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眼皮闲闲散散的耷拉着，看了一眼腕间的机械表，语气依旧散漫。
“至于我妈，现在也不知道找哪个男朋友去了，您这么好奇，要不介绍您认识认识？”
说完，他笑了笑看向苏落楠：“顺便双方父母见个面，你说呢，苏落楠？”
苏落楠立马低下头，耳根红到发烫。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在季衍这里似乎变成了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趣事。
反正外界议论的版本比他自己说出来的版本还要精彩得多。
薛敏兰自认为自己闯荡社会这么多年也算得上牙尖嘴利，可现在看来跟季衍这种一点脸不要的混小子相比，她还是差得远。
这里这么多老师，作为学生家长，季衍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行了，季衍，你好好说话。”
班主任蹙了蹙眉，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剑拔弩张。
“这次叫你过来，原因你应该懂吧？”
“这次又是哪个？要不您暗示暗示？”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你和苏落楠最近传了多少绯闻，你自己不知道吗？”
季衍目光慢悠悠的落过去，唇角依旧勾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哦？是她啊。苏落楠同学，你喜欢我啊？”
她也下意识的掀起眼眸。
目光与他对上的一瞬间，苏落楠的唇角动了动。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其实肯定要说不喜欢的，季衍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台阶下。
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说不出口。
气氛沉寂了好几秒，目光触碰到那双泛红的眼眶时，季衍眼睫不受控的颤了两下，脸上那份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收敛了。
他淡淡将视线移回来。
“我当这次又是谁呢，不就是必须要从A班走一个吗？多简单的事，我走不就是了。”
苏落楠猛地抬起头，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角脱口而出。
“不行，又不是你的错。”
他们本就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什么仅凭着谣言去治一个人的罪，而且还要季衍一个人承担。
——这不公平。
薛敏兰厉声道：“苏落楠，你胡说什么？！”
“怎么不行？”
比起薛敏兰的歇斯底里来说，季衍倒显得淡定多了，语气都慢悠悠的。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影子直直的压了下来，将苏落楠整个人笼罩起来。
“我随便撩撩你，你不会真对我认真了吧？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对谁都这样的。”
说话的时候，他全程没什么表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落楠一时间有些晃了神，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眼底的湿意愈加明显。
啊，鼻子好酸。
也不知怎么的，听他说出这句话，内心像针扎了一样难受。
她甚至分辨不出季衍这句话里的真假。
季衍眼皮冷淡的垂着：“我今天心情好，所以好不容易想做个人了。别等我到时候反悔，那时候就晚了，懂吗？”
苏落楠不再说话了，只是微垂着头，慢慢松开拉着他衣角的手。
他都把话说到那个程度了。
苏落楠还能怎么说。
就算她有心反抗，自告奋勇的想要换班，薛敏兰也肯定不会愿意。
到时候又将办公室闹个天翻地覆，那样更难看。
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班主任蹙了蹙眉：“季衍同学，你要想好，这次一旦从A班走，就是去最差的班，而且永远不可能考回来了。”
季衍轻嗤一声：“所以现在能去收拾东西了吗？”
什么A班，班风这么恶劣，他才不稀罕。
事情到最后，得出的解决方案是，季衍转班到离A班最远的班级，并且要手写检讨书，苏落楠因为是受害的一方所以可以不用受罚。
下课铃声响起，季衍和苏落楠回了班，薛敏兰则被留在了办公室跟老师谈话。
季衍原本就没有几本书，几乎一股脑都塞到了书包里，还抬起手臂颠了两下。
苏落楠全程垂着头一声不吭的坐在位置上。
季衍看她这副表情，觉得有些好笑，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不就是换个班吗？我又不是死了，干嘛这副表情，提前吊丧啊？”
苏落楠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季衍微微扬眉：“干嘛，道歉上瘾了？”
苏落楠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就是因为她懦弱，所以才导致季衍单方面的被罚，还要在薛敏兰面前一次次的揭伤疤提起自己的家庭。
每次提起他的家庭，季衍都不怎么开心，其实苏落楠看在眼里。
