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悉归抬眸看了看她，“没有。”
“……”
如果没有，他怎么会这样？
记忆里他始终都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
可现在的舅舅，好像……有些不一样。
但姜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
除了眼神似乎有些放空以外，没有任何差别。
对比那些喝一点点就开始唱歌跳舞胡言乱语的，舅舅彷佛喝的就是一杯白开水。
姜喜坐了过去。
身后舅舅的气息顷刻包围了她。
她的呼吸一窒，握着把手的指尖微微蜷曲。
“舅舅，扶好我。”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家，让舅舅早点回去休息。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极浅淡的笑，但她透过后视镜看，又好像并没有。
姜喜一路开着小摩托往家里走。
邻近初春，天气渐渐开始暖了起来。
夜空如绒布一般，笼罩在城市星火的上空。
即便一直注意路况，她的心神依旧会有那么一丝一缕的被身后的人所牵动着。
叶悉归的长腿放在脚蹬两侧，但显然车子对他来说，有些小了。她的手稍不留意就会碰到他的膝盖。
他似乎坐的并不舒服，等红灯的时候，她感觉后背忽然一沉。
目光一侧，就看到舅舅微闭着眼，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像是没有力气一般。
就连眉眼里，也少了往日的克制。
姜喜呆了一下，他身上松木香里夹杂着淡淡的酒气。
此刻，她才感觉到舅舅似乎……是真的喝醉了。
姜喜更加不敢耽误，加速回到了家。
毕业之后，她就在律所附近租了一间LOFT公寓。
平日里因为经常加班晚归，门口的保安大爷都认识她了。
大爷对姜喜的印象很好。
之前总看她一个人，还想过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她拒绝了。
如今第一次看到她载着一个男人回来，大爷都惊住了，笑嘻嘻地问她，“男朋友啊？”
以前室友看到过姜喜那张合影，也都猜测叶悉归肯定是她男朋友。
但其实怎么可能呢。
他是漫天星河，而她不过一粒微小尘埃，她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更清楚他们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甚至从未敢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本就是两个陌生人，如今能以外甥女的身份，还和他有联系，她都已经很满足了。
更何况，看如今舅舅的样子，似乎她的离开，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她也不过是他人生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姜喜瞥了身后一眼，怕吵醒舅舅，忙悄声否认，“不是啦，他是我舅舅。”
“舅舅？这么年轻，看着不像啊。”
“……”
“你们看着还挺有夫妻相的。”
“……”
姜喜讪笑着，把车开进停车场。
拥挤的停车场里安静异常。
姜喜熄火，轻喊了身后的人一声，但对方似乎没听见。
空气里舅舅的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
姜喜一动不敢动。
但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正在她纠结要怎么叫醒舅舅时，他的电话忽然响了。
寂静的停车场里，震动声尤其明显。
叶悉归睁开眼，惺忪地抬头看了看，手已经下意识的接起了电话。
肩膀上的重量消失，姜喜瞬间挪开，先行下车。
叶悉归随便应和了两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环顾四周，思绪运转的有些慢，“我睡着了？”
“嗯。”
“舅舅我到家了。”姜喜提醒了一句。
叶悉归慢了半拍才似乎听到她说的话，然后立马从车上下来。
“行，你上去吧。”
姜喜：“你呢？”
“我回酒店。”
“哦。好。”姜喜把车锁好。
叶悉归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把姜喜送进电梯，看上去依旧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只是眉眼有些低垂，显得很疲惫。
姜喜走进电梯，总是不放心他的。
就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忽然窜了出来。
叶悉归微微挑眉，“怎么出来了？”
“现在没有公交车了……”他又不坐轿车，姜喜仰起头，主动看向他，道：“你要不今晚住我这吧？”
“？”
*
叶悉归跟着姜喜回了家。
但一进门，他就有些愣住了。
姜喜目前这套房子和他的房子一样，都是LOFT。
虽然大小有所不同，但从玄关开始到里屋的配置，几乎都和曾经她住时一样。
她完全就是照着那套房子复刻的。
“这个家……很温馨。”叶悉归随口说道。
姜喜笑了笑，“刚开始其实也不这样。”
刚离开舅舅那几年，她甚至所有和他有关的都不敢去触碰。
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渐渐淡忘掉很多事情。
后来发现，都是徒劳。
所以，从那之后，她反而就顺其自然了。
当初看中这个小屋，也是因为房子的构造和原本舅舅家时一样。
把它弄成过去的样子，有时候她就会彷佛又回到了过去了。
那些和舅舅生活在一起的时光。
姜喜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叶悉归坐在贵妃椅上，显然酒的后劲儿逐渐上来了。
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喜去楼上拿了一床被子和枕头递给他，然后就去洗澡。
等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舅舅还躺在贵妃椅上，但却看着窗外发呆。
舅舅的性子真是太闷了。
就连喝醉了，也都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姜喜家里没有巧克力，试探地问了一句，“舅舅，你睡不着吗？”
“没有。”言简意赅的回答。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外面，明明今夜天气很好，她却总觉得像是下过雪一样。
她至今都记得周坛说过的那些话：他不敢笑，不敢过的好，不配拥有幸福……
他把自己困在枷锁里好多年了。
也不知道如今，他是不是还是一个人？
有没有人能让他过的快乐一些？
他们能这样安静相处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但每一次，那都是姜喜记忆里无法磨灭掉的印记。
她本来有些困意，此时却睡不着了。
索性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在他旁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窗外。
