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再度恢复平静，除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外，在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薛灵均来过。
两道不同的灵气在薛灵均的体内乱窜，他像一座玉雕静静沉在湖底，伤口被湖水泡发白，他快要死了。
正在往小院赶的江清璃突然感觉到心底一丝抽痛，似是预感到了什么，她加速赶回来。
与此同时，躺在潭底的薛灵均睁开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在黑色与血色之间来回变幻，过于青涩的身体还不能同时承担这两种力量。
潭底暗流涌动，薛灵均护住自己的心脉，随后自虐一般，反复试图接纳融合这两股力量。
一次不行，那就再试一次……他和天斗，输的肯定不会是他。
不知道是多少次之后。终于，他的丹田重新长出血肉，指间跳跃着一黑一白两种光。
不是很亮，却能照亮这潭里的一寸天地。
真好，总算能不被师姐丢下。
薛灵均意识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只有密室的洞壁上插着的烛火还在不断跳跃闪烁。
江清璃回到密室的时候没有见到薛灵均的人影，她加快步伐往潭边走去，原本蔚蓝透明的寒潭此刻变成了血池。她惊了一瞬，扔掉佩剑像鱼一样轻巧地跃进了潭水里。
扑通一声，薛灵均睁开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现在他做起来都疼，像是牵扯到了五脏六腑……或许是身体一直在疼，他已经分不清了。
充血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划开血水，涌到他的身旁，抱住了不成人样的他。
被冻住的身体接触到了温度，薛灵均苦笑了下，如果这是在做梦，步不如一直沉睡不清。
“师姐。”他贴近江清璃的耳边呢喃一句，然后靠在她的肩上晕了过去。
“嗯？”他身体虚弱，说话声江清璃也听不真切，想问清楚时，却看见他紧闭着双眼，眉宇之间含着一层黑气。
眼下她也不知道寒潭里发生了什么，能让原本就虚弱的薛灵均变成这样。救人要紧，江清璃连忙施法护住他的五脏六腑，看他气息微弱，俯下身吻住他的唇以口渡气。
手也没闲着，握着他的手腕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力。
丹田已经被修复，他的身体再也不像一个漏风的鼓。江清璃心中一喜，引导灵力修复他受重创的五脏六腑。
渐渐地，在江清璃灵力枯竭的前一刻，薛灵均终于有了一个人样，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身体也有了点温度。
和他相反的是江清璃，她失了力，倒在薛灵均旁边。下禁令封锁密室之后，她再也扛不下沉重的眼皮，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在不断经历危机，此刻昏黄的烛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他眉骨的阴影落在她秀丽的脸上，反倒显得亲昵而温馨。
一不留神，就能让人恍惚片刻。
失去意识的薛灵均察觉到江清璃的气息，尽管还晕着，身体内两股力量还在交战，却还是向着熟悉的人不断靠近，直到将江清璃揽进自己怀里，他眉宇间的戾气才没有那么锋利。
有她在，他才能得到安宁，这是他的港味，他在天地间唯一的栖息地。
*
江清璃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遇到了藤妖，他修为大增，藤蔓缠住勒住她的腰，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的腰勒断。
她睁开眼，薛灵均在她身边躺着，眉眼温柔。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原来梦里的藤妖是他。
江清璃起身，见两人还躺在寒潭边上，一些发丝还荡在寒潭里，她烘干两人身上的湿意，抬拿起薛灵均的胳膊，准备扔向一边。
“师姐……我疼。”薛灵均闭着眼皱着眉道。
江清璃动作一顿，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她不动，薛灵均却不一样。
他的手像是安了定位，再次找到江清璃的腰，紧紧揽住。
这……似乎是不太妥当。
就算是前世她被掳在魔宫，她和薛灵均都没有如此亲密。
江清璃不知如何是好，僵着身子盯着薛灵均，“醒醒，醒醒。”
唤了几声之后，薛灵均睁开了眼。
她的轮廓在他眼里一点点清晰，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他原本冷冽的眉眼荡开惊喜的涟漪，一双含情眼灿若星子，连身上的疼都顾不得，“师姐，你回来了。”
她回来是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吗？
江清璃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亲昵，只好简单地应了一句，“嗯，回来了……你的胳膊。”
薛灵均敛眉一看，稍微愣了半分之后抬头看向江清璃，他没收回胳膊，落落大方问道：“亲人之间不应该这么相处吗？”
