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静静倚靠在墙上。
洗完澡后脑子极其清醒亢奋,洗去了一天伪装成另一个人的精神疲惫和神经紧张。
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
他们俩扮做恩爱的夫妻,亲昵地依偎在沙发上, 看似娴熟地聊天,却其实并没有深入,毕竟只有三天,他对原来那个诸伏景光的了解还太少,也并不知道那个人和她具体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
为了不让那个小女孩发现自己爸爸的身体已经换了一个芯子, 她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以便在他露出破绽的时候帮他解围。
他似乎看到了第一天见到的她。
而不是充满恨意的冰冷眼神,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还有波本。
为了那个受尽所有人宠爱的小女孩,即使他对自己这个鸠占鹊巢的野鬼很是厌恶,却还是装作一副亲密好友的模样。
苏格兰在知道波本竟然和这个时空的自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时,受到的冲击力不比那时在知道自己作为男人竟然怀孕的时候小。
这个时空的波本,和他记忆中的很不一样。
组织里的波本阴险狠辣、手段残忍,混血感的俊美脸庞总是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让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和波本搭档多次,也亲眼看见过这个危险的男人杀人。
昏暗潮湿的房间里,金发男人穿着优雅修身的短裁西装,唇角笑意暧昧玩味,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捏起羔羊的下巴,在对方痛哭流涕之时缓缓用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将利刃捅进苦苦哀求之人的心脏里。
本是洁白无瑕的手套上沾染了罪恶的鲜血,危险得像是地狱腐泥里幽幽盛开的恶魔之花。
而现在的波本,更准确的说是降谷零,他似乎将一切危险因子隐藏在安详平静的深处。
温和、包容、体贴,也很温柔。
对原主诸伏景光如此,对原主的妻子如此,对诸伏佑月更是如此。
但熟悉他的苏格兰知道,那看似风平浪静的面容下一定有着暗流汹涌。
大家都在演一场戏,只为了给天真单纯的小女孩编织一场美丽无暇的幻梦。
只是在进入这间卧房后,没有其他人在场,一切都回归了原点。
恩爱夫妻变回了只有利用关系的陌生人。
但或许是为了他肚子里的孩子
,她对他的态度还算缓和友好,帮他准备好崭新的衣物和用品,事无巨细告诉他家里的东西都摆放在哪里,什么可以用什么不可以用,面对他冷淡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这让苏格兰莫名有些不适应。
他习惯了别人用仇恨、嘲讽、戒备、调侃、又或是意味深长、暗藏玄机的语气对他说话,却从未面对过像她这样的,语气平和舒缓,含着淡淡的关心。
这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她。
明明一开始她用冷冰冰的声音威胁他的时候,他也同样能用轻松玩味的语气反击她。
她怎么还在哭。
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
如果加上他洗澡的时间的话,那就差不多二十分钟了。
不累吗?
看着温暖柔光下那道微颤的瘦弱身影,苏格兰本来平静的心情突然有些烦躁。
他从倚靠墙壁的姿势站直,刻意加重脚步。
果不其然,沉浸在回忆里的女人立马从悲伤中挣脱出来,她发出一声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又很快收敛。
望月奈奈将手中的相框猛地合在桌子上,视线怔怔地落在桌子与墙壁的连接缝隙处,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她本来是想趁那个人洗澡的时候帮诸伏景光处理一下公安的事情的。
和怀月月时一样,肚子大到用宽松的衣服已经遮掩不住的时候他就申请了居家办公,现在他不在了,她为了不让公安的同事们起疑心,得顶替他的位置帮他完成工作。
但她刚刚坐到桌前,看到桌面上立着的一家四口的合照,她就绷不住了。
不知怎地,她擦得很用力,用力到她的脸都疼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她没有转过身,将头缩在自己胸口,低声道。
面前突然多了一张纸巾。
她怔怔地抬起头,透过眼前朦胧的水雾隐隐约约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
但不是他。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他。
“呜――”她接过纸巾,终于憋不住胸口中憋闷的哽咽,嚎啕大哭起来。
像是要把这几天的痛苦和思念全都宣泄出来。
她真的……好想他……
女人哀哀戚戚地哭泣着,趴在桌上不停抽噎,泪水从眼角滑落,怎么流也流不完。
苏格兰垂眸看她,心脏忽地攥紧。
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控制着他吧。他想。
爱情,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吗?他又有些疑惑。
肚子里的宝宝似乎能感受到妈妈的痛苦和悲伤,而爸爸又不为所动,抗议性地踢起肚子。
感受到轻微的痛感,黑发男人蹙紧眉头,身侧的手捏紧了一瞬,站在原地等了许久,才泄气似的伸出手落在肚子上,不太适应地用着轻柔的力道缓缓安抚,想要让里面那个东西停止动作。
“怎么了?”
