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把她覆在他小腹处的手移开来,平息着自己略显不稳的气息,良久以后才换了个姿势,抱着柔软的身躯,却迟迟没有陷入梦乡。
在黑夜中,他睁着眼沉思了许久。
*
【抓到一只老鼠,速来A室。――Gin】
十二月的第一天,别墅里四人的手机上不约而同都收到了这一条同样的简讯。
紧张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一路上车速迅猛地甩开了无数辆车,就像是被冬天冻结了情绪一样,四人面色不明,各怀心思。
除了望月奈奈,这是威士忌组三人第一次来到传说中无比恐怖神秘的A室。
小小方正
的四角房间,昏暗压抑的黑墙映着长长斜斜的黑影,压迫感十足,摇摇欲坠的吊灯灯光昏黄黯淡,木门开合间吹拂进的凉风阴恻恻的,让已然生锈的吊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侧面靠墙的位置排列着一排铁架子,斑驳发褐的痕迹遍布在铁杆上,似乎是血干涸后的印迹,而架子上摆放着款式不同的刑具和药剂,在灯光下闪烁着阴冷的暗光,刑具上尖尖的利齿、锋利的针刺、架子旁边火炉燃起的滚烫的火焰……这种刑具虽然传统,但在人清醒的时候使用也无比地折磨人。
见四人推开门进入逼仄狭小的房间,贝尔摩德和伏特加纷纷侧身投来锐利的目光。
在压抑凝滞的气氛中,两人的面色不像平常一样自然,而是覆着隔绝窥视的面具,冷漠、危险、警惕,身上阴冷如毒蛇般的危险气息像是浓稠的液体一样在房间里缓缓流动。
“到齐了,好戏可以开始了。”背对着四人的琴酒没有转过身,只是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让四人都心惊肉跳的话来。
四人下移视线,透过琴酒高大背影的缝隙,冷凝的视线又纷纷顿住。
被琴酒挡住的地面靠墙那侧,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血人。
琴酒蓦地发出一声讽刺的冷笑,嘴里哼着悠扬愉悦的小调,语调缠绵又疯狂,他脚后跟一退侧过身让他们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令威士忌组三人瞳孔紧缩、残忍至极的惨状――
男人的脸已经血肉模糊,头发被鲜血黏液粘结得纠缠在一起,他被折磨得整个头肿胀起来,青紫的眼皮凸起,下巴被强力卸掉了,嘴巴微微张着,歪斜扭曲,一道新鲜的口子从额头斜斜划到嘴角,还在不停流着鲜血,完全无法辨清五官,也辨不清年龄。
似乎是想要彻底折辱他,摧毁他的自尊,他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扒光了,像一头待宰的牲畜一样赤条条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他四肢大敞,已经完全没有行动能力遮掩住自己的躯体。
扭曲弯折的四肢、泛黑覆着烂肉的血洞、光秃秃的手指盖和脚趾盖……
要不是还有微弱的鼻息,这种似乎在血中浸泡过一样的惨状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三位卧底见此都不禁心脏紧缩,头皮发麻,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背部升起,血液顿时凝固住了。
这就是卧底被发现甚至还被活捉的下场。
这当然不是琴酒亲手做的,他还没这种兴趣亲自下场专门折磨一个背叛组织的老鼠,他还嫌这人的血和汗会脏了他的鞋子呢。
在给卧底注射了吐真剂却发现那人居然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扛过去后,他只是吩咐专门负责施刑的组织成员给那人点颜色瞧瞧,什么时候吐露出有效信息才能停下,只要不弄死就行。
可惜,这人嘴很硬,怎么撬也撬不开,现在都昏迷吐血了。
望月奈奈站在原地平静的视线在血人身上转了一圈,清澈的眼底平静无波,是一种能令人立马沉静下来的冷静和淡漠。
“这位老鼠先生是谁?”她冷着脸率先打破沉默。
这声甜美却冷淡的声音宛若清醒剂一般注入威士忌三人组的脑中,瞬间从震惊和恍惚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冻到僵硬了。
琴酒大喇喇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上摩挲着冰冷的烟盒,淡淡道:“苏兹,不过,现在应该叫他上野千粟,日本公安派来的老鼠。”
望月奈奈皱起眉头,眼里终于露出了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这个人。
