块。
盛骄表情凝重:“土豆为什么会炒成黑色?”
游河手指顿住,他说道:“加了大酱。”
“大酱是什么?”盛骄好像听说过,但没有吃过这东西。
游河解释:“就是用黄豆做的......”
盛骄没有再说话,夹了两块放入嘴里,一种浓郁的黄豆酱味道。
她也不会嫌弃每一口吃的,认真把自己手上的馒头吃下。
白色的馒头片,沾上一点大酱,味道还可以。
她一边吃一边吹牛:“等以后我带你吃全是肉的肉酱。”
游河问她:“什么肉酱?”
盛骄和他说:“要用牛肉、五花肉、鸡肉丁、蘑菇、豌豆酱等等,用猪油和植物油一起熬出来的,一打开喷香,能吃三碗饭。”
游河想着那个味道,眯着眼睛,哦了一声。
盛骄哈哈一笑:“你不信我?”
游河回她:“我没有不信。”
盛骄又问他:“那你干嘛这个表情?”
游河说:“想象不出来什么味道。”
盛骄把最后一片丹参叶子咽下去:“不就是牛肉吗?以后带你吃三文鱼、顶级蓝龙虾......”
游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快速把碗里的菜扫干净,然后拿出去洗,在洗碗的空隙,他说道:“我下午去地里上工了。”
现实里没有蓝龙虾,只有做不完的劳动。
家里就剩下他和盛骄两个人,他需要上工赚工分,即使盛骄的计划失败了也有工分可以拿。
盛骄应了一声,也没问对方去上什么工。
按记忆里的事情,现在农村还没改革,大家都是吃大锅饭,按时去地里干活挣工分,到年尾了再按工分分钱、粮、肉等等。
盛骄想起周大贵的一点存款,看来这人还不错,在这个年代还能攒下一点钱来。
不像盛迎递,嫁过来的时候,兜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破旧衣服。
片刻后,游河没听到盛骄说话,他又抬头问:“你一个人在家,能行吗?”
盛骄看他:“我三千岁,又不是三岁。”
游河没说话,只是眼尾勾了一下。
说不上信了还是没信。
盛骄这胡扯的能力,他这两天算是见识到了。
游河把碗筷收了,蹲在院子里洗碗。盛骄就在一旁做体操,慢慢消食,也慢慢运动起来。
等游河洗完碗了,盛骄喊他:“把小米红枣桂圆给我泡起来,下午回来加一点大米给我熬粥吃。”
游河刚把碗放下,就拿着碗进房间里给她装这些东西。
这些金贵的食材他不敢放在厨房里,被发现了是一回事,还怕淋了水湿了,或者被老鼠吃了。
她伸了个懒腰进房间:“我去睡个午觉,你去上工不要吵到我。”
游河应了一声:“晓得了。”
等盛骄一觉起来,刚好两个小时后。
一般她午觉只需要睡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现在居然要两个小时,醒来后还觉得困倦。
她拿了把花生和红枣,又提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往外边走去。
她上山了,后山有部分地用作村里的祖坟,坟头总是伴随了很多沉默的故事和哀切的情绪,所以很少有人上山去。
祖坟周围只是用木头栅栏围着,能看见里面用丛草做盖板的墓穴,里面安放着一个生灵在尘世的余烬。
杂草丛生,泥土地上满是纷乱的印记。
周大贵的葬礼办得仓促,但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该有的都有。
在周大贵下葬以后,盛迎递想起自己被娘家压着讨钱的事,也晕倒了,游河一路背着她回去。
而现在,盛骄把花生和水放在周大贵的墓前:“兄弟,现在没什么钱,家里也没茶叶,只能拿杯水来,下次有机会请你喝茅台。”
她站在墓前,给周大贵拜了三下,把水倒在他墓前:“敬你了。”
片刻后,她对着墓碑说道:“周大贵,周兄弟,我拿了你的抚恤金,自然就会帮你那个儿子治好。”
“都说子嗣的繁衍,是一场财富的传递,所以我先借用一下你的存款,不要见怪。”
半晌后,她又说道:“盛迎递,我也不怪你坑了我一把,祝你转世投个好人家,开开心心过一生吧。”
她最后又拜了一下:“走了兄弟,祝你下辈子荣华富贵,过得好一点啊。”
她晃晃悠悠地下山,有人看见她从祖坟里出来,看了她一眼,又摇头叹息。
但是盛骄自然地和他们打招呼:“嗨,去上工啊?”
被叫住的周启义和她回应:“是啊,妹子,你身体好点了没?”
盛骄说:“好多了,这不是都出来走动一下了。”
她笑着看向那边,打了个招呼:“赵婶子,你的衣服还在我那里呢。”
赵大婶放下手上的活计,说道:“多大点事,晚上俺去你家拿过来就好。”
盛骄摆手:“我肯定给你送过去,怎么能让你来拿。”
她又问:“大队长在哪里啊?我有事找他一下。”
赵大婶给她指路:“妹子,你去大队长家里等着吧,俺给你叫过去。”
盛骄把她拉着:“婶子,我还有点事来找你帮忙来着。”
赵大婶让自己小孙子去叫大队长回家,自己就待在这问她:“妹子,啥事啊?”
盛骄说:“婶子,村子数你做衣服的手艺最好,我家里有好多的白布,我看知青他们穿的那个白衬衫,能帮我做一件吗?我给你换几张布票。”
她只是看了赵大婶给她的衣服,手艺还挺好的。
赵婶子直接说:“甭给我换了,我给你做一件要不了多少时间。”
好多知青的衣服坏了都是来找她缝补,对这种白衬衫她早就熟悉了。
盛骄拉住她:“婶子,我还有衣服想让你帮我用机器缝一下的,这布票必须得给你。”
她二话不说把布票塞进赵婶子的衣兜里。
赵婶子看她坚持,就说道:“这白布做的衣服不好,我那还有一件女知青留下不要的旧衬衫,你要吗?”
“那女知青来了几天,受不了苦走了,衣服也没拿走。”
那知青的衬衫都是洋布做的,不是村里那种白布就能做出来。
盛骄喜滋滋道谢:“要得啊,那我就谢谢婶子了。”
一张布票换件衣服,还挺好。
赵婶子原本想留着那衣服给自家闺女穿,但这布票可以扯很长的布,能做好几件衣服了,一家老小都有新衣服可以穿。
那衬衫又是旧的,还只有衣服,没得裤子。
而且她们农村人,穿白衬衫也不好干活啊。
她脸色浮现出笑意,又说:“还有一双不要的布鞋,你要不要拿走。”
盛骄重重点头:“我要。”
布票确实可以去扯布,但这还是要付钱。去公社供销社里买一尺机织布料,还得补上几毛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