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裴拾目光渐深,灰瞳漫过幽暗的光。
孟西洲神色不显,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周娅桐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吧?否则姜家藏了她这么久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她跑出来了?你知道阮阮去了瑶县,所以你用周娅桐试探她?但姜裴拾你别忘了,你要对付的是一只在京都扎根了几十年的老权谋,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操控全局,阮阮一旦被姜家盯上,你未必能保全她。”
姜裴拾嗤笑了一声,“所以你想跟我合作是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好阿意?”
孟西洲眼尾轻压,“看来你没兴趣?”
姜裴拾嘴角的讽刺更甚,给了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头也不回走出了咖啡馆。
孟西洲并未动怒,目光扫过面前已经落空的坐椅,如果他记得没错,当初和康灵灵见面,他们坐的就是面前同一张桌椅。
*
与姜裴拾碰面结束之后,孟西洲一刻都没有耽误,直接回了家。
慕知意已经从阿柒口中知道了事情所有经过,一听见门口有动静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了孟西洲就忙不赢地问道,“怎么样?跟梁拾沟通好了吗?他放人吗?”
孟西洲见她像只小兔子一样奔上前,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头,“说好了,虽然他没说什么时候放人,但这点诚信他还是有的。”
慕知意点点头。
孟西洲牵着她的手,先去餐厅检查了汤,发现碗空了才拉着慕知意往客厅沙发去。
“阿杰回来之后,我要回一趟青城,你跟我一起去吗?”
慕知意略有疑惑,“青城?京城跟青城隔了十万八千里,你去青城做什么?”
孟西洲思忖了片刻,道:“孟毓是青城人,我出生在青城,八岁之后才来的京都,青城是我的故乡,我想带你去看看。”原本国庆之行他就计划带慕知意去青城,谁知阴差阳错最后两人去了瑶县。
慕知意乖巧地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当然要去看一看。”
孟西洲嘴角微勾,“过几天就是陆行白和沈徽音的订婚宴了,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去看看我构建的世界。”
慕知意微怔,这话有些大,似乎透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但她还没来得及细品,孟西洲已经先一步俯身吻住她的唇,她气息不稳栽倒在沙发里。
孟西洲钳住她的下巴,大拇指不轻不重抵住她的下唇。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晚破戒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克制。他不断地想引诱她,邀她一起沉醉欲海。每次缠绵都极尽荒唐,就像从来不期待还有明天。
“阿洲~”
天雷地火般纵欲,慕知意只觉心间都要被撞上了云霄。
“唔~”
孟西洲红着眼睛,搂住半裸人儿直接栽下了沙发,好在地上还有一层羊绒地毯才不至于那么疼。感觉到她的退缩,孟西洲直接将人按住……
*
晚上七点。
“刚刚不是还说饿吗?怎么不吃?”
慕知意捧着碗,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已经被撤走的地毯,目光一下就飘了起来。
孟西洲看了看时间,“吃完饭想不想出去逛逛?”
慕知意摇了摇头,哑着嗓子,“我今晚要早点休息。”
孟西洲目光顿了顿,下午有些没节制,看来是欺负惨了。他毫无悔过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今晚把资料拿到客厅看。”
正说着话,餐桌上的手机响了,孟西洲瞥了一眼熟悉的号码,接通了电话。
“阿斯。”
慕知意慢吞吞嚼着嘴里的饭,好奇地看着孟西洲,也不知电话里的人说的什么,孟西洲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挂了电话,孟西洲抬眸看向慕知意,“阮阮,我要出去一趟。”
“怎么了?”
孟西洲,“姜裴拾把阿杰丢回了我在京郊的实验室,金斯已经把人送去了医院,我现在要去医院。”
慕知意连忙拉住孟西洲,“我跟你一起去。”
孟西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刚刚不是说想早点休息吗?”
慕知意把碗一推,凑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可以带我去吗?”
他都已经愿意带她去青城了,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带的?孟西洲摸了摸她的脸,“晚上冷,多穿点衣服。”
金斯电话里说,关义杰这次遭了不小的罪,俩颗门牙都被打掉了,肋骨断了两根,身上大大小小都是棒痕。
这胖子从小就喜欢虚张声势,有金斯和孟西洲护着,上次意大利之行也只是虚惊一场,这次真算是阴沟里翻噎埖了船。
知道关义杰还在医院躺着,慕知意也没耽误,随意扒了几口就嚷着要出门。孟西洲知道她是顾念自己,替她拿好帽子围巾,一起出来门。
*
关义杰的病房是私人的套间,金斯早在青城远程安排好了一切,孟西洲进入病床时,胖子两只脚打着石膏,一只手挂着点滴,剩下的一只手指尖夹着矫正器,胖胖圆圆的脑袋缠了一圈厚重的白绷带。
看见眼前的惨景,孟西洲只是稍稍蹙了蹙眉,反是慕知意一脸惊愕,“这是梁拾打的?”
