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进的这家油画店也算历史区画廊里的老店了，店里几乎都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当然，大多都是仿品。
老店位于历史城区的三角码头，橱窗设计是整面透明玻璃，店里面浓郁的艺术气息透过橱窗就能窥见一二。
慕知意抱着油画书，趴在玻璃窗上偷瞄了许久，等到店员将孟西洲引到里面的展厅，她才偷偷从正门溜了进去。
最美的邂逅，必须是状似不经意间。
千万不能让会长大人看出了她的处心积虑，以免打草惊蛇。
慕知意捧着精装版的《西方油画600年》，故作姿态地欣赏着墙壁上的画作，有店员想要上前为她讲解，都被她礼貌拒绝了。
恰巧这时，孟西洲似乎对一幅油画产生了兴趣，驻足立在画作前，身旁的店员正在耐心地为他做专业讲解。
好机会！
慕知意整理好心情，刚准备抬脚，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挡住了她所有视线。她有些不悦，皱了皱眉，等看清眼前的人，眼底冷了几分。
晦气！
“hi！意，我的提议你考虑清楚了吗？我可是一直都在等着你回心转意。”
慕知意眼里不加掩饰的透露着厌恶，用意大利语严肃的回道，“我想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眼看对方还想纠缠，她权衡再三，忍着不舍转身大步走出了油画店。
*
等她穿过历史街道，刚走进建筑楼，卡雷从身后追了上来。
“如果是钱的问题你可以提。”
“别跟老娘提钱，老娘用钱都可以砸死你个傻逼玩意儿。”好不容易的邂逅就这样被破坏了，慕知意心情坏到了极点，一瞬间炸毛。
眼前的卡雷是智利人，也是痴迷绘画的作家，一开始他是慕名来Macario夫人画室求学的，没曾想初见慕知意就惊为天人。
卡雷颇有算计，先故作绅士与慕知意切磋油画画技，等到两人慢慢熟稔一些，便提出想让慕知意做他的茶女模特。
因为身份特殊，慕知意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谁知卡雷并不死心，不仅以丰厚的报酬作为诱饵，还提出要她不着寸缕做他的裸模。
这可把慕知意气笑了，真给他脸了。
但碍于大家都是学画画的，痴迷艺术的人对‘裸’的概念通常有另一层解析，所以即便是有不悦，慕知意也没有发作出来。
没曾想卡雷对探索她的身体到了一种痴迷狂热的地步，不仅会私下偷拍她，还会经常在她画画的时候给她看一下世界名画的裸女。
这种僭越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是性骚扰了，后来连Macario夫人都看不下去了，清退了他的学费把他赶出了画室。
本以为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偏偏是今天又遇上了这个变态。
*
卡雷没想到慕知意会突然爆粗，两道粗犷的眉毛慢慢向眉头聚拢。他生得高大，满脸络腮胡，看着像个不修边幅的野人，当然，有些人也把这称为艺术家气质。
知道卡雷动怒了，慕知意半点不怵，抱着油画书远远绕过他准备上台阶。卡雷突然上前追赶，眼看两人只差一个身位，他眼底一深，长臂对着慕知意的后背抓了过去。
慕知意早有防备，转头正欲抬腿，就看见这个变态被人从身后揪住衣领，丢了出去。
……
第29章 卡雷X雀儿
慕知意原本已经计划好了，这死变态要还敢纠缠不休，她就一脚踢爆他的头。
谁知她还没出手，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孟西洲，她眼里亮起星辰，嘴角慢慢弯勾，两颊间的可爱梨窝也若隐若现。
什么是完美邂逅？天降缘分才是完美邂逅！
会长现在就好比她的天降勇士。
孟西洲冷着脸，不动声色地睨了卡雷一眼，慢慢走近慕知意，“你没事吧？”
慕知意笑容一顿，强行压制住上扬的嘴角，故作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我没事，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惨了。”
闻言，孟西洲眼底一深，偏头，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彼时，卡雷摇摇晃晃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等看清眼前袭击自己的人，怒不可遏立马跳脚大骂了起来，其中F**K，B***h的脏话字眼疯狂地不停往外输出。
这人嘴巴吃臭臭了？
慕知意的爆脾气瞬间被点燃，冲上前就准备揍他。孟西洲眉心一跳，不觉又想起她在教导处追杀孙灿炀的画面，胳膊肘一抬扣住她的皓腕，将她拖回身侧。
“别去。”
“他敢这么骂你，我要撕烂他的嘴！”她这会儿显然已经忘记了要矜持，一脸张牙舞爪的愤怒。
反观孟西洲眼里一片清冷，长睫轻挑。
他的波澜不惊与卡雷的暴跳如雷形成了鲜明对比。
卡雷发泄完后，他又不甘心地指着对面的两人，用意大利语威胁道，“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报警，你刚刚那样的行为完全属于恶意伤害，我可以把你送进监狱。”
慕知意立马反唇相讥，“你利用绘画创作做幌子一而再再而三骚扰我，现在还敢恶人先告状？真以为我是女生就怕了你？你要还是个爷们现在就给你姑奶奶报！我倒要看看咱们俩是谁把谁送进监狱。”
意大利语孟西洲听不懂，但从慕知意愤怒的表情，他大概能猜到这个被他像垃圾一样丢出去的男人一定做了什么让她深恶痛绝的事。
