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琳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危险，她识相地退出战场，快步往衣帽间走去，“我听谁说的不需要向你汇报，总之你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法三章就行。”
她打开柜子的第三层，愣在当下，抽屉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卫生巾，是她惯用的那个牌子，日用的夜用的，各种长度的，甚至还有安心裤。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又为什么准备，蒋琳盯着一抽屉的卫生巾看了许久，最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轻轻推上抽屉，又使劲按了两下。
“找到了吗？”
廉正谦看她迟迟没有出去，寻了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他去握她的手，她常年手凉脚凉，来大姨妈的时候会更厉害些。
“我熬了姜糖水，待会儿喝上一碗应该会舒服些。”
廉正谦想给她捂一捂肚子，被蒋琳给挡开了，“我要走了，俞女士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有事情，让我回去一趟。”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拿包换鞋，把换下的拖鞋重新放回鞋柜，这双拖鞋和他脚上穿的那双是情侣款，她和他一起买的。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维持了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两人的公和私都分得相当分明，在公司从无半点逾矩。她加班，他作为她的助理自然也要一起，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在说一个项目的事情。
他那天眼睛不舒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的平光镜，看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又安静，蒋琳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目光绕上他的眼睛，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风夹杂着秋日特有的温度吹进来，散出一圈又一圈的缱绻。
他开车载她停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她知道他要去买什么，还是跟着下了车，鬼使神差地握住他递过来的手，在那儿之前，下了床后，他们从来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那天在便利店买的，除了安全套就是这双拖鞋。一晃已经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从一个秋天又到了一个秋天。
蒋琳关上鞋柜，慢慢起身，对上廉正谦看过来的视线，他只看着她，眸光幽沉，嘴角紧绷。
她避开他的眼睛，拧开门，往外走，“我走了，你不用送。”
廉正谦手撑着门把，看着她一步一步向下走去。刚刚，不过是在三十分钟前，他在门后，听着她靠近的脚步声。
她在外面从来只穿高跟鞋，走起路来是特有的两浅一深，坚定又自信。可今天他从她靠近的声音里听出了迟疑和犹豫，她站在门外，他站在门内，隔着两个人的是一道门，也是一座山。
就在他以为她会转身离开时，她敲响了门，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像是步履蹒跚，行走万里，终于看到了荒漠中的绿洲。现在看来绿洲不过是海市蜃楼，黄粱一梦。
“蒋琳，”他叫她的名字，他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平常是蒋总，被她惹急了会来一句蒋大小姐，在床上的时候，他几乎很少开口说话。
蒋琳停住脚步，回看他。
“你在怕什么？”他问，低沉暗哑的声音在晦暗的楼道里回荡。
蒋琳微微昂起头，唇畔缓缓散开一抹笑容，即使他居高，她位下，她气势仍然摆得很足，“我有什么好怕的。”傲慢又自负的口气，
廉正谦脸上起了同样的笑容，一双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得黑亮，“那就好。”
第3章
假期过后上班的第一天简直是人间酷刑，陆凯五分钟内打了有十个哈欠。在泪眼婆娑中看到陈甜进了办公室，陈甜和他一样，也是他老大廉正谦的助理，她年假连着十一，一共休了半个月，去国外度了个长假。
陈甜的状态明显和他不一样，容光焕发，笑容满面。陆凯想这难道就是休半个月和休一个星期的区别吗？
“老大还没来吗？”陈甜有些惊讶，他们九点正式上班，他们老大只要不是出差，都会在八点半准时到，现在都快九点了。
陆凯又打了一个哈欠，“没有。”他抹了抹两眼的泪，招手示意陈甜靠近，她不上班这么久，还不知道老大和蒋总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陈甜很兴奋，工作的最大乐趣就是有什么八卦的分享，一般公司的秘书处应该是掌握老板和公司八卦最多的地方，但是他们有一个工作狂的蒋总和一个更加工作狂的老大，平常很少能有什么八卦可以嚼。
她以为陆凯要说的是网上疯传的有关老大被水泼的那段视频，在陈甜眼里，以她老大的颜，还有那浑身散发出的禁欲的气息，别说是两个女人闹，十个女人来闹都是可能的。
