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明亮的火光给她的青衣染上一层暖黄,看不清她的脸,在此时却显得暧昧。
薛灵均舌尖微苦,说不出话来。他从小那样长大,没有机会学到什么正派的为人处世。他整个人都是歪的。
“名字叫灵均对吧?”
“嗯。”
江清璃:“是灵均的话,可以不用这样。”
“什么意思?”
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时不时跃出火星。
“我也不知道,想说就这么说了。”末了江清璃又补了一句,“总觉得,这里应该有星星。”
薛灵均不说话,心中又酸又涩。
江清璃:“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她能睡着,可薛灵均却睡不着,尤其是到了深夜。
江清璃体寒,深夜冷的时候,不自觉会把朝薛灵均哪里挪。
他无法,根本躲不开,脾气很好地任由她胡作非为。
只是到了第二天,薛灵均不可避免地顶上两个黑眼圈,一路上都因为没睡好而显得越发难以接近。
“他不是你的师弟吗?”唐叙柔问,“怎么你们看着完全不熟?”
李叙琛眼睛暗了暗:“他和我们不一样,从入门开始就因为根骨奇佳很受师尊喜欢……剩下的我记不太清,反正和我们不太说话,和我们都不熟,感觉是个内向的人。”
“哇,酷哥啊,感觉他听着有点耳熟,那不就是师姐嘛。”唐叙柔拉了拉李叙琛的胳膊:“我说的对吧,是师姐,真的和师姐很像。”
李叙琛尴尬笑笑:“可能是吧。”
唐叙柔:“喂,你这是什么语气,明明就是很像。”
她的视线从薛灵均那儿移到江清璃身上,又忍不住嘟囔了句,“真的很像。”
皇城比他们想象得要热闹,一路走过来都是人声鼎沸。
“听说了没?今天宁小姐要抛绣球订亲,快走快走,这热闹我们能不看?说不定运气好,一下就被选中,那可是家里八辈积福。”
“师姐,什么叫抛绣球?”唐叙柔好奇,“感觉很热闹的样子。我们要不也去看看,而且我们去王府也要走这边。”
本想绕开的江清璃:“我也不知道。”
“这天底下居然还有师姐不知道的东西,有意思。”唐叙柔:“走吧师姐我们去吧,我真的好想去。”
江清璃被唐叙柔缠的心烦,便跟着她一起去了。
他们来得晚,这里已经浩浩荡荡站了一堆人,一万望去都是人头。太阳又晒得人眼睛疼。
顶着刺眼的太阳,江清璃看了许久,都找不到方向。
“师姐,这地方看着人好多,看的人心烦。”唐叙柔挡着眼睛,太阳晒得她眼睛疼,找了好半天别提绣球,连个小姑娘都看不到。
薛灵均正小心翼翼跟在江清璃身后,仔细护着她不被碰,他没说话,但是一路都小心护着她。
“热吗?”外面这么晒,薛灵均还穿了一身黑衣,她看着都热。江清璃站在原地,看着他。
她一停,一直跟着她的薛灵均也立马停了。
“不晒。”薛灵均挡住江清璃面前的太阳,“师姐是不是觉得热?”
可他白瓷一样的额头出了很多的汗。她体寒,这样的温度还好。
“给你。”她拿出帕子递给他。
身边乱糟糟的声音突然安静,又听到耳侧唐叙柔的一声惊呼。
江清璃察觉到背后有重物来袭,她还没来得及闪躲,就被薛灵均揽住腰护在他的怀里,眼前一片黑和炽热的温度,让她的心错跳两拍。
薛灵均挥剑打掉了绣球,绣球落在地上,滚了两滚,停在了薛灵均的脚下。
男人们打算围过来枪绣球,可是在看到薛灵均时,纷纷停手,他就站在哪里,什么也没做。满心满眼都看着江清璃,但就会让人感觉直面到无比的恐怖。
刚刚的热闹和嘈杂消失不见,掉根针都能听到,谁看到薛灵均的脸都会觉得可怕。
但终究难敌欲望,不多时,有人大胆问:“那个,这位小兄弟,你不要这个绣球的话,能不能踢给我们?”
薛灵均没看到他们,抬眼直直看着阁楼上的女子:“砸到人了,不过来道歉吗?”