卡雷原本火力只针对孟西洲，不想反被慕知意威胁了，他顿时脸色阴沉，“哦~看来你还是没有吸取教训，佛罗伦萨可不止一个不喜欢黄种猪的警官，你确定这次来的警察会公平对待你的指控？”
慕知意微微蹙起眉头，眼里的怒气顿然凝固。
原来在她房间里偷藏针孔摄像机的就是他！
“怎么了？”孟西洲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手臂轻轻一拽，将她护在身后，“需要报警吗？”
她脸色的转变太过明显，卡雷以为她怕了，故意笑得阴恻威胁道，“佛罗伦萨每年不知道要接待多少像你一样单身独行的国外游客？这样庞大的数量就算有一天消失了一两个，也未必会有人发现，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后忠告了。”
慕知意并不知道，卡雷这几个月一直在跟踪她，并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她的所有资料。
在卡雷眼里，她虽然住着高级公寓，但除了一个在酒吧驻唱的华夏室友，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交际往来。而没有根基的年轻女孩儿在异国是最好被拿捏的，就像他说的，或许有天她们突然消失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就算有人发现了，也只会当她们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眼看这个变态明目张胆对着她露出獠牙，慕知意眼里的怒气顷刻间消散于眼底，若说之前她还念着绘画情节对卡雷的骚扰抱有一丝幻想，那眼下她已然将所有善意都统统打碎了。
骚扰她，跟踪她，偷拍她，现在还敢不知死活地威胁她？
如果今天遇上这件事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在异国举目无亲的年轻女孩，那她该有多绝望？
慕知意抬了抬下巴，秋水眸里泛起平静的波光，“卡雷，你一定会为你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如果佛罗伦萨的阳光照不到你，那么阿诺河夜晚冰凉的河水将会制裁你。”
卡雷表情立马变得有些古怪，他听不明白这个华夏姑娘在说什么，听上去像是一首无趣的咏叹诗，但又似乎并不只是这些。
他一时有些警惕，疑心看向一旁一直保持安静的男人。
这个男人也令人费解，就算是那样恶毒的咒骂也没能引起他一丝多余的情绪。
这种安静不像是怯懦更像是一种趋于强大的表现，就像人们在凝视无边无际的深海时，即使海面上风平浪静也依旧充满敬畏，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风平浪静的深海里到底潜藏了什么？
思虑再三，卡雷决定再观望观望，临走时还是服输地瞪了孟西洲一眼。
*
一旁的慕知意若有所思地盯着卡雷离去的背影，即使人影已经窜到了街角对面，她的目光依旧迟迟没有收回。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谈话内容，但单从慕知意此时的异常安静，孟西洲足以推断出，刚刚那个男人碰触到她的逆鳞了。
他思忖的片刻，慢慢松开了扣在慕知意手腕的五指。
腕间突然失去掌心的温度，慕知意这才后知后觉，她凝回心神，对着孟西洲换上了另一副矜持的笑脸，“刚刚的事谢谢你，还好有你。”
孟西洲眼里的淡漠一瞬间拔高，语气却一如往常般温和，“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慕知意习惯了他的高冷并不在意，依旧笑嘻嘻道，“那怎么行？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必须要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他抿直的嘴角才慢慢有些松动。
慕知意见他没有答话，又主动挑起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问完她立马觉得有些不妥，又急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凑巧，诺！我在楼上的画室上班呢，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孟西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便淡淡回道，“闲来没事打算给新家挑几幅画。”
“新家？”
孟西洲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清冷却格外专注，“嗯，之前地方太小了，不适合养雀儿。”
慕知意一脸好奇，“你还养鸟儿啊？我家族爷爷也喜欢养鸟，你养的什么鸟啊？鸟不是一般都住笼子吗？怎么还得换个房子养？”
孟西洲想了想，一脸认真，“我猜她不喜欢笼子。”
慕知意一脸羡慕，“你对那只小雀儿真好。”
孟西洲，“所以，我给她买了许多好看的链子。”
慕知意，“……”
……
第30章 RussoX买画
链子？
项链？
那鸟儿是会唱歌还是会画画？她都没有会长亲自挑选的项链，凭什么它能有？
慕知意略有嫉妒，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不觉眉头就拧成了麻花。
孟西洲嘴角牵扯，眼神故意带着迟疑，“你刚刚说你一直在这工作？”
“嗯呐~”慕知意顿然眉头舒展，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孟西洲侧身指着街角对面的画廊，“我刚刚随意逛了几家店，但因为语言不通，购买经过并不顺畅，你有时间陪我去逛逛吗？不会耽误你太久。”
