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出院,宋挽便道:“去寻几个小丫鬟……”
她附在蘅芷耳边低声几句,蘅芷闻言点头忙跑了出去。
这边女眷散尽,外院的江行简也是一脸青黑。
“三宾象三光,四面之坐象四时也,主人者尊宾,故坐宾于西北……”
“宾者,接人以义,主人者接人以仁,故坐于东南。”
“天下礼自所成,这主家宾客所坐所行皆有定数,怎得老祖宗的规矩到了你江行简这儿便可丢了,抛了?今日所至宾客,长幼皆全,你是想让年过艾服的宋大人同我家玄孙儿一同站着抢食不成?这成何体统?”
“江行简,你欺人太甚!”
朝中御史方大人痛骂一通,甩袖而去,身后又跟来一位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子。
“城阳侯好大的架子,在下敬服。”
那男子离开,又一满面白须的老者上前:“不求天下长惠幼顺,君仁臣忠,但如城阳侯府这等人家,礼义廉耻四字总该知道如何写的,江侯爷,好自为之。”
宋蓝安同宋扶父子站在远处,宋蓝安一脸肃色,见此情景冷声道:“可惜了挽儿。”
宋扶则满脸冷意,面色不善的看着江行简。
来参宴的男客一个二个冷着脸离开,待离开侯府同自家女眷汇合后,方痛骂起来。
孙夫人被孙大人好生责怪一番,孙夫人捏着帕子低声道:“今日这事侯爷同侯夫人是不知的,尽是府中带回的那小妾搞出来的。”
“到底是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眼皮子浅不说,得了点势便猖狂起来。”
孙大人道:“宋蓝安的女儿怎么会连一个妾室都摆不平?还让她如此胡闹?那江行简也是草包一个。绣绣同侯府的婚事我不同意,这般人家,便是再富贵我都不会与之联姻。”
“闹成这般,丢人现眼。”
孙夫人闻言忙解释:“这桩婚事我又不是冲着城阳侯府去的,再说先前你不也说那江晏是个有才能的?同绣绣再匹配不过?”
见孙大人不语,仿佛在权衡,孙夫人轻叹:“且今日这事怨不得宋挽,并非她无能,实在是……”
孙夫人指了指马车顶:“宫里那个不省心。”
“江妃?”
“嗯,刚才出来时,听见侯府几个小丫鬟在那嘀咕,若非江妃撑腰,那妾室又怎么敢如此猖狂?”
孙大人剑眉倒竖:“蠢货一个,五皇子有此生母,难成大器。”
第49章 谋算
一场大宴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江行简脸色黑得几乎能泛出水来。
他大步奔向后院,正准备找林葭h问个清楚,哪知刚走进垂花门就被她扑个正着。
“江行简,你管管宋挽!”
林葭h扯着袖子不忿道:“也不知是不是她嫉妒我,怕我为侯府赚银子,我那边还不等开始宋挽便开口将所有客人赶了出去,我就说她没安什么好心,你还处处维护……”
“够了。”
江行简抓着林葭h手腕,沉声道:“今日大宴你如何做的?为何府中菜肴都放在院中,且竟无桌椅?”
“你抓疼我了。”
甩开江行简的手,林葭h道:“这是自助餐,自助餐有助于人们交流感情,大家想说什么想同谁接触可以直接交流,不比坐在椅子上方便得多?”
江行简咬牙切齿:“你为何不早说?”
林葭h笑道:“说了要给你个一鸣惊人的惊喜嘛,怎么样,那些宾客是不是都很高兴?”
江行简正想说待客规矩繁多,主家、宾客如何行走,如何进座,长幼尊卑如何安排皆有定数,谁人坐东谁人坐西伦理方位更是大忌,她这一番胡闹侯府丢了颜面是小,明日被人参上一本是大。
可话还未等出口,宋挽便自远处走了过来。
林葭h面上一沉,正欲开口却被宋挽抢了先:“我有话要说,去澜庭院吧。”
江行简抿唇,看见宋挽时面颊突然热得厉害。
前些日子他才在江母同她面前,信誓旦旦保证林葭h可办理好府中各项事宜,谁又能想到这一巴掌来得如此狠快。
江行简深呼一口气,大步跟了上去,林葭h嘟着唇也不甘心的走了过去。
三人刚到澜庭院,周姨娘同江景便跟了进来。周姨娘心中忐忑,护着江景小声询问:“这是怎得了?”
让房中丫鬟沏了茶,宋挽道:“今日寻周姨娘来,是想说说三妹妹同兰家的婚事。”
“景儿同兰家的婚事如何?可是兰家有什么不满的?”