刚刚那只绣球,是朝他们直直砸过来的。
“这看着像是……天衍山的弟子。”
江清璃:“好了,别惹事,我们走。”
“且慢。”有家丁赔笑脸:“是这样,确实是不小心砸到你们,我们小姐特意请你们上去赔罪。”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清璃想离开。
“等等。”小厮拦住他们,“我们小姐说了,你们其他人可以走,但这位公子得留下。”他说着看向薛灵均,脸上肌肉笑到堆在一起,“这位公子刚刚可是碰到了绣球,按照规矩,是应该留下。”
季叙策想说什么,但在看到薛灵均之后只是翻了一个白眼,就愤愤不平转过身去。
李叙琛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师姐,大局为重,天衍山的师尊和长老们,还盼着我们早点回去。再过不久,就是三年一度的弟子卓考,对我们每个人都很重要。”
薛灵均:“师姐不必在意,要走的话我们直接走也可以。”
“诶诶诶这可不行,姑爷还是留下的好。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交差。”
“确实该以大局为重,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和他随后就到。”江清璃抬眼看了二楼,楼上有个倩影一闪而过。
“师姐,这不和规矩,哪能丢下你,我们先过去,要是有个意外。”唐叙柔有点着急,她平时说话不留情,把人都得罪狠了,要是出事,他们肯定不会帮她。
而且这可是皇城,敢在皇城根搞事的妖怪,肯定手里有点东西,她怕。
“实在不行,我要跟着你。”唐叙柔摆出一副不答应她就不罢休的样子来。
但问题是,江清璃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美妙,“规矩?”
她身上的冷意吓得唐叙柔自动脱手,“我突然觉得去哪也挺好的,没事了谢谢师姐,师姐再见。”
说完,她一左一右拉住季叙策和李叙琛,“快走快走。”
她上一次见到师姐发火,还是三年前一起出任务,有只妖怪弄脏了师姐的衣服。
后来那只妖怪……唐叙柔一遍想一遍打了个寒颤,死的很惨,都被切片了,大小均匀到能被端上餐桌的那种。
“快走快走,免得腥风血雨我们活不下来。”
眼看着他们三个挤出人群飞快逃跑,江清璃转身,“带路。”
“这……不合规矩,我们小姐只让我们请这位公子,他是我们的姑爷。姑娘不用担心,我们宋府家大业大,不会害人。”
“姑爷?”江清璃不喜欢这个词,“他是你们的姑爷?”
小厮讪笑着点头,“那姑娘呢?是姑爷的姐姐还是妹妹?”
“……巧了,我是你们姑爷未过门的妻。”
刚刚还冷脸的薛灵均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愣了下,然后不由自主地打量江清璃,整个人恍恍惚惚,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耳尖红到滴血。
街坊邻里的议论声瞬间炸开,刚刚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沸水滴进油锅,噼哩啪啦。
小厮敢在事情没闹大之前:“哎呦,快快上去再说,先上去,两位一起请请请。”
其实这话航说出口江清璃就意识到不妥,可已经说出口了,也没办法更改,只好将错就错下去。
表情上很镇定,可她却不敢看薛灵均。
还好薛灵均没有问她怎么回事,不然她也回答不上来。
正想到这里时,薛灵均开口了,他靠近江清璃,气息喷在脖颈上,言语点带着点清晰的秀赧,“师姐说,是我未过门的妻?”
江清璃本来走得好好的,闻言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刚刚薛灵均气息在的地方发烫发热,让她有点不太习惯。
脚下步伐也快了,快步上了二楼。
映入眼帘地是一双粉色的绣鞋,江清璃抬眼一看,是位江南水乡长相的美人,只不过美人的眉宇间却多了一抹哀愁,唇色也淡,显得很没气色。
“我姓宋,名诗言,两位怎么称呼?”宋诗言说完,朝旁边退了两步,给他们两人留出路。
“江清璃。”她踩上楼,淡淡说道。
“薛灵均。”
宋诗言用手帕捂住嘴,轻声磕了嗑,然后露出一个带着愁绪的笑,不过是发自肺腑的:“两位的名字很好听,也很般配。我都听说了,让两位这么尴尬实在是不好意思。”
和平时的好说话有点不同,江清璃问:“所以打算怎么解决?”