季衍轻嗤一声，满不在乎的说：“老子才不在乎什么A班，到时候高考照样比这帮人考的牛逼，你信吗？”
苏落楠立马点了点头：“信。”
季衍这么聪明，是苏落楠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看她这副笃定的表情，季衍挺无奈的笑了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啊，那我说我是整个学校最帅的，你也信？”
“信。”
他说什么她都信。
更何况他确实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了。
季衍：“……”
“还有啊，你妈妈说的那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还觉得你挺厉害的呢，班上哪个女生有你这本事，要真让她们去喂猪，一个两个肯定吓得落荒而逃了。”
薛敏兰在办公室说的那些，季衍确实全部听到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怪不得这姑娘力气这么大，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都差点让她背起来。
垂下的眼眸微微顿了一下，半晌，苏落楠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天放学，薛敏兰特地来学校门口接她。
两人一路无言，气氛极为沉默寂静。
到了家里，薛敏兰才坐到沙发上，蹙眉看着面前的苏落楠。
“你们一个两个的，还让不让人省心，楠楠，妈妈原本觉得你是家里最乖的孩子，今天在学校怎么回事？你是怕他还是怎么着？他是不是在学校欺负你，所以你才……”
“妈，季衍没有去故意招惹我，也没有欺负我。”
双手紧紧攥着校服衣摆，苏落楠鼓起勇气反驳道。
“那你在办公室为什么不肯告诉老师，是怕他报复你，还是怕同学孤立你搞小集体，还是说……”
“我喜欢季衍。”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显得掷地有声。
薛敏兰愣了愣：“什么？”
她的这句话，连趴在墙角偷听的苏天赐都傻眼了。
“我喜欢季衍。”
苏落楠干脆破罐子破摔，又重复了一遍。
“和他认识的这段时间，比我过去的十七年都要开心，我喜欢和坐在一起，喜欢和他一起回家，哪怕是偷偷看着他的背影我都是开心的，喜欢他并没有让我觉得学习退步，反而更有动力进步了很多，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第一次，苏落楠在薛敏兰面前说了这么多话。
薛敏兰依旧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苏落楠微微垂下眼睫，轻声道：“他会问我现在的生活过的开不开心，可你们不会，你们只会在乎成绩。”
“你们也从未想过，我愿不愿意来到西城上学，愿不愿意上什么所谓的A班。”
她不喜欢这所学校，不喜欢这个班。
来到这里唯一让她欢喜，让她对第二天有期待的是季衍。
——也只有季衍。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们从来不会去过问她的意见，总是自以为的是对她好的去安排她的人生。
当时从老家来西城上学，苏落楠还是最后一个得知的。
过去的十七年，苏落楠都没有朋友。
不是因为她性格孤僻，而是她知道，自己在哪个学校都待不长，可能刚处好一个朋友没几天她就要转学了。
与其被迫分开，不如不去社交。
第26章
苏落楠的写字桌靠窗, 窗外有颗巨大的歪脖子树，有时候晚风吹动树梢，枝叶会蔓延到房子里来。
拉开窗帘, 春色便透了进来。
苏落楠沉默的看着窗外斑驳的夜色, 手上的习题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这么勇敢的在薛敏兰面前说出自己的心事。
奇怪的是, 她竟意外觉得平静，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情绪激烈。
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薛敏兰当时沉默的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便回房了。
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苏天赐试探性的敲了敲门, 从门外探出头来。
“现在忙吗？”
苏落楠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道：“进来吧。”
“苏落楠，你真喜欢季衍啊？”
苏天赐一进来就直入主题, 随手拉了个椅子坐到苏落楠旁边，语气急匆匆的，似乎还带了几分兴奋。
苏落楠微微垂着眸, 没说话。
“你敢当着妈妈的面这么说, 我还真挺佩服你的。”苏天赐将椅子拉的更近了一些, “我早给你说过吧，衍哥他们人不坏的，对了, 我还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佩服衍哥他们吧。”
苏落楠轻轻摇了摇头：“为什么？”
“其实我们家搬到这里来没多久, 之前一直是在隔壁城农村租房子住的, 那种地方住了不少地痞流氓, 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看我年龄小就总欺负我, 当时妈妈给我的钱基本都被他们搜刮走了, 我不给他们就揍我，你看，我手臂上这道疤就是被他们揍的。”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苏天赐表情依旧有些愤愤，顺手将袖子拉了起来。
