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情——任欢游【完结】
时间:2023-05-04 17:14:32

  “哼,怎敢劳烦侯爷夫人纡尊降贵,给我们锦乡伯府赔罪?”
  那婆子虽是这样说,却是随手甩出两张纸丢到宋挽面前,蘅芜刚想暴起便被蘅芷拉住。
  今日事她心中有点数的,定同林姨娘有关,只是不知林姨娘闯了什么祸,惹得人家做出上门骂架泼粪之事。
  将那两张纸递到宋挽手中,宋挽接过迅速看了两眼,一张俏脸顿时红得不成样子。
  这是林葭h同自己写的诔文,林葭h夹到给礼房的三份贴子中,一起送到锦乡伯府去的。
  先不说她字迹难看,逝者称号姓名完全写错,上头还犯了个荒天大谬。
  怪不得对方打上门来,若是她府上得此羞辱,也是要上门讨个说法的。
  宋挽羞得厉害,面颊臊得如同马上要燃起来一般。
  “这份诔文并非我让人加在祭品中,侯府也绝无羞辱之心。”
  将手中薄薄纸张折起收好,宋挽满眼愧疚:“此事我定会给锦乡伯府一个交代,还请二位回禀锦乡伯等上两日。”
  那两个婆子见宋挽面上愧悔不似作假,相互对视一眼叫骂着走了出去。
  待人离开,宋挽才略有些慌乱的坐在榻上。
  “小姐,那林姨娘究竟写了什么,让锦乡伯府这般气恼?”
  宋挽摸了摸脸颊,让那热度下去一些,这才将林葭h写的诔文打开指给蘅芷看:“这……尽都不符合诔文写法,不符格式便罢了,那锦乡伯长媳闺名卢婉,她夫君乃五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
  “五品之妻封宜人,但为敬重死者,增其哀荣,丧仪皆会虚抬一等,也就是将五品宜人抬为四品恭人。”
  “无论灵牌亦或灵前供应等物,正确写法应是诰授程门卢氏恭人,可林葭h通篇都将逝者姓名写成了卢恭人……”
  宋挽看了眼满纸呜呼哀哉、泪满腮帮,以及挚友卢恭人,便觉眼皮跳得厉害。
  她那日故意激林葭h,确实是想让她强出头插手吊唁之事,她在诔文以及路祭帖中设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陷阱,若是懂规矩的必知其深意,可若是不懂,怕要闹出些笑话。
  可宋挽本意也不过是让林葭h自以为抓住她一些小失误,从而告到江行简面前,而她则可以用不堪受辱为由,借此彻底推了中馈之事。
  可让宋挽万万想不到的是,林葭h什么都不懂,就因为被激了一句身份底下无资格参与别府事宜,便敢提笔写诔文,还胆大包天直接送到锦乡伯府去。
  “更过分的是……”
  蘅芜惊呼出声:“还有更过分的?”
  宋挽苦着脸:“这处,想来她是照着我那份诔文改抄过的,将那句官宦世家贵胄之后,写成了宦官之后……”
  “啊……”
  蘅芷拍着脑袋哀鸣道:“小姐,若奴婢没记错的话,这锦乡伯府败落许久,为求出路,前些年他府上一个嫡系之孙拜了东厂万公公为干爹……是吧?”
  “是啊。”
  宋挽捂着眼睛,喃喃道:“所以在锦乡伯府看来,咱们是故意在丧礼时上门羞辱挑衅的。”
  “死者为大,便是两府有血海深仇,也没这般把事做绝的……”
  蘅芜鹊溃骸熬土奴婢都知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锦乡伯府怕是恨死咱们了,日后八成要落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第56章 脱手
  宋挽很是困扰。
  原本她准备让林葭h抓着自己的小把柄借势脱身,可现下惹出这样大的麻烦事,倒是不好处理了。
  思虑许久,宋挽拿起桌上羊毫沾了墨汁将那句宦官之后涂黑。
  “现下时辰还早,待侯爷起身定会来问锦乡伯府之事,你们不要提及这句,我自己同他说。”
  蘅芷等人点头应是,宋挽则坐在书案前思考该如何将烫手山芋丢给林葭h。
  破晓之时,江行简寻到澜庭主院。
  他如今并未住在澜庭院,而是暂居外院客房,是以一早起来便听说锦乡伯府来人大闹一场,两个婆子还被宋挽请进了内院。
  江行简一听,便知八成是林葭h又惹了什么祸事。
  想到林葭h,一股莫名烦躁席卷心头,却又不得不强行游说自己是他未尽家主之责。
  “锦乡伯府是怎么一回事?我听松烟说天未亮便来闹了许久。”
  “正要同你说此事。”
  宋挽让蘅芷备了早膳,邀江行简坐在屋中。
  “前日我让林姨娘将给锦乡伯府的诔文同路祭帖送去礼房,哪知她竟自己写了份诔文夹在当中,一起送去了锦乡伯府。”
  边说,宋挽边从桌上拿出一张薄纸递给江行简。
  江行简目光先是被那处黑色墨点吸引,他微微蹙眉,待回神见到满纸卢恭人后,额头突突跳个不停。
  男人伸出修长食指按上眉心,不仅不能驱逐胸中烦闷,还反添七八分窝火。
  他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委屈。
  以宋挽的能力,府中本不该出现这些丢丑之事。林葭h能这样胡闹,若说无她纵容,江行简是万万不会信的。
  只要她想,整个城阳侯府定能护得如铁桶一般。
  可如今又为何差错频出?
