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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珠失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望了一眼自己的双掌，眼神里不寒而栗的红还未褪去。
徐珏的手覆了上来，握紧了她：“怎么这么冷？”
顾明珠沉默了一会，缓缓抬头看他：“我杀了李如月。”
“恩。”徐珏搓了搓她的手掌，见效果甚微，干脆将人抱起来，胸膛贴着胸膛，顾明珠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顾明珠小声说了一句：“她该死……”
徐珏充耳不闻那些血腥：“过来，现在没有旁人了，让我好好看看。”
顾明珠道：“看什么……”
他说：“看你，好好看看你。”
顾明珠坐在他大腿上，两只手攀附着他。
徐珏抬着眼眸去看她，她的眼神清亮无比，也正定定看着他。
徐珏盯着好一会，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伸手抚着她的鬓发，说：“婉婉。”
顾明珠看他。
“我们回家吧。”
顾明珠轻轻点着头。
回到宋府时已经是三更天，顾明珠临走时去见宋子熹，下人却推说人喝多了。
顾明珠看了一眼屋内的人，片刻后笑道：“如此那就转告你家老爷，多多保重吧。”
侍从恭恭敬敬的打开门送她出府。
顾明珠钻进马车内，这一行人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过，就这么悄声无息没了动静。
马车飞快的驶离江陵城。
顾明珠一路上没怎么睡，天快亮困意涌了上来，却被一阵颠簸吵醒了。
她掀开车帘子看去，发现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处小城镇上。
“小姐醒了，可是饿了？”初秋道。
顾明珠摇摇头：“到哪了？”
“已经快到南明地界了。”
顾明珠望向远处的百姓，刚想下车，便被初秋制止了：“小姐，已到边界，你还是在车上待着安全些。”
一行人全部蒙着面。
顾明珠想起了两国言和的由头：边界瘟疫。
顾明珠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忽听马蹄飞扬，原来是徐珏探路回来了。
他勒马停在马车前，掀开帘子入里面去，说：“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我们的地界了。”
顾明珠轻轻笑着，唤他：“阿珏。”
徐珏说：“恩？”
顾明珠说：“你就不怕吗？”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让徐珏愣了一下，他抓着那只纤细的手掌，在手里慢慢的磨蹭：“什么？”
“去江陵寻我。”
徐珏一笑，说：“这都快到家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来？”
顾明珠撇了撇嘴：“我跟人打了个无聊至极的赌，赌完之后才发觉滑稽的很。”
徐珏心一动：“跟我有关？”
顾明珠点点头。
徐珏说：“那我去你高兴还是不高兴？”
顾明珠抬眼望他。
徐珏道：“不许说谎，见着我时，你欢喜不欢喜？”
顾明珠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两个字来：“欢喜……”
欢喜得不得了。
那是一种被坚定选择的，什么都不能拿来作筹码的欢喜。
他总是这么热烈又直白的面对着自己。
徐珏说：“我想见你，一刻也不愿意等了，就来了。”
顾明珠耳根红了起来。
徐珏却没瞧见，正了正色说：“待回了家后我再细细问你。”
一行人踏出黎国地界，迈入了自己的辖地内。
七月的夜晚并不冷。
顾明珠一路舟车劳顿，洗了个澡后，窝在房内想事情。
李如月已经死了，离昭如今是黎国的皇帝。
日后历史……
正想着，门口咯吱一声响，徐珏推了门进来，见到坐在铜镜旁不动的人，不着痕迹的关上门，说：“怎么在这坐着？”
顾明珠说：“眼下事情一团糟，我们就这样走了，若是查到我头上来，那两国的合约还能作数吗？”
徐珏俯身将人抱起来，顾明珠自然的去搂住他的脖子，掂了掂，说：“也轻了不少……”
顾明珠：“……”
她好笑的看向徐珏：“我在同你说正经事呢。”
徐珏淡淡笑道：“我知道，我听着呢。”
顾明珠斜看去一眼，只见灯光交映中，徐珏眼底的目光炽热无比。
他只是轻轻看了这么一眼，顾明珠就觉得身上有些莫名颤栗，不由自主的收回目光来。
他将人放在床上，道：“大夫明日就能到，到时候给你好好号号脉。”
顾明珠说：“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我在秦国的这些日子，有认真吃药。”
徐珏说：“那不行，一切得等大夫号完脉。”
顾明珠嘁了一声，说：“现在好了，我说什么都不顶用了。”
徐珏笑笑：“谁说的？”
顾明珠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无所谓。
顾明珠便道：“阿珏。”
徐珏就坐在她身旁，发丝触手可及，他手指圈着那一缕发，眼神幽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应了一声：“恩？”
顾明珠斟酌着开口：“关于周烟……”
徐珏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她：“你想留下她？”
顾明珠点头：“让她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活吧。”
徐珏想了一会，道：“这件事我来处理。眼下有件事情更要紧，先不提她好不好。”
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低下去。
顾明珠不明所以：“什么？”
他手牵着顾明珠到达火烧点。
顾明珠浑身一僵。
徐珏凑上来亲她：“婉婉……婉婉……”
光是亲吻就已经让她对人生出了渴望。
他们七个月没见了。
......