宋挽道:“兰夫人很满意三妹妹,只是不知三妹妹为何自己拒了这桩婚事。”
“我……我没有。”
周姨娘猛地抓住江景,江景怯怯道:“我并没有拒绝这婚事,我只是……我只是……”
“三妹妹不必紧张。”
宋挽淡淡道:“同兰家的婚事是我牵线,成与不成皆需告知府上,三妹妹无需害怕。”
周姨娘一听宋挽这话,气得使劲拍了江景两下:“还不给你嫂嫂道歉?兰府这样好的人家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样的?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同兰公子的婚事,你嫂嫂做了多少努力?一桩婚事哪是那般好成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你到底如何想的?”
周姨娘出身不显,但她就江景一个女儿。自从听闻宋挽为她说了兰家的婚事后,便使尽了手中银子寻人到处打听兰家同那位兰公子。
虽只听个大概,但她也知道这是极好极好的亲事了,若非宋挽真心待她们母女,是不会如此上心选这样的人家的。
如今宋挽这话分明是撂挑子不管了,府里除了她,谁人又有能力给江景选个比兰家更好的?
周姨娘唯一所求便是女儿能嫁得好不走她的老路,如今念想落空,竟当着众人面哇一声哭了出来。
见生母痛哭,江景也红了眼:“姨娘别哭了,你就不想想,兰家这样好的婚事怎么可能落在我身上?这样好的婚事又凭什么落在我身上?”
宋挽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蘅芜却是被江景说得一肚子火:“三姑娘说的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姐故意选了个下作人家作践你?三小姐多大的脸面,值得我家小姐这般看重?”
“怎么回事,江景同兰家的婚事吹了?”
江行简拧着眉,宋挽抬头勾唇道:“这话你不若直接问林姨娘。”
林葭h闻言冷哼一声:“是,是我让三妹妹推了兰家婚事的,怎么了?”
“我撕了你的嘴!”
还在痛哭的周姨娘突然冲到林葭h面前,面目狰狞的拉扯她。都说为母则刚,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到今日方生出几分血性。
林葭h吓得躲在江行简身后:“你是不是昏头了?宋挽为江景同兰家牵线,不过是为了给宋扶做人情,你当她真为了江景好?”
“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看着江行简同林葭h又吵了起来,宋挽冷冷开口:“多说无益,今日找几位来,不过是告知兰家这门姻亲结不成了而已,日后不必再问我,至于三妹妹的婚事……”
“恕我无能,实在挑不出比兰家更好的。”
“至于你们要吵亦或要闹,都请自便,只是莫在我的院子中。”
放下茶盏,宋挽说了句送客,便一人回了寝房。
屋外周姨娘还在哭求,江景在一旁劝诫,林葭h扯着嗓子大喊自己会为江景再寻一门更好的亲事。江行简看着眼前闹剧,只觉额头青筋直跳,一时间甚至不知自己该先处理谁的哪一件事。
蘅芜沉着一张脸将人该轰走的轰走,该劝离的劝离,待重新回到宋挽身边时,宋挽已躺在美人榻上闭目休憩了。
“小姐,今日林姨娘闹成这般,该如何是好?”
宋挽抬起头,按着眉心道:“侯府……不成了。”
“我本以为林葭h虽蠢,但无非也就是闹出些无伤大雅的笑话来,却是不知她闯下的祸事一次比一次棘手。”
绿竹上前为宋挽轻轻按摩头颈。
“经这次,姑爷怕是不会再信林姨娘了,江妃……应当也不会再支持她了吧?”
宋挽抿唇,不知思考什么,许久后她才喃喃开口:“白夫人说阿兄在吏部行得艰难,除了江曼无人会处处为难一个尚未入流的吏部副使。”
看着床边摆放着歪歪扭扭的木雕,宋挽沉默一瞬道:“将江妃娘娘抬举林葭h,以及她让林葭h主持侯府中馈之事散播出去,务必将二人死死绑在一起。”
“小姐。”
赵嬷嬷不赞同道:“您就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将林姨娘一举拿下,最好是禀告老夫人让她把那小娼妇赶出府去。如此您同姑爷日后才能和和美美,恩爱一世。”
“做什么将那小娼妇同江妃绑在一处?如此岂不是更助长她的气焰?”
蘅芷闻言喃喃道:“小姐……是为了大少爷。”
宋挽拉着蘅芷的手,温婉一笑。
她不仅是为了阿兄,更是为了姑母同三皇子。
林葭h此人是个祸患,将她同江妃绑在一处,日后只有连累侯府同江曼的份,尤其那焕颜斋使用胡粉一事还未爆出……
江妃不好,她姑母同阿兄才会好。
至于她同江行简日后会如何……
宋挽垂眸,实在是不提也罢。
第50章 死心
“夫人醒了说要见小姐。”
宋挽刚在美人榻上歇了一会儿,听闻这话只能起身更衣去了绛香院。
刚进院子,就见江行简同林葭h吵得不可开交,只是二人见到她都齐齐闭上了嘴,看着倒十分有默契似的。
“你来了。”
江行简冷冷开口,宋挽也只轻轻应是便进了江母屋子。
“你究竟是如何理家的?那东西将府里大宴搅成这个样子,你难道就一点不知,一点不过问?”