苏兹,在组织里待了十年,现在估计有四十岁了,是个低调不参与任何斗争的男人,一直默默做事、沉默寡言,虽然能力各方面都不是很突出,但综合来看还是很优秀的,因为不搞事的性格和可靠的做事方式还算是比较
受琴酒赏识。
她小时候和他接触过,她还记得在那个长廊里他掌心的温暖和那一颗甜甜的糖果,他蹲下身看着她的时候,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冷淡的眼眸里流露出融融的暖意和慈爱。
没想到他居然是日本公安派来的卧底。
“怎么发现的?”望月奈奈的视线落在琴酒身上,蹙着眉头。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长长的银发遮掩住琴酒的神情,只能从罅隙间窥探出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狠戾冷笑。
“琴酒,你把我们叫过来是要配合你演一出什么样的戏呢?”降谷零勾起唇角,灰紫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不远处坐姿闲适的银发男人。
暗示着自己不能露出任何不适宜的情绪,于是在短暂的晃神过后他就看都不看地上的血人一眼,偶尔的视线略过也只是像看垃圾一样的厌恶眼神。
口袋中的手死死攥紧,指尖刺入掌心,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
原来苏兹竟然是他和hiro的前辈……他们之前只知道组织里还有其他公安的卧底前辈在,却不知道具体是谁。
诸伏景光和莱伊面容冷峻沉着,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视线同样锁定在琴酒身上。
“波本、苏格兰、莱伊。”琴酒慢条斯理地念着这三个名字,声音低沉,让听者不由紧绷身体,“你们三个只是观众。”
“真正的主角是我们的小博若莱。”他的声线越来越缠绵,带着诡异的温柔,隐约露出恶劣的冷笑。
诸伏景光面容不变,心里却是微微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看向身前少女纤弱娇小的背影,微微上挑的猫眼里是浓浓一片深邃的灰暗。
莱伊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勾唇轻笑,下眼线冷冽淡漠,墨绿色如宝石般好看的眼睛里兴致浓浓,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打破了此时诡异到粘稠的气氛。
“就让我们干站着吗?”
“很快的。”银发男人低低笑起来,“只要我们的博若莱够果断,你们就可以立马走。”
一旁的贝尔摩德和伏特加一直沉默不语,安静地看着眼前荒谬的一幕。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望月奈奈垂着眼眸,细碎的刘海在她脸上落下一片深邃的阴影,显得她表情晦暗不明,配上精致美丽的外貌,有一种堕落的神性,像一只坠入地狱沉沦黑暗的堕天使。
“知道我们是怎么抓住苏兹的吗?我们抓住他最心爱的女儿,他就自己跳出来了。”
“没想到啊,十年以来一直以孤家寡人自称的苏兹居然已经是有妻女的人了。”
琴酒站起身来,手插风衣口袋走到少女面前。
“我放了她,苏兹却出尔反尔想自尽,他没自尽成功,被我活捉了,可什么方法都试了,他什么信息都不肯说出来,让我很恼火。”
“所以,我又把他的女儿抓了回来。”
“可爱的小女孩,在可怜地哭泣呢。”
“只要钳制住他的软肋,不信他不服软。”
他冷厉阴沉的声线在寂静狭窄的房间里宛若一道惊雷,地上的血人原来还没昏迷,他拼尽全力崩溃地大喊出声,发声因为伤口和被卸掉的下巴而模糊不清,他语无伦次,显然他的理智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不!你答应过我的!不要!不要伤害她!求你了!求你了!让我死吧!我错了!让我死吧!”
望月奈奈也不装什么纯洁无辜的小白兔了,她锐利的眼神直直对向面前的男人,声音冷凝:“为什么是我?”
她看到琴酒的眼神,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眼神?
琴酒弯下腰与她对视,嘴角笑意玩味冷酷,但眼底却没有他表现出来
的那样疯狂,像一汪幽深的潭水,再往里探究,是一种克制住的很复杂的情绪。
似乎在隐隐担忧着她的状况。
她嗤笑一声,闭上眼睛流露出疲惫的神色,淡淡出声:“是BOSS吧?”
“BOSS现在应该正在监视着我们吧?”
“BOSS,朗姆到底跟您说了什么,让您这样怀疑我们?”
