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一起。”
江行简步子一顿,却是未曾理会她。
宋挽坐在书案前听着院中交谈,很是疑惑的问:“说来奇怪,林葭h识字,虽写不出什么锦绣文章,但听她谈吐也不似没有见识之人,可怎会如此砭庸针俗,不知半点礼数?”
“奴婢也不知晓。”
“寻常百姓之家有人能识得三五字已是不凡,林葭h以女子之身读书识字,便可说明她出身不低,可哪里的大族之后,会如此行事的?”
宋挽想了许久也未想明白,只好抛过不提。
“小姐,府中账册同对牌侯爷未曾带走。”
“寻人送至侯爷房中,就同他说账数已经对完,若还有不明的地方可来问我。”
蘅芷点点头,寻了婆子将东西送往江行简住处。
江行简正在屋中更衣,见那硕大木匣面色肃沉。
“罢了,随我搬到母亲的绛香院里。”
去到绛香院,将东西放下江行简低声道:“还要劳烦母亲再操劳一段时日,挽儿她……暂时无力掌管府里中馈。”
江母扶着头,病恹恹起身:“她又耍性子了?往日在府里守寡时,分明乖巧孝顺得很,怎的如今你回府了,她倒生出这么多事来?”
“她这般小性儿,以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宋府定这桩婚事。”
第58章 傻货
江母扶着额头,一副万分不适的模样:“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吵嚷着不理家?”
“与挽儿无关,是葭h给锦乡伯府写了份诔文,将逝者姓名写错,锦乡伯府今日派人上门骂了挽儿大半个时辰。”
江行简抬手捏了捏眉心,身心俱疲道:“为表歉意我今日会去锦乡伯府登门道歉,挽儿那边……这几日会斋戒沐浴帮程夫人抄写经书念诵佛经,以求她在天之灵多多包涵侯府。”
“什么?”
江母闻言刷一声下了地:“那小娼妇连逝者姓名都能写错,宋挽是疯了不成,将这东西送到锦乡伯府去?”
“同挽儿无关,是葭h自己夹到信笺中送去礼房的。”
“这个蠢货!”
江母气得浑身乱颤,手也抖得厉害:“这蠢妇害我儿不浅……”
江行简上前安慰哭哭啼啼的母亲,眼见着再不去锦乡伯府便要误了时辰,这才道:“孩儿这几日许是不能归家,劳烦母亲多费心府中事宜。待挽儿从小佛堂出来,再将这中馈之权交还与她。”
“我知道了,你去吧,好生给锦乡伯府赔罪。”
说着说着江母又觉难受起来:“我侯府百年清誉算是被祸害个干净,这世上怎会有那种傻货蠢物?”
“许是江家列祖列宗嫌我不孝,故意送了这么个东西来折磨我。”
江行简垂眸,沉默片刻终是无声离开。
本以为侯府姿态已放得足够低,却未想去到锦乡伯府后,江行简很被为难一番。对方听闻他来灵前磕头认错,侯府主母也交出掌家之权退至小佛堂亦不满足,硬是压着江行简答应在锦乡伯府守灵半月方才算完。
江行简只觉锦乡伯府欺人太甚,锦乡伯府却又觉便是让他在灵堂上以死谢罪,亦不能除心头之恨。
双方僵持,终是江行简败下阵来。
既已决定赔罪,自是不好再拿乔,不若痛快答应还可博一个好名声。
江行简被绊在锦乡伯府,宋挽则是在抄写完超度经文后,帮白、兰二家牵起了线。
没有江行简同林葭h的骚扰,她很是快活了几日,如今又见兰夫人满意白家姑娘,心情更欢愉不少。
“小姐,兰家同白家的婚事,算是成了?”
宋挽道:“未到两家交换庚帖那日不敢说一定可成,但八成机会总是有的。”
香草叹息:“三小姐真是傻得厉害,兰家这样好的婚事竟也能自己推了,如今同劳什子陈家相看,实令人唏嘘。”
“为何这般说?”
“小姐不知,大前日林姨娘邀了陈夫人来府里赏花,还喊了三姑娘过去,陈夫人话里话外打听三姑娘的陪嫁,三姑娘那脸色白得不像样子。”
香草皱着眉:“哪有八字还没一撇,就上门打听未出嫁小姐嫁妆的?可恨的是林姨娘还当着三姑娘的面,同陈夫人商量了许久嫁妆聘礼等婚礼事宜。”
“奴婢听玉安院的小丫头说,那日三姑娘脸色白的厉害,回房便哭了大半日。”
哪有当着闺中女子面谈婚论嫁的?林葭h不懂陈夫人却不会不懂,会如此不过是未把江景放在眼中罢了。
宋挽垂眸,低声道:“府中三代主母都不出面为她主持婚事,只派一个妾室打点此事,陈夫人又怎会高看江景?直问嫁妆也不过是此桩婚事中,这是陈家唯一看重的罢了。”
“小姐,那陈家如此不堪,您可要……”
香草话还未说完,就被蘅芷打断:“你觉得小姐是为了置气,才不再管三姑娘婚事的?可我却要同你说,小姐管不了三姑娘的婚事。”
“大宴那日,海棠园中尽是各家夫人,谁又看不出兰家是去相看三姑娘的?可她又是如何做的呢?竟是直直驳了兰夫人同小姐脸面,那些个夫人尽是老道之人,怎会看不出三姑娘心思?”
