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敲晕了一个正好来上厕所的服务生,剥下了这可怜孩子的衣服抢了她的工作证,将她塞进储物间后,望月奈奈变装成功混进了这里。
她垂头匆匆略过一个身材矮小圆胖的络腮胡男人旁边,然后走到角落将盘子里的空酒杯全换成崭新没用过的高脚杯。
她慢条斯理地斟满红色的液体,借用酒杯的倒影观察他们的站位和角度。
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挪动位置,她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指拂过耳垂,敲击耳道里的小型通讯器,将小田松郎的位置传递给远处的狙击手。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的雕刻着古希腊神明的古典时钟――倒计时三分钟。
20:00
米花饭店405号大厅,此时宴会正在最高潮的部分,宾客的警惕心放松到了最低点。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厚重的窗帘突然被不知道从何时镶嵌在两边墙上射出的钢爪牢牢抓住,“哗”地一声巨响,重达几十斤的窗帘被钢爪从中间拉开,所有人都被透明的落地窗暴露在了外面狙击手的视线中!
很多人立马知道,外面绝对有狙击手在伺机等待!
他们纷纷喊叫了起来,不顾形象地开始寻找掩体。
此时三百码外的大厦顶楼,微凉的黑夜笼罩了这里,弥漫着凝滞的气氛。
诸伏景光一身黑衣,楼顶凛冽的大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略显杂乱,他将狙击枪架在围墙边缘,左手抓着护木,右手拖着枪把,包含爆发力的右手食指覆在扳机上。
兜帽下褪去温和、冷冽锐利的右眼透过瞄准镜对准小田松郎的头部,随时准备发射子弹!
看到博若莱站在小田松郎旁边给他下最后的手势,他眼神一凛毫不犹疑扣动扳机。
随着子弹迅速脱离枪管,破空声短暂响起,狙击枪因为后坐力微微颤动,酸涩微苦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
透过倍镜,他看到目标人物额头正中央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那人不甘地瞪大双眼,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对世间的留恋,身体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随着枪声响起、尸体倒下,米花饭店被切断了电源,黑暗笼罩了一切,又引起了众人一片骚乱。
他知道,这是博若莱在电箱安装的小型炸弹引爆了。
之后,想必是博若莱用小田松郎的血在尸体旁边写下【叛徒的下场】这五个字,并且以把血淋淋的照片传到山口组的内网上作为任务的终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甚至可以说为了拿到代号以及接近核心成员,这半年来他努力地完成每一个暗杀任务,展现出了出色的狙击能力和沉稳可靠的心理素质,为此这把罪恶的狙击枪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亡魂。
但每一次看到从枪口中由他射出的子弹收割了一个个生命,他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纯粹,明明是要伸张正义的枪管,最终却是作为组织的走狗而存在。
但他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让正义制裁罪恶,这条路注定遍布鲜血和荆棘,也注定过程中有无法解开的纠结、矛盾、压抑。
只是每天夜晚看到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都会觉得有什么已经悄然变了。
镜中的自己逐渐扭曲、破碎、直至他自己都辨认不出来,回忆中温柔内敛追随梦想的青年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胡子拉碴、危险冷漠的成熟男人,压抑和矛盾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发泄。
他的手中沾满了鲜血,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沾染。
诸伏景光没有再看混乱的现场,而是将视线转向更远处更辽阔的边际,心里像被堵住了什么一样微微发涩,海蓝色的眼眸仿佛被细密的灰雾渐渐吞噬,又慢慢被柔和的月色照亮。
被夜色朦胧了的美丽东京,千万家灯火的幸福安定,就是他坚持下去的信仰。
趁着混乱的局势灵活地摆脱短时间未加严密的筛查,和苏格兰先生约定好在离米花饭店两百米处汇合的望月奈奈此时已然换了一副装扮。
她步伐迅速地走在大街上,悄无声息地掠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身穿休闲帽衫和牛仔裤,带着黑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掩盖住了自己过于惹眼的外表,除了一头海藻般的秀丽乌发大喇喇地暴露在外面,可以让人从中窥伺出这是一名娇小美丽的女人。
“苏格兰先生。”
在马路对面,望月奈奈凭借惊人的视力看到背着贝斯包的男人双腿微曲姿势恣意地靠在小巷漆黑的墙上,垂头
眯眼吐着烟圈,心里突然有一股异样升起,等红灯过去后又将之抛之脑后,期待又喜悦地跑了过去。
诸伏景光抬眸望去,随手扔掉指尖间未燃尽的烟,用右脚轻轻将火星碾碎,将自己留存的情绪全部隐匿。
他对着跑过来的少女勾起一抹清浅得近乎虚无的笑:“任务完成。”