苏落楠顿了顿，目光落到他手臂的伤口处。
在靠近手腕的位置，还真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疤，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还是隐隐约约的能看清狰狞的程度。
苏落楠微微蹙了蹙眉：“妈妈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啊。”苏天赐将袖子放下，撇撇嘴，“要是妈妈知道我偷偷去网吧还被揍了，肯定饶不了我。”
“那，和季衍有什么关系？”
“我说的是遇见季衍之前。”苏天赐回忆道。
“他那天可能是心情好吧，遇见我被人堵在墙角欺负，单手就把那人领子揪起来了，另一只手当时还插着兜，他个子又高平时一副拽酷拽酷的样子，那帮人似乎还挺怕他的，你是没见那场景，应该也想象不到，帅爆了好嘛。”
苏落楠下意识的接话道：“因为那帮人害怕季衍，所以不会欺负你？你才总跟着他。”
“有一部分原因。”
苏天赐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更多是一种人格魅力，你没觉得，跟在季衍陈烨身后当小弟，倍有面儿吗？”
苏落楠：“……”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给人当小弟有面子的。
这天过后，薛敏兰不再让苏落楠一个人回家，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去学校门口接送她，顺便观察她有没有再和季衍联系。
也不知是不是在刻意避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了。
季衍很少会给她发消息，苏落楠也不敢主动。
只是苏落楠偶尔在家里煲了汤或者做了槐花馅的鲜花饼时，会让苏天赐偷偷给季衍和陈烨他们送过去一点。
她也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送的，每次都以苏天赐为借口。
季衍很喜欢她做的槐花饼，自从去年去槐树林回来尝过了之后，季衍就总问她什么时候会再做。
这么一来二回，苏天赐就成了他们偷偷联络的中间人。
季衍被分到了离她最远的班级，一层楼有两个楼梯口，所以不管是上下楼还是放学回家，他们基本不会碰到。
偶尔苏落楠假装从他门外路过，透过窗户经常能看到他和同学漫不经心的说说笑笑。
他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很会打扮，穿着也洋气，会梳各种各样的发型，连校服都偷偷根据自己的身材改了尺寸。
她似乎很会聊天，自从和她坐了同桌之后，季衍笑起来的频率明显变高了。
和苏落楠这种闷葫芦相比，两人的性格简直天壤之别。
三月中旬，苏落楠生日的前两天。
学校组织全校同学在体育馆看大电影，苏落楠这天来了例假，小腹不太舒服，忍了半天之后还是去找老师请了假。
她捂着肚子从电影棚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角落里的季衍。
校服外套闲闲散散的披在他身上，他双手插兜，掀眸看着面前的漂亮女孩。
苏落楠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很深刻，她是季衍转班后的新同桌，两人关系很好。
只是今天，女孩的梨花卷挑染了几缕耀眼的紫色，怀里抱了一个装满纸叠星星的玻璃罐子，脸颊红红的，神色也多了几分娇羞。
苏落楠不想和季衍这么面对面碰上，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躲了起来。
女孩将手中的星星罐递给季衍，轻声道：“这罐星星，我叠了半个月，有520颗，里面每颗星星都有一行字，一定要记得拆开看。”
声音轻柔又温和，还带着几分羞涩。
“看不出来，你还挺用心的呢。”
季衍轻笑一声，顺手将星星罐接过去了，完全没有想拒绝的意思。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苏落楠背对着他们，即使看不清脸，也能听到他们言语之间的暧昧。
她垂了垂眸，双手紧紧攥着校服衣摆，鼻尖酸涩的厉害。
就像他那天在办公室说的一样，他对谁都能这般暧昧，只有她当真了。
接下来的话苏落楠不想再听，正要转身离去，脚下的塑料膜忽然响了一声。
季衍向来敏锐，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微微蹙眉，扭头看向她的方向。
“谁？”
苏落楠吓了一跳，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了。
“苏落楠？”季衍目光明显的怔了一下。
苏落楠抿了抿唇，攥着校服衣摆的指尖有些泛了白。
有种偷窥别人的秘密还被抓到了的窘迫，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季衍。
几秒之后，她快速回过头说了句对不起，接着便转身加快脚步转身离开了。
季衍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缓过神来。
半晌，他微微蹙了一下眉。
季衍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东西我会帮你交给陈烨，有什么要传达的回头再说。”
女孩点点头，眼底带着几分羞涩：“那就谢谢你了，记得帮我祝他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