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站在原地,全身手脚冰凉。
脑海里那些本以为忘记的记忆突袭过来。
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气息快压得她喘不上气。
不管过了多久,姜振依旧是她人生里最难以除掉的一块疤。
他的出现,就像是把这道疤再次撕开一样,带着渗血的痛。
此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一看来电人姓名,赶紧调整了一下状态,接了下来。
“喂。”
叶悉归磁性的嗓音传了过来,“到家了吗?”
姜喜本来想说到了,可偏偏周围有车开过,她只能改口:“还没有,不过很快了。”
叶悉归沉默了一瞬:“发生什么事儿了?”
姜喜:“没有啊。”
叶悉归:“你的声音在发抖。”
姜喜:“……哦,有点冷。”
叶悉归看了一眼IPAD里,显示的A市实时气温30°。
车声从听筒里呼啸而过。
叶悉归压低声音喊她:“姜喜。”
“嗯?”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
姜喜一向知道叶悉归的敏锐,如果是别的事情,他想听,她也愿意和他分享。
可如果是姜振的事情,她不想让他担心。
“没有。”姜喜笃定道。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语带双关道:“我的电话不会关机。”
姜喜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就说自己要着急赶车,先挂断了电话。
夜晚的城市还没完全入睡。
姜喜收起手机,让叶悉归为自己担心,她实在过意不去。
不就是个姜振嘛。
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些年她见识过的无赖,还比他少吗?
姜喜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姑娘了。
他也不可能再轻易地伤害到她了。
她也可以自保,可以做很多事情。
这样想着,姜喜这颗忐忑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可是,第二天,她一到律所,麻烦还是来了。
他们公司的门前,围满了人。
她还没挤进去,就听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控诉:
“……你们可不知道啊,我这女儿有多狠心,当年联合小白脸诬陷我卖//片,愣是把我抓进去关了好几年。”
“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啊,我都是为了她好,结果她根本听不进去,什么都不信我。后来她连学都不上了,就要跟着小白脸跑……”
“这些年我茶饭不思,就是担心有一天她被小白脸骗了,好不容易我找到了她,谁能想到她现在有钱了,不认我这个父亲啊……”
旁边有人不知所以,听到他这么说,都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你女儿这也太不应该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她爹啊,怎么能不管呢。”
姜振擦了擦脸上莫须有的眼泪,“是啊,我现在老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不求什么,做父母的,还不就是希望孩子好啊……”
“你放心,我们好歹是律师,帮你让她支付赡养费也是应该的。”
“你们真好……”
姜喜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挤开人群走到了里面,“你编够了没有?”
姜振当即看向姜喜,“你们看,我女儿来了。”
大家看到两人是父女都惊呆了。
这里一整层楼都是他们公司的,今日听他讲这些的也全都是她的同事。
同事们对姜喜的为人有所了解,谁都难以想象得到他口中这个白眼狼会是姜喜!
“姜喜,这人怎么回事啊?”有同事好奇地悄声问她。
姜喜咬紧嘴唇。
“他说是你爹,真的吗?”
“他的确是。”姜喜咬牙切齿地说道。
“……”
姜振一脸无辜地摊手,显然对于这个效果很满意。
此时,领导正好进来了,看了一眼这聚集的情况有些不满,“都在这里干什么呢?”
众人立马作鸟兽散。
老板看了一眼姜喜,眼神带着警告。
姜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把姜振叫到了一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姜喜直接问道。
姜振今天心情好得很,松了松筋骨,一副编故事都编累的样子打了个呵欠,“当然不怎么样,我可是你爹,我来告诉一下你同事,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吗?”
“那都是你应得的。”
“所以,这也是你应得的啊。”姜振示意他刚才故意跟他同事编的那些事。
姜喜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道,“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怎么叫没有?你再厌恶我,你身体里流的还是我的血,再说了,我刚才说的那些有错吗?你养我难道不是应该的?”
“……”
“姜喜,怎么不说话了?又开始琢磨把我关进去的事情了?我告诉你,省省吧,囚犯也是要懂法的,你以为我会再打你吗?”
姜振笑得特别开心,摇了摇头,“不会的,你放心吧。我一天是你爹,就一辈子都是你爹,从现在起,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姜喜深吸一口气,“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啊,我一个蹲过牢的,我能要什么呢?连饭都吃不起了。”
“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
姜振笑得更高兴了,“姜喜,你搞错了,你可是要给我养老的。我为什么要去工作?”