陆凯嘴还没有张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两个人都被吓到了，快速交换着眼神，蒋总是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他们都没察觉到，她一般是十点半，早的话也是十点才到公司。
今天是怎么了，该来的还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
两个人老老实实叫了声，“蒋总。”
蒋琳点头，视线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走向外面茶水间去了。
陈甜赶紧跟了上去，“蒋总，您要喝什么，我来准备。”
“不用，”有些事情她喜欢自己来。
蒋琳弄了一杯咖啡，转身看到还在后面的陈甜。她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状似无心地问，“你们老大有说什么时候到吗？”
陈甜小心地回，“他应该是堵在半路了，今天是小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路上整个堵到不行。”
蒋琳没再说什么，端着咖啡重新回了自己办公室。陆凯和陈甜在各自的群里拉响警报，蒋总今天的心情有点不美丽。
陆凯给廉正谦发信息不回，打电话开始还能打通，后来直接关机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悄声和陈甜说，“老大不会是在路上出了…”
陈甜瞪着眼睛，轻呸了三声，“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快十点的时候，陆凯和陈甜已经把可以想到的能联系上他们老大的方法都试过了，但还是没有联系上人。
蒋琳从办公室出来，手指叩了两下门，“陆凯，你现在去你们老大家里看看。”
陆凯被点到名，连忙起身应下，应完又有点迟疑，“蒋总，我不知道我们老大家在哪儿。”
“他住--”蒋琳话说一半猛地顿住，“你找人事部，让他们给你查一下。”
陆凯从人事部那边拿到他老大的住址，在快要爬到三楼的时候接到了廉正谦的电话，陆凯都快要哭了，“老大，终于找到你了，你没出什么事吧，我们都快急死了。蒋总也特别着急，一早晨问了你好几次。”
电话那头有半秒的静默，然后才传来声音，异常沙哑低沉，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才醒，手机没电关机了。”
这声音明显是感冒了，陆凯噔噔上楼梯上得更起劲了，“老大，我到你家门口了。你家是楼梯左边还是右边？”
电话那头有细细簌簌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咳嗽，楼梯左边的门被打开。
廉正谦打开门便往屋里走去，“不用换鞋。”
陆凯看了看干净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我还是换一下吧，有多余的拖鞋不，老大？”
廉正谦眉头微皱，他有轻微的起床气再加上身体不舒服，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不耐烦，但这种不耐烦又被他压下去，他很少对谁发脾气，没有人会愿意无缘无故地承受别人的情绪。
“鞋柜的底层有，你自己找一下。”
“好嘞。”陆凯打开鞋柜，首先进入眼睛的是一双粉色的拖鞋，上面印着hello kitty的图案，这明显是女生的，而且还放在最上面，证明这个女生是会常常来家里。
陆凯心里闪过一万个想法，每一个想法都是以我老大有女朋友了开始的。关键是他做不到喜怒不露，所有的想法都反应在他的脸上。廉正谦从卧室找了一件开衫披上，出来看见陆凯还在玄关那边磨蹭，眼缝里透出的都是八卦的味道。
“那是家政的。”廉正谦不用过去那边就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各种猜想。
“哦？哦哦。”陆凯满脑子的粉红泡泡瞬间消退，他乖乖起身。看到他老大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有些心疼，“老大，你需不需要去医院？”
茶几上的手机响起，廉正谦弯腰拿起手机，对陆凯说，“我先接个电话，你自便。”
陆凯连连点头。
廉正谦拿着手机去了卧室，他按下接通键，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无线电波传递的安静。自从那晚之后，两个人没有任何的联系，可不联系，不代表有些事情他不知道。
他站在阳台，看着外面的天空，十一连着下了三天的雨，天气由夏天跳过秋天一下子进入初冬。
蒋琳先开口，“廉正谦，你知道你这样算是旷工吗？”
“知道，抱歉。”
蒋琳被他没有任何解释的理智气壮和没有任何诚意的道歉，又给挑起了些火气，自从他生日那天过后，他的反骨好像就长出来了，时时处处都要挑战她的忍耐线。
她不过是忘了他的生日，仅此而已。
“为什么没来上班？”
“身体有些不舒服。”他避开手机，轻咳了两声，又把手机贴回耳边。
蒋琳听到他的咳嗽声，原本强硬的语气软了些，“很严重？”不然不会失联这么久。
“不严重。”他又咳嗽了两下，听到电话那头有敲门声，适时结束话题，“我下午会去公司，你忙吧，我先挂了。”
蒋琳还要说什么，苗萱已经走进来。蒋琳放下手机，示意她坐，苗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出口调侃，“谁的电话，会让我们蒋大小姐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蒋琳无所谓地笑笑，“不重要的人。”
还没挂断电话的廉正谦听到那句话，扯了扯嘴角，意料之中的答案，大概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现阶段还算是比较满意的一个床伴，情|欲之欢，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出了那个圈子，他们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上下级关系。