  江行简眉心微攒,不敢深想当中原因。
  “先用膳吧。”
  看着蘅芷端上小桌的早膳,再看看江行简面色,宋挽莫名多了几分胃口。
  因江行简也在,今日早膳便多准备了几份,光是小点就有澄沙饼、蝴蝶卷子、八宝馒头同宝妆饼四种。粥食小厨房做了鳆鱼粥同翠玉粥。看着乳白粳米粥上飘着的翠绿蔬叶,宋挽忽而食指大动,让香草端到了她面前。
  见她神色平静,满心只想用膳的模样,江行简略带委屈道:“你……明知葭h性情浮躁,怎能让她去送劳什子诔文?便是她想去,你也该出手拦着便是。”
  “……”
  宋挽放下手中玉箸,被他一句话搅了胃口。
  蘅芜在旁冷笑一声:“要奴婢说,做家主还得做侯爷这这般的,省心。”
  “自己抬举出一个张狂东西搅得满城风雨,搅得好,便是您慧眼如炬,任人唯贤,搅出祸,便是我们奶奶监管不力,不知那东西性情浮躁。”
  “怎么府里将掌家之权交给她的时候,您又不知她性情浮躁,脑袋愚笨了?”
  被兜头盖脸招呼一顿,江行简抿着唇,终于自七分窝火升成了满心窝火。
  宋挽低着头,想了想重新执起玉箸,夹了面前的椒醋鸡放入口中。鸡肉入口带着椒麻酸气,于这夏日清晨十分开胃。
  “侯爷同大奶奶在,那容得你来撒野?”
  蘅芷假模假样照着蘅芜手臂上抽打两下,随即让香草将人带了下去。再见宋挽今日胃口不错,又夹了块炙烤蛤蜊放到她面前小碟中。
  江行简满心郁气,喉间如堵着棉花,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宋挽却是难得吃了块手指大的蝴蝶卷子同一小碗粥,净口过后,对还在出神的江行简道:“这份诔文活像是故意上门侮辱人家,锦乡伯府那头如何都要给个交代。”
  “我今日登门道歉,为逝者上香鞠躬。”
  “似是不够。”
  江行简抿唇,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还未遇见过这种事情,一时半会确实不知该如何赔礼道歉。毕竟整个上京也从无这等……荒谬先例。
  想到那句宦官之后,宋挽臊得牙都酸了,她轻咳一声继续道:“侯爷方才怨我不曾拦着林姨娘,倒也不算冤枉了我。”
  “我确实不想拦,也无意拦。”
  宋挽随手将额边碎发拢在耳后,淡笑道:“我拦过的,结果如何?”
  “让林葭h掌中馈之权我拦过,让她主理大宴我拦过,三妹妹婚事、四爷收人入房哪一桩哪一件我未拦过?可我拦着的时候,你不是一力支持,且口口声声林姨娘有大才,必可为侯府锦上添花吗?”
  江行简垂眸,心中有苦说不出。
  “我知她性情轻浮,可我怎知不过是让她将诔文送至礼房,也能闯出这样大的祸事?”
  “大宴之后我宋氏女声名扫地,如今又被锦乡伯府的粗使下人连声咒骂大半个时辰,期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宋挽面色愈发冷淡:“我向来循规蹈矩,恪守妇德,今夏不过月余便成了上京声名狼藉、人人所不齿的无能蠢妇,你还想让我如何?再帮侯府兜着,我来日身死魂消,用什么脸面去见宋家列祖列宗?”
  “江行简,莫说我今日不会拦着林葭h,以后也再不会管她半分。”
  “侯府这掌家之权,我撑不起也但不住。”
  “本来江妃娘娘便有口谕,如今不若让林姨娘独揽大权,如此府中下人也不至心思混乱,不知该听从哪一个主子的话好了。”
  “阿挽……”
  听闻宋挽要甩开手中责任,江行简忽然慌了神。
  让林葭h掌家?他想都不敢想。
  “方才是我话重了,我并无怨你之意。”
  “锦乡伯府的事,夫君想好该如何给人交代了?”
  “我……”
  宋挽轻笑:“妾身帮夫君想了个法子。”
  “你去锦乡伯府灵堂跪上三日,我则交出侯府掌家之权搬入小佛堂为程夫人诵经念佛,以求她原谅侯府。如此,或能求得对方原谅。”
  “阿挽,我……”
  招来蘅芷,宋挽让她将早已收整妥当的侯府对牌,以及领票账册都拿了出来,一并推给江行简。
  江行简这才知道宋挽是真心的,她不想管侯府,也不想管他了。
  他口中泛着苦,正欲辩解时林葭h走了进来。
  她满脸怡悦,笑得甜软:“听闻锦乡伯府派人来闹了一早上?出什么事了?可是……有人犯了什么错处?”
