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悉归也已经跟了出来。
在男人把姜喜甩开的同时, 他本要出面了。
可是,姜喜的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曾经那个脆弱无助的姜喜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的她,也可以勇敢的和这些无赖对抗了。
叶悉归站在她的身后。
只听男人将信将疑地问她,“你是什么人?”
姜喜:“律师。”
男人犹豫了。
想了想拉着小女孩就要走。
“慢着。”姜喜再次拦住了他。
“干什么?老子要带她回家你也管?”男人不爽地说道。
姜喜:“她身上都是血, 应该先带她去医院看看。”
男人似乎已经受够了姜喜的多管闲事,刚拼命压制地火气, 再也无法控制,低吼道,“我是她爹,去不去医院你说了不算。贱人,你要是再敢拦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伸出手来想要把姜喜推开。
可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另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抓着,往后掰了过去。
男人疼的鬼叫,叶悉归冷冷地挡在姜喜面前,“既然听不懂人话,那就去派出所谈好了。”
“……”
姜喜迅速地报了警。
在警方的陪同下,率先带着小女孩去了医院。
警方在外面对男人进行教育。
男人的认错态度非常良好,显然这也是第一次打人被闹到报警。
姜喜对这些主动认错的父母,从不信任。
她只想听小女孩怎么说的。
不过,和姜喜想的一样,小女孩身上的伤不少,显然都是这个爹干的。
姜喜经历过这些,所以比别人更能了解她们的心理。
姜喜特地趁着病房里没人的时候,对小女孩说道,“你身上的伤有些重,需要住院,最近短期内你可以不用回去,现住在医院里。他没法再对你动手的。”
小女孩目光呆滞,没有什么反应。
姜喜:“你放心,我会跟医院和派出所这边沟通好,不会让你爸提前把你带走。”
小女孩半晌,才扭头看了看姜喜。
像是终于听进去她的话了。
姜喜从业以来,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这也是她愿意主动去社区帮忙的最主要原因。
曾经,只有自己是生活在地狱里的。
可是后来才发现,生活在地狱里的人也很多。
他们也不都是像父亲那种没有钱,要靠打自己家人来发泄的。
也有不少家庭优渥的纯变态。
当然,还有那些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的衣冠禽兽……
可无论是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对每个孩子来说,都会带来巨大的伤害和阴影。
所以,她不会轻易地把受害者交还回去。
但过去的经验也告诉她,尊重个体的选择。
姜喜和小女孩随便又闲聊了一些,试图简单的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情况,然后等小女孩慢慢开始放下心防,姜喜才问她,
“你还愿意跟你父亲回家吗?”
小女孩咬紧嘴唇没说话。
姜喜的语气很温柔,“你放心,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可以帮你。”
小女孩眼底有些意外。
姜喜:“我会帮你去一个不被打的地方的。”
姜喜随时关着小女孩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有顾虑,也可以告诉我。”
姜喜说着,把自己的钥匙拿了出来,上面挂着一个紫色摩托车模型,旁边还有一个指节大小的小牌子。
姜喜把小牌子拆了下来,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这上面是姐姐的电话,你藏好。我不管你爸爸怎么说的,我只在乎你怎么想的。以后,如果需要,就联系我,姐姐是律师,我会帮助你摆脱他,也不用担心他会再找到你。报复你。”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姜喜淡淡一笑:“你放心,不要钱的。”
小女孩把这个小牌子接过来,捏在掌心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对仰起头,对她说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
从病房出来以后,姜喜单独找警察聊了一下小女孩的情况,并希望他们能和居住的社区也联系一下,多留意一下这个父亲。
如果再次出现打人的情况,直接通知她。
全部都处理完之后,她才和叶悉归走出了医院。
夜色已深,没想到这一耽误,就到了凌晨。
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也冷清下来。
姜喜手脚冰凉。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已经逐渐克服年少时的阴影,再次遇到和父亲一样的人,她也还是会心悸。
叶悉归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姜喜,说道,“我们的小姜喜真棒,现在也是可以保护别人了。”
这还是姜喜第一次听到舅舅说这样的话。
语调里没有冷酷,而是欣慰和认可。
他的这一句话,将她从过去那种恐怖的氛围里迅速拉了出来。
“舅舅,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姜喜扭头,看向他,“或许我早已经死在了某天晚上,或者,某栋楼下面。”
“但是,因为遇到了你,我可以看美好的太阳,可以吃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可以去读书学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这些话其实她早就想对他说了,可是,也许是不好意思,也许只是怕他不爱听……
她之前都没有什么机会,把自己对他那份无尽的感激一一道尽。
她不信神,不信天。
因为他们都不曾在她苦难时将她拉出来。
只有叶悉归。
“舅舅,你才是我的救世主。”姜喜真情流露地对他说道。
叶悉归微怔。
他笑了起来,眉眼灿烂如星辰。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我们要不要回家呢?”
姜喜扬起头,望着离自己很近的叶悉归。
好像那么多年过去了,舅舅依旧是,靠近她,她不会恐惧和排斥的人。
姜喜瞬间想起了什么,“舅舅你的车……”
“没关系,改天去提。”
“好。”
姜喜跟着他往前走。
一阵夜风吹过,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把衣服拢了拢。
叶悉归回头,看到她冻得发红的指尖。
“手怎么红了?”叶悉归故意问了一句。
姜喜:“有点冷。”
叶悉归停下脚步,直接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这样就不冷了。”
姜喜:“……”
姜喜懵了。
冰凉的触感一点点被口袋里温热的气息所感染。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么亲密的举动……
这么亲密的举动……
“舅舅,我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啊?别人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像舅甥?”姜喜不知道他的意思,弱弱地问了一句。
下意识地担心别人误会了他什么。
叶悉归头也没回,语调轻扬,“姜喜,你觉得谁家舅甥之间是会这样?嗯?”