这个问题把江清璃问懵了，山脚下的那些普通人是如此相处的吗？
她好像看到过，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可看薛灵均举止坦然，而且前世她被困在魔宫，势弱之时他都没有冒犯过她，应该……还算君子。
江清璃选择相信他没有别的心思，“或许吧，我不知道。身上可还哪里不舒服？”
薛灵均轻笑一下，知道她不喜，悄无声息地收回胳膊。明明身体痛的要死，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多了。”
不料江清璃却看透了他的谎言，“撒谎。”
第21章 什么人都来和他抢江清璃
薛灵均的心一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江清璃：“你在发烧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注意，还需要让我来吗？我回来的时候看你掉在潭水里，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她慢慢说着，在她谴责的目光之下，薛灵均居然轻笑出声。
江清璃停滞了下，不解地看向他，别是烧傻了。
“没什么，师姐继续。”
继续什么？她都说完了。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因为生病才泛起几缕红晕，江清璃不好再说什么。她将薛灵均安置在密室里的寒玉床上，话锋一转，说出了要事。
“我要去一趟灵鹫秘境。”
薛灵均一听，原本在寒玉床上躺着，一下直起身，结果起身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又是一阵咳嗽，“师姐……咳咳咳要去哪？何时回来？”
“灵鹫秘境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进去之后，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啊。”薛灵均敛下眉眼，藏住眼底斑驳的失落。他一手拄在寒玉床上，身子微微倾斜，昏黄的光打在他的侧颜上，看上去格外落寞，“我会想师姐的。”
“不用想我。”江清璃慢慢说道：“我准备带你一起进去，当然，灵鹫秘境凶险，你如果不愿意，我不强制要求你和我一起进去。”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薛灵均喜上眉梢，只要是和江清璃一起，哪里他都愿意去。就算是陪她下地狱，他都心甘情愿。
这样，她话音刚落，薛灵均就迫不及待开口。
“我愿意，师姐我愿意……咳咳咳。”
他这样的反应，江清璃连她要说的话都打了个绊子，学着以前看到的那样给他拍了拍背，“嗯。”
“只是掌门……他也同意我进去吗？”事情太顺利，反而引起薛灵均的怀疑。
江清璃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是对我烧了后山的惩罚，我这样说，你也应该明白灵鹫秘境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那秘境生了灵智，和寻常的秘境不一样。但我想，风险和成功的概率总是并行，若能得上几分机缘，也能解你现在的困顿。你若不愿意去……”
“不，我很愿意。”薛灵均：“是我连累了师姐，师姐本不该有此遭遇。”
可怎么办？他并不为此感到愧疚，甚至还很开心，终于能有个只有他和江清璃两个人的地方。果然，卑劣的人会有卑劣的活法。
江清璃却知道，因为灵力艰涩之事，她早晚会有这一遭，这和薛灵均无关，“至于你方才的问题。放心，师尊并没有提及你，但是没关系。秘境和外界有时间差，若我们进去的时间短，那就不会有人发现。若是出来的时间久，那时候我已经带你进去，师尊就算发现，也不能赶你出秘境。”
“劳师姐费心。”薛灵均浅笑了下，“等等师姐。”
江清璃要躲开的身子一僵，停在原地，“怎么了？”
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耳垂，不着痕迹地轻捏了一下之后，帮她把乱掉的耳坠扶正，“师姐的坠子乱了。”
江清璃不自然地偏了偏头，“多谢。”
薛灵均的手还僵在空中，他脸上也没点失落，他能和江清璃这样说话，已经很知足了，尤其她事事替他着想。“师姐可真漂亮。”
漂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好看。
“皮囊而已，哪有什么好不好看。”不过……江清璃想，薛灵均这副皮囊，倒是十分合她眼缘。就连那些辣眼睛的颜色，他穿上的都很合适。
“师姐师姐，你在吗？”
外面传来了唐叙柔的声音。
“我们这样急急忙忙来找师姐不好吧。”说话的是一声浅蓝色衣衫的季叙策。
“哼，你就装吧，一路上你不也在没拦我？现在人也站在这了，这个时候怎么怂了？”唐叙柔不满，反驳道。
“我这不是……”季叙策急得满头大汗，“上次见到师姐，我魔气入心，险些遭了妖魔的道，在师姐面前丢了脸，我这不是不敢见她吗？”
唐叙柔撇撇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师姐肯定不会在意。除非你真正入魔，师姐倒是有可能多看你几眼，然后宰了你。师姐……师姐，你在哪？我有东西给你。”
……
他们的这番争执江清璃和薛灵均听得一清二楚，和唐叙柔说的一样，江清璃的确没有多大反应。