只见对面的少女歪头,仿佛在疑惑着什么,鸭舌帽下她淡淡的琥珀色眼瞳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纯粹清澈得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然而天真单纯的少女似乎不懂善恶与生死,刚刚在她面前那么近距离的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没能在她的眼眸中染上任何灰涩的情绪。
不管是收割亡魂的兴奋、对于叛徒的痛恨、或是可能性极小的同情怜悯,都没有,一丝额外的情绪都没有。
对着这双一眼就望到底的纯澈眼睛,宛若清醒剂一般让诸伏景光从凝滞杂乱的心绪中脱离,血液中因杀人而起的战栗和恶劣逐渐平息,胸腔中加速鼓动的心脏莫名就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平稳的跳动频率。
这双眼睛,很特别。他想。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苏格兰先生,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用逼自己笑,没事的。”
她的眼神担忧而又真切。
那种感觉,望月奈奈很不喜欢。仿佛苏格兰先生离她越来越远,变得无比虚幻,那一张温柔俊秀的面容似乎覆盖上了更厚一层面具,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包括她。
她对人类的情绪向来很敏锐,她能感受到苏格兰先生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她或许知道是为什么,毕竟组织里的人大多情况下都是互不信任的状态,游走在暗影和灰色地带的人,在与人的交往中都会不自觉地用上利于自己的一套行为模式。
无非是为了向上爬获取利益,或是防止别人的猜忌,又或是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
“只是有些累了。”
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诸伏景光语气平和,多了一丝真实,少了一丝缥缈。
“苏格兰先生的睡眠很不好吧?”
“……很明显吗?”
“嗯,黑眼圈很重呢。”望月奈奈对他眨了一下眼,没有过于纠结刚刚那个话题,“那我们快回去吧,早早休息。”
“打车回去吗?还是――”走回去?
“走回去吧,想和苏格兰先生多待一会儿时间呢。”望月奈奈微微蹙眉,“不过苏格兰先生你好像很累,要不还是――”
“不用,也就半小时的路程。”
“好~”少女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喜悦和羞涩。
街道上,一大一小两道影子被朦胧的灯光拉长,穿梭在行色匆匆的人潮中,因为拥挤,他们慢慢靠近,而后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逐渐扭曲、直至纠缠。
第7章 第七天・死亡倒计时
死之前一定要完成任务。――奈奈的日记
告别了博若莱,回到隔壁的诸伏景光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想到刚刚少女一脸留恋不舍地慢慢关门的可怜模样,眼睛湿漉漉的,真的很像一只求摸摸的小狗狗呢。
虽然博若莱只有18岁,但却是令人意外地体贴和敏感。这是诸伏景光和她相处一天下来得到的感觉。
只是时不时会害羞到脸通红的胆怯性格会让他感觉有些无奈,但不得不说,也确实很可爱。
说实话,这让他不免对她产生了一点好感,如果说一开始是极端的厌恶和警惕,那现在就是有点看邻家妹妹的感觉吧。
但只有一点点,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的好感,他永远不会忘记两人对立的立场,这些年来博若莱和琴酒他们共同犯下的罪行在他看来绝对不可饶恕。
刚刚两人漫步在街道上,少女在他的身侧羞涩却没有丝毫不自然地叽叽喳喳说着话,分享着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回味了一遍中午他做的三明治,之后她指着街道旁灯火通明的小店,说自己从来没逛过这些店,问他这里面都是什么?
他有些诧异,然后很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看她眼眸里的好奇越来越浓厚,一会儿惊讶地瞪圆,一边又恍然大悟地感慨,他的心情被她放松自然的情绪感染,慢慢好了起来。
他提议要不要一起去逛一逛,她只是摇摇头,说该赶紧让他回去休息。
中间她还暗戳戳表达了一番她对自己的喜欢,见他笑而不语失落了一会儿,可到了下一个她感兴趣的店铺,她又恢复了活力,用柔软细腻的声音细声细气说着话。
他知道,她这是在笨拙地安慰他。像一只面对人类沉闷时不知所措的小猫咪,在用自己柔软的爪子轻拍他。
真是的,自己是在矫情什么。诸伏景光在内心苦笑一声,看着少女明亮却隐藏担忧的琥珀色眼眸,他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
其实,每次杀完人他都会出现这种滞涩像是内心堵住的状态,可他要么是一个人完成任务,要么是分配的搭档也没有像博若莱那样对人类情绪的敏感度,毕竟他在这期间早就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
他每次谈论杀人这个话题都是游刃有余,带点调笑和兴奋的意味,那些合作过的搭档们对他的评价都似乎是虽然温和但却危险的狙击手。
除了同为卧底搜查官的zero能与他感同身受,就只有博若莱,看穿了他。
洗完澡的诸伏景光晚上九点半就躺到了床上,耳朵里重新塞回了耳机,屏气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是的,在中午他进到她的屋子的时候,在椅子下面偷偷粘了一个窃听器。
一个小时前他刚回家的时候就戴上了耳机,窃听器里的声音告诉他博若莱回到家似乎并没有检查家里有没有出现什么多余的东西。