似乎是没想到江清璃说完这么直接,一向习惯和京城贵女绕弯子的宋诗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稍等了几秒之后,她笑道:“江姑娘说话倒是直接,有点意思,我还从来没过江姑娘这样的人……”
宋诗言说着,眼睛亮亮的从头到脚打量江清璃,“是很脱俗的美,如果江姑娘愿意在年初扮神仙,我一定会认为是真的神仙下凡。”
仅是这一句话就让薛灵均紧张,他从宋诗言的眼底看到熟悉的好感——她对江清璃的好感。
“小言你先退下,我和这位姑娘说。”
“好的父亲。”宋诗言听完冲江清璃和薛灵均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转身退到了她父亲的身后。
宋父虽然上了年纪,满头银发但仍然神采奕奕,很有精神。而且从一些痕迹能看出来,他曾经上过战场。
“我们诗言……”说话的是宋诗言的母亲,衣着简单但是精致华贵,岁月的痕迹只是让她变得慈祥。
宋父挥挥手,示意她别担心,“放心。”
江清璃多打量了几眼,宋诗言站在宋父的椅子后,而她的母亲以自己保护的姿态搂住她。她突然有点好奇,这就是他们说的家庭吗?
她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薛灵均,她快速往后瞥了一眼,有点魂不守舍。
薛灵均懂了,刚刚江清璃打量的时候他就在紧张,她对家庭多一分好奇,就在提醒他,他身上背了多重的罪孽。
“师姐?”
江清璃停了几秒,“嗯?”
她以前可不会说这些,以前眼里也慢慢都是坚定,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慢慢地都是迷茫。
薛灵均知道事情发展变得不对了,她略过所有人,不关心其他的事情,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事情紧急,老夫也就不绕弯了,抛绣球订亲确实是个无奈之举,我们言儿本来也不用遭受这些,但是……前几个月我们去上香的时候,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从那之后言儿,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有一条猫妖要来娶她。这次数多了,京城其他的簪缨世族也多少听闻了点,认为我们言儿不详。而三日后又是猫妖定下的娶妻之日,老朽实在是无法,才想着抛绣球早点将言儿嫁出去。刚刚观几位气度不凡,身上又带着剑,才江绣球特意扔给两位,惊扰之处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江清璃:“猫妖娶亲?”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是啊。”宋诗言身后的小丫鬟愤愤不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厚颜无耻到说要娶我们小姐,还自作主张学了人类下聘,可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究竟能不能配得上我们小姐,一个妖物,经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要娶人类。我们小姐不说别的,就是楼下那些凡夫俗子都不一定能看上。”
这些话像是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了薛灵均的脸上。
宋诗言掩面轻咳,微微蹙紧秀眉:“好了别说了。”
“难怪我见到宋姑娘第一眼,就看到宋姑娘的眉宇间有黑气,原来是因为这样。”
宋父和宋母对视一眼,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期望和疑虑,“姑娘可是有办法?”
“我和他都是天衍宗的弟子,此时下山正是受师门所托除妖,这件事既然我们看到了,就不会不帮。还请两位放心。”江清璃拿出一道黄符,食指和中指夹在中间,“有茶盏吗?”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宋诗言犹豫之后坚定道:“有,去拿茶盏。”
“言儿?”她的母亲拉着她的手,眼睛里满都是担忧。
宋诗言拍拍她母亲的手,无声安慰,随后又看着江清璃,柔弱笑笑:“我相信江姑娘不会让我失望。”
江清璃面对众人的猜疑也不出声解释,她拿到茶盏之后,手中的黄符无火自燃,散发出好闻的檀木香。
随后香灰落在茶盏里,江清璃把它递给宋诗言。
宋诗言接过,竟是打算一口气喝下。
“你在做什么?”江清璃问她。
这下轮到宋诗言不懂了,“不是应该喝下吗?以往的江湖术士都让如此。”
“不必。”江清璃拉着她的手腕拦住她想,生怕她晚留意一秒,宋诗言就把黄符水喝下去,“这是能隐逸气息的符咒,每逢三科过后,你记得将这符水点到天灵,明台,海泉三处穴位上。我和师弟还有事,等解决了王府这件事,就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