“……”
姜振看到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见好就收,“……今天也累了,我听说你们公司还提供餐食,我去早餐了。你加油工作啊。”
姜喜双拳握紧,她想把他赶走。
可是,她也同样知道,就这样赶走他,他只会变本加厉。
绅士会给他人留有余地。
但无赖不会。
姜喜重新回到公司。
可是刚一坐下,同事就敲了敲她的桌子,“姜喜,老板叫你。”
姜喜想到刚才老板的提醒,立马起来过去了。
老板开门见山地问,“姜喜,刚才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对不起。”姜喜低头道歉,“那人……的确是我父亲。”
老板沉默,她的档案他是看过的。
家属那一栏里,她之前只填写过外婆。
他还以为是孤儿。
但看这种情况,怕是家里的情况并不乐观。
老板沉吟片刻,说道,“你手上还有两个案子……”
姜喜一惊,难道老板要把她的案子给别人吗?
她想说什么。
老板打断了她,“你得尽快处理好和你父亲的事情。不然这两个案子,我很难安心的全部交给你。”
还好还好。
姜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谢老板。我知道了。”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帮你。”
“嗯。谢谢老板。”
她很清楚,姜振来她上班的地方闹,就是想要搅黄她的工作。
如今他不动手,用一些言语,却依旧可以让她极其难受。
姜喜想让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
可是,他不仅不走,还在办公室里晃悠。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就过来看看女儿。
谁也没有办法将他赶走。
看到姜喜被他激怒了,他就优哉游哉地去楼下逛去了。
一副讨好女儿不敢惹事的可怜模样。
姜喜都恨不得他直接动手,都好过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膈应人。
姜喜无法静心工作,只能先请假回家。
刚一到家,她这边就接到了喃喃母亲的电话,说是明天就到了,要和姜喜见面谈一下后续争夺抚养权的事情。
工作的事情让姜喜稍微从那种烦躁的情绪里抽离出来。
她把资料快速地重新整理了一遍,实在也没什么胃口。
她喝了一袋牛奶,然后去洗了个澡。
可刚洗完,物业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姜小姐,麻烦您把父亲接回家吧,您父亲就这么住着,也不是个事儿,已经有好多住户投诉了。”
姜喜奇怪,她记得回来的时候,姜振是没跟着的。
可是,她才打开门,就见姜振在她的门口打了一个地铺。
姜振倒是很坦然,看见她出来,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吃手里的螺蛳粉,那味道飘得整个楼道都是臭的。
此时有邻居打开门,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们家能不能有点素质啊,吃螺蛳粉不能回家吃吗?”
姜振又开始了演戏,“对不起啊,我女儿不让我进屋,我太饿了,只能在外面吃了。”
邻居看姜喜的眼神都带着鄙夷,“赶到过道也就算了,连饭都不给吃?哪有做儿女的这样的啊,你也太过分了啊。”
“哎,还是您体谅我啊。”姜振在旁边添油加醋。
邻居索性走了出来,把姜振从地上扶起来,“您快进去吧,吃东西也就算了,这外面怎么睡啊。”
姜振:“不了不了,我进去我女儿得生气了,我就在外面睡着就好。”
“喂,你把你爹接回家啊……”
姜喜气得浑身发抖,她不想再看他演戏,直接关上了门。
外面传来邻居更大声的怒骂。
不一会儿,物业的电话又打来了。
姜喜:“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们直接把他赶走。”
说完,姜喜把手机关机了。
姜喜刚刚才恢复的一丁点好心情就这样瞬间消散。
他总是会找到办法让她崩溃和恶心。
她做不到像他这般无耻。
所以,难道她注定要被他欺负了吗?
不行,她不能继续被他这样纠缠,她得想办法离开他的视线才行。
*
喃喃的母亲到了律所,姜喜无论如何,也还是要去一趟公司。
姜喜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保安真把人给轰走了,还是他想通了离开了。
她在门口没有看到姜振。
她急忙往公司赶。
她打算等把喃喃的事情处理完,就立马申请调到别的城市去。
可到律所的时候,她却忽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黑裤,站在园区外面。
叶悉归怎么来了?
姜喜快步朝着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叶悉归眼下有些黑青,语气哑哑的,“你昨晚没回我信息。”
姜喜这才看了一眼,发现她关机到现在就没开过。
“对不起,我……”姜喜这才把手机重新打开。
叶悉归打断了她:“没事。”
姜喜:“现在这个时间段……你不是还在比赛吗?”
叶悉归:“嗯,刚比完一场。后天才是下一场。”
姜喜:“……”
姜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地四处看了看,“我们进去说吧。”
叶悉归眉眼微微皱起,察觉到了她这举动的反常:“嗯。”
她先把叶悉归安排进了会议室。
然后,去外面给他泡了一杯咖啡,顺带还拿了一包巧克力。
透过会议室的窗户,她看着里面身姿挺拔的男人。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悉归只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回信息,而大老远地赶了回来。
她知道他对所有比赛的重视程度。
可却还是因为担心她,而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姜喜心里有些闷闷的,感动却又忧心忡忡。
想到姜振那张丑陋的嘴脸,她顿时打消了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这是她新生活的地方,难道她要一辈子东躲西藏吗?
她就算真走了,以姜振的脾气也必定会来这里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