陆凯坐在沙发上有些无所事事，他老大这个电话打得有些长。他其实想参观一下这个房子，他梦想中房子的装修就是这个样子，黑白简单的颜色，处处都透着舒服，但是主人不在，他身体不能乱蹿，只能眼睛乱蹿，最后眼睛落在茶几下面随意放着的一只耳钉上。
这只…耳钉怎么这么眼熟，陆凯暗自嘀咕，这款耳钉是蒋总之前有一段时间最常戴的一款。他一个大男人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个，是因为他女朋友把蒋总视为人生的榜样，常常给他留作业，蒋总喜欢哪个牌子的衣服，哪个牌子的首饰，口红是什么色号，妆容是哪种的，他需要留心这些，汇报给他女朋友。可蒋总惯用的牌子哪是他们一个小老百姓可以轻轻松松买得起的，可能最后也就买个口红。
耳钉总该不会是家政的了吧，还只有一只，该不会是…陆凯使劲晃了晃自己头，把这个大胆的猜测给重新晃回了脑仁里。
廉正谦从卧室出来，就看见陆凯左右晃着自己的头，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陆凯看到廉正谦，立刻站起来，怎么打了一个电话出来脸色更不好了，“老大，还是去医院挂号看一下，你看起来有些严重。”
“不用，就是普通感冒，吃些药就好。”廉正谦看了一下手表，“你先回公司，我收拾一下，下午会过去。工作安排我待会儿发你手机，蒋总那边下午两点有个会议，你记得提前十分钟提醒。”
“哦，好的，老大。”
陆凯准备撤，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他老大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蒋总让我去找人事那边查的。”
廉正谦点头表示知道了，陆凯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老大在听到“蒋总”这个两个字时，眼神有些许的不同，不过也有可能真的是他的错觉，因为他的第六感从来没有准过。
手机上有很多未读信息，廉正谦一一划过，最后停下，她只发过来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几点到公司？】
第二条是【开机回电话】
两条信息前后隔了一个小时，中间夹着一条信息被撤回的提醒。其实，他看到了那条撤回的信息。
她说【廉正谦，你别吓我】
难得流露出的紧张和焦灼。
他没想吓她，只是会想，偶尔一次的空白会不会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现在看来，并没有。
第4章
苗萱来蒋琳办公室，是说下周一个采访的事情。蒋琳作为蒋征途的小女儿，自从临危受命，接手澜江以来，才逐渐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一直以来有很多采访邀约想接触澜江这位新的掌舵人，大部分都被她拒绝了。
蒋琳之所以答应这次的采访，一是因为，这档节目的制作人吴洁是她的好友，二是因为，在这个全民上网的时代，偶尔一次的曝光对企业的形象是有帮助的。
苗萱对这次采访很重视，方方面面的细节都反复斟酌过，吴洁那边给过来一个采访的问题清单，苗萱已经过了一遍，标注出了哪些问题可以问，哪些问题不可以问。
蒋琳大致浏览了下苗萱标注的文件，“没问题，就按照你说的来。”她又想到了什么，手指轻叩着文件，“我还想加一个问题，就廉正谦视频的事情，我想在这次采访中回应一下。”
苗萱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廉助的视频虽然能撤下的已经全部撤下，他们官网该发的声明也发了，但毕竟是在全网传播开的，有些事情不是他们人力可控的。
廉助的气质和形象堪比男明星，视频中他黑发沾水回头的那个场面，被人截成动图在网上快要传疯了。
被水润过的眉目俊美如画，水珠滑过笔挺如峰脊的鼻梁，落到棱角分明的薄唇上，清冷的双眸压着怒火如星如辰。
连她这种混迹情场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都沉迷色相之中，按着那个动图看了好几遍。相比于公司官给出的那个严肃又正经的声明，网友们当然更愿意相信两女争一男的桃色绯闻。
因此廉正谦被网友安上了一个“史上最帅渣男”的称号，毁誉参半，沉迷于他的容貌，又不耻于他的人品。
他们这位蒋总是最护犊子的一个，她的人她骂她说可以，别人是肯定不能的，因此苗萱没有太意外。不过在这种公开的场合，当老板的亲自下场为下面的员工澄清，会不会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再加上公司本来就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有一些猜测，她怕这样一来，风言风语会更多。
苗萱虽然不敢明说，但脸上的表情多少带出了点内心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我有我的考量，你跟吴洁那边沟通一下，把这个问题加上去。”蒋琳对于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廉正谦下午快一点的时候到的公司，他为了避免感冒传染，戴上了口罩，一路上对他行注目礼的人很多，他知道多半是因为视频，虽然他对网上的这种新闻不太关注，但挡不住别人给他发，连他妈都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了一句是怎么回事。
他对所有的目光都能淡然处之，更何况是这种真假不辨的新闻引起的是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