第57章 无力
  宋挽让她送的那几份帖子她看过了。
  难为往日宋挽自诩什么大家闺秀,说话咬文嚼字,却是连给人写个祭文姓名都能写错,真是可笑。
  走进屋,林葭h径自坐在二人身边,见宋挽同江行简齐齐皱眉的模样,丝毫不在意。
  “给我拿双筷子,谢谢。”
  朝蘅芷轻笑一声,林葭h也不管别人是否欢迎她,伸手捏起一道点心放入口中。
  宋挽不是最喜欢展现自己的闺秀风度,日日将什么规矩君子的挂在嘴边?那既选择做了伪君子,再看她不顺眼,也只能在心里憋着忍着!
  “这点心真好吃,明日也往绣烟阁送一份成吗?你不会介意吧?”
  宋挽淡笑:“喜欢便吃,再多也赏得起。”
  “呵。”
  林葭h面上笑意冷了下来,片刻后又对江行简道:“行简哥哥许久未来寻h儿,可是还在生h儿的气?”
  “我虽做错了事,但这几日也竭尽全力弥补了,你能不能原谅我?”
  “侯爷安心用膳,妾身失陪。”
  话音刚落,江林二人连宋挽的背影都未看见,人便已回了寝房。
  “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吃嘛。”
  丢下手中点心,林葭h道:“锦乡伯府为何上门来闹?”
  自她发现宋挽那份祭文写错姓名后,便连夜重写了一份。
  好在她先前替公司副总写过一次,且还得到了全公司的认可,如果不是有此经历,她也不敢提笔上手。
  虽然文绉绉的写起来麻烦了些,但照着宋挽那份缝缝改改也不算什么问题。
  林葭h自认写得情深意切,自己看着都要动容落泪,才故意没有将宋挽的那份抽出,而是一起放了进去。
  有对比,才能显现出宋挽沽名钓誉之嫌。
  想到今日刚起床就听下人说锦乡伯府来人骂了她大半个时辰,林葭h便忍不住想笑。
  “怎么不说话?”
  江行简看着桌面上被林葭h咬下一口,随手丢出的宝妆饼,神色冷漠:“为何私自做主写了诔文送到锦乡伯府?”
  “诔文……为表哀思,这东西不是谁都能写吗?我还特意问过怀素同灵韵,她二人都说我可以写的。”
  江行简眼皮微垂,有火发不出。
  “那火器方子你何时能确定下来?”
  他等得太久,着实等不下去。
  江行简从未想过以此事催促林葭h,可今日忽然忍不住了:“自回上京后,你再未研究过此物,反把心思都放在开铺掌家之上。”
  “我想着如今你既得空,不若尽快将那火器研制出来,也好早日为娘娘分忧。”
  林葭h闻言脸色一垮。
  天知道初见江行简救他于狼口的时候,她随口编的谎话会被记到如今?可如今看着江行简眼神认真神情肃穆,她又不敢开口了。
  林葭h抿唇,片刻后道:“在研究了,过段时日给你消息。”
  “好。”
  江行简深深呼气,回想那日她口中火器制造出的恐怖场景,心神微定。
  为了阿姐同五皇子他已放弃太多,如今这火器他万不能放弃。
  “你可吃好了?”
  见他面色和缓,林葭h眨着眸子:“你还未说锦乡伯府来人是为了什么呢。”
  “你那封诔文将逝者姓名写错,锦乡伯府不满这才找上门来。”
  他语气不好,林葭h却是比他反应更大:“不可能,写错名字的分明是宋挽那张,我仔细检查过了。”
  江行简垂眸:“你可知程夫人姓甚名谁?”
  “那上头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叫卢恭人吗?”
  江行简站起身,已没有力气再同她多说一句话。他一会儿还要去锦乡伯府给程夫人磕头,若晚了更显没诚意。
  “你等等,是不是有人换了我的那份祭文?”
  江行简回头,眸色深沉:“程夫人闺名卢婉,恭人是她的封号。”
  “……”
  林葭h有些慌张:“我哪知道那么多?她叫卢婉便卢婉,写什么卢恭人?那两份帖子上头写的都是程门卢氏恭人,我真不知这是她的封号。”
  双拳背在身后捏得死紧,江行简耳中突然响起一阵嗡鸣。
  林葭h怯怯上前,红着眼拉起他的手:“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可只是写错了名字,锦乡伯府不会那般斤斤计较的吧?我倒是觉得他们这样生气,许是因为宋挽将卢夫人的姓氏都写错了。”
  “我只是个妾室,他们又怎么会同我计较?”
  少女弯曲手指,在江行简掌心细细写下一个卢字。
  “她就是这般写的,这个字分明写错了。”
  江行简捏紧拳,许久后才哑着嗓子道:“死者为大,为表敬重通常要避死者讳,更读缺笔乃最常见做法。”
  “我……”
  少女双眸泛红:“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多的规矩说法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很用心在写那份祭文了,我真的很用心了。”
  “罢了,我去锦乡伯府登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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