“?”
姜喜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也觉得正常舅甥,把手放人家衣服口袋里,是有点不合适的。
可是,舅舅是在暗示什么吗?
姜喜偷偷打量着他,他的侧颜英俊而坦然,也不像是要和她闹掰分道扬镳的样子。
那他突然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姜喜不知道怎么回了。
叶悉归眼角的余光从她身上扫过,看到她茫然的样子微微勾起了唇角。
经过这一天,他要还看不出来姜喜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想法,那他也就白吃那么多年米饭了。
只不过,似乎她还有自己的担忧,没敢说明任何。
没关系,只要确定她也不是那么死脑筋的把他当舅舅,那就还是很有希望的。
叶悉归拖长语调,缓慢说道,“说来,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你也叫了我那么多年‘舅舅’,把我都叫老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改口了?”
“……?”
*
很好,叶悉归成功的让姜喜再一次失眠了。
不叫舅舅,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更简单和纯粹一些了?
没有这样一层关系的束缚,是不是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还是说,不再叫他,也意味着,他对她也有点意思呢?
周日,姜喜本来打算再陪舅舅的,结果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律所。
原来,是某个之前她接手过的一个案子的当事人,回国了。
对方邀请所有参加过案子的律师们都去他们家的晚宴。
因为是每年的大客户,老板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把人得罪了。
所以,大家的周末可以之后补,但今天一定得去参加晚宴。
姜喜对当事人历姐印象很好。
当初姜喜就是因为这个案子转正的。
历姐当时甚至没有嫌弃她是个实习生,还对她诸多包容。
虽然她们不是一个行业,但姜喜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
姜喜一直觉得自己欠她一份谢礼。
听说她回来了,姜喜自然不会拒绝。
她想了想,打算先去做一份礼物,再来参加晚宴。
叶悉归反正也没事干,索性跟着她一块去了。
姜喜带他去了陶泥店,“舅舅,我想给历姐做一个水果盘,她喜欢吃水果,应该会喜欢。”
叶悉归挑了挑眉,“叫我什么?”
姜喜:“舅舅啊。”
说完才又反应过来什么,道,“要叫你的名字,我还有点……不太适应。”
“……”
算了,慢慢改吧。
也不急这一会儿了。
叶悉归:“行。”
姜喜此行目标明确,再加上时间有限,所以两人立马进去,各自选了一台陶艺拉胚机。
毕竟没做过,老板简单地和他们说了一下操作手法,教他们会弄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虽说买一个更方便,但姜喜一直觉得,手工的东西代表着某种心意和态度。
所以,她这个盘子怎么都得做出来。
但真正上手才发现,盘子却是最难做的。
她好不容易捏出个形状来了,结果稍微一用点力,又凹进去了一块。
这边刚修复好,那边可能受力不均,盘子就歪斜了。
姜喜埋头和这坨泥做斗争,好像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身侧的人已经起身了。
扭头一看,叶悉归已经做好了,要拿去烤了。
???
不都是第一次学的嘛,舅舅要不要那么快?
而且,因为手上的伤口还在,所以他甚至是戴着手套完成的。
姜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这坨泥,彷佛自己真的脑子不太行一样。
叶悉归前脚刚走,坐他们旁边的其他年轻女孩就凑了过来。
“喂小姐姐,刚才听你们学习的时候,你喊那个帅哥舅舅,他真是你舅舅吗?”
姜喜瞬间就有了她们想做什么的预感,但还是诚实地说道:“呃……是啊。”
“有女朋友了嘛?”
“没有。”
“能帮忙介绍一下嘛,他好帅啊。”
“……”
舅舅。
姜喜忽然有点讨厌这个称呼了。
就好像只要这么一喊,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们无关一样。
姜喜想了想,认真道:“不行,他结婚了。我舅舅很专一的。你们没机会了。”
“……”
刚回来就听到这一句的叶悉归:“……”
女孩们看到叶悉归回来,一脸可惜了的表情,又回到自己位子上了。
姜喜感觉到身侧人坐下,但情绪却不是太好。
她想让自己快速地平静下来,弄了半天,那盘子更加面目全非。
在舅舅面前,她想表现的好一点,怎么这个破泥要跟她作对啊!
姜喜越想越气。
忽然,一双宽大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指尖与她交叠着,甚至还把她的手指间距掰开了一些,“轻一点,不要太用力,先把形塑好……对,就这样……慢慢来……”
叶悉归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就这样俯身贴近她,帮她重新控制那团失控的泥。
姜喜的呼吸都跟着放慢下来,全身都笼罩在一片松木香里。
他和她的距离极近,姜喜一侧眼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细小绒毛。
有时力度没控制好,他的脸会轻微地从她皮肤上擦过。
像触电一般。
姜喜脑子里又陷入到一片空白的状态里了。
只能愣愣地跟着舅舅的节奏继续。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仅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低沉暗哑,带着缱倦温柔的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