“一个闺阁女当着众人面公然挑拣起未来夫家,那些夫人会容她进门?”
“小姐说自己无能为力确是真话,在上京三姑娘再说不到好人家的,若是硬说给哪一门,那不是上赶着让人背后咒骂小姐?”
“可若是寻个门第差的,那位胳膊长的必不会满意,珠玉在前,她怎会容忍丢了金如意再寻个烧火棍?届时少不了又是一通埋怨。”
蘅芷叹息:“既怎么做都不得好,倒不如丢下不管,让那愿意强逞能强出头的管去,左右胳膊长的同强出头的沆瀣一气,乐意搅和在一起。”
香草被说得瞪大了眼:“原是这般,那小姐不理她才是正理。”
宋挽听着二人拌嘴,淡淡笑了起来:“蘅芷说得没错,确实管不得。”
且同江景相比,自是她阿兄的前途更为重要。
“夫人那边可将对牌交给林葭h了?”
绿竹道:“并未有呢,林姨娘最近忙着外头铺子的事情,奴婢只打听出她四处寻做炮仗的作坊,至于府里中馈还未拿到手。”
宋挽不解:“做炮仗?她要开炮仗铺子?”
众人皆摇摇头,宋挽杵着下巴亦是满心疑惑。
“罢了,日后总会知道她要做什么,如今让她将掌家之权拿到手才是正事。”
宋挽道:“香草,你去探探林葭h都什么时候去绛香院。”
想来江行简离府之前有过交代,让江母暂时先管着中馈,可如今四五日过去,江行简怕是马上要回府,若再不出手怕没得机会了。
香草点头应是,一溜烟跑了出去,待到申时一刻,才回澜庭院。
“小姐,林姨娘同怀素都在绛香院,可要现在过去?”
“去吧,许久未给夫人请安,今日也该去瞧瞧夫人病情,且林葭h迟迟未有动作,我也该助她一臂之力才是。”
换好了衣裳,宋挽同蘅芷蘅芜去了绛香院。
江母房中,怀素同林葭h都在,宋挽进房的时候,几人正围坐在桌子前摆弄花牌,屋中不时传来嬉笑声,主仆混淆,上下无分的模样十分扎眼。
只是这欢声笑语在宋挽到来后瞬间消失。
怀素站起身朝她行礼,林葭h低头摆弄着手中花牌做看不见状,而江母则拉长着脸,满眼被人打扰的不愉。
第59章 亲近
宋挽视线自小方桌上扫过,随后笑道:“母亲身体大好,挽儿便放心了,若是老夫人知晓定十分高兴,怕是身子要轻爽大半。”
江母闻言唇角微抖,这才想起自己婆母还在病中,她为人媳的竟拉着下人玩闹一处,实在不成体统。
“大奶奶来了还不快将这东西收起?”
画眉手脚利落将东西收起,随后对宋挽道:“大奶奶恕罪,是奴婢贪玩手痒这才拉着府里两位姨娘在这处玩的。”
“夫人病还未好,奴婢想着让夫人也活泛活泛身子,奴婢知错。”
“哪里的话,为母亲病中解闷亦是正事,该赏你的。”
蘅芷从怀中荷包捡出两粒银稞子,递到画眉手中:“劳烦姐姐给其他妹妹买些糖吃,甜甜嘴儿。”
“哎呦,那奴婢多谢夫人。”
见江母点头,画眉这才喜滋滋接了过来,转身走了出去。
宋挽坐在江母床下的矮凳上,看着系着棉巾抹额又恢复一脸病容的江母道:“母亲现下可好些了?”
林葭h笑接了一句:“夫人方才是好些了,可如今见到大奶奶又不太好了。”
宋挽只做未听见,对江母道:“挽儿如今不再掌家,虽是清闲但到底担忧母亲,所以我想着若是母亲还不舒服,不若挽儿再替您分担几日,您觉得如何?”
“这自是……”
刚想应好,江母的话就被林葭h打断。
“大奶奶如今不理家事了?”
“是,为平锦乡伯府怒火,我应承对方替程夫人斋戒诵经四十九日。”
宋挽语气淡然温和,没有半点被连累的迁怒,林葭h唇角一抽,强笑道:“怪道这几日府中管事婆子时常来寻我。”
一听二人话中夹枪带棍,江母便觉头痛:“怀素留下帮我按按额头,至于你二人便都回去吧,我头痛得厉害,实在无力招呼你们。”
“那挽儿不打扰母亲了,母亲若哪里不舒服,必要告诉挽儿。”
“我知道了。”
江母翻身背对着宋挽,送客之意十足。
宋挽行礼后,轻手轻脚退出了江母寝房,林葭h见状咬着唇也跟了出去。
“林姨娘在笑什么?”