戒备心太低了。他当时暗暗评价道。
现在耳机里是一片静谧,他就静静在床上躺着,十几分钟后,他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熟悉的电话铃声,心神立马警惕起来。几十秒后,他听见博若莱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好像是在抱怨,但就算是抱怨也是细声细气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粗鲁,然后是持续的摩挲声传来。
是在换衣服。诸伏景光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轻巧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随着“砰”的一声门被关上的声响,他知道,博若莱出去了。
可惜,没在她身上装上窃听器,不然就能知道她接下来是去做什么了。
但以博若莱的敏锐度,说不定他一给她装上她就发现了,到时候暴露了就不好了。
他们这段时间会一直作为搭档接触下去,未来还可徐徐图之。
*
望月奈
奈接到了从琴酒那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就心道不妙,她很想拒接,但又不得不接,不然下次见面琴酒一定会用他那双阴鸷冷血的眼神将她盯得直到血液回流甚至“冻僵”,估计还会附带很多额外的报告要写。
“都这么晚了,还叫我出去,真是的。”她“恶狠狠”地咒骂了一下琴酒这个万恶的资本家,将任务不用的上衣和牛仔裤换成裙子,急匆匆出门。
她走到楼下,却意外地发现那辆极其惹眼的漆黑保时捷就停在路边,心里又狠狠咒骂了一声,一步一步挪慢吞吞地走到后车窗前。
还没等她乌龟爬到那里,车窗从里面被摇下,车里带着黑色礼帽的银发绿眸男人冷冷地与她对视,她垂下眸故意没去看他,不紧不慢。
“你这双腿不想要了吗?”琴酒嘴角露出一个疯狂阴鸷的笑,拿着银色手・枪的左手大喇喇地伸出窗外,泛着银色流光的幽深枪口正对着她的小腿,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蠢蠢欲动。
这家伙还真是不怕引起骚动啊,现在这街上又不是没路人了。望月奈奈暗自撇撇嘴,为了防止琴酒这个家伙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加快步伐走过去然后径直打开车门。
“让一让。”看着少女无辜地歪头,琴酒将银色手・枪收了回去,冷笑了一声,将尊贵的屁股挪到了旁边,余留了一个位置给她。
前面驾驶座的伏特加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腹诽,在惹老大动怒这一方面,博若莱比贝尔摩德还厉害啊……
“走。”琴酒对伏特加发号施令,伏特加反射性地应了一声“是”,随即踩下油门。
原来还要带她走,望月奈奈将细细的眉毛皱了起来:“找我什么事?”
“实验。”
“哦。”
知道了是找她做什么后,望月奈奈便没了兴趣,她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姿势坐在位子上,转头看向窗外移动的灯火和行人车辆,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陷入了近乎凝滞的状态,琴酒通过车前中央的后视镜看她摆出一副乖巧柔顺的表情,莫名有些烦躁。
他扯了扯自己风衣的领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香烟盒和打火机,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指尖,头撇向一旁,向窗外飞速向后流动的空气中吐出一圈圈烟雾。
“咳咳――”少女柔弱敏感的身体承受不住一丝烟味,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呛了起来,眼尾都溢出了晶莹的泪光。
“Gin――”听见少女软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琴酒畅快了,他短促又恶劣地冷笑了一声,将才刚刚吸了两口的烟掐灭扔到了窗外。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查我?”望月奈奈咳了大概有三十秒,等车中刺鼻的烟味逐渐散去后她才缓了过来,眼尾多了一抹剧烈咳嗽后楚楚可怜的粉红。她侧头看向坐姿肆意的银发男人,微微眯起眼,语气里带着不满。
“博若莱,BOSS纵容你,我不会。”琴酒冷冷道,“若我发现你想要和老鼠厮混在一起,你的下场会比今天的小田松郎还惨。”
“第一,苏格兰不是老鼠。第二,我是想追求他才搬过来。”少女病恹恹的脸一开始冷冰冰的,却在说第二句话时带了点羞涩的意味,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说出了多么大胆的惊人之语。
前座的伏特加被口水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方向盘都一下子没掌控好,保时捷在马路上滑出了一个歪斜的曲线。
“……”琴酒深深看了她一眼,“恋爱游戏吗?不错。原来昨天你和贝尔摩德说的就是这个。”
“博若莱长大了,想要男人了。”
他血液中的危险因子不知道为何在剧烈地跳动,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属下不安分和不听从指令的行为让他有了被冒犯的不爽,还想继续说
出冷嘲热讽的话刺她,却听见她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毕竟,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