孟西洲摸了摸她的头,慢慢走近病床,情绪淡然,“阿杰。”
胖子眼皮动了动,艰难地抬起眸。他两只眼球充满了淤血,到眼前的人看着还有几重幻影,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孟西洲。
他粗笑了一声,“窝着嗤可没尿,没给里和阿施丢年。”说完,他还咧嘴笑了笑。
……
第158章 惊醒X父子
原本气氛还有些沉闷,胖子咧嘴一笑,慕知意差点没笑出声,两颗门牙都没有了,就剩两个大洞,看着又可怜又滑稽。
孟西洲瞥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眼尾挂着寒梢,“谁动的手,姜裴拾?”
关义杰摇了摇头,“那小白年手可没这劲儿。”
孟西洲扫过他脸上鼻青脸肿的伤,淡淡道,“你今晚就回青城。”
“噗行!”关义杰似突然惊醒,不顾还在打针手一把抓住孟西洲的袖口,“蒜窝球泥了!介事噗能让窝妈知道。”
孟西洲拉开他的手,“青城的医疗条件比京都好,眼下我腾不出手照顾你,你必须回青城。我不是在沟通,是通知。”
关义杰呼了口气,他素来了解孟西洲,知道他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收回,便艰难地点了点头,“阿奏,对噗起。”
孟西洲神情冷淡,“别跟我解释,去找你的赵女士去。”说完这些,孟西洲转身拉过慕知意的手,往门口走去。
“阿洲!”关义杰慌了,突然大喊一声坐了起来。
慕知意吓了一跳,抬头地看向孟西洲,孟西洲驻足,却没有回头。
关义杰知道,他这次不听指挥肯定惹急了孟西洲,急忙解释,“丝年前窝不是因为钱出卖你们的!我偷偷听见你和金斯在议论孙家招揽药剂人才,我就留了心眼,故意接近孙灿炀,那孙子说只要为孙家效力的人才,孙家可以满足他任何需要,我一时被蛊惑,又见你把X存封不用,才偷偷拿出来想换孙家一个承弱。”
“阿洲,我没想到孙家竟然这么无耻,拿了我们的药又派人来查,窝也没想到他们这么丧尽天良,烧了我们的实验室不算还要赶尽杀绝。阿洲,泥憋赶窝走,窝尊的知道错了,窝一定会找到周娅桐帮助泥完成试验,泥再给窝一个机会,球球泥了。”
关义杰话音刚落,孟西洲忽然感觉到手心在颤抖,他愣了愣,偏头看向身边的看去。
不知什么缘由,慕知意原本还俏生生的一张脸突然变得苍白没有血色。
孟西洲眉头蹙拢,再顾不上还在解释的关义杰,将她拉进怀里,“阮阮,你怎么了?”
慕知意舔了舔唇,原本游离的眼神慢慢回溯,她轻轻摇了摇头,“突然有些难受。”
孟西洲眼神变了变,不顾一脸殷切的关义杰,拉着慕知意走出了病房。
“去哪?”眼看不是回家的路线,慕知意忙问道。
孟西洲,“不是说难受吗,这里是医院,去看看。”
慕知意连忙将人拖住,“不用了,只是刚刚突然感觉心悸,缓过来就好了。”
孟西洲微怔,“心悸?为什么会心悸?”
慕知意垂下眼,有些无精打采,“可能是被关义杰身上的伤吓着了,我现在想回去。”
明明是她自己嚷着要来的,现在又说伤者伤口吓人,若是换着人只会觉得她矫情,但孟西洲不会,他这只是轻轻将人搂在怀里,“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我们现在回家。”
回家的路上,慕知意的思绪一直在神游,有几次孟西洲跟她说话她都后知后觉。
她眼里一直都藏不住事,孟西洲一眼就看出来了。
停好车,慕知意解开安全带,手指刚搭上门把手又侧身转了回去。
孟西洲神情中透着几分了然,“怎么了?有话说?”
慕知意点点头,“我刚刚想了一路,我想问你,关义杰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孟西洲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她的眸光透亮,他微微颌首,“嗯,是真的。”
慕知意沉默片刻,又问道,“关义杰偷了你的药给孙灿炀,是京附中的孙灿炀吗?”
孟西洲点头。
慕知意嘴角牵强的笑了笑,她似乎把什么关键点串起来了。
她转过目光,小声道,“他说孙家一直对你们赶尽杀绝,也是真的吗?”
孟西洲以为她担心自己,便耐心解释道,“孙家拿了药之后并没有如阿杰期待般兑现承诺,而是故意引他出来想杀人灭口。阿杰当时留了心眼,并没有当面交易,孙家后来查到了我们刚起步的实验室,拿走了我所有的成果,还一直在暗中调查我的身份。”
“后来呢?”