少女突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抬头望向门框以上的位置。
话语落下,她嘴唇微抿,琥珀色的眼眸里似乎有冰霜般的寒意,眼神锋利得像边缘闪过流光的刀尖。
除了琴酒,众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纷纷眼神一厉。
那里,正悄然闪烁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红点。
是监控。
镜头后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佝偻着背,布满沟壑的脸无比沧桑,从外表来看,他只是个养尊处优、面容慈祥的普通老人,但再仔细端详,却发现他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神秘的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和违和感。
一道粗犷沙哑的中年男声恭敬响起:“等博若莱亲手解决了这个卧底,或许能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那人一心慌,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了。”
老人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朗姆,没有对朗姆所下的荒谬圈套发表任何言论。
他挺欣赏这三位新人的,虽然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卧底,但让博若莱杀掉这个背叛他的苏兹,也没坏处。
朗姆给他的证据他仔细看了,很多都是捏造的吧,甚至为了说服他,还把自己手下的波本也牵扯了进来。
就当是看一场好戏吧。
最近博若莱也没有以前安分呢。
要好好敲打一下,让她清楚地知道谁是她的主人。
朗姆在BOSS略带威压的视线下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真正有素质的卧底根本不会露出什么马脚,这只是他的借口,这次说服BOSS组这个局只是自己警告Gin的一种方式罢了。
Gin这小子,三番四次在BOSS面前出头,也该给他点下马威瞧瞧。
不过,应该快了,他安插在公安的卧底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
Gin手下肯定还有别的卧底。
身处A室的少女还在沉着冷静地辩驳。
“朗姆和我们行动组不对付您一向都是知道的,请不要相信他的一家之言。”
琴酒眼神一凝,低沉厉喝:“博若莱,BOSS的决定,不容置疑。”
既然BOSS选择相信了朗姆,即使心有不满,他作为BOSS最忠诚的手下,就必须执行。
望月奈奈咬牙地看着琴酒,揪住他的衣领死死盯住他:“你明知道的,我不会对孩子下手。”
“没让你伤害她,只要苏兹说实话,她不会有任何事。”琴酒握住领口处她小小的拳头,然后用力向下撇开,眼神平静。
压抑的沉默在空间中蔓延。
诸伏景光看着少女弓得紧紧的背脊,裤兜里的手紧紧掐紧,青筋暴起。
奈奈――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扭曲荒诞,像是一场幻梦一样。
但下一瞬,他又霎时间回归到现实,回到这室内残酷到能让人崩溃的场景里来。
“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苏兹的眼前被一团血雾遮掩住,无法看清面前的人影,但他能感受到少女在渐渐靠近。
求求了,杀了他,他就能解脱了。
他不能背叛公安,也无法承受女儿被伤害的痛苦。
“博若莱,博若莱,求求你,杀了我,别伤害我女儿。”他苦苦哀求,舌头含糊不清地说着,像
是哀泣的伤鹤,奄奄一息。
悲壮,心甘情愿地赴死。
周围的人都在冷漠地看着,就算心有恻隐,也只能死死压抑,不能表露出来。
“只要说了,你就能解脱了。”少女沉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兹倔强地摇头,即使头脑已经被折磨得极其不清醒了,但他还记得不能透露给组织任何信息。
十年的卧底工作,不能功亏一篑了。
他还有很多同事在为这份事业奋斗着,他不能不考虑他们。
“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的那颗糖吗?你说那是你第一次吃糖,小时候的你真可爱,让我想到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苏兹肿胀残破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意,似乎想要勾起她的同情心。
“那颗糖,换一个死,好不好?”
对面沉默了许久,他指尖颤抖,心有不安地还想要补充一句,然后就听到了来自天外的神音。
“好。”
话语落下,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他的心脏。
他瞪大双眼,瞳孔涣散了。
嘴角的笑意是释然和解脱。
“博若莱――”一旁的琴酒愤怒地低声呵斥。
望月奈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刚刚在毫秒内抢来的手・枪还给它的主人,转过身径直走向门口推开门一言不发离开了。
琴酒下意识伸手接过扔过来的手・枪,偏过头看向门外。
少女的背影似乎笼罩着荒寂的黑影。
又似乎只是错觉,眨眼望去,依然是无边的冷漠和平静。
“满意了?满意了我就走了。”贝尔摩德看着这一场闹剧,冷笑一声,满是鄙夷。
琴酒早就已经平息了愤怒,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离开吧。”
BOSS的指令已经完成了。
那个女孩,就按照博若莱的意愿,放了吧。
威士忌三人组沉默不语,在贝尔摩德走后随之离去。
接下来这几天,别墅里的气氛一直凝重,没有被安排任务的四人小心翼翼又互相防备地相处着。
夜间,诸伏景光抱着整日沉默无精打采的少女,心底五味杂陈,最后看着她蹙着眉头的睡颜心疼地吻了吻她愈发瘦削的脸颊。
12月7日。
冬天的寒意彻底席卷了整个日本,萧瑟荒凉的气息更加浓重,代表厄运的乌鸦在干枯的枝头嚎叫着不祥的命运。
这天,所有组织成员手机里都收到了这样一条简讯。
【苏格兰是老鼠,全力追杀。――Gin】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是梦吧。――奈奈的日记
望月奈奈和降谷零刚从天目社长的办公室出来, 这次两人扮做天目社长秘书团的其中两员,瞒过安保,偷偷潜入社长办公室盗窃他藏有资金流向的u盘。
在两人默契的配合和精湛演技的加持下, 任务很顺利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