顾明珠睡了个很长的觉。
在临醒来之际，感觉到身上的人压着她，有些闷，便不高兴地去推人。
他动一下，顾明珠便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的，引来他的低笑，还贴上来问她：“要不要起？”
顾明珠半阖着眼，答不出话。
平阳城，是郑孟林前十三州的其中一城，自被南明攻破后，便成为了南明军事重镇。
顾明珠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吃过饭后，晌午已经过了许久。
她坐着发了一会呆，才道：“初秋。”
“在。”
顾明珠深吸一口气，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用再多问什么了，南明现在的情况看一眼就都明了。
他是天生的领袖。
顾明珠刚闭上眼准备小憩，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动静。
她不明所以睁开眼看去，便瞧见庭院中丫环正扶着一名妇人走来。
顾明珠心下疑惑，坐起身来。
妇人笑容满面：“明珠丫头。”
顾明珠眉头紧蹙：“你是？”
妇人笑着坐下来：“我是徐珏的母亲。”
“母亲？”顾明珠吓得站起身来：“伯母？”
谢婧拉住她的手：“别紧张啊，坐。”
虽然算不上是丑媳妇，可顾明珠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拜见徐家长辈的，尴尬与局促自然是有的。
顾明珠笑得有些僵硬。
反倒是谢婧，笑眯眯拉着她左右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语重心长道：“苦了你们了，没事就好。”
顾明珠眨了眨眼：“伯母。”
谢婧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你定然吃了不少苦，阿珏为了找你，几乎也横跨了南北，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顾明珠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他们自己知晓，和从旁人口中听到，终归还是有些不同。
两人说了半晌话，最后谢婧乏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徐珏正踏步而来。
顾明珠站在门前，一瞬不瞬盯着人看。
他只字不提七个月里的辗转难眠，还有那些石沉大海的消息。
两人坐到桌旁，徐珏说：“怎么半天也不说话？”
顾明珠目光沉思，说：“我在想……”
徐珏伸手倒着茶：“又想什么？”
顾明珠歪头看他：“阿珏。”
“恩？”徐珏单音节回应着。
顾明珠顿了顿，说：“一切都准备好了，结果新娘丢了，一定很难过吧，阿珏……”
徐珏喝茶的动作一顿，朝她看过来。
顾明珠望着他：“当时就想着要跟我成亲了是不是？”
徐珏：“……”
“先斩后奏？不怕我不同意吗？”
徐珏叹息一声，放下茶杯：“本来觉得能成的，岂料事与愿违，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让你出门去，我们也不用分开这七个月。”
顾明珠眼眸染着点笑，又有些心疼他。
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回府，却一等就是七个月……
顾明珠说：“当当当……你现下等到啦。”
徐珏失笑。
顾明珠眼眸亮晶晶的盯着他。
徐珏只好道：“恩，等到了。”
顾明珠道：“然后呢？没有了？”
徐珏说：“还有什么？”
顾明珠轻哼一声，刚扭过头去，就被人捉住了腰按在膝盖上，徐珏闷笑着道：“恨嫁？”
顾明珠哼了一声，不说话。
徐珏将人脸掰了过来，与她眼对眼鼻对鼻，说：“别急，当初是事出仓促，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
顾明珠说：“谁急？谁急？”
徐珏低声道：“是我急，我的错。”
第130章 止息
顾明珠跟着笑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笑意淡了下来。
徐珏拢了拢她的发，握住手心，说：“想什么？该不会真要今天成亲？”
顾明珠没接茬，她想起了宋子熹来，斟酌片刻，说：“宋子熹此人，日后只怕不可限量。”
徐珏停止小动作，想了想，说：“倒是也不必太忌讳。”
顾明珠：“恩？不必太忌讳？”
徐珏道：“这个人我查过。”
顾明珠意外看了他一眼。