“他们应当时听到了我要进灵鹫秘境的消息，所以过来找我。”江清璃回想道问紫长老的叮嘱，“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不行。”薛灵均挣扎着想下床，有唐叙柔在他已经很不开心了，又多一个季叙策，什么人都来和他枪江清璃，连两个人一起说说话的时间都要被剥夺。
这让薛灵均非常生气。
江清璃起身，逆着光道：“听话，你现在的样子出去，他们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后山藤妖一事，我已经拦下全部，你千万不要出纰漏让人发现你丹田受损。要是被赶去外门，不知道又要经历什么。就当……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知道是江清璃处处为他着想，还是那句我们让他心花怒放，薛灵均竟然放了人，没有要求和她一起出去。
“……好，师姐记得早点回来。”
江清璃走了两步后回头看他：“嗯，寒玉床旁的匣子里有干净的衣服，是我平日里练功时会换的，不分男女。你身上这件应是穿不了了，记得换。”
她这话说完，薛灵均心绪乱到连直视她的眼神都不敢，四下乱瞥，好在江清璃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她出去应付唐叙柔和季叙策，薛灵均也没闲着，怕弄脏师姐的寒玉床，他索性捂着丹田坐在地上，双手再度凝起黑白两色光。
这条逆天而行的路，他就算是付出比别人再多的努力，吃再多的苦，只要尽头是江清璃，他就可以甘之如饴。
仔细想，薛灵均已经很久没有怨过天了。
第22章 比演技，他没输过
“你们找我？”江清璃悄悄出现在他们身后，吓了唐叙柔一个激灵。
反应过来后，她连忙过来挽住江清璃的胳膊，一跺脚：“师姐你要去灵鹫秘境？不行，我也要去。掌门师尊也真是的，凭什么把你罚过去，季师兄上次也只是在思过崖上关了几天。”
提及上次的事，季叙策有点尴尬，他低着头不敢看江清璃的脸。却没意识到，江清璃根本没在看他。
她被人挽着胳膊，非常不习惯，试着挣了下，没挣开，还反被唐叙柔揽得更紧了。
江清璃对此感到……更头痛了。
“师姐真的要去灵鹫秘境？”季叙策跟着问。
江清璃：“嗯。”
“什么啊。”唐叙柔非常不满，眼睛一转想到了坏主意：“师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不行，我得陪着，要不……我也去后山纵个火？”
季叙策上前一步没站在原地，他一把拉住唐叙柔的胳膊，“你疯了，还是你想进思过崖？”
“我不嘛，师姐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唐叙柔依旧抓着江清璃的胳膊，三个人僵持在这里。
江清璃被一晃一晃，整个人头晕得要死，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面前的窘境。
能直接赶人吗？
“师姐？”是薛灵均特有的青涩带着的声音。
江清璃扭头一看，她没听错，赫然是薛灵均。除了脸上没有血色外，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身上还新换了一件浅黄色的衣服，头上的飘带随风轻轻扬了一下，又落进他的黑发里。
他的眼睛也是，只能看到江清璃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季叙策率先往前一步，挡住薛灵均看江清璃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眼，出言不逊道。
而江清璃看到薛灵均后紧绷着的心徒然一松，不知不觉，他会给她处理这些事情已经变成她的一个潜意识。
薛灵均并不理会季叙策的挑衅，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江清璃的胳膊上移到她的脸上，“师姐，我前两天新做了一个发簪，听闻师姐要去灵鹫秘境，特意前来送给你。”
……这下那个不速之客不是他了。
薛灵均从怀里掏出那枚青玉雕成的簪子，通透温润，一看就是个有灵气之物。上面还雕着一朵青莲，贵气程度比似莲花反似牡丹。
他手执簪子，面上适时流露出一丝疑惑：“你们就这样直接来的吗？”
“我……我……”唐叙柔局促后退一步，松开了江清璃的胳膊，连连摆手解释：“师姐我不是……诶你这个小师弟，心机倒挺深，这样一来，你不就在师姐心里的地位比较高了，不行，我不能输给你。”
唐叙柔单纯比较容易上当，她说完这话，只留下一句——“师姐你等等我。”就提着裙子小跑着离开。
解决了一个，薛灵均心情很好地看向另外一个。
季叙策食指和无名指并拢，数十张符咒从他腰间飞起，直直围住薛灵均，他捏决施法，还不忘冲着江清璃道一句，“师姐你离远点，这个人有古怪，能轻易调动起人心里的邪念，定是什么邪祟不祥。”
江清璃：“季师弟你快解开符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关系师姐，这件事情我能处理，不用师姐费心。”要是季叙策还由清璃替他解决，他还算什么男人，还怎么保护她，不如死在这符阵算了。
江清璃担忧的眼神一直看着他，“你小心点。”
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人没有姓名。
季叙策看到这一幕，心里怨气更甚，“等着，我今天就逼出你的狐狸尾巴，让师姐看看你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