察觉到身侧气息有些异样,望月奈奈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肚子有点疼。”黑发男人眸色微冷,连语气也冷得掉渣,似乎很不耐烦累赘的孕肚给他带来的麻烦。
若是以前,他并不会轻易说疼。
这点疼痛对于刀尖上舔血的组织成员算什么,再说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没了他反倒很高兴。
可他不想再看着这个女人没完没了地哭下去。
哭得他心烦意乱。
那就用这个转移她的注意力吧。
话语刚落,面前的女人立马瞪大眼睛,着急忙慌地用她自己的手摸上他的肚子:“很疼吗?具体是哪里疼?”
看着她眼底哀伤空洞的
情绪被实实在在的担忧和焦急取代,苏格兰心里莫名一松。
“现在不疼了。”他淡淡道。
“真的吗?”望月奈奈狐疑地看着他。
“嗯。”他不再看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在床沿,眼眸低垂。
“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望月奈奈怕他有什么不舒服憋着不说,蹲下身对上他冷冷的眼神,用轻柔舒缓的语气劝他。
毕竟他对肚子里那个孩子有多厌恶她是知道的。
她得安抚住他,让他过得舒服一点,不要对肚子里的孩子有过多的抵触。
父体的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知道了。”黑发男人俊秀的眉宇间染上不耐烦。
她见此不再说了,染上水雾的眼眸定睛看了看他,抿抿唇,然后站起身去了浴室。
怎么不说了?苏格兰疑惑地觑她的背影。
啧,真烦。他闭上眼睛身体一侧靠在床头,心里更是烦躁。
“你……坐到这里行吗?”
她轻缓的脚步渐近,最后停在床边,但他并未睁眼,直到她说出这句话。
他睁开眼,面前的女人正拿着一块干燥的毛巾,表情担忧地看着他。
“你的头发还在滴水,得擦干,不然会着凉。”她轻声道。
望月奈奈心里无奈,这个组织成员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黑发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坐到刚刚她坐的小桌前。
他的碎发并未擦干,湿漉漉地贴在耳侧,凝结在发尾的水珠沿着白皙的皮肤慢慢滑落,再落到睡衣领口黑漆漆的深处。
如果不擦干,在空调房里待着肯定会感冒的。
望月奈奈走到他背后,明显地感受到他全身僵硬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脖子拧断的。我可不像你一样。”她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
“或者……你自己来?”
黑发男人冷笑一声,岿然不动。
好吧。望月奈奈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真是奇怪的男人。
等他不那么戒备了,她拿起毛巾开始轻柔地帮他擦拭头发。
苏格兰皱了皱眉。
她的动作太过轻柔,让他有点痒。
但他没有说什么。
空气一片寂静,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毛巾的绒粒摩擦柔软发丝的O@声。
等头发擦干,他的眉头终于松了。
“我用吹风机给你吹干。”她的声音从后面再次响起。
“嗯。”黑发男人状似随意应道。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眉头重新皱紧。
“好啦,吹干了。”几分钟后,望月奈奈摸着他干爽的发丝,满意道。
“我去洗了。”
她从衣柜里拿出浴巾和衣物,回头对已经窝在被窝里的男人说道。
“如果你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玩玩手机。”
等降谷零走后,他们俩刚把月月哄睡就回房间了,现在也才九点钟出头,他应该睡不着吧。
“你也睡在这?”黑发男人阖着眼,一动不动。
“我睡地上,如果你不习惯身旁有人的话,我也可以在门口铺条被子睡。”
她顿了顿,思考了一下,以为他是不想睡在同一个房间,于是真诚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月月有时候晚上会突然惊醒跑来找我和我老公,所以不管我睡在哪里,肯定还是得在同一个房间的。”
“知道了。”
望月奈奈见他面上表情不变,想着他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于是放下心来走进浴室。
很快,厚重的木门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黑发男人并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打开她给他准备的新手机,只是坐在床上阖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耳廓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柔软的触感,令那颗陷入黑暗深渊的心脏会砰地一跳、猛然停滞、又克制地回到正常的速率。
――