林葭h皱眉:“我何时笑了?且就算我笑了又如何,你管得倒是多。”
宋挽垂眸,语气冷淡:“我以为你真蠢到连程夫人的名字都写错,却原来你为的是今日。”
“可就算我不掌中馈,不再理家,侯爷宁愿将掌家权交还给夫人也不愿给你,你又有何可得意高兴的?”
“呵。”
林葭h眼皮一跳,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冷笑出声。
宋挽说完便同蘅芷蘅芜回了澜庭院,林葭h却是咬着牙站在院中沉默许久。
“日头晒,姨娘不若回绣烟阁去?”
“嗯,回吧,回去我给你做些冰酪吃,消消暑。”
林葭h牵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浅碧,二人晃晃悠悠回了绣烟阁。
回到绣烟阁后,林葭h心中很是难受。
宋挽说得对,江行简宁愿将掌家之权交给昏庸无能的江母,都不愿给她,确实让她笑不出来。
可她自己又没脸跟江行简说要掌家的话。
“浅碧,府里有木匠是吧?”
“自是有的,姨娘又想要做花牌?”
“不是,我要做马吊。”
林葭h将头发挽起,抽出一根炭笔在纸上快速写画起来。既然她能用改良花牌亲近江母,便能用国粹马吊重新拉回江母的心。
没有什么比在牌桌上更能亲近感情的了。
将马吊雏形画了出来,林葭h急忙让轻红送去府中木匠处,晚间刚制作好,她便一个人趁着夜色去了绛香院。
江母先前还很是不愿她勾搭着自己玩这无用之物,可听闻玩法又不情不愿打了两圈后,便彻底上了瘾,玩得不亦乐乎,夜不能寐。
便是做梦都要想着如何胡牌,如何做牌。
林葭h惯来嘴甜又喜欢给江母喂牌,只几日,便将江母哄得服服帖帖,二人活像亲母女一般。
接连通宵玩了多日,江母倒真累得一病不起,林葭h便趁此机会提出帮江母掌管侯府。
“她想要理家,我虽是开口推了可又实在不耐处理这些琐事。老太太今夏病了许久,如今还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瞌睡,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
江母对怀素道:“那日宋挽虽说可重新掌家,但前些日子她叫嚣这个不管,那个不管的,如今真交权出来也能说这软话了,还不是不舍得放手?”
“且我总不想如此轻易还给她,好似侯府离了她,再不成一般。且她也是个无用的,如今都未与易儿同房,想来易儿真心不喜她。”
“至于林姨娘……她办事实不妥帖,我不放心。”
“你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又自幼照顾易儿,这府里我最信任的便是你。”
“你同我说说,这掌家之权到底该交到哪个手中?”
怀素低头为江母按着腿,闻言柔柔笑道:“让奴婢说还是交给林姨娘好些。”
“哦?为何?”
“侯爷钟爱林姨娘,想来这府里中馈早晚要交到她手中的。且林姨娘以前虽做过些错事,可越是这般,她日后越会谨慎。”
“侯爷也摸清了林姨娘的性子,会在一旁提点她的。”
江母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
“且林姨娘在府里管家,上头又有夫人您看管着,想来不会再闹出什么。至于那小来小去的失误,有个几处也是寻常,时日久了吃过几次亏慢慢就学会了。”
江母抿唇:“那你说宋挽日后要如何?”
怀素道:“大奶奶就在府里,若林姨娘真扶不上墙,再将中馈还给大奶奶便是,可若是林姨娘能够独立掌家,于夫人于侯府都是益事。”
“那时候,也就不用被谁钳制,被谁要挟了。”
江母连连点头:“若林姨娘真学会掌家,她同宋挽也可相互制衡,到时就不怕这二人翻出什么花样来了。”
看着温温柔柔的怀素,江母叹息:“好孩子,句句都说到我心坎里。”
让宝珠从自己的妆匣里,拿出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江母强套进怀素手上。
伺候江母睡下,怀素捧着玉镯回了绣烟阁。
房中自幼同她一起长大,如今做了她贴身丫鬟的石竹小声问道:“姐姐为何让那位掌理侯府?下人里头可无人喜欢她。”
第60章 玩烂
怀素道:“我亦不喜欢她,可奈何侯爷钟意。”
她自幼便在江行简身边伺候,对他了解甚多,她不信江行简会喜欢林葭h这种人,可如今又偏偏被她迷得厉害,怀素总觉当中有些蹊跷。
“我猜林姨娘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了侯爷, 才让侯爷忘了心心念念的大奶奶。”
“你也知自林姨娘入府以来,为府里闯下多少祸事,继续留在侯爷身边只会带累了侯爷。”
怀素拆了发,将头上发簪放进妆匣中。
她的妆匣零零散散,并无几件值钱东西。先前在老夫人房中伺候还得了不少赏赐,但自被江老夫人赐给江行简后,这手上便紧了许多。
江行简不在的六年,她同宋挽并无区别,只是一个明着守寡,一个暗着守寡罢了。