宋挽一只脚刚踏进江母寝房,江母便撑着身子厉声呵斥:“侯府中馈交由你掌管,你便是这样不上心的?枉费我同老太太信任于你,你倒是说说你如何做的?”
“好好一场大宴,竟是让诸府宾客站着用膳,我侯府百年声誉被毁,这责任你担待得起?”
宋挽低着头,一时无言。
江母头上绑着抹额,面颊唇色泛着病态的白,想是这一会儿明白了大宴失败的严重性,竟真染了几分病气。
“母亲教训得是,是挽儿无能。”
“你……”
她认错太快,竟让江母哑口无言。
许久后,江母带着几分啜泣声道:“易儿在边关吃苦多年,这六年他不知过得多么艰难,好不容易挨到回了侯府,怎么你们一个二个就不能让他顺顺心,省省力?”
“他方袭爵便丢了颜面,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男子忙于外,怎么这豆大一点儿的后院你都处理不好?他日日辛苦难不成这后院之事还需要他来操心,来操持?”
“母亲教训得是。”
宋挽乖顺站在一旁,无论江母说什么都只是一句挽儿知错,梗得江母心头难受,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
她心中有火,便免不得要埋怨宋挽:“你好说歹说也是宋府教养出的闺女,连一介妾室都处理不妥当?宋府教出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母亲。”
江行简自外进来,正听见自家母亲攀扯宋府。他眉头紧锁,心中愧疚。
这事本就同宋挽无关,他们又哪来的脸面去攀咬宋家?
江行简本想解释一二,却听宋挽道:“挽儿知母亲心急,但母亲不必太过忧心。今日大宴虽与以往不同,但挽儿觉得林姨娘所为也算破了陈腐旧套,更不落窠臼,不至无趣无味。”
“你……”
江母皱眉,愈发生气。
前些日子宋挽的确说过府例不可破,她便是这般回她一力推举林葭h办理大宴。
可她哪里知道,那林葭h会疯癫成这般?
江母站起身,一脸怒色:“你如今是在怪我?”
“挽儿不敢。”
宋挽福身行礼,许久未曾起身。
江行简深吸一口气,同江母告了罪拉着宋挽走出绛香院。
方一出院子,宋挽便挣开江行简。
“今日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宋挽点头:“我知晓。”
江行简道:“三妹妹同兰家的婚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兰家这门婚不可断。”
“同兰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今日三妹妹当着众夫人面踩了兰夫人的脸,若侯府再强推这桩姻缘,便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宋挽语气淡淡,听得江行简不是滋味。
半月前她提起侯府未来,还是一副忧心忡忡关切备至的模样,怎得几日过去,她对江景的态度冷淡了如此之多?
江行简不解,只能强压下心头不安道:“若是兰家不成,你又觉得上京哪一府更为匹配?”
“夫君是不是忘了……”
宋挽抬眸,盯着江行简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三妹妹的婚事我无能为力,夫君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这是心中有气?”
江行简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宋挽。
在他心中,宋挽从来都是乖顺的,哪怕有些冷情但于大事上她从来明理大度,不曾耍过小性儿,特别是在面对他与侯府的前途之时,更是谨小慎微处处留心。
“夫君觉得挽儿应因何而气?”
宋挽轻笑一声,看着江行简青白交加的面色眼中渐冷。
他迟迟不与她同房,让她成为府中下人口里的笑料,让江母因他的不重视而看轻。江曼一个出嫁女,伸手捏着府里中馈,侯府上上下下不仅毫无抵触,反而对一个后妃插手娘家事处处维护纵容。
江行简明知林葭h为人轻浮,万不可能办理好府中大宴,却还是任由她掌内宅之权。她苦心为江景筹谋婚事,被人三言两语挑唆前功尽弃,他轻轻巧巧一句同兰家婚事不可断……
如今,他却来问她是不是心中有气?
宋挽想着想着险些笑出声来。
“挽儿有事要忙,便不在此打扰夫君了。”
也不管江行简什么反应,宋挽转身便走,毫无一丝留恋。
大宴过后,江老夫人同江母都病倒了。
江老夫人身子本就不太好,大宴之事府里人都瞒着她,她还不知林葭h闯了大祸,而江母一病不起则是因为江行简到底被人参了一本。
有御史参他行事乖张,擅纂礼仪,败世家声名,假沽清名实结狼虎之属,敛财冒进等罪名。
据闻原本江妃为江行简同圣上求了个实缺,被参过后,江行简被圣上赐了上林苑监监正一职。
上林苑监主管牧养牛羊猪,饲育鸡鸭鹅、种植花果树木、时蔬瓜菜等事,是个再清闲不过的闲缺。
圣旨下来那日府中大厨房都未曾备膳,整个侯府静悄悄的,唯有绣烟阁咿咿呀呀不知在吵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