吹风机的热风呼啸在耳边,连她时常冰凉的指尖都染上了暖意。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撩动发丝时,她柔软的指腹会不经意略过他后脖处的一小块肌肤。
她的指尖也染上了他发丝的潮意,湿漉漉的,这让他不禁想到那一天那个充满爱意、充满依恋的啄吻。
轻轻浅浅、柔软的、温热的触感。
门里哗啦啦的水声停了,几分钟后,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伴随着雾气,她走了出来。
卸去妆容,不施粉黛,潮湿的长发紧贴在肌肤上和睡衣上,湿意给布料染上了片刻深色。
黑发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阖上。
他的心,乱了。
但他不敢承认。
第101章 if线 黑苏穿书怀孕(六)
穿着拖鞋的脚步声在木质地板上渐行渐近。
毛巾揉搓潮湿发丝的O@声像是躲不开的丝线, 如蚂蚁一般细细密密钻进耳朵。
苏格兰攥紧手心,蹙紧眉头, 不自觉从脖子蔓延到耳根的热度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被子下的双腿不自觉交叠住。
这女人是没有戒备心吗?
她知不知道, 她即使穿着保守的睡衣,即使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但出浴后那双颊泛粉、杏眸含雾、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依旧会勾起男人最原始的**?
只是瞥了一眼, 他就不敢再看。
生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早知道之前应该试着交往几个女人,这样的话他现在也不用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被她惹得身心躁动了。
苏格兰心里暗恨。
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他之前从未对任何接近他的男女产生过类似的**。
望月奈奈一边用毛巾把胸前滴水的发丝搓干燥,一边坐到桌前, 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干。
视线移到旁边床上端坐着的男人。
黑发男人表情冰冷严肃, 双目紧闭, 眉头蹙起一道沟壑,背脊笔挺地靠坐在床头, 宛若苦行僧。
她:“……”
好怪的人, 他是在打坐冥想吗?
组织成员各种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什么天天要给信仰之神烧香礼拜的,什么每隔一周就要在浴缸里泡上一整天的,什么喜欢吃猎奇毒虫的,反正你想看什么变态品种这里应有尽有。
看了看手中的吹风机, 她有些犹豫。
吹风机鼓出来的嗡嗡风声很大诶, 会不会打扰到他?
“看我干什么。”他出声道。
“没什么。”不管了,吹头发要紧。
吹完头发, 望月奈奈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枕头和两床被子, 一床铺在地上充当为床垫, 一床盖在身上。
“我睡地上。”转眼间,床上的男人已经站到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望月奈奈从蹲姿变为站姿, 无奈道:“大哥,你怀孕了,你睡床上。”
话语刚落,她瞥见他听到“怀孕”二字后脸色立马更冷了,像是冰雕似的连睫毛都静默了,于是她默默闭了嘴。
早点接受现实吧!你还要熬三个月才能卸货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回到房间就变成冰块了,明明之前即使不在演戏状态他也会有其他表情的。
虽然都是些装作温和的笑,有点变态和类似斯文败类的那种。
算了,还是现在冷冰冰的样子比较正常,不会突然冒出一句让她不知道怎么接话的东西来。
可是一直这样冷冰冰的,把情绪都憋在心里,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啊?
她若有所思。
思绪在心中转了几圈,见他还是笔挺挺地站在原地,望月奈奈强硬地推着他回到床上,再像是对待小宝宝一样帮他盖好被子。
最后男人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在被窝外面,她看着他莫名乖巧的姿势,恶趣味顿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
“晚安,科罗拉多先生。”
黑发男人的脸色顿时由冷变臭,像是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暗沉的猫眼隐隐冒出火光。
摸他的头,还用这种幼稚的语气和他说话……
但见她根本没看他反应,已经径直侧过身迅速关了灯,掀开被子躺到旁边的地上。
……很好,纯纯忽视他是吧。
黑暗中,她蜷缩着身躯背对着他,薄被下只有一团轻微的隆起,身形无比娇小瘦弱,他轻吐出胸口中那股憋闷的气,按捺住心里的不快。
被寒霜覆盖的猫眼盯着她那头披散在腰际的长发,臭着语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