“我那会儿势单力薄,孙家步步紧逼,我只能又回到了陆家。幸运的是,我向陆家投诚没多久,孙家就倒了。”
孟西洲说得轻巧,但实际上因为药剂泄露造成的后果给他带来了一生都难以治愈的痛苦。
他原本已经可以摆脱陆家的控制,但为了金斯和关义杰,最后又不得不跪着请求陆仕霆的庇护,这样的挫败让一直内心的骄傲自负的少年终于尝到了权利的残酷。
后来他又亲眼目睹了孟毓的死,他为孟毓的弱懦不耻,并在内心警告自己绝不可以重蹈覆辙。
经历过这些时候之后,他丢掉了藏了三年的锦鲤币,因为他告诉自己,放下执念,才能无往不利。
从此他向往光明,只崇尚强大。
但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慕知意。
慕知意听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容忍关义杰吗?”
孟西洲微愣。
他知道她有心结,关义杰说了那些话里一定有件事是她的心结。他随她问就是想靠这些问题分析出到底哪个是她的心结。但她偏偏问了一件与那些话完全没有关联的问题。
慕知意,“你对他看似刻薄,却明显是倾尽全力在保护,为什么?”
这次换孟西洲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半垂着眼,声音喑哑,“因为这是孟毓临死前的交待。”
慕知意瞠目,眼睑翕动,“你爸爸?”这个理由完全出乎她的预料,她轻喃出声,“太过分了,他没能照顾好你,却在临死前让你去照拂别人?”
孟西洲眼珠动了动,长睫微挑,略有惊鄂。
他从出生就从来不曾感受过谁的偏爱,只有慕知意看他的眼神,会让他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就像现在,她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他要听孟毓的话,而是心疼他并未被孟毓惦念过。
孟西洲笑了笑,各种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孟毓死的时候他正好高考,错过了考试时间,是京附中所有老师为他求情作保,他才能进的考场。
被称作父亲的男人临终前特意嘱咐了两件事,一是让他不要记恨陆良穗;二是求他照顾好关义杰和赵金花。
他虽然看不起孟毓,却也没有辜负他。
对陆良穗他连感情都没有,也就谈不上记恨。就阿杰和赵姨他也算仁至义尽,也够成全了这一世他和孟毓的父子之情。
……
第159章 怀疑的种子X陆家的礼物
孟西洲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他真正放下孟毓就是在听见他的临终嘱托那一刻。
他内心始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从未被孟毓惦念过这件事,所以他冒着生命危险去见孟毓最后一面,但孟毓濒死前的所有对话没有一句是关于他,孟西洲也终于认清了事情,他和孟毓之间没有什么不得以,他宁可一再愚蠢固执,也不愿做一个好爸爸。
好在这些曾经将他打碎在尘埃的劫难如今对他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再谈起孟毓或是陆良穗,他内心都异常平静。
他想了想,向慕知意解释道:“阿杰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判了死刑,那个年代涉黑涉毒是最不能容忍的,阿杰也因为是毒贩的儿子在关魏巷一直被人欺负。孟毓跟关叔有过命的交情,关叔也是为了掩护孟毓才被抓的,自关叔不在后,孟毓便承担起了照顾阿杰和赵姨的责任。这也是陆良穗最不能容忍的。”
慕知意这才想起陆良穗对关义杰的态度,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理解,上一辈的事为什么要加诸在孟西洲身上?四年前他也不过是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自己尚且不足以安稳生活,孟毓怎么能狠下心开出这样的口?
慕知意越想越不忿,“你不是不在意和孟毓之间的父子情吗?怎么偏偏还要乖乖听他的话?”
孟西洲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坦然道,“阮阮,至亲之人到最后变成不在乎,往往都是因为曾经太在意。”
慕知意眼眶一红,睫毛微微有些湿润。孟西洲的话一下击中了她内心的柔软,是啊,谁都不是天生无情,如果每个人都有选择的空间,谁不想与阳光做伴?
他只是没有选择的权力。
“阮阮。”眼见她心绪低落,孟西洲执起她的手,“赵姨和阿杰的事等回了青城,我找机会向你解释清楚。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怎么了?”
慕知意低垂着眼,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异常根本瞒不过孟西洲的眼睛。
不怪她大惊小怪,因为关义杰的话实在是让她猝不及防。
四年前、孙家、药剂,这些巧合组合在一起让她很自然就产生了一个荒谬的联想,或许,她四年前被接种的病毒就是孟西洲创造出来的。
九叔曾经说过,她的血液里有抗体,可以抵制之前病毒对多巴胺的干扰,恰巧周娅桐因为试药产生了抗体。她被注射药剂之后就被接回了慕家,所以除了慕家人没有人知道那几万人的试药人里,出现过两例抗体。
但这都是她的猜想,并没有佐证。
所以现在她不敢如实告诉孟西洲她的猜想,因为不管是或不是,她都不想他背负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