“可以呀~”应下口，她立马小跑上前领路，生怕孟西洲反悔。
才走两步似想到什么，慕知意折回身看向他，“你别看这几家店门店大，那都是为了吸引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游客的，要不我带你去一家我常逛的画室转转？没准能淘到有意思的画作。”
孟西洲点了点头，“好。”
*
慕知意领着孟西洲穿过青石小巷，来到一栋种满蔷薇的小院，院前的深木栅栏上挂满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远远看着像极了绿野仙踪里的秘境。
“Russo小老头儿，快出来，来客人了。”
慕知意显然是熟客，她在门口叫嚷了一声，便自己推开栅栏往里去，走了几步回头却见孟西洲还立在栅栏外，那模样像极了非礼勿视的君子。
她俏皮地招了招手，“快跟上~熟客都是嗷一嗓子就自己进去的，老板不会介意的。”
孟西洲这才推开栅栏，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时，Russo小老头儿已经听见了动静，慢悠悠地从店里走了出来。他穿着格子衬衣，胸前挂着单片眼镜片，远远看见慕知意就扬起了热情的笑脸，“嘿，我就说除了你，还有谁会在我的小院里吵吵闹闹。”
慕知意引着孟西洲上前，小声说道，“你别看Russo其貌不扬，他可算是佛罗伦萨的隐形富豪。这栋房子里的画多到你数不清，三楼是他的个人私藏，只可欣赏不做交易。一楼多是一些画家放在这寄售的作品，二楼也是他的私人藏品，不过都是可以交易的。”
“Russo最不喜欢的就是还价，所以他在每幅画作的右下角都挂着售价标签，以欧元计算。”慕知意冲他眨眨眼，“不过我是这里的熟客，别人没有的优惠我有，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要看中了我帮你看价。”
她说话时眼里黑白分明，一副为他考虑十足的模样，孟西洲见状，漂亮的弦月眼不吝温柔地露出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勾儿，语气酥然，“好~”
慕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脸正中心怀，七荤八素地转头看到Russo，“这是我的朋友，他想买画，我就带他上你这转转。”
Russo老头儿怪哉道，“你还有朋友？”
不等慕知意变脸，小老头率先领着两人往店里走去。
明明知道孟西洲听不懂意大利语，但她还是心虚地解释道，“这老头喜欢开玩笑，别听他的，我好朋友可多了。”
谁会喜欢一个性格孤僻没有朋友的人？她可不希望给会长大人留下这种不好的印象。
孟西洲脚步一顿，眼里的笑容瞬间淡了许多，他原本没有在意，反是慕知意突如其来的强调让他心生郁结。
那个时候，在京附中，梁拾、高二班、甚至连高七班那些不相干的人都是她的朋友，唯独他，永远在她的世界之外。
慕知意哪能猜到她莫名其妙就给自己埋了个雷，见孟西洲突然停了脚步，顶着一头生动的问号脸不解地看着他。
孟西洲长睫微垂，半遮着眼底的暗涌，抬步慢慢跟了上去。
*
“最近来了不少新作，你让你的朋友随意看看吧。”Russo说完见慕知意一副跟屁虫的模样，一把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就这么大，先让你的宝贝朋友自己看看吧，咱们聊聊。”
慕知意被Russo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放任孟西洲自己去逛，但嘴上却不承认地反驳道，“我是担心他不懂，才热情了点。”
Russo看破不说破，“‘绘画是这个世界上最直白的艺术，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看懂的东西。’这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吗？”
慕知意，“……”
Russo可不理会她的玻璃心，又道，“我收到了你的邮件，意，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你突然要把自己的画作翻十倍寄售？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意，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如果你有难处我可以资助你。”
慕知意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Russo不喜欢用手机，所以她常以电子邮件与他联系。她的画一直都是放在Russo寄卖的，像他们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扑街，有时候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半幅。
慕知意之前没有什么生存危机意识，画画也是因为个人喜好，就连卖画也只是图个乐。但自从昨晚收了穆九鸣的黑卡她心里就一直不得劲。
她生来就拥有了一切，那张卡虽然还不足以让她有什么挫败，但多少提醒了她，如果她想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新生，就应该要做各种不同的尝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