徐珏说：“此人审时夺度的本事不低，他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却能在江陵的局势中一步一步升到这个位置，心思深沉，不可妄加猜测，离昭对他颇为器重，将来只怕要封相拜候。”
顾明珠道：“你居然对旁人评价这么高？难得啊。”
顾明珠一寻思，道：“不对啊，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那他将来不就是我们的对手吗？怎么还能说不必太忌讳这种话？”
徐珏道：“我查过，宋子熹手段磊落，与其说是他自己爬上去，不如说是现下的朝廷需要他这样的人，他敢说话敢作为，比起一大帮子唯唯诺诺的人，可有用多了，就说这一次黎国西南的贪腐案，黎国新朝才建，根基不稳，离昭就敢派他一个人去西南面对那些蠢蠢欲动的老油条，这么一看，倒是说不清是谁在釜底抽薪了。”
顾明珠一时说不出话来。
冥冥之中好像有点天意在，这一世宋子熹依旧归在云昭手底下。
顾明珠想不透，叹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珏说：“你就别再猜别人在想些什么了，先把身子养好。”
话题又回到了这个上面。
顾明珠说：“我真的没事。”
徐珏顿了顿，忽说：“你确定？”
顾明珠说：“我怎么不确定……”
徐珏低着头，笑了笑，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顾明珠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盯了一会，忽然回忆起某些细节来，脸上陡然出现一丝裂缝：“你……你……你怎么没个正形？”
徐珏往后靠去，笑容愉悦至极：“我怎么了？”
顾明珠愤然起身，见人在椅子上还在笑，忍不住踢了一脚，恼怒道：“不许笑！”
徐珏说：“哦，我笑了吗？”笑容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顾明珠说：“你究竟能不能正经些！”
徐珏说：“能啊，怎么不能……”
他从椅子上坐好，果真正色了几分，说：“我现下就来跟你说正经的，你好好养几日，我们折道去一趟姑苏。”
顾明珠脸色诧异：“去姑苏？”
“眼下悄悄地去，不怕的。”
顾明珠说：“这怕是不太妥，你如今是……”话到这就停住了。
徐珏微敛了笑，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
顾明珠默然不语。
徐珏想了一番，说：“我如今是南明之主……是不是要说这一句？”
这关系太微妙了。
顾明珠叹息一声：“阿珏。”
徐珏收了笑：“你别说话，你这是时候一说话准没有好听的，我不想听。”
顾明珠说：“如今十二州在你手里，情况如何不用我多说，你御下自有自己的手段，就连初秋他们也甘心听你调遣。”
“他们为什么甘心情愿你不清楚吗？是因为你，你要跟我永远的在一起。”徐珏目光深沉的看着她：“你为何总是要说这些生分话，还是说，你在担心？”
徐珏想了一瞬，继道：“是觉得自己被背叛？”
顾明珠道：“不是。”
徐珏说：“你骗不了。”
顾明珠艰难地看向他：“阿珏，一年止战约后，你要如何？”
“不，是你要如何。”徐珏纠正道：“七个月，到底是让你更看清了我，还是让你看不清我了？你失踪的这些时日，东南与黎国摩擦不断，大战小战无数回，我挥兵南去，也只是情势所迫。”
顾明珠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他。
不是这些，她只是见到宋子熹后，就有些怕了。
顾明珠心里乱糟糟地，正想要说清净清净，整个人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顾明珠无法动弹。
徐珏的额头抵在她肩头，他小心翼翼道：“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别与我生分。”
她下意识反驳：“哪有……”
“有。”他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占便宜似亲了亲她脖侧：“你有！”
顾明珠觉得有些痒，但那一瞬很快就划了过去，她忍下了，随即道：“阿珏。”
“恩。”
“我只是觉得，将来，我们不一定还是我们。”
徐珏一只手扭过她的脸，二人对视：“什么意思？”
顾明珠眼底难得认真：“李如月与云家结盟尚且如此，权利真的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日后我们呢？我们也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