空气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叶悉归忽然开口，“姜喜。”
“在。”
“我给你留的卡，为什么不用？”
想起那张放在柜子里的卡，姜喜回头看向他，“我有钱。”
“……”
“舅舅，你看，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靠自己挣来的，我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了。”姜喜高兴地说道，想与他分享自己的蜕变，也是感谢他教会她的一切。
叶悉归回眸，神色晦暗，“是，不需要我了。”
“……？”
姜喜愣了愣，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可下一秒，叶悉归就把头转了回去。
他的身上带着明显的醉意，但依旧被克制着，“不早了，去睡吧。”
“……”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悉归已经走了。
她迅速地收拾好自己，去往天悦俱乐部那边。
这个时间点，叶悉归已经和夏符他们在会议室里商量比赛的事宜了。
姜喜在窗外偷看着舅舅。
屋内的空调温度有些高，他换了一身少有的深蓝色休闲服，看上去精神抖擞，一点也没有宿醉过的样子。
姜喜在外面熬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他开完会了，他又被叫走，去跟其他人商量车子的事情。
她其实很想问他昨晚睡的好不好，但是他身边永远都有人。
过去第一次见舅舅时也是这样，周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不管他做什么，去哪里，永远都是焦点。
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再次见到舅舅心情总是不一样的。
虽然理智上，她不该在他面前晃，但是，她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他。
就在她等在赛道外，想找机会和他“偶遇”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的两个前俱乐部的人在八卦起了舅舅。
“……昨晚悉哥没回来睡啊？”
“可不嘛。”
“真喝高了？不就那一杯嘛。”
“嗨，别看他好像什么都厉害，我给你说，他从不喝酒的。”
“我听周哥说过，他小时候家教很严的。”
“悉哥什么拽王，会因为这个不喝吗？用他的话说，这种喝了会让人神智失控的东西，不配出现在他的菜单里。悉哥搞拉力赛都要CARRY的人，怎么可能碰酒。昨天灌那么大一杯，我都担心他歇菜了。今早一看，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姜喜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起昨日舅舅的反常。
所以……舅舅昨天那句不需要，纯粹是醉话了吧？
正发呆的时候，姜喜被人推了一下。
天悦俱乐部的车手盛空之前出去比赛，刚回来，手里拿着个卷，“队长让我问你，这我们合作的品牌方送的礼品卷，你要吗？”
姜喜看着上面的品牌名字有些怔忪，这家品牌以前舅舅好像也送过给她。
“这是礼品卷吗？我记得这家不是搞野炊的吗？”姜喜随口问了一句。
盛空：“是啊，不过免费的嘛，肯定是只送礼品多一点。”
姜喜：“他们家以前我记得都送野炊的。”
盛空：“怎么可能，别墅区野炊你知道多贵吗？这家品牌死扣了，每次都只送一点点礼品……”
姜喜愣住了。
这么说，她曾经收到那么些所谓的免费卷，其实……都是舅舅买给她的吧？
姜喜总能无意中发现舅舅曾经为她做的一切。
她本以为要还舅舅的，只有以前自己记录的那些，但现在来看，恐怕要还的还不止……
盛空看姜喜走神，敲了敲桌面本要说点啥，此时，只见一个身子妙曼，穿着红色修身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看着对方，盛空都没有等姜喜接过礼品卷，慌里慌张地赶紧就开始捋头发整衣服。
姜喜有些莫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当初那个和舅舅相亲的女人，此时正好出现在了俱乐部里。
“舅妈？”姜喜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路过她身边的李曼菀顿时停下脚步，把视线挪到姜喜身上。
看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问，“姜喜？”
“嗯。”
李曼菀打量着她，想起她刚才那一声称呼，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是你舅妈，我才不想和叶悉归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呢。”
“……”
所以，舅舅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原本在外面闲聊的队友们，看到李曼菀出现，已经跑了过来，“菀姐。”
有人看了看姜喜，又看了看李曼菀，以为她们还不认识，解释道：“姜喜，你当年走的早，可能不知道，他是李曼菀，我们的俱乐部的新爸爸。”
“菀姐好。”姜喜认真地和她打了声招呼。
没想到当初的相亲对象，会成为赞助商，想来这个姐姐也是喜欢舅舅的吧？
“悉哥之前去国外治疗手，这些年俱乐部可都是菀姐带着呢。”
“辛苦菀姐了。”姜喜说道。
李曼菀顿时乐了，似乎对面前的姜喜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了看面前的几大灯泡，“不介意我们单独聊聊？”
“不介意不介意，你们随意。”盛空一脸花痴地走了。
其他队友也跑的飞快。
姜喜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李曼菀示意她找个安静的地方，姜喜想了想，把她带去了楼上办公室里。
李曼菀靠在窗边点了支烟，开门见山道：“说来，当年我看你跟在他身边，还以为你会一直陪着他呢。”
姜喜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也是烦他才跑那么远的？”李曼菀轻笑着问了一句。
姜喜摇头，“怎么会。舅舅很好的。”
“看把你吓的，逗你的。”李曼菀笑着，随即又叹了口气，“还挺遗憾的，你没有一直在北雅市。”
姜喜咬着嘴唇，无从解释。
李曼菀倒也没再问她什么。
窗外，是叶悉归和一群俱乐部的队长们观察赛道的身影。
站在人群中，他永远都是身姿挺拔，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隔那么远的距离，也能一眼便看到他。
姜喜主动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李曼菀笑了起来，“是很久了。算下来，他还得叫我一声姐呢。”
“？”
“你不知道吧？我和他姐常玥是闺蜜。”
“……”这还真是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